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厌大病一场后,活了下来。
他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丢掉了,好的,坏的,甜的,苦的,对他而言,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的人生只剩下了成绩。
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来取悦别人的东西。
戚厌跳级读完了大学,他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成为了一名正直、严谨、对病患负责的医生。他的个人履历是机器都挑不出错处的完美,骨科主任医师,最年轻的博导,感情经历更是干净得像是一场雪,没有任何痕迹的存在。
追他的人很多,有的是病人,有的是病人家属,他都一一礼貌谢绝。
他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就算不是她,只要氛围到位,也可以硬的起来。
但那有什么意思?
他最浓烈的情意早就封存冰原之下,日日夜夜的哀求早已变得麻木,没有回应之后,他不再期待她回来了。他站在白厚的玻璃城堡里,冷眼疏离看着这个世界,也许时间到了,他就能离开了。
生灵的消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得体而冷静地等待着那个瞬间。
这日,他照常上班,挂号名不断更新,在十点二十六分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新的姓名。
金绯红。
他撩开了眼皮,心如止水,按部就班。
直到她进来。
密匝匝的黑发被缠在一条铜绿色发带里,她戴着一次性的淡蓝色口罩,不规则的珍珠耳环晃荡起灿亮的水波。
十年后的重逢。
她成熟且美丽。
没有意外,他也不感到任何惊奇。
他们少年时便是天赋异禀,成年之后,都成了这个社会评价中令人羡慕的精英阶层,她是他想象中的成年模样,意志强大,眉梢张扬着炽烈的艳光,那些细枝末节的习惯,跟他料想得分毫不差。
他像对待陌生人一样,从容对待她的到来,平静地问,“哪里痛?”
没有激动,没有哭泣,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宣泄,当等待这件事变得足够漫长,消耗了他所有热情。
她回不回应,他都不在意了。
“跳舞,脚踝扭了。”
“能抬起来吗?放上来,我看看。”
她单手支着桌子,倾着腰身,很自然将脚踝架在他的膝盖上。
医生垂下头颈,双手被一次性橡胶薄手套包裹,捏着脚踝骨块的活动,专业而熟练,不含任何情/欲。很快他放开了她,给她开了检查项目,声音清晰却疏离,“应该是软骨损伤,你去拍个片,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水肿。”
他又陆续地给出他的意见。
她笑了一声。
“没想到你正经起来是这个样子。”
医生输入电脑的动作一顿,他略微转过头,瞳孔漆黑,没有落点。
“这还是要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生命的可贵,哀求是没有意义的,珍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很喜欢这份工作给我带来的价值。”
他重复道,“谢谢。”
随后,医生将写好的纸条递了过去。
“。”
绯红唔了一声,“难得在这里见到你,中午你有事吗?一起吃饭?我请?”
“不必了。”
他的语气平稳,“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可谈,也不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当朋友,你爸爸的事情,是我做的,走的是正规的检举流程,我没有污蔑他一丝一毫,所有报应,都是他应得的。如果你想要为父报仇,那么随时欢迎。下一位,袁来春。”
她弹了一下纸张,转身离开,“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医生垂下眼皮,情绪寡淡。
中午,戚厌收到了他名下博士生的“贿赂”,自家做的猪蹄。
“……”
博士生特别热情,“这可是我爸妈店里卖得最好一款了,叫伤心猪蹄,分手的男女都爱啃它,软软弹弹,超级治愈的!现在它身价倍增,回头客想吃我家的伤心猪蹄,都要提前一天预约!教授,来,啃一个?”
“……”
“谢谢,但不必了,你留着自己吃,你出差多,更需要。”
博士生:“?”
他感觉博导今天过分毒舌,是他的错觉吗?
博士生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挠了一下头,“猪蹄,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哥,我听说你今天接客了!”
戚厌撂了他一眼。
“啊,对不起,哥你这么贵,人家也嫖不起。”博士生打诨插科,活跃气氛,“哥,你是不是见到了金首席啊,检查室的护士们都传疯了,是不是真的?我的天,她可是我的梦中情舞!你看了那个叫《惊鸿》的舞蹈综艺了没?金首席跳了朝天子,看了之后都永生难忘……”
博士生流露出憧憬的目光,“要说首席她可真是强者啊,她家破产之后,还能坚持学业,去国外进修,再涅槃重生……”
戚厌淡淡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越是光鲜亮丽,内里越龌蹉污秽,见不得人。”
博士生讪讪一笑。
博导好像对这位顶级舞者有很重的偏见啊。
戚厌断断续续见了绯红几面,每次都是很短暂的治疗时间,三个月后,她的伤势彻底复原,并没有再来医院。戚厌按时规律地工作、学习、生活、锻炼,像之前一样,作息精准到分秒,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她的出现并没有打乱他的任何人生。
年少能懂什么爱?不过是青春热血,贪图大小姐的美色。
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周六,首都剧场,国家首席开了一场单人古典舞,大圣乐。
台下掌声经久不绝。
女伴软软靠在绯红的肩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激动得脸颊通红,“首席,你摸摸,我心脏是不是不跳了?每次你一上台,我都要死上好几次,真的太绝了好吗!我要是皇帝,我也不上朝,给你当个昏君!”
