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凝视着这张秀丽绝伦的面容。
这本是雪一样的洁白晶莹,但因为撕扯用力,他的眉骨、脸颊、唇角都有破损的血肉,像是多处滴了红的白鹿纸,破碎得很艳丽。她身边不缺乏为她赴死的人,或是慑于她的手段,或是仰慕她的尊位,想要在她身边出人头地,封侯拜相。
唯独不像他。
兵器什么都不要,纯粹热烈爱慕她,又衷心祝愿她万寿无疆。
哪怕他要隐藏名姓,改换面孔,成为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让她再也认不得。
绯红抬手,捏着一截薄袖,擦拭着他面上的血污。
怎么越擦越多呢?
血,好漂亮的红色,越来越多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腌入她的猩红里。
女主[绯红]精神值-9%-9%-9%-9%-9%-9%……
系统本以为是黑化值,然而定睛一看——
系统:‘卧槽这是什么新数值?!’
数据库太狗了,竟然瞒着他偷偷更新!
不等它去翻数据库,播报小助手首先轰鸣了过来。
[滴!警告!女主精神世界受到剧烈冲击,San值大幅度降低,人物将会出现无法预料的——]
播报小助手被风暴冲击得掉线了。
而此时的系统接到了世界意志的频道。
对方混乱且崩溃。
[世界意志:靠!靠!靠!你女人发疯了!老子要无了!]
系统正要询问情况,原先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暗下来。
[初代生化G-187(世界碎片/末日)即将融合本世界!]
[妖魔T-39(世界碎片/覆灭)即将融合本世界!]
[黄昏R-7(世界碎片/诸神生祭)即将融合本世界!]
[???(世界碎片/属性未明)即将融合本世界!]
世界意志本想开启防御,拼死抵抗一下异世界的入侵,哪怕它要被吞噬,也要撕咬下对方的一块皮肉,让大家都不好过!但是,你他妈的,你们这些邪恶混乱的世界碎片,竟然组团入侵,你这让其他玩家怎么玩啊?!
世界意志给系统留下了最后一条信息。
[世界意志:我想要个粉红色的坟,谢谢]
邪异的世界碎片不断渗入本世界的壁垒,于是人们清晰且心悸地看见——
天色很快就阴暗了下来,乌云磅礴翻滚,竟然凝成了一张张陌生、怪异、他们从未见过的面孔。
尘埃,废墟,坠落的都市,粘液如同墨汁一样,从光滑的青黑色皮肤脱落,拉扯成细丝,那没有血肉只有皮肤的扁平怪物回过头,透过云雾,似乎有些惊奇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世界。
火星,枯树,焚烧的炼狱,一具干瘪的女尸摇摇晃晃,行走在千里赤地,身上贴满了符箓,它仿佛发现了一处水源,跪了下来,漆黑的手骨不断捞着天际,“血……水……给我水……给我血!”
日月,星辰,颠倒的镜像,诸神拼命挣扎着,从那镜像里脱逃,无边无际的黄昏碎在身后,混沌得难以辨别,人们听见祂们窃窃私语,“找到了,新的祭品——”
“找到了,新的血肉!”
“撕,撕开这片天!”
呢喃声,尖叫声,大笑声,天穹异象不断翻涌。
“妖魔,妖魔出世了啊!”
人们连滚带爬冲回屋子里,就连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慌得发抖。
“这是什么?”
七公主还算镇定,她向来喜欢游记,身边又有一些奇人异士,对鬼怪之事并不如其他人避讳。蜃楼王则是吃了一惊,“此地又无海
域、沙漠、荒原,怎么也出了异象?”
龙荒朔漠,海市蜃楼,甚至是云赫连天,由于域外地形气候特殊,天空总会出现奇异景象,有时候是帝宫云阙,有时候是三千仙子,都是一些瑰丽的奇观,如同仙境,令人见之难忘。可仪都是繁华之城,风调雨顺,怎么出的是这般恶瘴?
