第1章 001

再次见到乙骨忧太,理纱有点不敢认。

身着白色制服的少年站在客厅中央,半长式的黑色碎发一半耷拉在前额,一半夹在耳后,整体略显凌乱,偶有晶莹的水珠从发尾顺着脖颈而下,没入领口。

而他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只是望着她,一双孔雀蓝的眼眸阴郁安静,泛着强烈的水汽。

他好像淋了雨。

理纱后知后觉意识到。

随着这个念头落下,她终于注意到世间喧嚣。

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雨水声,身体里略显快速的心跳声,还有那从鼻腔而出,略显粗重的灼热呼吸。

理纱挪动双唇,声音几乎含在口腔中溢出: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没问完。

“我回来了,姐姐。”

她被打断。

少年露出一个笑,一个,理纱以为她再也没办法从他身上看到的,一个绝对乖巧温柔、又小心怯懦的笑。

“可以不要赶我走吗?”

“……”

在将近一分钟内,理纱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看着他,嘴唇轻微蠕动,好一会儿,声音才像生了锈的钟表往外蹦:“赶你走……”

像是终于被声音惊醒,她急促地呼吸了下,彻底从呆愣中回过神。

接着倍感荒唐地笑了。

“赶你走?”

她重复道,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乙骨忧太有点错愕,乖巧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反倒增添几分慌乱,磕磕绊绊:“不是,我……姐姐……”

理纱则忽然平静下去,声音很轻地反问:

“是我赶你走的吗?”

看着他仿佛静止的表情,她一字一顿地说:“是你自己要走的。”

雨水打在玻璃、房屋上的声音大得吓人,噼里啪啦,带着仿佛要将屋顶砸穿的架势。从窗外望出去,能看到厚重的云层从天压下,延绵的雨水将世界模糊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昏暗色块,朦胧阴冷。

和一年前完全一样的天气。

理纱恍惚地想。

那天,她从繁忙的课业中抽出时间,顶着倾盆大雨找去乙骨忧太学校,想着对方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消气,结果却被告知“忧太已经出国交流学习”去了。

理纱至今还记得,她坐在溢满茶香的办公室,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任由悲凉笼罩全身。

做到这种程度……

是已经讨厌自己了吧?

忧太的老师,名为夏油杰的男人轻声问:“忧太姐姐?”

理纱秒答:“我没事。”

她答完,垂下头,任由宛如雨幕昏暗的黑发从肩后无力地坠到身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我没事。”她重申道。

夏油杰沉默片刻,轻声宽慰。

“孩子总会长大的。”

他语气中暗含无奈,让理纱忍不住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男人略带苦涩的笑:“我也收养了两个孩子,她们现在也不愿意同我说心底话。”

男人轻叹:“我知道您在忧太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是……”

“孩子总会长大的,不是吗?”

理纱听懂了他的意思。

但她想说,他们和他的情况不一样。

可是话到嘴边,理纱又觉得,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忧太已经将态度摆得很明白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态度明确的人。

一个没有事先告诉她出国学习交流一年,期间更是没有信息、没有电话,不存在回复,更不存在见面,仿佛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的人。

突然出现了。

他就这么出现,摆出一个和小时候一样可怜的、怯懦的笑。

问她,能不能不要赶她走?

理纱笑了,又感到无尽悲凉。

“姐姐……”

“乙骨忧太!”

她语气深重地打断,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仿佛顾忌着而沉默的表情,浑身和声音都在颤抖:“你给我——”从我家里滚出去!

她没说完。

身后传来的一道开门声制止了她。

理纱愣住,片刻想起什么,没有动。

而她面前,乙骨忧太则抬起眼,视线径直落到她的身后。

“理纱?”

来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

理纱盯着表情渐渐淡去的乙骨忧太,喉间发紧,任由雨山遥斗——她的新晋男朋友,从身侧往前跨了一步,将她半挡在身后。

他是运动系男人,身材高大壮硕,为人阳光乐观,非常爱笑,在社团里人缘极好,混得极开。

但面无表情时很能唬人。

“谁?”雨山遥斗问。

乙骨忧太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理纱,一双孔雀蓝的眼眸深如黑潭,说不上来的专注。

理纱感觉到雨山的肌肉在紧绷。

他很躁动,想打人那种。

而当这个念头落下,理纱才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按住雨山,从喉咙里蹦出了第一个音节:“他……”

雨山遥斗扭过头来看她,眉头紧皱。

理纱看着他眼底的蓬勃怒意,手指在他臂上捏了两把,才小声道:“他是我弟弟。”

雨山遥斗:“?”

