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许长夏停在她们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全带过来了……”
“可以每本都签吗……”她小声问道,满眼都是期待。
姜初宁莫名有点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太好,只好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程雪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许长夏笑得甜甜的,俏生生开口道:“谢谢乔老师。”
“不用这么客气,”姜初宁不自然道,“叫我初宁就好了。”
几个人回到会议桌前,坐下时,姜初宁面前堆着的书高过了她的头顶。
她一本一本地翻开,在扉页上签上笔名。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签了,但以前那么多签售会也不是白签的,写得是又快又顺畅。
签到一半,顾星恒进来,看见她面前这一堆书,不由嘴角一抽:“这可真是——”
许长夏还记着刚刚的事,闻言瞪他:“是什么?”
“——你的死忠粉啊。”这后半句语调怪里怪气,是对着姜初宁说的。
姜初宁手上的动作一顿,一起瞪他。
顾星恒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回到他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这时,沈屹秋进来,看着这情形,也一本正经地揶揄道:“改天给我也签一个。”
姜初宁又无奈地看他一眼。
一个个的能不能别打扰她,差点签错了!
程雪音在一旁突然像个老母亲似的老感欣慰:咱们真是和谐无比的剧组啊……
之前的事算个球,人生中的第一部爆剧,我来啦!
…
剧本围读持续了两天,大家都熟悉了不少,几个配角演员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了,言谈之间还能自然地开些玩笑。
第二天下午结束后,一位配角男演员一时高兴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去聚餐吧?”
“好诶。”另一位女演员拍手附和道。
话音一落,好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小幅度扫向姜初宁。
男演员一愣——
诶诶诶,怎么了吗?
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姜初宁:“……”
都看她干什么,她又没说不去!
“……我没意见。”她轻声说完,往左右看了看。
这是她第一次担任编剧,开机之后,她会有很多时间都待在剧组,和演员们沟通是无法避免的,多熟悉一下也好。
而且这里一半都是熟人,她倒也不怕不自在。
于是作为制片人的程雪音出来拍板:“好啊好啊,晚上都有空的吧?屹秋学长也一起?”
“当然。”沈屹秋淡笑着回道。
顾星恒没说话,表示默认。
大家当场定好了餐厅,一起出发去吃晚饭。
这两日讨论完剧本,不少演员都信心高涨,面上也显现出一些意气风发的姿态。
他们都不是没拍过戏的新人,一个剧组什么氛围、什么面貌,是否一心向着好作品努力,他们还是有所感受的。
因此在饭桌上,酒是免不了的,吃着喝着有的人便开始嗨了起来。
先是偶尔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酒过三巡,渐渐地,场面一片混乱。
程雪音开始拉着沈屹秋说她大学时候学导演,结果毕业时候拍了个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沈屹秋无奈又有耐心地,听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姜初宁酒量本就浅,虽然喝得不多,但也有些晕乎乎的,人一整个云里雾里。
她左手边坐的是许长夏,许长夏看起来也有点喝多了。
两颊带着红晕,开始拉着她聊天。
“我跟你说,那个凶手,我看完了,我都没想明白,你好聪明,”许长夏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边说边靠近她的脸侧认真地打量起来,差点手就碰上去了,“你这个……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姜初宁被问得一愣,眼睛往天花板方向看了看,一副思考的样子。
怎么长的?
怎么长的,她也不知道哇……
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长……
树上长的?嗯……什么树来着,智慧树?
不是有句话,智慧树上智慧果……
嗯?不对,那怎么在我身上。
哦……
“是因为,”姜初宁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突然想明白了,眼神不聚焦地凑近许长夏,小声地、慢吞吞地、语气又十分认真地说道:“大概是吃了什么智慧果吧,你也可以吃,吃了就聪明了。”
然后左右看了看,摘下盘子里的一颗葡萄,动作不太稳当地递给她。
许长夏好似不太理解,但又很信任地接过吃了。
“……”
顾星恒在一旁听得差点把酒撒了,什么玩意儿就智慧果了,在说什么东西!
这俩才喝了几杯,还能不能行了?
