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卫言来影视城之后，只当过群演，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演员圈子，他对“经纪人”这个职业，还真没有什么了解。
苏向扬是把季卫言带到了自己房间里的，他房间里有一个他用来当书桌写作业的旧折叠桌，还有两个骨牌凳，他和季卫言一人坐一边，然后他给季卫言讲了经纪人到底是什么。
其实在国内，早年是没有经纪人的，那时候全是公家单位，演员按月拿工资。
但如今，情况已经发生变化。
“经纪人分成两种，一种是独立经纪人，一种是团体经纪人……”苏向扬慢慢说着。
独立经纪人直接和艺人签约合作，他们规划艺人的事业，安排艺人的行程，还要进行营销……独立经纪人想要捧红艺人不容易，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一般来说和艺人的佣金分成是五五开。
他猝死前是在星耀工作，不算独立经纪人。他们这样的经纪公司，会跟艺人以及经纪人签合同，艺人的很多工作由公司安排，有些公司的经纪人压根拿不到艺人收入的抽成，只能拿公司给的固定工资。
当然他并非只拿固定工资。星耀不是大公司，没有太多资源给艺人，需要经纪人自己去给艺人找资源，所以他当时拿底薪的同时，还拿手下艺人收入的抽成。
星耀算是不错的，因为是小公司，对艺人收入的抽成不多，有些公司就不一样了！
苏向扬记得很多大公司和艺人签约，艺人的收入先跟公司五五开，然后剩下的收入艺人再跟他们的经纪人五五开，最后落到艺人手里的钱，也就百分之二十五的样子，再交个税的话……艺人片酬一百万，自己到手估计就二十万。
这也是很多艺人被公司捧红之后，会跟公司起冲突，最后选择离开公司的原因。
当然这些离开公司的艺人自己开工作室，片酬就自己拿大头了，总之娱乐圈什么情况都有。
苏向扬没跟季卫言说太多抽成相关的事情，只简单讲了经纪人的作用。
“我愿意跟你签约。”季卫言听完，毫不犹豫。
季卫言琢磨着这个经纪人，就跟他们群演的群头差不多。
群头手底下一堆群演，随便安排工作，经纪人就不一样了，苏向扬跟他签约的话，苏向扬就只管他一个人。
他离家出走之后能有个安稳的住处，还能有一份收入，全靠苏向扬的谋划，他之前就觉得应该分苏向扬一些钱，现在苏向扬和他签经纪约，那真的再好不过。
“先等等……在此之前，我还要跟你说一下你成为一个艺人之后要面对的种种。”苏向扬看向季卫言还有些稚嫩的脸。
当艺人看似光鲜亮丽，但私底下并没有多幸福。
别的不说，被人过度关注，很多人就难以承受。
不红也就罢了，一旦红了……艺人拥有众多粉丝的同时，必然还会拥有许多黑粉，之后艺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看，还会面对种种攻击。
这一切，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苏向扬了解今后十几年娱乐圈的情况，他就算演技一般，多给自己谋划一下，当个网红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他从未想过要走这条路，就是因为他不想活在镁光灯下。
不说别的，就说他猝死前看到的季卫言和项岳红的绯闻……季卫言如果不是影帝，新闻出来了也不会有多少流量，最终只会有少数人羡慕一下季卫言攀上富婆。
但季卫言是影帝，那时候有无数人辱骂季卫言，让季卫言滚出娱乐圈，季卫言的粉丝都在喊着要脱粉……
苏向扬不好评价这些，但他确信自己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苏向扬给季卫言分析了当艺人的利和弊。
季卫言能看出来，苏向扬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他好，不过他不太在乎这些。
粉丝什么说几句就说几句呗，他被家里人按头逼着做事都不做！
季卫言非常肯定：“我想当艺人。”
“你很喜欢演戏？”苏向扬问季卫言。
季卫言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欠了别人一大笔钱，我要还债……我现在大概只能用演戏来赚钱。”
“你欠了别人钱？欠了多少？”苏向扬有点惊讶，季卫言才多大啊，能欠多少钱？
季卫言看着苏向扬，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四十万。”
苏向扬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
季卫言眨了眨眼睛：“四十万。”
他一直都想离开那个家，想要跟家里人划清界限。
他不想一辈子都被那些人控制，他厌恶那些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那些人一直觉得给他提供了好的生活，他就要感激涕零，但他做不到。