理纱点头。

雨山遥斗定格两秒,忽地转头看向乙骨忧太,接着又转回来,看看理纱。

再看乙骨忧太,再看理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表情怔愣。

理纱被他逗得牵起唇角,紧绷的心弦微松。

但是……

她重新看向乙骨忧太,笑意褪去,表情微沉。

“乙骨忧太。”理纱开口,“你——”

“阿嚏。”

理纱声音又卡住了,她双唇微张,保持着张口说话的嘴型,看着乙骨忧太偏头,快速、小声且连贯地打好了好几个喷嚏。

仿佛是提醒,低沉的雷声刚巧轰隆作响,大雨瓢泼着卷来更加阴沉的云层。

屋内越是光明,外面便越是阴沉。

这个天气,他也去不了哪里。

理纱沉默地意识到。

而且……

“我去给你煮姜汤。”她看着乙骨忧太,眉头拧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喷嚏,还是因为没办法将他赶走而郁闷。

说完,她转头看向雨山:“至于你。”

后者挺直背脊,目光灼灼,迅速抢过她的话头。

“你去吧你去吧。”他说,并非常自然、非常自来熟地开口,“我和我们弟弟聊会儿天!”

“……随便你。”

理纱这么说,一点眼神都没给乙骨忧太。

将洗干净的姜片切成沫丢进锅里,理纱靠在灶台旁边盯着在清水中散开的星点姜末,不可避免地发起呆来。

怎么就开始煮汤呢?

她想不懂。

就算因为天气让人留下,她大可以完全不管他,就像他这一年对自己做的那样,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不够心狠吗。

理纱抬手轻敲了两下心脏。

那她真是活该难受。

等待水烧开的间隙,理纱本来想看会儿手机消磨时间,但当外面传来雨山遥斗夸张到尴尬的笑声,而她竟然也不自觉点开乙骨忧太的即时通讯,一切的消磨又变成了折磨。

她看到自己与忧太的通讯里,距离他上次回复,已经整整过了一年。

而这中间,还有他出国后,过节时她给他发的祝福信息。

他统统没回。

怎么会有人心狠成这样?

理纱想不明白,也已经懒得想。

她发泄般用力按灭手机,决定不看。

将手机搁到灶台旁边,理纱看着开始滚动的姜汤,几乎是肌肉记忆,从柜子里翻出一罐红糖,掰出一小块丢了进去。

正准备拧上红糖罐,又突兀停住。

盯着掉落进沸水慢慢融化的红糖,她下意识想,甜度会不会太低了点?

忧太口味偏甜,一般来说得再放一小块。

理纱猛地停住,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已经拧到一半的红糖罐忽然变得烫手,抓着盖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她盯着锅里被逐渐染成深红色的姜汤,一边想不管不顾将红糖罐丢回柜子,另一边,对忧太口味的考虑又甚嚣尘上。

而最终的最终。

她还是掰多了小半块进去。

沸腾的深红色姜汤开始在锅里传出咕噜声响,甜味微辣,逐渐弥漫在厨房上空。

看着如波浪一样滚动的汤,理纱微微出神。

从小到大,她最常做的就是姜汤。

都是为了乙骨忧太做的。

他的身体很差。

各种意义上。

虽然人长得高,身材却很单薄,吃下去的东西仿佛天然无法被他的身体吸收,总是一幅瘦瘦弱弱的样子。

特别是他的小青梅去世后,情况越发糟糕。

这种糟糕,不是指他会在阴天里感冒发烧,也不是说他会因为雨天偏头痛无法入睡,而是一种冰凉。

仿佛置身于零下冻库,他的手脚乃至身体,都会变得异常冰冷。

明明是大夏天,却能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体质,理纱无论怎么带他去看医生,看多少医生,哪怕到最后甚至开始找起民间偏方,都无法根治。