暴君笑而不语。
女伴认真地问,“首席考虑一下找女朋友吗?我的活肯定不比小哥哥差!”
正说话间,工作人员又送上数捧鲜花,说是观众的馈赠。
绯红笑着接过。
她去了剧场后台的休息室,换下了自己的服装,发现自己的一条虹雨霓风的披帛扯了口子,露了线头,她伸手一抛,扔进垃圾桶。
首都医院,工作日,人满为患。
“哥,你真的不去看表演吗?”
午休时间,博士生奋地说,“首都剧场最近的表演很精彩啊,还有首席原创独舞都出圈了——”
“不去。”
医生翻着病历,“我很忙,没时间看表演,而且,我对舞蹈不感兴趣,以后不用跟我说这方面的东西。”
“……噢。”
戚厌这天准时下班,他在医院食堂解决了晚饭,就开车回到自己的小区,每天都是两点一线。
“戚主任回来了?今天真早啊。”
“主任,我家包了饺子,给您留着,放您门口了啊!”
“医生,你来看看,我家泼猴非要爬树,给摔了,哎哟喂,真是个祖宗!”
戚厌在小区风评很好,邻里对他热情恭敬,主要是医生话不多,事儿办得是真好,从不拖延,他们感觉只要有戚医生在,整个小区都有安全保障。
人们并不知——
他戴着精英医生的面具,完美融入这人间里。
戚厌高效解决了所有邻里事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有些心不在焉,连门也忘记了锁。戚厌率先冲了冷水澡,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到了客厅,脚跟顿了一下,他弯下腰,从电视柜里拿出一条金粉闪烁的披帛。
医生抿着唇,模样清冷,如同进行什么朝圣仪式,将披帛一圈又一圈,缠在自己的腕骨上,又放到腰胯之下。
他低着头,发梢沾了水,柔顺乖巧地贴在峭拔的颈骨,皮肤偏向象牙白的冷,被灯光一照,水珠剔透,在雪地里开始短暂的流浪,直到坠毁在锋利的骨块。
医生的睫毛湿了,似蝶翅般轻轻颤动,水滴滚落,和一两声压抑的喘,同时碎在了木质地板上。
玻璃珠的眼睛在濒死之后,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迅速蒙起一层朝露,让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这样,他就能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臆想。
他怎么还会对她抱有爱意?
都是虚假的。
戚厌后颈烧了起来,如同波澜壮阔的霞海,他绷紧脚趾,小兽般呜咽了一声,“……大小姐!”
“……嗯?”
身后一声笑。
“戚医生,你在叫我吗?”
男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化了。
医生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好久,戚厌缓缓拧头,眼尾还是红的,里面漾着破碎的水波,偏偏他的五官是清峻冷漠的,性冷淡得很,于是动情之后,身体与脸庞就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他双眼当场寂灭,就像是宇宙爆炸,万物都死去多年,而他微微抽搐的额头青筋告诉绯红,这位医生绝望至极。
“你,怎么在这里?”
戚厌想死。
他麻木地想,现在毁尸灭迹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吧。
还是他死了算了。
“噢。”绯红忍笑,“我爸爸又不见了,他自从被你打击之后,四海为家,我又找不着他了,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经常去哪里?对不起,你门没关好,我以为你在,所以冒昧进来,打扰到你的兴致,真不好意思。”
戚厌喉嘶哑着,莫名起了一些火气,“他是你爸爸,又不是我爸爸,你问我有用吗?门没关,你就不会敲门的吗?!”
“我下次注意。”
绯红视线下滑,以一种热心市民的口吻,建议他,“为了舞台效果,这披帛上面撒了很多金粉,摩擦的话会很疼,嗯……我家里还有一些柔软轻薄的,您要是需要,我可以都给您送来。又或者说——”
她关上了门,上了锁,走到他身后,下颌抵住他的肩膀。
“大小姐亲自帮你料理?”
