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殷怀咬牙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你疯了。”

现在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殷誉北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最可气的是他连他发疯的理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殷誉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垂着眼注视着他,像是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看他充耳不闻的模样,殷怀决定再挣扎一下,“再不放开朕真的要砍你的头。”

半晌,才缓缓响起他低沉略显冷淡的嗓音,像是没什么所谓。

“陛下若想砍那砍便是。”

殷怀心中一噎,他是不是吃准了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这么嚣张。

殷誉北凝视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原本雪白的肤色的肤色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因为气愤羞恼,桃花眼中像是也泛起了水光,波光涟漪。

他心跳莫名露了半拍。

“你哭了?”殷誉北微微拧眉,脸上神情复杂。

殷怀闻言愣了愣,随即连忙否认,“胡说!”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哭了,应该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敏感,再说了就算是哭,也是被殷誉北给吓哭的。

殷誉北却没说话了。

殷怀咽了咽口水,正当他心中惴惴不安时,便看见殷誉北垂着身侧的手动了动。

殷怀见状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侧头躲了躲,哪里想到他的手却落到自己的眼角,动作轻柔的拂去了他的泪珠。

殷怀下意识的闭眼,指腹缓缓摩挲过眼皮,让他眼睫颤了颤。

殷誉北捻了捻手指,随即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中清晰的映着身下人的倒影。

殷怀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怒火,“你为何要这样对朕。”

若是恨他的话,有一千一万种折辱他的方法,殷誉北偏偏挑了殷怀其中最不理解的一种。

他是真的没有断袖之癖。

闻言殷誉北微微一怔,随即拧了拧眉。

殷怀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嘴。

他瞪大眼睛,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只见殷誉北微微侧头望向屋外,凝神聆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谁?”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后,便传来一道清朗温和的嗓音。

“臣有事要找王爷相商。”

殷誉北眉头紧蹙,随即大手一挥,用薄被将殷怀几乎整个人罩在了下面,此刻殷怀还能露出一张脸,见他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

于是他垂着眼,做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安静一些。

殷怀面色一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被柳泽发现了自己在这里,还是这样出现,那便真的完了。

殷誉北将薄被扯上去将他彻底盖住,然后坐在他跟前,沉声唤了一句,“进来吧。”

随即屋门被人轻轻推开,殷怀躲在被窝里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心中忐忑,紧接着便听到屋内响起柳泽独有的温润嗓音。

“见过王爷。”

殷怀最佩服柳泽的就是他对谁都周到有礼,进退有度,对殷誉北的态度,丝毫不会像朝中其余捧高踩低的人一般。

殷誉北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发问:“柳相有什么事吗?”

殷怀凝神听着,原来是西南大旱的事,当地民不聊生,匪患频发,当地的官员却瞒的死死的。

原本以为朝廷的拨款下去能够稍微缓解一些,可最终果然如殷怀当初所料,效果微乎甚微。

柳泽不愿坐视不理,便想和殷誉北商量着禀告给上面的人。

当听到闹灾地点是“蘅洲”两个字眼时,殷誉北眼皮子抬了抬,冷冷淡淡的注视着他。

柳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冰冷态度,从容一笑,“此事要成还得多劳烦王爷相助。”

殷誉北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床上的微微隆起,顿了顿,缓声道:“陛下不会听我的话。”

柳泽微微一笑,“臣指的不是陛下,是太后娘娘。”

殷誉北视线这才投向他,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躲在被子里的殷怀也是一愣,随即心里有些感慨,他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实权,即使有些权力,也是太后顾念着他到底坐在这个位置上,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殷誉北神色冷淡,又道:“你为何要来找我?”

