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君以苍生为棋,更以自己为棋,运筹帷幄,断情明志,终得飞升之机!
万丈劫云将天幕泼成了墨色。
九九天劫,是每一个大乘修士的最后一关,以劫雷塑金身,成仙,成圣,成尊,皆在此一劫!
上次还是两千多年前,妄机宜化作三千丈彼岸,以四十六卦象渡飞升之劫,气势雄壮,蔚为大观,而在两千多年后,其弟子同样以太上忘情参道,破了桎梏,欲要飞升上界!众修士对劫雷畏之如虎,却也心生惊羡。
——昆山玉君真乃我辈魁首!
有人就说,“我等入了这妖女的梦魇,实力大损,唯有昆山玉君,以情入道,又以情殉道,我辈叹服!”
他们做好准备来尸侯府,却不料一根鸡毛都没摸着,还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心头难免堵了一口火气。
“是啊,这妖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昆山玉君不过借她之力,飞升上界,便是用情,也不过是一霎。倒是昆山玉君的徒儿蓝真真,竟敢将如此不伦宣之于口,虽然有所不当,但也情真意切,可谓是用情至深!”
“阁下说得不错,蓝姑娘坦率心诚,昆山玉君当以之为妻,而这妖女,行事不正,昆山玉君又怎么会放她入眼——”
他们正窃窃私语,就听得砌月仙台上一声呕吐。
他们的道家仙尊失了往日的体统,吐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连送上那妖女心口的玉剑也脱落下来,被她揽入怀中。
众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阴谋论了。
——定是这妖女见自己一个出窍期干不过大乘修士,所以她不仅操控梦境,还给人下毒了!
否则昆山玉君一个早已辟谷的大乘修士,又怎么会呕吐?
有人怒斥,“妖女,若想取我等性命,堂堂正正来战便是,你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阻止我君飞升!”
此时的绯红眉梢含情,哪里像是刚才那个说着杀夫证道一步登天的狠毒女子,她微微一笑,“下三滥的手段?我有能耐让昆山玉君为我怀孕,你也能?”
昆山玉君本来就被孕吐弄得眼底阴云密布,又听有人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容色森寒,沉沉望去。
对方大惊失色,“我不是那个意思!”
昆山玉君修身养性,鲜少显法,但只要一出手,那便是剑剑生红莲,万鬼皆惊泣。
“解药。”
九九天劫近在眼前,昆山玉君牵引天机,索性也不与绯红绕圈子,“我欲断情,只求飞升,你交出解药,本座亦可放你一马。”
“我还以为师祖要杀妻证道呢。”
昆山玉君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感情,“你方才不也说要杀夫证道?可本座依然安在。”
男主[江霁]爱慕值45.6%。
系统直勾勾盯着这个数值,它有些不敢置信,它竟然没有掉下去!
绯红笑吟吟递上一个盒子。
昆山玉君当即展开,里头放着一颗颗红棕色的丸。
是他在梦境中偶尔吃的东西,绯红曾说这是补气丸。
他闻到这个味儿,又是一阵干呕,昆山玉君勉力支撑,才不至于像方才那样,跌入绯红的怀中。道家仙尊容色苍白,神色冰冷,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你竟用补气丸来敷衍本座,看来是敬酒——”
又是一股腥气涌上,昆山玉君掩面,强行吞咽下去,却不料起了反效果,“敬酒不吃,呕!”
他吐得更厉害了。
连掌门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师祖,别说了,这边孕吐边威胁人,真的没有多少气势,反而像是小猫胡闹,非要挠人。
万丈劫云显然也没预料这种情形,在天边凝聚了一阵,却迟迟等不到人来应劫。昆山玉君仍在绯红的梦境中,唯有打破屏障,才能与天劫相连,然而他有孕在身,血脉相连,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修士子嗣艰难,除非另辟蹊径,与鲛人、异兽之流结合,方能生出更多的后代。
特别是修为高深的尊者,蕴养灵胎更是不易,动辄毁道,千年苦修化为乌有。因为这一层约束,他们一般会在金丹或者元婴寻找道侣,趁着还未势大,顺利诞下子嗣。
而昆山玉君这种的,实在是千万年也不出一例,三千岁大乘尊者,气运所钟,又得天道眷宠,只差一次飞升,便可脱去肉身凡胎,成仙成圣,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玉宫劫动,竟然出现了严重的孕吐反应。
众人又是惊又是茫然。
“所以……昆山玉君,是当真怀了吗?”
“不可能吧,男子,男子怎么会有玉宫,这没有玉宫,何来孕育之能。”
更有人异想天开,“难道昆山玉君是女子?”
众人齐齐鄙视。
“两女相合,更不可能有身孕了!”
“莫非是借种?”