魏殊恩紧紧盯着绯红,她仍在慢条斯理擦拭着公子的面容。
女主[绯红]精神值-9%。
系统一看。
女主[绯红]精神值仅剩10%。
[本世界很绝望,已放弃抵抗,开始融合……倒计时60s、59s……]
系统哭着喊:‘祖宗!祖宗!我给您磕头!我给您日!别再掉San值行不行!!!’
然后,女主[绯红]精神值直接掉成负数。
系统:‘……’
故意的?这是故意的吧?!
天际的恶意浓稠,几乎要化作实质一样,贪婪地流淌下来。
“血肉,美味的血肉……”
“吃掉,吃掉他们,妈妈,好饿,我饿啊!”
“众生……献祭于吾!”
而就在它们像饺子一样落下的瞬间,绯红眼皮都没撂开,“我没心情吃你们,滚回去。”
狰狞的面孔们凝固在半路。
刹那间,唳叫声冲破云霄,它们慌不择路,扭头就跑,而慢了一步的,碾碎成齑粉,好似万丈金粉轰然炸开。乌云迅速褪去,金粉却如流砂倾泻,形成了难得一见的美景。天子抱起了那一具白衣尸首,玉玺碎在脚边,晶莹如莲花绽开。
她轻声呢喃,“我犯了一点小错,便是小看你们这群蝼蚁,让我喜欢的玩具死在我面前,真是,不可饶恕呢。”
“不过没关系。”
“你们再也没有求饶的机会了,我保证。”
新天子扬起面孔,瞳孔深邃,透出一抹妖魔般的邪异。
“我要,彻底玩死你们哈哈!!!”
怎么玩呢?
绯红舌尖微卷,弹了下舌头,而这一瞬间,她更改了之前的想法。
仁慈?宽厚?以理服人?
天子王道,当开人间第一条血河,所有叛她的,尸骸都该在血河里泡着!
“海少焉——”
她掷地有声。
“旗花,全放了!不必再留手!这次,孤要教他们,何为有来无回!”
都死!
给她的玩具陪葬!
国师叹息,“牢笼破了。”
房日兔转过头,“……啥?”
“房姑娘,东北角的旗花,有劳您了。”国师吩咐一句,匆匆下了城楼。
刹那,不同方向的旗花响彻天际。
蜃楼王见这一幕,并不惊奇,这三公主要是没点底牌,她怎么敢在余孽尚未清除之际,就在太庙称帝呢?眼看着绯红越走越远,他有些急了,“魏帝,咱们该下手了,不能放虎归山啊!”他们难得引诱宗政绯红脱离了城楼的保护,这时候不趁她病要她命,还等什么!
也不等魏殊恩同意,他招了招手,“放箭!”
但无一人敢动。
“你们在愣什么?”
蜃楼王怒斥。
一名将领吞吞吐吐,“可是,可是那是天命降临、诸邪避退的天子,我们敢杀她,会有报应的……”
蜃楼王坐拥千年古国,又有无数人间兵器随行,自诩是唯一的天命,这次他破了祖宗的规矩,从蜃楼出行,就是要趁着两败俱伤,趁乱统一中原九州!他一看众人的神色,怒意更甚,“什么天命降临,诸邪避退,那都是异象所致,跟人无关!”
纵然他解释了一番缘由,士兵仍
是犹豫不决。
天命,鬼神,这是他们不敢、也不能冒犯的厉害东西,听说沾染之后,全家都会因此归西!
“愚昧!真是愚昧!”
蜃楼王的涵养功夫险些被他们的迟疑破得干净。
“旗花……她调的是什么令?”
等援军?
还是特殊的调令?
魏殊恩微皱了下眉,“火狱军即刻攻城!”
火狱军,即为火器兵马,这也是魏殊恩杀回来的倚仗,他专门攻陷了数个小国来秘密制作这一批先进的武器,眼下推出来的,正是攻杀要塞的大型珫炮,杀伤力巨大,轰然一声,火焰明亮坠落,炸开城楼守备的血肉之躯。
魏军打开了这一缺口,立即架起了云梯,趁势而起。
开战了!