柳泽笑了笑,只温声道:“先王爷心为国,若是在世也不想看到百姓如此遭难。”

殷怀听着这话,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不相信柳泽会因为这种理由来请殷誉北帮忙谏言。

难不成是真的看中了殷誉北身上忠臣之后的光环,拿着他打感情牌。

还是在试探些什么。

柳泽面上含笑,也不在乎殷誉北此刻的沉默,像是笃定他会帮自己,面上从容不迫。

正在他再欲张开说话适,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床上,随即微微一凝。

殷誉北见状下意识的蹙起眉头,转头看去,见有丝丝乌发倾泄而出,应该是刚才没有遮掩好。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的前面。

“只不过是身边养的玩意儿,柳相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柳泽怎么会听不懂,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语气温和。

“那臣先告退。”

殷誉北淡淡的嗯了一声,柳泽退出了屋,轻轻将门掩好。

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门口,视线不知落在何处,脸上温和的笑意褪去。

清风徐来,吹起了他用青色发带松松挽起的乌发,他微微垂眼,想去了刚才的那一幕。

如果他没有看错,方才床下的那分明是一抹明黄衣角。

他在原地顿了好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离去。

听到关门声再次响起,殷怀忙不迭的就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刚想要说话,又被人捂住了嘴。

殷怀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控诉,恨恨的盯着他。

殷誉北确认外面没有动静了,这才放开手。

见他皱眉出神的功夫,殷怀一把掀开薄被,趁这个间隙飞快的窜到了门口。

距离远了,殷怀胆子也大了。

他冷冷的抛下一句话,“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殷誉北没有回答,眼神却是动了动。

殷怀撂完狠话,便摔门而出。

那日殷怀出了屋子便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见还没有人发现自己跑了,于是赶紧在床上躺下。

此刻虽然没有了晕船的反胃感,但是他却睡不着了。

殷誉北真的有病!还敢开门放柳泽进来,要是他被发现的话,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此处蓬莱洲出行花了六七日的功夫,下了船回了皇宫里,一切看起来似乎还是风平浪静。

殷怀和殷太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一向都不会在慈安宫久坐,更不提用膳了。

当然还因为殷太后要吃斋念佛,慈安宫小厨房做的饭菜实在是寡淡无味。

这日殷怀照例去给殷太后请安,结果就被她给强行留住了。

“怀儿算起来今年快成年了吧,后宫却空无一人,哀家原本想着你身子骨弱,所以在这种事上总是管着你,可想想你父皇那会,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后宫那是鸡飞狗跳。”

殷怀眼皮子突突直跳,心道不好。

果然殷太后说完后,朝外叫了一声,“凝春,进来吧。”

说完,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腰若蒲柳,肤如凝脂,走进来就朝着殷怀柔柔一拜。

“参见陛下。”

殷怀瞧着她有些面熟,怔了一会才想起在哪见过。

殷太后笑吟吟的执起她的手,:“那日我知你是不好意思,你年龄也差不多了,这些事是必定要经历的。”

“”

气氛正凝滞,门口传来了下人通传的声音。

“禀太后,陛下,柳相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只见柳泽跨过门槛,缓步入内。

他好像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很难想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变了脸色。

他进来后看见殷怀,面上也没露出丝毫讶异的情绪。

只微微拱手,温声道:“见过陛下,太后娘娘。”

“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怀儿说道说道,免得让人以为我这个当娘亲的在害他似的。”

柳泽微微一笑,“娘娘总得说什么事,臣才敢斗胆一劝。”

“我见怀儿年岁不小了,便准备找个人跟在他身边服侍他,免得他整日里往外跑。”

“”

殷怀只觉面红耳赤,恨不得赶紧堵着她的嘴。

殷太后笑得十分和蔼,连望着柳泽的眼神看上去真诚热切,仿佛两人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隔阂,

“哀家想着先不急着选世家的适龄女子进宫,只要身边有个人伺候着,让他知人事就行,至于位分嘛,先不着急。”

听到“知人事”三个字,殷怀脸也不红了,因为直接麻了。

他低头只顾喝着凉茶,连一旁柳泽脸上的神情都没看到,只听到他含笑的声音:“既然太后已有了主意,那臣自然是不好再多做口舌。”

他顿了顿,目光又轻轻落在殷怀身上,“不过这种事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意愿。”

殷怀终于从茶盏里抬起头,他面上紧绷,视线在凝春的脸上扫了几圈。

“既然母后要求,儿臣岂有不愿的道理。”