趁人说话不注意,他赶紧把这两个人的酒杯收走,放得远远的。
时间已经十点多,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是谁提出了结束,然后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
散场的时候,顾星恒和沈屹秋不得不送这三个醉鬼回家。
顾星恒本打算叫周榭来接程雪音,得知沈屹秋家和程雪音家在同个方向,便拜托他将人送回程家。
他只好自己送姜初宁和许长夏回去。
各自叫来了司机和代驾,顾星恒把两人塞进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
一开始后座两个人还不着边际地聊着天,后面不知道是不是醉过去了还是觉得难受,慢慢安静下来,闭着眼半歪在座椅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按着路线,车子先是到了黎港一号的公寓。
正常来说没有登记过的车进不了黎港一号的地下车库,幸好顾星恒先前和程雪音来找过她两回,今天开的也是登记过的那台车。
黑怕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在专用电梯旁。
他叫醒姜初宁,握着她的手臂半扶着她下车往电梯走,暂时把许长夏留在车内。
“这是哪?”姜初宁环视一圈,走也有些走不稳,迷迷糊糊道。
“……你家!”顾星恒叹了口气,他只能带着她的手臂往前走,防止她一个不稳摔倒,几步路走得也很艰难。
这时,一台熟悉的迈巴赫从他们身边驶过,在旁边的车位上停下。
顾星恒脚下一顿。
???
他哥怎么在这?!
黎港的房子他不是送给这醉鬼了吗?
难道他哥也一起住在这了?和她一起住???
还没等顾星恒想出个头绪来,顾洵之已经从后座车门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像是刚工作完回来的样子,看着他们这情形,目光不由凝滞一瞬。
姜初宁看着人朝他们走过来,呆呆的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愣在原地。
“哥你现在住这儿啊?”顾星恒收回扶着她的手,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顾洵之淡淡瞥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让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成这样?”
顾星恒:“……”
何止一个,我车里还有一个呢……
顾星恒顿觉有苦说不出,讪笑道:“我们今天和剧组的人一起吃饭,她只喝了几杯,就这样了!”
他可真不是故意的!
“哥你回来得正好,你带……嫂子上去,我还得……”
这时,顾星恒的车门突然打开。
许长夏半个身子从车内探出来,像是想要下车的样子。
顾星恒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看,这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许是坐了车的缘故,许长夏看起来有些难受,她弯腰扶着车门,一副想要吐的样子。
“!”顾星恒连忙扶住她。
“……你等会!”他一边出声,一边探进车里找东西。
还没找着,许长夏好像缓过来了,没有真的吐出来。
他松一口气,帮她顺了顺背,轻声问道:“好点儿了吗,不想吐了?”
许长夏神情木木地点头。
一旁的顾洵之扶着姜初宁,没再说什么,只淡声道:“好好把人送回家。”
顾星恒如释重负,忙说:“那我就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状况外的姜初宁,也不知道他哥和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先替她默哀三秒。
你自己保重吧。
顾洵之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们,以前他住这里的时候,顾星恒倒是也没少来。
不过现在这台,倒不是他常来的时候登记的那台车。
顾洵之收回视线,看着无知无觉倚在他身上的人,隐隐觉得头痛。
他回来也没多少日,就见她醉两回了,怕不是个酒鬼。
喝醉的人走不稳路,顾洵之无奈地将手绕过她背后,半扶半抱地带着她进了电梯。
姜初宁头晕得很,此时有东西靠,她下意识地就闭着眼将脑袋靠上去,减轻晕眩感。
但又不太清楚她靠着的是什么,手动了动,无意识地摸了两下,也感觉不出来,只觉得鼻尖有股令人舒服的清淡气息,像是高山清泉,胸口闷闷的感觉也减轻了一点。
顾洵之呼吸一滞,左手按住隔着衬衫在腰间乱摸的那只手,警告似的低声道:“别乱动。”
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他很快放开。
闻言,姜初宁虽然觉得不太满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听话了。
电梯上到顶层,她有所感应似的睁眼,被带着走到熟悉的门口,口中喃喃道:“到家了。”
看来是清醒了一点,顾洵之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问她:“知道怎么开门吗?”