最恨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干脆死了算了，他知道他要是死了，那些人肯定会后悔。
但他不想死。
他想要去过自由的人生。
他咬牙撑着，就是不想跟那些人妥协。
但那些人是他的家人，他知道在别人眼里，他的生活很幸福。毕竟他家人不给他饭吃是因为他“不听话”，也没真的饿死他，一般来讲也就是不给他吃晚饭。
那些人打他同样是因为他“不听话”，将他打进医院这么多年也就一次，其余大部分时候都是皮肉伤。
更何况……他也没乖乖让打，比如他爷爷奶奶打他，他爸刚死的那两年他忍了，后来却是会反抗的。
要不是家里的保镖听他爷爷奶奶的，他们不一定干得过他。
而以上这些，他也不是没跟别人说过，比如他就曾向老师求助。
但老师觉得……他为什么不听话呢？
他的同学也表示，他们家里要是有那么多钱，父母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
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不知足。
所以他想把他们口口声声的，为他花的钱还了。
季卫言算过自己的花销，他吃饭什么的也没花太多钱，住宿的话他家房子也不是他的，他最多出个租金，至于衣服之类，他的衣服都不错，但他们为了不把他养成败家子，并不会给他买很贵的名牌。
他们给他花的钱，主要花在他上学还有上各种兴趣班上面。
虽然那些不是他想要的，但人家确实给他花了，他不占他们的便宜。
他小学高中上的都是普通学校，初中上的私立，另外就是小学六年各种兴趣班的钱……四十万足够。
幸好他长大后死撑着不肯学钢琴画画之类，不然花的钱肯定更多……这几年请家教到家里教他，跟他小学的时候请家教到家里教他，花的钱能翻好几倍。
他将来，要把四十万甩他们脸上，跟他们断绝关系！
十六岁的季卫言还有点少年意气，想到这里浑身上下都充满干劲，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苏向扬却深吸一口气：“你这是怎么欠的？”
苏向扬是重生的，他上辈子赚过很多钱，再加上他混的是娱乐圈，见多了不把钱当钱的情况……四十万对他来说，算不得太多。
但季卫言才十六岁，他是怎么欠下这么多钱的？！
“这钱也不能说是我欠的，是我家里……”季卫言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他不想让苏向扬知道他妈是项岳红，苏向扬要是知道了，也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办？
苏向扬问：“你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们对你不好？还有这四十万……”
“对，他们对我不好，”季卫言深吸一口气，“我给他们四十万，以后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我想跟他们断绝关系。”
苏向扬仔细琢磨了一下，有了个大概猜测。
季卫言瘦骨嶙峋身上有伤，明显就不被家人宠爱，不可能胡乱花钱，之前他们去当群演，别人喊他们打牌，季卫言连扑克都不会，所以他也不可能有赌博这样的恶习。
这孩子才十六岁，连抽烟都不会，对网吧也没什么兴趣，甚至都没个银行卡……四十万绝不是他自己花的。
所以是他家里人逼他给家里四十万？
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赶出家门，还让他给那么大一笔钱，真的是……
季卫言运气也太差了，竟然摊上这样的极品吸血家人。
季卫言看着不想多聊，苏向扬也就没有多问，只道：“你家里人不好对付的话，将来你给他们钱的时候，一定要留凭证……算了，这事儿我以后再跟你谈。”
苏向扬知道季卫言要跟家里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跟季卫言的母亲。
但是留好凭证，别人也没办法给季卫言泼脏水，说季卫言不管家里人。
当然这事儿想得有点远，现在季卫言压根没挣多少钱。
说起来……季卫言上辈子选择和项岳红在一起，该不会就是被极品家人逼的吧？
苏向扬上辈子就认识一个艺人，那姑娘虽然挣钱不少，但亲妈赌钱，整天逼她拿钱回家，她为了挣钱什么都干，把自己名声都弄坏了……
确定季卫言喜欢演戏，已经决定了要走这条路，苏向扬就拿出两张A4纸，开始写合同。
或者都不能算合同，就是个简单的书面约定。
季卫言才十六岁，在没有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他跟季卫言签约，其实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不过苏向扬没跟季卫言提这个。
他写“合约”的时候，也没有照着合同模板来，上面就短短几句话，连违约金都没写。
总体来说就是，季卫言若是不愿意了，随时可以结束他们的合作。
至于签约年限，他写了两年，两年后季卫言成年，完全可以有新的选择。