她言笑晏晏,没有一丝阴霾,但那些模糊的、痛苦的记忆又一次撞击他的脑海。
她怎么能这样,无视过去的伤痛,轻描淡写跟他好?
“别碰我!!!”
戚厌严重应激,他猛地推开她,自己也呼吸困难,一阵天旋地转后,瘫软在地上。
糖。
他要吃糖。
戚厌颤抖着,拖着双腿,在地上爬行,一分钟后,他艰难攀上茶几,抓起果盘里的水果糖,一把又一把往嘴里塞,喉咙异物感严重,令他几欲作呕。
难受,好难受啊。
他怎么能这么狼狈?他还在她面前,像怪物般发病了。
是不是很丑?肯定吓到她了。
他真没用,真没出息。
戚厌厌弃感更重,眉宇笼罩着沉沉的哀色。
恍惚之间,她坐在他的身后,两条腿绕过来,将他温暖盘在其中。
“好了,别紧张,张嘴。”
他死死闭着嘴,嘴唇被咬烂。
“听话,张嘴,塑料糖衣都没剥,谁叫你这样吃的?”
她一手抚摸他的背脊,像是撸猫一样轻柔,随后她低下头,轻轻吻他的后颈跟耳朵。
“嫣嫣,听话。”
怪物缓缓松开了牙齿,淌出丑陋的涎水,她却丝毫没有嫌弃,将他嘴里的水果一颗又一颗拿出来,又将最后一颗剥了糖纸,抵着唇,送进他的嘴里。
柑橘味的。
他渐渐安定下来,虚脱般倒在她的怀里。
戚厌瞳孔漆黑,从下往上望着她,“大小姐这一次,又想怎样玩我呢?觉得我没有像蛆虫一样,烂在泥潭里,您不爽了是吗?”
绯红没有理他,她伸手,摸遍他全身。
戚厌脸庞惨白,颈后又着了火,气息急促,“你,你干什么。”
“积木呢?”
他嘴硬,“扔了,烧了。”
绯红似笑非笑,“所以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戚厌偏了偏头,“我不知道。”
绯红把他放下,满屋子转了一圈,最后在他的枕头下找到了那一枚褪色的积木,从鲜红色变成了淡红色,没有之前鲜艳夺目,却被磨得圆润细腻。
“喏。”
她手掌一扬,指尖缠着红绳,那枚积木就坠在了戚厌的眼前。
“破例给你个机会,再许一次愿,声望,财富,地位,爱情,什么都行。戚厌,你想要什么?”
戚厌嘴角凝固着血迹,破碎得很凄美,眼神却很凶。
“这些,我都不要。”他说,“我要,神,留在我身边,直到我死为止。”
绯红挑眉。
“人类真贪心。”
“不准?”
她低下脸,与他额头相抵,“神说准了。”
戚厌紧紧抓着她的衣角,表情冷淡,声音带着细颤,“那你这次……不走了?”
不会再抛下我了吧?
绯红百无禁忌,懒懒道,“等你死得烟消云散了,我再走,这可以了吧?”
戚厌心中石头落地,他像是死而复生,大口大口喘着气,泪珠不断淌落。
他冲着她,露出重逢之后第一个笑容。
活泼的,牙齿雪白。
“……好!我明天上班带养生壶,泡枸杞!”
没过多久,首都医院都知道,他们最年轻的骨科主任不但升了副院长,还破天荒谈起了恋爱。与此同时,国家首席的资料更新,配偶一栏有了男主人,热搜爆出之后,粉丝哀嚎一片,哭天喊地辱骂姐夫。
绯红工作结束,到医院探班,在独立休息室里,首席姐夫的桌前果然多了一个超大号的养生壶,里面泡着参片、枸杞和红枣。
“麻辣烫,不辣的,你应该能吃。”
绯红放下塑料盒,拆了筷子,熟练挟起一枚牛肉丸。
戚厌拆了手套,很自然张嘴,接受投喂。
她癖好很多,再奇怪的他都经历过了,不差这一件。
“滋味好吗?”绯红还说,“还记不记得那天,你非要揪着我要真相,其实我当时赶着去买这家的麻辣烫,去晚了就没有。”
医生男友:“……”
牛肉丸哽在喉咙。
医生男友夺过她的筷子,残忍没收了她今天的福利,“我自己吃。”
斯文的家伙硬是吃出了嚼她血肉的血腥风格。
绯红笑得乐不可支。
她坏心眼伸出腿,撩他敏感的脚踝,还钻进了裤管里。
她遗憾地说,“你毛,不多啊,都夹不了。”
戚厌的嘴唇猝不及防被汤水打湿,他瞪了她一眼。
“来了!猪蹄来了!”