魏殊恩离开了总营,手持火铳,骑马进城。
七公主还在箭楼上,冥冥之中有一丝不安,她对太后说,“母后,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退吧!”
太后经历了前朝送嫁的那一起事,感觉脸儿都被丢了干净,好不容易席卷重来,她怎么能咽得下这一口恶气?太后拍着城楼的垒石,“本宫就在这,看我儿重夺仪都,女子称帝,真是笑话,岂不知诸国都等着将她分尸!”
太后还挂念着她的小儿子,“不知道朔儿怎么了,他落到那妖女的手上,定是受了很多的苦!去,去找人,一定要将他平安带回来!”
然而太后身边除了守卫,并没有冲锋陷阵的兵马。
她指使起了蜃楼王。
在太后看来,蜃楼王就像是个缩头乌龟,千百年来缩在龟壳里不出来,现在出来了,无非想要趁乱捞上一把,总之他是屈居魏帝之下的。太后也就拿他当手下,开口道,“蜃楼王,你派一支骑兵,入城搜寻小王爷……”
蜃楼王不耐烦看了太后一眼,敷衍道,“您尊贵之躯,还是避难为好,小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妇道人家,掺和什么?
还想做第二个发号施令的三公主?
群雄被三公主压了一头,早就是火气四溢了,怎能容忍一个老女人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的?
太后?
没了夫家的尊崇,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妇人罢了,她又没有三公主的实权!
大概是蜃楼王眼中的轻蔑过于明显,太后被气得双颊发红。
混乱之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下雨了!熄火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蜃楼王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这可是天子登基之日——”
天子大祀天下,何等重要,钦天监会提早半月,观星罗天象,择选良辰吉时,一点都马虎不得。也正是这个约定俗成的礼仪,他们被三公主误导了,以为今日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阴霾。谁料战场一开,火器就遇水,就等于冰上燃火!
俱做了无用功!
“奸细!肯定有奸细!”
蜃楼王还没喊完,又听见对面轰的一声,那本来破开的城门,竟然被强行关闭!
关闭城门的,正是龙荒十三部所出的儿郎,他们神勇无惧,悍戾压阵。
而在另一个方向,声势同样盛烈。
“驾!”
马蹄之下,灰尘滚滚。
百里之内,援兵已到。
“可算让老娘赶上了!”一身轻甲的女子仰头看向箭楼,“天子登基,群雄作乱,哈哈,来得好,正是我们云赫连天收割战功,向天子卖好的时机,这次宗政绯红论功行赏,可得陪老娘睡好几天晚上了!”
这位龙荒四公主恨恨道,“那臭女人,只会写信哄我,却一次也不曾来看我,我看她现在还逃到哪里去!”
身边的夫婿赫连启神色无奈,“雪蚕儿,你夫君我还没祭天。”
用不用一副守了活寡的样子?
龙荒雪蚕扬起鞭子,狠狠抽了赫连启的马屁股一下,“少贫嘴,当初你要不是行事霸道,跟我的红儿相似,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快给老娘围攻箭楼!我要活捉蜃楼王,拿他下酒,献给我的天子!”
蜃楼王暗骂,这三公主身边怎么尽是疯子?
蜃楼王后悔不已,本以为是胜券在握,他就跟着魏帝上了箭楼,准备欣赏一下三公主惨败的面容——说起来,三公主还是他蜃楼的血脉,他作为舅舅的,替外甥女收一下尸身,也算是成全了这一份血缘心意。
但变故就是来的这么快,他还没脱身,就被云赫连天的围了!
这些域外部族,竟敢脱离本营,跋涉千里,直接杀到中原九州,他们就不怕后院失火,其余部族趁机上位吗?
他们就那样信任宗政绯红?