姜初宁点点头,很顺畅而准确地按了一个六位数密码,门锁瞬间传来密码错误的提示声。
“……”
沉默两秒,顾洵之拿起她的右手,握着食指指尖在感应屏上按了个指纹。
解锁成功。
进到屋内,顾洵之熟门熟路地开了灯,房子还是他熟悉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他不清楚她住在了哪个房间。
顾洵之垂眸看着仍然靠在他怀里的人,轻声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姜初宁眼睛也不睁,理直气壮地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不知道。”
“……”
上一次直接醉倒就算了,现在半醉反倒是难搞。
顾洵之牵了牵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唬她:“不知道就睡沙发。”
这会儿她又有反应了,有点儿委屈地说:“我不要睡沙发……”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回家了还要睡沙发,觉得说话的人有点无情。
为了不睡沙发,姜初宁认真想了想,形容道:“我睡在玻璃房的边上。”
顾洵之听懂了,带她来到南边的主卧。
开门进去,的确有她居住的痕迹。
他走到床边,将人轻柔地放到床上。
姜初宁一沾床,自动调整成了睡觉时的侧卧姿势。
顾洵之看了她几秒,见她好像是准备直接睡觉的样子,便替她脱了鞋,又盖好被子。
难为顾大少爷这辈子也没伺候过人,确定她没有再乱动的迹象,才关了灯走出房门。
走时留下了床边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不过分打扰地照在她安静的睡颜上。
从她房间出来,原本要往大门方向直接离开的脚步一顿。
顾洵之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玻璃花房走去。
虽然他已经大半年没住这里,但这边的植物种类繁多,养护不易,还是会有人定期过来打理。
他闲散地看了一圈,和他离开时的差别倒不大,多了几株藤蔓和一些小盆栽。
秋天不是开花的季节,藤蔓一片片的,现在爬满了绿中带黄的叶子。
顾洵之很自然而然地想起她说的养死了三回,嘴角不经意弯了一下。
他平时工作休息的几处地方,都已经成了她的领地。
书架和桌上摆着很多书,他粗粗地扫了一眼,涉猎很广,各种类型都有。
从心理学、法律、哲学到严肃文学、通俗小说……
还有几本名字有些……难言的爱情小说。
另外还还放着两个型号、新旧不一的游戏机。
另一边的休息桌上,他原本的那套茶具还好好地放在一旁,边上多了一套不是那么成套的茶具,每一个杯子都有自己的风格,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又莫名有趣。
咖啡杯也有好几个,也是带着独有的手工特色。
想到她上次说的做茶具送人,看来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己做的。
他也没有动,看了两眼就往外走。
走出玻璃房是偌大的一个露天平台,比起玻璃房里的精致,这里的户外植物就显得有些野蛮生长。
今夜天凉无风,夜幕黑沉,天空中一轮弯月高高挂着,没有云和星星,显得空旷又寂寥。
楼下的格局虽然和这里一样,但景致比起这一层,还是要差一些。
…
姜初宁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突然又醒了过来。
躺着有点难受,想去喝点水。
她的房间里也有个小冰箱。
喝完一大杯冰水,觉得好像舒服了一点,那种从车里出来的头晕胸闷也缓解了一些。
走路仍然有点踉跄,意识还是处于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之间,只知道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习惯性地往露天平台的方向走去。
到了之后,发现有些不对。
怎么多了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侧脸映在灯光下,鼻梁挺直俊秀,模样说不出的矜贵淡然。
有点像……有点像她玩游戏时最喜欢攻略的那种类型。
她远远地看了半天,认了出来,好像是顾洵之……
他怎么在这里啊?
姜初宁好像完全不记得刚刚是怎么回来的,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是——
噢,这里是他的家。
想起这是他家,好像就没觉得他在这里有什么不对了。
姜初宁自动补完了一整套逻辑,径直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平日她都是能不主动说话就不主动说话,但她现在好像并没有这种顾忌的情绪。
她轻轻出声:“你也喜欢在这里看月亮啊?”
顾洵之刚刚就察觉到她出来了,看了她两秒,不动声色地说:“嗯,坐下一起看?”
姜初宁从善如流地坐到他旁边,安静下来看月亮,没有再说话。
是个适合聊天的气氛,正好能问点他想问的。
“说说看,”顾洵之睨她一眼,嗓音清淡,语气却好似带着诱哄,“为什么想退婚。”
姜初宁听得耳边有点酥酥麻麻的,退婚?
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很复杂,隐约觉得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他。
最后她总结似的说了一句,语调慢悠悠的,模样一本正经,“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你要等她来。”
?
他什么时候……
答案太过出乎意料,她说得那么认真,但配合她之前醉酒的行为又显得很像是胡说八道。
顾洵之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醉话还是真的有什么误解。
……他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误解的?
虽然很莫名其妙,顾洵之还是顺着她的话淡声问道:“你在说谁?”
“嘘,不要说话。”
姜初宁伸着食指在唇上做了个手势,就不能好好看月亮不要和她说话吗?
她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你好烦哦……”
“……”
生平第一次被人说烦,顾洵之怔了两秒,气笑了。
这姑娘喝多了还挺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