殷太后闻言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殷怀说完后就不说话了,凝春听到这话叩了几个头,按捺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在宫人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殷怀知道殷太后从未真心待他,自然不可能事事为了他打算。

这次找了个无权无势的漂亮宫女送到他床上,打了什么心思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他也自然不可能让她如意,只不过明面上不好推脱罢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柳泽也不是闲来无事跑来觐见太后,只见他垂眼啜了口茶,然后才缓声说明了来意。

殷怀默不作声的听着,柳泽的嗓音温温和和,如同上好珠玉击掷,即使谈论着再如何紧急的事,都是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禀太后娘娘,近来臣听闻西南大旱,民不聊生,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有大变。”

他这话说的十分含蓄,太后微微皱眉;面露不耐,“这些事有当地官员处理,不然朝廷养他们干什么。”

柳泽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也不意外,只是笑了笑。

殷太后对这些事兴致缺缺,只说往后再议,柳泽也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向二人告退。

殷怀继续待着也没什么事,于是和他一前一后走出了慈安宫。

宫外重苍正立在树下等他,也有日光透过树荫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他似是觉得有些刺眼,微微眯着眼,下一秒看见殷怀从门口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因为重苍到底是北戎人,殷怀怕太后见了多生事端,于是就吩咐他在门口等着,他也就真的规规矩矩等着,连一步都不曾挪动。

柳泽的目光在他脸上多顿了顿,温声道:“你叫重苍是吧。”

“是。“

“谁给你取得中原名字。”

重苍沉声道:“陛下。”

柳泽眼神动了动,随即温声一笑:“是个好名字。“

他说完后又朝殷怀淡淡一笑,“那臣就先告退了。”

殷怀心事重重,敷衍的嗯了一声。

殷太后这一招不知道憋了多久,下了令后便风风火火的操办了起来。

殷怀前脚刚踏出宫,后脚人就送到床上去了。

当晚入夜,看着床上躺着的温香软玉,殷怀却没有半点心思。

美人是好,但是如果美人是算计着接近着自己,甚至还是别人的人,那实在是无福消受。

不过门口的嬷嬷虎视眈眈,恨不得扒上来听墙角,让殷怀眼皮子跳了几跳,最后还是斟酌着语气说。

“要不,睡吧?”

凝春柔柔的看了他一眼,面色羞怯,“奴自然是依陛下的。”

“”殷怀觉得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门口的人影窸窣了一会,最后应该还是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凝春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是平喜来赶的人。

殷怀终于放松了些,他揉了揉酸涨的脖子,坐在椅子上,“你是叫凝春是吧,想必你也应该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的自然也是聪明事。”

凝春面色微微泛白,“奴不知陛下的意思”

殷怀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当个哑巴就行。”

“”

“不然的话”殷怀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朕虽然没什么别的权力,但是杀你,却易如反掌。”

凝春面上血色尽褪。

眼前的人雪肤乌发,一袭月白薄衫外罩,眉间一点朱砂红痣,浓稠艳丽,生得像天上的仙人似的。

可俯在他耳边讲得那一番话却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又恶毒。

偏偏他面上依旧还是纯良无比的模样,甚至还朝自己眨了眨眼。

她心生恐惧,早就听说过小皇帝乖僻狠毒,喜怒无常,不过好在人实在愚蠢,脑子里只有寻欢作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这是她从太后娘娘和人口中说话得知的。

她也一直这样以为的。

殷怀说了那番话后便直起腰,也没再看她,毕竟戏演到了能唬人就行,他转身径直往外走去。

此处是殷太后给凝春赐的住所,是个僻静的园子,眼下正是盛夏,池塘里荷花开的正盛。

殷怀走出来就看见黑暗中匿着一道影子,他微微垂着脑袋,背脊却得笔直,整个人像把蓄势待发的利刃,浑身都紧绷着。

“重苍?”

殷怀迟疑的叫住了声,那个身影顿时一僵,随机缓缓地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是他。

重苍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身上一寸寸扫过,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