蜃楼王正要挑拨离间,那龙荒雪蚕挥舞一下鞭子,声音脆响,“蜃楼王,听说你也自称天子?歇歇吧,或许这次,等你回去,你的蜃楼早就被一颗桃子和一只乌鸦搬光了!”
“什么?!”
蜃楼王霍然瞪眼。
“呀,你还不知道吗?”
龙荒雪蚕试图矜持抿嘴,优美嘲讽对方,只是当她努力了半天,还是学不会中原女子的含蓄得体,反而流露出与绯红一脉相承的猖狂。
“你蜃楼违逆天道,以活人做兵器,将他们摆弄,个个不是战死就是短命,试问谁能忍?”赫连王后幸灾乐祸,“听说你们的第一兵器,叫什么心月狐的,他解开了蜃楼的蜃毒,所以你的兵器全造反啦,高兴吗?”
赫连启提醒妻子,“别同他们废话了,蜃楼擅幻象,避免夜长梦多,把他捉了再说!”
龙荒雪蚕道,“那倒是,都是成精的家伙,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她弹了个响指,气势汹汹。
“奉天子之命,谋逆当斩!儿郎们,战功就在当前,上!”
蜃楼,风沙起,见军队。
谢新桃抛了抛面具,丢给了旁边的年轻男子。
对方疑惑看她。
“放心,不是定情信物,是来挡瘴气的!”谢新桃一副撇清干系的模样,这毕月乌可是房日兔的心上人,虽然那头兔子心里还装了不少美男,一等一的花心风流。
谢新桃可巴不得他们早点勾搭,省得房日兔总是抓她去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次被拖去小倌馆,整整浪费她一上午的时间!
“面具,都戴上,闭气!”
谢新桃看向前面的瘴气,神色凝重,又有一丝兴奋。
千年古国,一朝毁在她手上,该有多绚烂?
随后谢新桃又反省自己的观念,怎么跟着明上久了,都有点不正常了?
不过她深信——
此战,必胜!
她有她哥留下的行军图跟舆图,对蜃楼的地形与机关早就熟稔于心。
王不在,兵器又叛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谢新桃将面具覆下,嗓音冰寒。
“奉天子之命,蜃楼不臣,当万世除名!”
“全军听令——破阵!”
十二月的域外,正在经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史官书写之时,都觉得荒唐得过分。
除了蜃楼,龙荒、朔漠、海市、赫连,数千部族,数百世家,竟在同一时间率领精锐,奔袭中原九州。奉天子之命,他们威慑、扫荡、夷平、定鼎诸国。中原九州与域外万族的命运,因为一个主宰者,第一次被紧密联系起来。
最诡异的是,每一支军队都自称,他
们有鬼面天子坐镇,人们竟然分辨不清,真正的天子到底身在何方。
海市,长公主宗政天香正经过一场云雨,但她却觉得腻味,推开了身上讨好的前海市王。她走到城楼,俯瞰街巷,竟是一派清清冷冷之象。早在半月之前,八大世家就带着家族子弟出天尺泽了,现在的海市不过是一具空壳,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可人心是热的。
人人都在建功立业,唯有她,一而再,再而三,亲手推开了宗政绯红的机会。
如今她也只能沦为众生平庸角色。
含章,四公主跪在蒲团上,正在佛前祈求,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佛祖,你保佑阿姐,保佑她一定要平安无事……”
身边的侍卫安慰她,“殿下,大殿下一定会凯旋,然后来接您的。”
四公主垮下一张脸,泄气道,“可是,这世上,想杀阿姐的人那么多,我真的很害怕……”
但大殿下杀的人更多。
连佛她都敢亵渎。
侍卫看了看这庙中寥落的香火,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大殿下横空出世之后,盗天观、慈悲庵相继落败,进而牵连到了大批的佛寺、道观、尼姑庵,出家的人直接锐减,不是投身军营,就是去当了门客。
他们深知,三公主当世,避世已经行不通了!
