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骄傲的点点头,林如海瞧着却闹心了,但他又不好跟黛玉明说,他们不过是小孩子的交往,自己多说了反而不好。
贾敏瞧着夫君蹙眉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想便明了了,看着黛玉笑道:“好了,快些用饭去。”她轻推了把林如海,“吃完饭你父亲且还要忙公事。”
林如海接到暗示,道:“是,你娘也该喝药了。”
贾敏尚在病中,太医嘱咐了许多忌口,她自己也没有胃口,因此仍旧是喝粥。
林如海和黛玉在外间吃的也很清淡,但同贾敏的比起来也算十分丰盛了。
就算仅有一碗粥,贾敏刚服过药,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强撑着吃了几口罢了。
正要张口让丫鬟收了时,贾敏忽的想到沈曜刚来府上时,自己去看他,那样小的一个孩子,苍白着一张小脸痛的满头大汗,也要喝完一碗粥。自己一个大人,难道竟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吗?
想着,贾敏又张口勉强咽下了一口粥。
一时寂然饭毕,一家三口闲聊了几句家常,黛玉就让母亲撵回自己院子里午睡去了。
贾敏歪着假寐,忽听林如海低低叹息道:“此事的确难为我了。”
“老爷?”贾敏微微坐直了身子,低低道,“世子不过是小孩子,玉儿也是小孩子,他们年纪相近,从前又都没什么玩伴,如今能玩到一起,倒也不奇怪。”说到这里,她语调更低了下来,“何况,过了年,世子就该回京了,小孩子忘性大,日子久了自然就忘了。”
林如海眉头一展,道:“我竟忘了此事,如此倒好,世子身份敏感,玉儿实在不好同他过多亲近,否则祸福难料啊。”
贾敏本是为了宽慰他,谁知他一听就喜上眉梢——其实并没有这般夸张,只是贾敏待沈曜之心虽不如黛玉待他,却也是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小辈疼爱的,心里不免不悦。
“久哥儿一介六岁顽童,还是贪玩不爱读书的年纪,能有什么祸事?”贾敏语气微冷道。
林如海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出来贾敏的这份不悦,兀自道:“世子若只是一个小孩倒还好,即便有侯爵世子这个名分在,玉儿同他亲近也没什么,不过是个虚弦,又无实权,咱们也不攀附他。可他身份特殊,陛下早已定了主意,必是要接他进宫去的,伴君如伴虎,日后如何尚未可知。再说,宫里后妃皇子公主,关系错综复杂……”他还没说完,贾敏已卯足了劲,推了他一把,林如海一时不防,差点跌下榻,“夫人?”他一脸懵。
贾敏微怒:“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孩子!”
林如海一愣,旋即明白,哭笑不得道:“夫人既当真心疼世子,怎么从不说?我却也没旁的意思,不过是怕你和玉儿受苦。”说到这里,他面上愁苦一片,“此次夫人遭此劫难,便是因我而起。”
贾敏已知道自己此番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她并不因此责怪林如海:“咱们夫妻一体,老爷也要同我见外吗?”
林如海摇头:“我自是知晓夫人,只是见夫人缠绵病榻,我既心疼又愧疚。”
贾敏低头笑了:“总算我这次无事,咱们日后当心就是了,且这次是后院的人除了岔子,如此追究起来,倒是我的错了。”
林如海握住她的手,道:“夫人别这么说,咱们不说这个了。世子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夫人别伤心。”
贾敏道:“我这次能好,多亏有太医在,这自然是陛下隆恩,可若不是世子在咱们家里,即便陛下有心,扬州距京城千里之遥,只怕也来不及。更不用说,世子还给送了那些药材来,他小孩子家家的,以此诚心待我们,咱们再如此防备他,未免太伤人心。”
林如海也想到了这些,毕竟不是心狠之人,难免心有戚戚,道:“是,若不是恰巧世子病了住到咱们府上……唉,世子确实可怜。”
比起贾敏,林如海知道更多内情,此前他一直思索顾虑的乃是自家事,沈曜不过是披了一层亲戚关系的陌生人,官场沉浮,林如海本能的先保全自家才去考虑别人。贾敏是女人,更是母亲,且和沈曜相处的多,她认识的是久哥儿,一个无亲无故的小男孩,侯府世子这个身份是要往后排的。所以,对这个孩子,贾敏更多的是怜惜。
贾敏也叹息道:“只可惜咱们空有这个亲戚关系在,否则将久哥儿接到咱们家里来住倒好。”
宫里虽尊贵,住起来却未必能自在。
“夫人……”林如海刚醒提醒她注意言辞,当心隔墙有耳与人把柄,却不忍见她低落伤心的模样,转而安慰道,“先不论陛下如何,在宫里面对后妃皇子们,于世子而言倒比在外头好。”
贾敏不解的看向他。