博士生吆喝着进来,相当热情,把一盒卤猪蹄递到绯红面前,“这可是好东西啊,师娘,您得尝尝!”
抱大腿第n步,贿赂博导的女朋友!
绯红瞧他,微微一笑。
“姓皇甫的?”
这社畜小秘书,跟男主倒是天定缘分。
系统:‘……’
宿主,请不要滥用词语。
博士生瞪大了眼,夸张捧场叫道,“神了,神了,您第一次见我,怎么知道,难道您主业是跳舞,副业是看相的不成?”
“学了点,怎么,要看吗?让我摸摸骨。”
绯红说着就要上手,
余光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掌,医生拦住了她,吃醋吃得很没道理,“不许摸他,你今天还没摸我。”
博士生害怕自己抱大腿不成,反而酿成家暴祸事,放下猪蹄赶紧跑了。他边跑边撂话,“有空您常来诶!下次给您整个养颜猪蹄诶!保证吃了容貌回春赛过十八少女诶!”
绯红嫌弃:“这么闹的家伙,你怎么收了他?一静一动,干活不累?”
戚厌:“……胡说什么。”
他若无其事转脸,腰身板得很正,“我只被你干。”
绯红笑了一下,他耳根更红了。
半个小时后,戚厌继续工作,来了一个彪形大汉,戴着金链子,纹着凶悍纹身,他一脸纯良地说在外头走着路,脚被从天而降的砖头砸了。他说完病情之后,又仔细瞅了眼主治医生,惊得头皮发麻,讪讪地说,“我,我走错了……”
要说大哥也是在江湖里混过的,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那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奈何大哥记忆力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眼前坐着的医生,是当年一起混的小子。
而且他不混之后,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天才类的报道里,那冷冰冰的面孔,跟失恋多年的怨种一样,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大哥想忘也忘不了。
大哥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你没走错,这是骨科,坐。”
听你这话,大哥感觉我自己要完啊!
大哥扭扭捏捏地坐下,还使劲扯着衣服,遮住自己胳膊的纹身。
检查结束后,大哥松一口气,正要开溜,被医生叫住。
戚厌:“坤哥,没吃饭吧?”
坤哥:“!!!”卧槽俺还是被认出来了!
戚厌:“这盘猪蹄送你,吃完不再伤心。”
坤哥:“???”啥意思?
戚厌:“不用谢,我们在一起了。”
坤哥:“……呃?恭喜?”
坤哥晕乎乎从医院里出来,手里提着一盒卤猪脚,小弟惊讶无比,“医院还搞送猪脚的活动吗?我也要去看病!”
坤哥惆怅,“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啊。”
玩得是真刺激。
半年之后,医生跟舞者的感情稳步升温,戚厌还在香蝶湖全款购了一套婚房。
绯红一看门牌,香蝶湖别墅37号。
哦豁。
这手气是真不错。
医生压了压她快要被风掀飞的鸭舌帽,牵着她进了门,男人的声音清淡平稳,又隐隐兴奋,“外面就做一个小菜园,平时种点番茄,小辣椒,葱蒜,这边有树,可以做个秋千,一楼是客厅,我打算在这里做个开放式厨房,你觉得怎么样?”
“二楼就做主卧,这间房子有着最好的光线,落地窗很大,还能看见湖的景色,到时候定一些好看的窗纱。”
“三楼是书房跟练功房,我让人做了隔音,你不用担心吵到我……”
“还有顶楼,这是露天的,咱们晚上有空就烧烤,看星星。”医生撞入她的眼里,音色低得温柔,“又或者,你喜欢花,我们做个玻璃花房?”
“你喜欢,怎样都行。”
绯红摘下鸭舌帽,故意压在他的脑袋上,弄乱他整齐的短发,“然后在这里,让你开花授粉。”
戚厌喉结微动。
“……嗯。”
答应声低不可闻。
结果,事与愿违,医生装修三个月的婚房,被烧了。起因是邻居不慎失火,波及了旁边两座别墅。
绯红接到电话赶到时,医生大人站在阳光底下,静止成了一座象牙白雕塑。
魂都被烧没了。
记者是刚毕业的学生,有点不懂迂回,直挺挺地问他,“您是xx的住户吗?您的房子被烧了,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医生面无表情,“你的婚房,你亲手定做的婚床,你的求婚戒指,都被一把火烧了,你有什么感想?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感想?需不需要给你写三千字的观后感让你深刻体会我的痛苦?”