如今这座佛寺的存在,还是看在四公主时常进香的面上,否则早就败落了。
元魏,阴暗的密室里,宗政晚意面色惨白,他捶着自己的无力腿骨,发泄着对宗政绯红的不满,她说仗责就仗责,没有一丝一毫的情面!
她早就不把他当兄长看待了!
但宗政晚意想起三公主手捧牌位,回头幽幽看他的那一眼,似鬼又似妖,那种发毛的阴寒渗透进了天灵盖。
他自言自语道,“魏帝都回来了,这场战争快结束了了吧?”
希望谁赢?
宗政晚意是矛盾的,从大义上说,他作为含章太子,自然希望含章千年万年,国祚延绵,昌盛长明,可一想到执政者是宗政绯红,他的面皮就剧烈抽搐,内心更是煎熬不已。但凡换一个人,他都不会如此抗拒。
而私心上,宗政晚意是七公主的驸马,虽然被她欺瞒了一些事情,但前世今生的情分做不得假,他生平余愿,就是七公主的平安顺遂,若是她的国家被宗政绯红践踏,该有多么的心痛?
魏阙,囚仙宫,一道清瘦峻丽的身影盘坐在地上,尘埃被日光筛得透出金光,又将他环绕其中,好似一副玉躞金题,精美得让人不敢触碰。
外边传来些许喧哗。
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睁开眼,起身前往。
“叮铃——”
赤足下金铃清脆响动,谪仙的面皮霎时就红得通透,如同软熟的柿子火,那种清冷的厌世感也消弭于无形,从天宫里一下子拉入了红尘。
他恼怒十分,宗政绯红那个绝世坏胚,软禁他也就罢了,还打造了一具精美的黄金囚锁,将他四肢都锁在了塌边,脚下也系了霞彩纱跟金铃。
她真当他是天子的禁脔不成?
最可恨的是,在床的不远处,还竖了一面金鹊镜,让医者时刻都能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糜乱的姿态。
特别是当她入了囚仙宫,两人都在这镜中时,她分明没干什么,只是冲他笑一笑,他头一个想法就是她在淫/乱后宫。
“嘭——”
那一扇紧闭的窗户被人推了开来,商陆跟来人打了个照面。
“是你,魏殊恩?”
他旋即否认,“不,你是魏元朔!”
小王爷翻窗下来,很是焦急,他开门见山道,“神医,我放你出去,你给我解情蛊!”
医者的
脸色当即发青。
他态度坚决,拒绝了他的提议,“我绝不会给男人解情蛊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哀色更重,“是宗政绯红指使你来的?为了折辱我这个盗天观少主,她竟然做到如此程度——”他心如死灰,偏过了脸,冷冰冰地说,“你且告诉她,她想要羞辱我,让她自己动手!”
小王爷面色扭曲,忍不住吼了一句,“你想到哪里去了?小爷对男人没兴趣!”
于是情敌面面相觑了一阵。
小王爷不得不给他解释,“是我哥,被人种了情蛊,我把它转移到我身上了,现在我想解开它,神医你有没有办法?”
商陆沉吟道,“可解,但我的金针不在身边。”
“在这!”
小王爷从胸口取了出来,丝绸都还是热的,医者的脸色又变了,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魏元朔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是趁她熟睡之后——”
医者的双眸骤然犀利起来。
“你给她侍的寝?你们兄弟共侍一妻?”
“……”
魏元朔也听说绯红身边有那么一个医家圣手,两人曾是形影不离的,要不是他是盗天观少主,只怕按宗政绯红那贪恋男色的性子,早就生米煮成熟饭。此时他看他,面容清冷绝美,衣衫洁白飘渺,如同一朵雪山圣莲,被人硬栽在床榻边,心里头止不住泛酸。
“没有。”
魏元朔低落道,“我是替嫁的,我哥跑了,我后来顶上,被她囚在了宫里。她杀了我的亲族,还要我做她的皇后……战事已起,我趁乱跑出来,就是想拆解这情蛊。”他咬着舌尖,丝丝缕缕的疼痛缠绕着。
他知道,他不可能纯粹爱慕她,也无法留在她的身边。
他是魏朝的王爷。
国将颓败,他的存在也失去意义。
“好,我帮你解!”