林如海慢慢道:“沈老太傅是陛下的老师,当年陛下还只是皇子时他就已在陛下左右了,一路到太子再到登临帝位,沈老太傅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陛下,陛下历经种种艰辛才到今日,其中沈老太傅助力良多,甚至可以说,没有沈老太傅就没有陛下今日。当年沈将军年少从军,年未弱冠便官至骠骑大将军,将西北边境几十万大军收到陛下麾下,其后,沈将军回京又助陛下控制禁军,如今京中三大营,虽王子腾仍任京营节度使,可除他以外,其余皆是陛下的人,待来日陛下将他换成自己人,到时全境之军尽在陛下掌控之中,若没有沈将军当年从伍,恐怕也不会有今日。”
“念着这些情分陛下也会善待世子的。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老太傅和侯爷还在,尚须得担忧功高盖主、兔死狗烹之事,现在世子年幼,陛下必然怜惜,待世子大了,陛下必定已再无障碍大权在握,更不会猜疑世子了。再者说,世子终究只是世子,日后即便陛下有心恩宠,他也碍不到皇子们的路,倒也能安稳。”
“若是在外头,世子没有亲人护佑,老太傅和侯爷从前那些政敌少不得有丧尽天良的,更别说最憎恨老太傅的头一个便是内宫里那位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倘若他真的要对世子下手,这世上能护住世子的,除了陛下再没有旁人了。”林如海说完,拍拍贾敏的手,道,“譬如这次,世子来扬州送灵便是太上皇逼的,若不是陛下派了护卫太医来,此次说不定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沈曜入宫本就是绝无可能转圜的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能容人置喙?林如海只能如此安慰她,且这些话原本也是真的,只是不好的那些他全避而不谈罢了。
贾敏并不是深闺里的小姐,什么都不懂,林如海一说,她便懂了。
天家之事哪是他们能插手的。
“世子入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世子如今年幼,想别的都太早,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就是万幸了。”说完,贾敏觉得累了,道,“我睡会儿,你去忙吧。”
林如海扶着她躺下,仔细的掖好被子,待贾敏睡熟以后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沈曜听陈嬷嬷讲大闹天宫可以一个时辰不渴不饿不换姿势的坐着,但若是要他看书,一刻钟他就又渴又饿偶尔还会肚子疼,如坐针毡左摇右摆。
“嬷嬷,有蟹粉酥吗?”沈曜自觉已很委屈了,“吃不到螃蟹,凑合着吃这个吧。”
陈嬷嬷正低头绣一片竹叶,道:“哥儿好歹多翻几页书,柳先生头一次给哥儿讲学,总不好让他就罚你吧!”
“正因为柳先生是头一次,他才不好罚我啊。”沈曜扬扬下巴,“而且,前几日柳先生问我读过何书时,我还故意少说了些。”
“……”陈嬷嬷放下绣框,道,“哥儿,柳先生是陛下为您找的先生。”
“嗯。”沈曜扒拉扒拉陈嬷嬷的胳膊,饶有兴致的瞧着半成形的竹叶看。
陈嬷嬷继续道:“陛下来看老太爷时,是问过您的学业的。”
沈曜手一松,呆呆道:“什么?”
沈老太傅当日病重,陛下多次屈尊上门探病,他们两个人说话时,都是屏退了其他人的,陈嬷嬷也是偶然有一次在他们谈完事闲话时进去回话才听到的。
“哥儿还吃蟹粉酥吗?”陈嬷嬷拾起绣框,拍了拍灰尘,问。
沈曜摇头:“我想哭。”
陈嬷嬷无情道:“留着被先生打了手板后再哭也不迟。”
沈曜垂头丧气的去读书了。
舒云和嘉月把陈嬷嬷拉到一边,轻声道:“嬷嬷何苦吓他,他这么一个小人儿平日磕碰一下嬷嬷都舍不得,心疼的要命,要真吓着了可怎么好?”
陈嬷嬷隔着屏风侧身看了沈曜一眼,道:“哥儿这个不爱读书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往日里有老太爷看着倒还不敢太偷懒,可如今老太爷没了……哥儿日后的前程怎么办?这偌大家业哥儿若是不能有出息怎么守得住?”
“哥儿现在看着好了,可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太爷,不大安乐的。我也不能轻易提起来老太爷勉力哥儿读书的事,那不是戳哥儿的心窝子吗?”陈嬷嬷语重心长的道,“也就只能打着陛下的名头吓唬吓唬他了。”
舒云嘉月听得点头不止。
陈嬷嬷原地愣了一会儿,又看了沈曜读书的样子一会儿,道:“去厨房吩咐声,做些蟹粉酥来。”
舒云嘉月双双笑道:“到底是嬷嬷疼哥儿。”
陈嬷嬷佯怒:“快小声些!吵着哥儿念书,看我怎么修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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