就跟诅咒一样。

完全好不了。

于是理纱学会煮姜汤。

她从隔壁种花家学来的红糖姜汤,听说能够缓解孩子体质寒冷的毛病。而忧太也的确说过,他喝完后会舒服一点。

这也是她第一次学会、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菜的东西,并在此进一步,从每次的姜汤中试探出忧太的口味。

她给对方煮姜汤的次数……

甚至已经到能够准确煮出一碗水的程度。

理纱自嘲地摇头。

她看了下汤,关火,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碗。

浓稠的深红姜汤旋转着掉入碗中时,一道身影突然闪进厨房,充满落荒而逃意味,语气也明显崩溃。

“救命!”

“……怎么了?”

理纱将倒干净的锅放进洗水池,转头。

雨山遥斗浑身都是汗:“你弟好可怕。”

“什么东西?”

理纱皱了皱眉,旋开水阀准备洗锅:“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雨山大人搞不定的人啊?”

“这世界怎么就没有……”雨山遥斗反应过来,“不是,你嘲笑我呢?”

“刚才某人不是叫弟弟叫得很顺口。”

“那我俩什么关系嘛~”

雨山遥斗凑上来:“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他从后面拥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什么时候我也有这种待遇啊?”

理纱洗锅的动作没停,声音夹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什么?”

雨山遥斗无辜:“汤啊~”

理纱弯起唇角,没应,继续锅。

雨山遥斗倒是一点不介意她沉默,而是继续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刻最幸福吗?”

理纱:“什么时候?”

“就是当他辛苦工作一天回家,无论多晚,家里都有一盏灯在等他,桌上摆满他爱吃的食物,到处都是温暖和食物的味道。妻子在这份味道中笑着迎上来,与他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

理纱笑了。

雨山遥斗立刻:“你看,你也觉得吧?”

“我觉得是个人都会很幸福吧。”

“……啊?”

理纱弯起手肘,将人往后顶顶开,放好洗干净的锅后回过身,也没打算解释刚才的话,而是道:“幸福归幸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跟我解释?”

雨山遥斗满脸疑惑:“嗯?”

理纱双眉微扬:“我刚才是不是说,让你待在浴室里别出来?”

雨山遥斗:“额。”

理纱双眉扬得更高。

雨山遥斗说不出话。

他挠着头,眼睛飘忽了会儿,最后干脆舔着脸又凑上来抱她:“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他垂头,用烘热的唇剐蹭女人侧脸,并理直气壮,“万一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办!”

理纱被蹭得侧过脸,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是吗?”她不置可否,一双蓝眸无比平静。

“是真的担心有人对我图谋不轨,还是以为我在和别的男的纠缠不清?”

雨山遥斗:“…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他倒是反应很快:

“而且我哪有那么笨,你看,能直接开你家门进来的,肯定是有你房子钥匙的人对不对?那这个对象,除了家里人,还能是谁!”

理纱眉毛落了下去,勉强听进。

不过她在意的也不是这点。

“不过你弟弟真的还挺……”

“我弟弟没那么可怕。”

“不是不是。”

雨山遥斗一张脸憋得通红,解释:“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多尴尬,我说什么他都只是看着我,也不说话,那表情——”他嘶了声,“活像我在面对的是我未来老丈人。”

“忧太和我爸爸不一样。”

“这么说我以后能放心了?”

他这话听起来她爸很好搞定,已经吃定她似的。

理纱翻了个白眼。

“啊啊啊你翻我白眼!嫌弃我!”

“别叫。”她冷酷地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让忧太去洗澡没?”

“……没有?”

“……”

雨山遥斗一看她的表情,就忍不住嘀咕:“我都还没用过你家的浴室呢,就要让给弟弟了。”

理纱深吸一口气,咬牙:“所以你就让我弟,穿着湿衣服在外面陪着你坐?”

“不是,明明是我陪他……”

“雨山遥斗!”

“姐姐。”

一道嗓音裹挟冷风,轻飘飘吹落两人的话音。

理纱打了个激灵,侧头望去。

乙骨忧太站在厨房门口,望着他们,一双孔雀蓝眼眸死气沉沉的。

“有……可以换的衣服吗?”