商陆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惹得小王爷看了他好几眼。
医家冷漠道,“你脱衣罢,先声明,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小王爷也被他激出几分火气,他咣的一下,褪了衣物,新吻痕叠着旧吻痕,嚣张无比,“很巧,我也对男人没有兴趣。”
商陆:“……”
医家收回自己的手指,“有点生气,我不解了。”
魏元朔:“……”
系统跟着绯红疲于奔命,还接到了男配们的数据情报。
男配[商陆]精神值-1%。
男配[魏元朔]精神值-1%。
男配[商陆]精神值-2%。
男配[魏元朔]精神值-2%。
系统:‘……’
这俩有毛病吧?
系统给绯红打小报告,‘我怀疑小王爷跟神医见面了!’
不然俩情敌怎么能同时掉San值?
绯红则是赶回魏阙,奔到蕉纱宫后,带人钻入密道,一边抽空回它:‘他们这么闲,趁我跟男主开战,他们顺带开个情敌茶话会?’
系统:‘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很有可能联手!联手知道吗?你会背腹受敌,众叛亲离的!’
绯红深以为然:‘原来我这一次拿的是美强还惨的剧本。’
系统:‘……’
它也想掉San值了。
绯红从密道游出了护城河,冬日之中,她一身冰水,黑发湿淋淋披在肩头,像是蜕皮的美人蛟,她立即命令僚属炸了这条密道。
“嘭!嘭!嘭!”
“陛下!危险!”
蕉纱宫骤然坍塌,魏殊恩不得不止住脚步。
差一点就要捉住她了!
他记得,
这条甬道,通向的是……护城河!
“不好!”
他脸色微变,“箭楼有危险!”
只怪他沉浸在滔天仇恨当中,一昧追着她跑,势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却忽略了平常的算计。
魏殊恩当即调转马头,而在途中,他遇见了从囚仙宫跑出来的俩人。
三人猝不及防来了一场情敌会面。
“……”
场面很静默。
魏殊恩看了看左边的替嫁弟弟,又看了看右边的囚宫谪仙,他心里长的刺非但没拔起来,反而插得更深了,他双眸幽深漆黑,“她胃口可真好。”
什么都吃得下。
他在血海里煎熬,她却跟其他男人快快活活的。
小王爷差一点做了宗政氏族的皇后,但是兄弟秩序分明,他在威严的兄长面前,总觉得自己是小的,是鸠占鹊巢的那个鸠,顿时有些心虚抓了下衣裳,生怕自己露出一点不体面的地方。与他相比,神医商陆就淡定多了,甚至那清淡的容颜还多了一丝戾气。
“魏怀慈,她杀了我师父,还将我囚锁,不管你如何求情,我势必要取她首级!”
商陆夺了一匹马,翻身骑上。
那些家伙们把他看得很紧,身上不容许有多余的硬物,因此医者是赤着玉足的,冷风吹起,白纱翩飞,他的脚踝也如同皎白的笋,光泽浅淡,又有硬劲,于是那上面一抹被囚禁的红分外明显。
魏殊恩瞳孔泛起涟漪。
“她对你用刑了?”
医者长发松松垮垮扎着一条灵俏活泼的葡萄花穗,淡淡的粉黄之色,衬得青丝愈发乌黑如墨。
宗政绯红那个小畜生,年纪不大,性子坏得要命,专门给他挑一些女子用的首饰跟衣裳,就连这一袭白衣,也是女式的,薄薄的,绣着淡金色的莲纹,腰身被她故意收束得细细的,分外袅娜风流。
商陆不愿意提及这些被折辱的细节,她是没碰他多少,但他的心早就被她弄脏了,他势必要她血债血偿。
“这个你不必管。”
他瞳孔涌动着一丝血腥,“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这种陌生凌厉的气场,魏殊恩眯了下眼,“应戮仙,你解封了?”
