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俟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无奈地睁开了眼。
他看向谢平芜,只觉得她这两天格外娇气,但是却并不会觉得不耐烦,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平芜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做噩梦。”
“那便点着灯。”池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抿紧了几分,抱着剑道,“我守着你。”
他竟然是不睡觉的意思。
谢平芜按了按嗡嗡作响的春温,她踩着冰冷的木地板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看着池俟,指甲敲了敲床沿。
“到这里来。”
微黄的灯火照在那几管玉竹般的指骨上,尖端染了淡红的蔻丹,看起来莹润漂亮。
池俟警惕地往后靠了靠,“你要做什么?”
谢平芜:“……”
她怕自己会吓到池俟,只能在心里又把系统骂了一百遍。
两人无端沉默下来。
“地上凉。”谢平芜觉得自己老脸都要丢了个干净,踩着地板走过去,伸手抓住池俟的手腕,“你陪我睡。”
夜色浓稠,只有房间内灯火暧昧。
隔得实在太近了,谢平芜甚至能看到池俟卷翘的长睫抖了一下,少年屈膝靠在柜子上,“不要。”
可是如今以池俟的修为,她的傀儡符纸肯定是无法控制他了。
果然是不趁早欺负反派,现在就欺负不了了。
可任务是强制领取的,硬着头皮也得上,谢平芜弯下腰来,把他往床边拖,“你上次非得和我睡一张床的。”
她的头发在睡觉前放了下来,长得垂到了脚踝,弯腰时就落了一地。
谢平芜猝不及防踩到了自己的头发,疼得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哐当一下子往前摔进池俟怀里,下巴磕在了肩膀上,牙齿咬到了嘴唇。
她舔掉唇上的血迹,觉得这可真是倒霉。
WC:【啧,你很懂嘛】
谢平芜不想理系统,她扶着池俟的肩膀,忽然有点泄气,趴在了他怀里,回想了一下任务又没说必须睡在哪个床上。
她茅塞顿开,心态平和起来。
“那我和你睡。”
谢平芜毫不犹豫,松开手,钻进池俟的被窝。
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侧着脸仰望他,“睡觉。”
池俟似乎有点无奈,他有些时候实在不明白谢平芜的想法,但也当真躺下来,睡在了她身侧。
谢平芜身上总带点药草的清苦味,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散了满枕头,在被褶里几乎揉到他唇边,她却安然地闭上眼睡觉了。
灯光明晃晃地照亮她玉白的脸颊,眉眼温和宁静。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会让人安心得很。
谢平芜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抓住了池俟的手。
他身上一贯有些凉,但她不一样,不过片刻就把被窝捂暖和了,使得他的体温也带着微微的暖意。
“我陪着你,”谢平芜闭着眼,只觉得留在修仙界其实也不坏,她是池俟唯一的牵绊了,“我会一直陪你。”
谢珈很少会觉得孤独,但却逐渐明白池俟的孤独了。
池俟没有合眼,他并不困。
他的目光投射在谢平芜的眉眼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值得吗?”
谢平芜把脸往被子里埋了点。
“兴许不值得。”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很懂趋利避害,所以也远比糊涂的人凉薄,“但是嘛,人或许都有些不顾代价想去做的事情。”
谢平芜睁开眼睛,少年垂眼凝视着她。
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略微避开。
谢平芜起了点坏心思,她凑到他耳朵边儿,低声道:“所以你可别让我难过。”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像是猫爪子挠人一般的微痒。
池俟眼睫垂下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拨开谢平芜的手,然后拿被子给她裹好,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盖地睡了。
谢平芜:“?”
不是你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她刚想说床上还有多余的被子,池俟一张傀儡符贴在了她脸上,低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沉睡。
看着她睡着,池俟才屈膝躺在她身侧。
他默念了十遍清心咒,这才平静了呼吸,闭上眼去。
半夜里忽然下了雨,窗外响起细碎绵长的雨声,池俟听到窗外传来腐鸦的叫声,眉头微皱,起身出去了。
果然,苦竹女和老吴站在芭蕉下等他。
“主上,谢氏的族人处理得差不多了。”老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浑浊的眼白被笑意挤得只剩一条缝,“您也该做好您该做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躲开,修仙界的人便会放过你吧。”
池俟面色平静,抬眼看了一眼在夜雨中滋生出来的魔物。
他目光幽凉,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把这些肮脏玩意带走,”分明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俊单薄,却叫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老吴还想说话,少年唇边便泛起一丝冷笑。
血色魔气从他身周冒出,布在四周的阵法在瞬间碎裂,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来不及尖叫,便化为齑粉。
饶是老吴,也心头巨震。
池俟拥有魔神不死不灭的神魂,可他却并不拥有魔神的记忆,只是一个很少和别人接触的少年,理应是单纯好骗的。
在这些魔物的隐藏下,阵法绝不可能暴露。
除非,他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才会去检查阵法。
“谢平芜天生道心,修仙界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有这样的天赋。”老吴皱起眉毛,有那个谢平芜在,池俟似乎就不肯和正道决裂,“你和她,迟早你死我活。”
池俟眉眼漆黑,站在夜雨淅沥的台阶上睨着老吴。
“不会的。”
少年垂下的眼底,似乎藏着一寸难以被铺开的温柔。
老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却算是明白了,池俟并不是个愚笨单纯的少年。相反,他在谢平芜身边表现出来的青涩内敛,好像都是特意展现给她看的。
“那进入故里荒原,为我族类找到一块可供栖居的地方,便全都仰仗主上了。”
池俟并未拒绝,只看着夜幕尽头,“不早了。”
老吴不敢再威胁池俟,自然也就默认了池俟居高临下的逐客令。
夜雨冰冷,霎时间淋湿了他周身。
身后传来雨打油纸伞的声音,池俟袖底的手忽然蜷拢,回头看向客栈。灯光下,青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