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二、

李庭兰还看到一条长评,将她在文中的一生仔细分析。李庭兰干涸的眼眶胀的生疼,但只有魂没有形的她早就没了眼泪这种东西。她忍着心疼看完了那条长评,并在心里和自己的人生对照。

她最敬爱,事事遵从的母亲叶氏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甚至内心里将她视为耻辱。她的丈夫从来没有敬重过她,在他眼里她一无是处,他鄙视她,甚至恨她占了原本应该属于谢婉怡的位置。她亲手养大的庶子女也在恨着她,恨她为什么不能早点死,这样他们就能成为康王府的嫡出。

还有自己视为陌路人的李家,或许真如评论里所说,祖父不会对她这个唯一的血脉无情无义不管不问。若真是对她毫无亲情可言,又怎么会坐视她将那么大笔家财带走而不发一声。

她“领了盒饭”之后,评论区便没有人再提起她了。但李庭兰还是将后面的章节又认真看了一遍。在她烧死了楚哲云谢婉怡还有他们的“爱情结晶”之后,女主谢皇后深受打击,含泪问男主皇帝:

为什么男人不能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呢?如果男人愿意只守着一个人,她姑母谢婉怡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她在世上仅有的亲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而她也不会即便深爱着面前的男人,也要反复告诫自己,不可把全部身心都交给这个男人,她是完全属于他的,而他却不是。他不知道,深爱一个人却不能也不敢全心付出的痛苦!

李庭兰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她是“工具人”了,她为楚望江父子提供了人脉和财力的支持,使得这两人成为晋王也就是未来皇帝的左膀右臂。这对父子专为晋王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而他们的死,又为女主谢寒雨换来了,皇帝后宫只有她一人的承诺,她成了大晋后*宫唯一的女人,成了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

想通了这一切,李庭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如睡醒了一般,神志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她不想做这样的工具人,更不愿意被这样的男女主利用。她素来是个行动派,她跟了“小扑街”这么久,怎么让那板子上出字她也弄懂了七七八八,只要这破话本子不存在了,她也就不再是别人随意指摘评价的“笑话”了!

她把那个“鼠标”拿到手里,点进那个绿色的网站,才进到后台,整个人却被吸进了一个漩涡里……

李庭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许府她的那个闺房里,这个时候,她尚未及笄,还是生母叶氏再嫁带到许家的女儿,被许家下人尊称一句“大姑娘”的李庭兰。

在屋里关了三天,李庭兰劝自己接受了重新回到这话本子里的事实,她当时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毁了这劳什子的。可真遭报应回来了,她又有点儿后悔当时的冲动了,不论这个世界是真是假,于她来说,三十多年的岁月是真真切切的一日日熬过来的,当时糊涂的她都觉得辛苦压抑,如今神志清明,她就更加不想再来一次了。

她在心里默默和那个什么“写手”道了几百遍的歉,只求她赶紧让她重新回去,她宁愿当鬼每天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敲键盘,把笑话她的评论抄一遍,也不想再过这糟心的日子。

可惜她足足在心里求了三天,也没能再见到“小扑街”,李庭兰便知道自己这是真的回不去了。

认清了这个现实,李庭兰就有了另一个明悟,她不能毁了这个话本子,那为什么不能身体力行的将这个故事重写一遍呢?那绿站上还有一个分类叫“重生”呢,她这也算是一种重生才对。

想通了这个道理,李庭兰决定不去考虑文中的情节,把这一世还当成真实的存在,认真的去活,至于什么作者的人物设定,剧情推动,都见鬼去吧。她不能把自己删掉,那就让这个世界照着自己的想法来活好了。

何况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她了,和现在的她比起来,原来的李庭兰就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叶氏和楚哲云操纵了一生,但现在她知道了所有的剧情,知道了所有人物的真实面目,如果这样她还活不畅快,那她就真的是“蠢不可及”了。

……

秦妈妈却不知道短短三天,她从小伺候到大的姑娘内心已经是沧海桑田,见李庭兰终于有动静了,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一迭声的唤珍珠和琉璃过来,“快帮姑娘净面梳妆,咱们太太可是最重规矩的。”

最重规矩?