他跟那老观主有过一些交谈,也知道商陆的过去。
他原先是一个山庄少主,姓应,天生剑心,习武一日千里,却因为过于妖孽,而被父母惧怕,这些愚昧的男女找了一个愚昧的天师,算到了少主的克星之名,便打算活活烧死他,除了这污秽。
这一烧,倒是把少主烧得走火入魔,一夜屠尽山庄,死者个个面容安详,还带着痴迷的笑容,仿佛死前欣赏了一场绝世剑舞。
于是,世人称他为应戮仙。
再然后,应戮仙被老观主捡到,他有意尘封过去,也决心不再沾染鲜血,遂成了神医倒水莲。
应戮仙的唇色很浅,宛如道观里的仙,莲花上的佛,“魏怀慈,我帮你,但我要她。”
魏殊恩神色冷峻,“是要她,还是杀她?”
应戮仙的眉眼浅淡,似拂尘轻轻扫了他一下,“不给?”
“能者得之!”
“那就能者得之!”
小王爷无奈道,“哥哥们,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美了?别是她转过头,把我们一锅端了。”
两双眼睛顿时巡过来,黑压压的。
小王爷唇舌微焦,好在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众人才将注意力放回当前的紧要局面。
“她出了密道,是游护城河去了。”
魏殊恩当机立断,“先救箭楼!”
待他们赶到绯红原先待着的城楼,对面箭楼的情况比想象更糟糕。
——他们亦被瓮
中捉鳖了!
“城门被龙荒十三部的狼崽子钉死了,要拆除,恐怕废上不少时间!”
元宰匆忙赶来,这个温和了大半辈子的权相气得半死。
“他们把我们困在里面,不让我们出去,还有那些粮仓,竟然也被搬空了!难怪城门被我们一轰就开了,他们是故意请君入瓮的!”他们都以为三公主在仪都继承大统,是打算将此地建为帝京,可谁料到这竟是捕鼠夹子,漆得华丽无比,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登基,就是一场骗局!
而箭楼之上的太后等人也不好受,她们被云赫连天围攻,到处都是刀剑声跟呼喝声。
太后养尊处优,更是经不得如此的磋磨,她焦急无比,催促着蜃楼王快叫救兵,然而旗花开了一朵又一朵,援军到是到了,却也被赫连启堵在了外围,根本突破不进来。太后隐约瞧见了对边城楼的影子,连忙大喊,“儿啊——”
而在这一刻,绯红从护城河出来,披着一身湿透的黑帛朝服,衣角砸着晶莹的冰花。
她骑着马,重新覆了一张鬼神面具,来到了箭楼之下。
众生莫名惊惧,一时间呼喝声都小了。
三公主不是进城去了吗?怎么还在城外?!
像鬼魅一般,神出鬼没的!
天子慢条斯理拧着一头黑发,那水珠从她指尖滴落,迅速蒸发,天气越来越冷了,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完,帝都迎来了一场雪。
最迟的、最刺骨的雪。
龙荒雪蚕被她这姿态迷得挪不开眼,又懊恼道,“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都还没活捉他们呢!
只怪蜃楼王的手段太多,又是蛊虫,又是尸毒,吓得士兵们踌躇不前。而龙荒雪蚕又想活捉他们,放弃了火攻,可不就僵持在原地了?
“赶着来,看一看你。”
天子含着笑,倒是把龙荒雪蚕看羞了,“你还记得来看我呢,我以为你新人那么多,早就忘了我这个旧人!”
赫连启:“……”
为何我觉得我媳妇不是我的,是天子的?她们年少时,不会真有一段情吧?
不能吧?这不能吧?