众人越说越离谱,太上墟则是怒视他们。
昆山玉君望着绯红,那两粒眸中澄丸也跟结了冰似的,浮现些许血丝,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次飞升,本座筹谋了千年之久,你若拦我,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从一开始,昆山玉君的目标就不是尸侯府。
尸侯爷飞升了四千年,死人留下的线索早就被时间冲得一干二净,与其花费心思大海捞针,不如以身做局,主动出击。听闻合欢多情,这次他自己入局,与其宗主朝夕相处,凭她的百般手段,又在自己的放任之下,想来也能生出一段情。
是的,昆山玉君是故意纵情的。
他在每一个梦境中,有意无意抹去昆山玉君的痕迹,给她呈现一个少年江霁,他城府还没那么深,他也有少年的活泼意气,他会犹豫、懦弱、依恋、爱慕,情绪更为丰富,像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物。
他想大部分女修都会喜欢少年江霁。
而他自己亦会沉溺在这段情当中,为她失落,为她嫉妒,更为她献出自己的情贞,以求此情贯通。
但昆山玉君想得漠然,他入其梦,也不过是一具梦躯,纯阳什么的更无所谓,反正梦境之外,他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昆山玉君,最多是阳气受损,碍不了他多少。因此他并不相信自己怀有身孕,只当是她为了阻挠他飞升,故意撂下的狠话,想要乱他心智。
绯红则是叹息道,“师祖,你怎么就不信我呢?你是真的怀孕了,只是在梦境之中,你自己反而察觉不到你的气机纠缠。”
“你先去养胎,天劫我来替你驱散。”
但昆山玉君怎么会见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他箍住绯红的手,修剪得齐整的指甲硬是掐出了血痕,眼底积着冰雪寒霜,令人胆颤,“你若插手本座的飞升,本座定将你斩于剑下——”
他的手指被绯红咬了一口,吸了一滴血,随后又舔了一下,痊愈伤口。
昆山玉君被舔得眼尾泛开一笔桃花胭脂。
绯红偏过头,冲太上墟的众人喝道,“看什么热闹?你们师祖有孕在身,最是金贵,还不快上来伺候!”
众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很自然应道,“是,是我等疏忽了。”
随后他们风中凌乱。
我太上墟与合欢宗一向不合,而我老祖却坏了合欢宗宗主的崽子?
这,这。
绯红转身要离开仙台,又被昆山玉君抓住,此时他一张仙人玉貌扭曲得厉害,红服被冷汗浸湿,但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今日毁我飞升,他日必取你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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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心道,这就是所谓爱恨交织的传统虐恋模板吧?
就是目标对象不太对。
系统有点愁,男主把虐文女主的路都走了,那女主不就无路可走了吗?
绯红回眸一笑。
“随时恭候。”
她伸手拆下天际的一轮艳阳,梦境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众人环顾四周,原来他们还在阴疆之外,在合欢树下,根本没有进到尸侯府!
从他们见这位合欢宗主的第一眼开始,他们就落入陷阱了!
“轰隆隆——”
没了梦境的遮掩,劫雷声势更大,眨眼就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们脸色一变,施展神通,慌忙逃命。
考虑到这是师弟的弟子,江遮也把蓝真真拖走,她兀自不肯,“你放开我!”
江遮果真放开了。
他向来很尊重病人的意见,就算她要死,问他借一条白绫,他要是有,也会给的。
一道劫雷劈落而下,蓝真真被劈得头发面容焦黑,奄奄一息,她这才吓得大哭,“师伯!师伯!我知错了!”
江遮神色淡然,又把她拖回去了。
而绯红嘴里含的一滴精血就起了作用,万丈紫红劫云朝她汇聚。
雷蛇游走,惊心动魄。
“我的脸……我的脸毁了!”
蓝真真被劫雷劈得痛不欲生,又触摸到容貌损毁,惊慌大哭,而众人仅是转了一眼,就不放在心上了,蓝真真遭遇的,不过是一些天劫皮毛,再看那合欢宗主,一人硬撼九九天劫,被鞭得血迹斑斑,白骨裸露,反而笑得痛快猖狂。
合欢宗的女弟子早被绯红吩咐在原地待命,她们虽然焦急,也不敢违抗绯红命令。
“宗主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一个罗裙女子咬着唇,“这才二十七道,还有七十二道,可怎么办?”
这是大乘修士的劫云,便是大乘修士渡不过也要灰飞烟灭,何况她们宗主只是出窍尊者呢?
“宗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去助宗主一臂之力!”
“我也去!”
“还有我!”
众女正要飞身而去,一道身影竟率先越过他们。
来人踩着劫云,从后头抱住绯红,趁着她虚弱之际,将她的脸旋了过来,唇对唇,准确夺走了她口中的精血。
绯红被对方一手击飞。
“宗主,黄泉之路,风生先行一步!”
那人如一丛细雨庭竹,纤细文弱,却只身入了雷劫天幕,替她应劫。
“噗嗤!”
雷劫贯穿灵府,郑风生如同断线纸鸢轻飘飘坠下,绯红伸手抱住他,回落在地。
那劫云停留了一阵,捕捉到衰败的气运之后,随后缓缓散开。
绯红冷笑,“愚蠢。”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触摸她,触及到满手血污,还是放了下来,低声道,“愚蠢的风生,还想愚蠢地请求——”
这十年内,与其说他被囚在她身侧,倒不如说伴她身侧,他替她梳头,替她穿衣,总希望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起先并未察觉这一份细微的情意,直到入了楼撼星的梦,他才惊觉,纵然是一具骷髅,他也想伸手抱之。
“若有来世,前尘洗尽,能否与宗主,携手共度白头?”
郑风生渐渐合眼。
他等不到了。
“好。”
郑风生瞳孔涣散,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
而昆山玉君将这一切目睹得清清楚楚,他垂下眉眼,唇心血色淡薄。
男主[江霁]虐心值44.4%。
掌门尤为关注他的情况,连忙道,“师祖,这只是安抚将死之人的言辞,您切莫放在心上,小心动了胎气!”
男主[江霁]仇恨值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