记者被他冷飕飕的目光冻住,险些被吓哭,她的带队老师赶紧跑过来解围。
绯红从后头抱着他,“好了,人没事就行,你看了一天的火,饿不饿?吃饭去?”
“……你还吃得下?”
医生眼尾泛着泪光,难以置信看着她,如同在看世界十一大未解之谜。
而这个世界十一大未解之谜还带他去吃烤羊!
她没有心!
医生现在看到炭火就生气,他拿起一副刀叉,手法利落划着羊排,切口整齐,盘子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坐在他附近的大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救命,我只是想平安来吃顿饭而已,怎么又遇到这一对疯子情侣?
这刀,是真锋利。
大哥抖着腿,有点害怕等下两人互捅。
要不这羊不吃了,我先跑?毕竟生命要紧!
但是——
绯红倾过身,咬了下医生的双唇,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我家。
怨种医生周身的怨气消失得一干二净,眼里能溢出某种粼粼的光。
大哥的心落到了实处。
总算能安心吃东西了!
夜晚,河岸欢声笑语,绯红经过一家蛋糕铺子,给他买了一只樱桃纸杯蛋糕。
“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戚厌从她手里接过,“是喜欢。”
大小姐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暗恋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旅途,她并不关心的细枝末节,却是他的惊天动地。
绯红领着他,回到自己的住处。
“拖鞋给你买好了,自己会穿吗?”
他说,“不会,你教我,教我第一次怎么穿,以后我就会怎么穿,我学习能力强,能做到最好的。”
他紧盯着她不放。
他有另一层的意思。
我不会的,感情还是什么,你教我,教我一遍,我就会懂了。
绯红含笑,弯下腰,捏着他的脚踝,给他穿上一双青绿色小怪兽拖鞋。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医生折着颈,吻住她的嘴,把她顶到了墙边,似要将身体的炽热与蜜意,都喂给她吃。他要让她知道,他的血肉,骨骼,神经,细胞,都在疯狂迷恋着她。
忽然之间,她咬了一口他喉结,戚厌偏了偏,有点不想让她碰到这个地方。
她哑着声问,“不喜欢?”
“不是……”他偏着颈,流露出了年少时的局促与自卑,“长得很大,很丑。”
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造物主完美无缺的作品,每一项分数都拿满分,这样才有足够的勇气,去与她并肩同行。少年时期的大小姐光芒万丈,围绕她的都是璀璨的发光体,他有时像尘埃,更多时候像暗物质,存在,却不可见。
他不奢望得到她的爱。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不可见地,追逐在她的身后。她参加的每一场活动,每一届运动会,每一次考试成绩,他都清晰地记得。他想看她一眼,会事先调整好角度,伪装出种种巧合,让她不至于感到厌烦,察觉到自己的觊觎。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恶心。
恶心自己被他这样的阴暗生物黏上。
所以——
暗恋的信徒永远在场,但神殿永远看不见。
他这么以为的,却听见她说,“说什么傻话,明明很漂亮,我就不明白,你夏天穿什么长袖校服,让我看都看不着。”
戚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低声问,“你……知道?”
她给予最肯定的答案。
“我都看着你呀,你十三岁开始长高,十四岁变声,噢,还去了医院,穿我裙子——”
他有些羞恼捂住她,“我知道,你别说了。”
她倒是不说了,没解扣子,反而从他腰边,一点一点地抽出衬衫的衣摆,余光瞥见后腰的风光,她立即兴奋了,把他转过去,“可以啊你戚厌,你还玩刺青了。”
“别、别看!”
戚厌懊恼不已,他肩膀被她抵在墙边,只得双掌往后捂住,但还是泄露了一小片的情报。
绯红强硬拨开他的手,非要看个清楚。
黑墨分明的线条砌成了一座肃穆的年轻神庙,它不关心星星的行走,也不关心喧嚣的人间,它安静睡在雪地上,如同一种秩序,镇压了他所有的疯狂与绝望。那一次,戚厌昏倒在陵园里,隐隐约约看见有人走来,那模样很像她。
不,他知道,就是她。
他不敢大声,闭眼装睡,怕惊动她。
第二天,他在医院清醒,出院之后,他就去建了这一座黑色神庙,锁住了自己的滔天恶欲。
他会如她所愿,当个善良乖巧的男孩,然后成为一个正直有用的大人。
“都叫你别看了,你还看——”
他戛然而止。
一枚新的戒指滑进了他的无名指。
纸杯蛋糕融化了。
樱桃被奶油彻底淹没。
她亲吻他的后腰神庙,吻碎了隔阂的玻璃,将那一点残余的唇红,湿湿地,做了它的霞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只怨种嫣嫣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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