他陷入了危险的沉思。
绯红越过身,一边摸着龙荒雪蚕的手背,一边冲着箭楼上的人笑道,“舅舅好,方才弄得匆忙,还没向您请安呢。”
蜃楼王的眉头皱成了山川,这暴君什么意思?
分明是她让人对付他,现在又搞得温情脉脉?
难道暴君心里还惦记着那一丝血缘亲情,所以才让人活捉他,而不是伤他性命?蜃楼王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正要虚以委蛇,那家伙却突然发疯,“真不知道舅舅祭天是什么滋味的呢?放心,您成全了我的王道,我定会留舅舅一具全尸的哈哈!”
蜃楼王心头一紧。
这疯子果真是六亲不认,不能栽在她手里!
只是还没等他抛出谈判的筹码,绯红已先一步问了赫连启,“弓箭手呢?”
“我赫连箭手随时待命!”
赫连王问,“您要如何?”
绯红看向传令官,他面容刚毅,非常熟练屈下身,“请天子下诏,我当传天下!”
天子第一诏。
“箭来!”
大将军毕恭毕敬奉上了一柄王弓,入手沉如硬铁。
魏殊恩瞳孔微微放大,他血液凝结到了一处。
而魏元朔当场傻了。
绯红偏头看着,洁白的雪飘落下来,又像是五年前那一夜,含章坠落在尸山血海中,烈火中,一只只纸蝴蝶化为飞灰,漫天的雪花掩盖了入侵者的暴行。她自言自语地说,“祭日,当喜,这么素可不好。”
“
宗政绯红——”
魏殊恩半截身体几乎探出了城墙,手指紧抠墙皮的粉末,声嘶力竭,“你不能!!!”
万箭齐发之后,箭楼根本不会有活人!
而太后跟七公主还在上面,甚至还包括他留下来保护她们的心腹!
魏童是他从小到大的手足,他失忆了,护不住,而在他在外筹备兵马的时候,亲族也被她屠杀了一轮,魏殊恩胸膛急促起伏,他不能让这世上的至亲遭受这一劫!
“不能?”
绯红取了三支锋利乌亮的箭,“你敢夺我家国,杀我宗族,戮我亲骨,碎我尊严,还害死我意中人,我为什么不能?”
绯红的目光飞快掠过了七公主,她有些惊惧,但很快平稳了下来,这个结局,她亦早已料到,死在强大的宿敌的手上,并不可耻。
赫连启吹了一记口哨,天空盘旋着一道黑影。
万箭,蓄势待发。
弟弟头一次觉得她如此冷血无情,他双眼模糊,呜咽着,“不要,求你,那是我母后跟妹妹啊——”
要救他们!
该怎么救?
魏殊恩又惊又怒,他眼尾浮现了浓烈的戾气,而在这一霎那,绯红已挽起了王弓,架起了三支箭。
太后被这阵仗吓倒,手脚瘫软。
蜃楼王惧怕不已,“宗政绯红,外甥女——不,天子,吾愿臣!!!”
他本想拿捏几分姿态,但绯红根本不想跟他废话。
“舅舅,昔日你称蜃楼天子,外甥女是很不服气的。”绯红慢条斯理地说,“天子只有一个,您还是殉了我的王道。”
她拉起弓箭。
而赫连王也准备发起号令。
来不及了!
撞门来不及了!
魏殊恩只能赌上一把,赌她那微弱的情丝,赌他们无数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
赌她会心软。
他能感觉到,她中意他,并且狂热痴迷他的身体,这也许就是转机!
往日魏殊恩不屑用这种手段逼她就范,但她已箭在弦上,年轻男人单腿架在城墙上,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凶兽,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今日要是敢杀他们,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生生世世,与你永不相见!!!”
众生听见她极轻的一道笑声。
“别高估自己,世上美人千千万万,我不挑的。”
她扬手,万千箭雨落下。
“阻我登基者,杀,无赦!”
这一日——
我为天子,当绝情绝爱,称雄万世!
不爱世人,唯爱王朝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