苏向扬对季卫言印象很好，他弄这个合同只是为了方便合作，没打算绑着季卫言。
“那以后我们就按照合同上写的，我给你介绍了工作的话，赚到的钱我们两个五五分，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会照顾你的生活，帮你规划事业。”苏向扬道。
苏向扬定的是五五分成，但他也会多做些事情——一般的经纪人可不会照顾艺人的生活，这是助理才做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他不给季卫言多点分成……他要包装季卫言，这也是要花钱的。
“好。”季卫言拿着合同，有种心安的感觉。
苏向扬和周英英一直很照顾他，他很喜欢这两个人，但其实也有点担心，怕哪天苏向扬不乐意租房子给他了，会把他赶走。
现在有了这个合同，他就放心了！
接下来两年，苏向扬会一直跟他一起。
想到这里，季卫言道：“《雪中剑》剧组的活儿也是你介绍给我的，等我拿到钱，就分你一半。”
苏向扬想了想，答应下来：“行！”
苏向扬原本的积蓄，已经给了周英英，去市里的时候，手上就只有帮《雪中剑》剧组做房子拿到的钱。
但是吧……周英英去市里做体检做肠镜，都是他出的钱！
回来之后他让《雪中剑》剧组的摄像师帮季卫言拍照，又是一笔开销。
再加上平日里吃饭花用……
苏向扬身上已经没钱了。
他想给季卫言找试镜机会的话，就算不给工作人员塞红包，总是要去分一圈烟的，他还迫切需要一个手机。
对了，他和季卫言，还得办银行卡。
苏向扬看向季卫言：“季卫言，过两天，等你《雪中剑》剧组的戏份拍完了，我们去办张卡，剧组的片酬，一般是打卡里的。”
这次雪中剑剧组的两千块钱他们拿现金，人家就觉得他们麻烦。
季卫言一愣，有点担心：“我还没有十八岁，可以办卡吗？”
其实关键不是这个，最关键的是……他拿身份证办了卡，他妈会不会找到他？
“可以的，现在办卡没那么严格。”苏向扬道。苏向扬记得这个时候，满了十六岁会给办身份证，有身份证就能办卡，当然信用卡是办不了的。
不仅如此，这时候在一个银行，还能办好几张借记卡，他就有过一家银行办了两张卡的情况，其中一张卡是为了网购专门去银行办的。
季卫言张了张嘴，答应下来。
他的人生还有几十年，他不可能因为怕他妈找到他，就一直不用身份证。
办卡还是要办的，就算真的被找到了……有些事情没办法逃避，总要面对。
季卫言拿着两份“合同”里的其中一份，认真点了点头：“好。”
答应了去办卡，季卫言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苏向扬，你为什么要找我签约？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群演……”
“你现在只是个群演，但你长得帅演技好，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成为影帝！”苏向扬认真地看着季卫言：“你是最棒的！”
季卫言的一颗心飞快地跳动，仿佛就要跳出胸腔。
苏向扬……这么相信他的？
一时间，季卫言心中充满豪情：“我会努力的！我一定要多挣钱！”
“我相信你！”苏向扬斩钉截铁。
季卫言笑起来，连鼻子上的汗水都亮晶晶的，然后他问：“苏向扬，影帝是什么？”
苏向扬：“……”好吧，这时候网络不发达，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听过影帝太正常了！
苏向扬给季卫言科普了一番影帝是什么，顺便给季卫言灌了一些鸡汤：“季卫言，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演技特别好，将来肯定全中国的人，都会认识你！”
小孩子么，需要鼓励。
季卫言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苏向扬懂的特别多，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他也更宝贝手上的“合同”了，非常认真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向扬见季卫言对那份“合同”这么宝贝，忍不住笑了笑。
谁能想到，季影帝进入娱乐圈的第一份合同，是在一张褪了色的折叠桌上签的？
好吧，这压根不算合同，就是个书面约定。
小孩子真好忽悠。
苏向扬同样签下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突然一脸认真地看向季卫言：“对了，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季卫言对上苏向扬严肃的表情，有些紧张：“什么？”
苏向扬笑起来：“你以后别直呼我的名字，要喊‘苏哥’知道吗？苏哥带你装逼带你飞！”
季卫言：“……”装逼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