他说,语气很淡,视线却飞快下移,似乎是担心又被她批评,但又很快抬起来。

“我有点冷。”

理纱张着嘴,忽然失声。

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太阳穴在突突发胀,可能是被雨山遥斗气的,也可能不是。她只是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目光和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黑暗的东西强势进驻了。

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在看忧太。

——是忧太。

忧太他……他……

他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

理纱茫然地察觉。

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明明应当是消瘦的、单薄的。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名少年,臂膀几乎与门框同宽,身高几乎与门高齐平。他站在那儿,竟然直接将后面的客厅挡得严严实实,肉眼望去,只能看到他这个人。

而他仿若全然不知,只是看着她,或者说,凝视着她,周身盘踞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怖气势。如一头踩着黑暗而来的野兽,因为惹怒了主人而小心翼翼地收起尖锐獠牙,安静伏卧。

“姐姐?”

乙骨忧太开口,语气犹豫。

理纱猛地回神:“我给你拿。”接着,没什么停顿,“你先把姜汤喝了。”

她看到乙骨忧太微愣,随即露出一个笑脸。

像是终于得到糖的小孩,充满惊喜和欢愉。

理纱看得眼眶有点发热,干脆转开视线,又想到什么,看向在这几句话间、放手没再搂她的男朋友:“遥斗。”她说,“可以麻烦你帮弟弟买几件,贴身衣物吗?”

雨山遥斗嘴角一抽,转头看向窗外。

黑云压城,磅礴大雨。

他转回来,用眼神反问:你确定?

理纱看着他,淡定道:“要一次性的。伞的话,你就拿门口那把,很大的黄色的长柄伞。顺便带上钥匙,就在鞋柜上面。”

毕竟不能让她弟弟继续穿湿的,会不舒服。

雨山遥斗:“……行。”

他应道,走出厨房,与乙骨忧太擦肩而过时乐呵呵开口:“等我回来啊,弟弟。”

乙骨忧太不为所动,只是垂眸,看着双手捧着姜汤,一步步走来的女人。

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深红色的姜汤在她的手心摇摇晃晃,将洒不洒,一如他现在的心。

她太慢了。实在太慢了。

慢到自己能够清楚看到在她颊边轻轻搔动的黑色发丝,看到她干燥的双唇间因呼吸带出的水意。

乙骨忧太盯着那份水意。

直到她站在面前,言简意赅。

“喝。”

“……谢谢。”

他唇角微抿,很小心很小心地接过汤,本来想趁机碰碰她的手指,但不敢。

温润的热气氤氲在他们的视线中间,乙骨忧太用余光捕获着那道宝蓝视线,将汤碗凑到嘴边。

接着,像个在沙漠行走多日的旅客终于找到水源,不管不顾,一饮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开坑啦!

这篇文女主性格上不算完美,特别是感情上,有属于她自己的一套。

其他就没什么好预警的了,祝大家看文愉快!全部啵啵!

ps:

感情发展大家都明白哈!关系存续期间不发生关系,不发生关系,不发生关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以及有牛头人元素,会有暗搓搓的情节,能接受这点的再往后面看~

推一个新捡到的小可爱的文,让我们一起来体验养成的快乐(恶魔低语

《鲛人她有特殊的织布技术》cp:鲛人女主X缅因猫男主

文案:

作为鲛人织造世家第x代传人,海照月的上岸试炼,是选择去档口杀鱼。

本以为试炼生涯会在枯燥的杀鱼日常中结束,却意外被挖角,成为颜值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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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跃成为知名青年手工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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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瓜主放出她早期杀鱼直播,宣称她是个没文化的杀鱼妹,靠跪舔苗仲煜上位,现在被包/养中。

黑料刚发出,立即惨遭各方打脸。

连黑料男主角,刚从国外出差回来的苗仲煜,时差都顾不上倒,连夜发申明:

第一,月月是我的救命恩人;

第二,是她包/养我;

第三,追到了来发喜糖~

看到标着爆字的头条新闻。

海照月羞红着脸恼怒道:“苗仲煜!谁包/养你了!”

窝在沙发上悠闲舔爪的白色缅因猫抖了抖耳朵,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海照月跟前,一躺倒。

“月月,饿了。想吃鱼,红烧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