李庭兰哂然,她这生母叶氏闺名叶敏,出身江南大族,外公叶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外祖母同样出身名门汪家,叶氏幼承庭训,一举一动从未有一丝逾矩之处,是个真正的名门淑女。

李庭兰以拖油瓶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生活在许家。并在叶氏的教导之下,更是将德言容功做到的极处,只差没在脑门子上刻上“温良恭俭让”了,在家照顾弟妹,出嫁以夫为天,就这样还时常被叶氏斥责没有做到为人/妻应尽的责任,让她们叶家蒙尘。

嫁人之后日子越过越心寒,李庭兰对叶氏的话产生了怀疑,但听叶氏的教导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的将这些质疑压在了心底,老实的照着叶氏的指点去做。至于为什么她都如此忍让还是得不到夫家的肯定,那只能是一个原因:她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直到看到的读者评论区后,李庭兰醍醐灌顶,突然就想明白了许多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

叶氏在父亲李澍去后一年,就和外公的门生许以尚看对了眼,等不得三年夫孝守完,便急不可待的要嫁给他,甚至为了能达成心愿,拿绝食和还是幼儿的她的安危要挟父母,已经是为女不孝,为母不慈了,这样的人心里只有自己,何来规矩可言?

叶氏所谓的“重规矩”,不过是越缺什么就越爱讲什么,挥舞着“规矩”的大旗,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罢了。

她将这么一位母亲的教导奉为圭臬,从根子上就错了。而且她的母亲,真的像她说的那么疼爱她吗?让她对弟妹处处退让,真的只是因为长姐如母本应该如此吗?

以前李庭兰想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有人说叶氏并不爱她,甚至内心深处是恨她的。

只是李庭兰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再不会为了这真相伤心失落。什么母女之情,含辛茹苦,已经不可能再拿得住她了。甚叶氏这个母亲,如今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路人来的亲近。

“姑娘,姑娘,”见李庭兰依然端坐不动,秦妈妈有些急了,又不敢在沉着脸的李庭兰跟前高声,只能细声细气道,“您看看这条裙子中不中意?”

李庭兰扫了一眼秦妈妈选的杏红衣裙,和一色的翡翠首饰,华丽倒是华丽了,却十分的庸俗老气,实在不像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女孩子穿的,但这也确实是她当年的风格,叶氏是个别扭人,她说女子要以德为美,那些华服美饰,不过是身外之物,过多追求便会失了本心。但又告诫李庭兰,她虽然姓李,但是被当成许家嫡长女来教养的,代表的是许家的脸面,穿戴上要比两个妹妹更加庄重和讲究一些。

当年的李庭兰不懂,现在她却明白了,她姓李不姓许,给她穿金戴玉,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许家一直善待她这个继女,吃穿用度比许以尚的亲生儿女要好,至于这打扮适不适合她,叶氏不是说了,不要追求外在的浮华吗?她只要端庄华丽让外人挑剔不出许家和叶氏的错处就够了。符不符合她的年龄和气质?根本就不重要,追求那些,那是会让她失了大家闺秀的本心的。

“这么热的天我不耐烦这些,去换了,”李庭兰挥挥手,想了想干脆亲自走到紫檀雕花屏风后的大衣柜前,在雕着夏荷图的柜子里挑了一件素白梅花暗纹襦裙出来,让珍珠和琉璃帮她换上,重新坐回到妆台前。

秦妈妈刚想张嘴劝,就见李庭兰从妆匣里挑了一副金刚钻的耳坠出来递给珍珠,便把嘴又闭上了。

李庭兰从镜子里把秦妈妈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一叹,秦妈妈原是李家的仆妇,其夫秦通还是李庭兰生父李澍的奶兄,如今还管着李家一早就分到李庭兰名下的产业,按说秦妈妈是对她最忠心的人,可在许家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之下,她也觉得许以尚是个好继父,许家上下对自己全心全意了。

对叶氏教导她的方式,秦妈妈也是毫无异议,毕竟李庭兰在许家不吃穿用度事事都是第一等的,就是叶氏和许以尚的亲生女儿许福娘,也要退一射之地。秦妈妈反而很体谅叶氏的为难之处,每每劝她要多体恤叶氏的不易,要听叶氏的安排,不要给叶氏添麻烦。

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忠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