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发展彻彻底底超出想象,弹幕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所以是,她伪装成了神明一方的先知?】
【但这样做也有很大的弊端吧!你们忘了吗?在这个村子里,厉鬼正在大肆屠杀信徒欸!】
【对哦。那她现在,岂不是变成厉鬼的首要攻击对象了?】
一边是心怀怨念的厉鬼,一边是受到邪神污染、满村子凶戾残暴的怪物。
要想活过第二天,无论站在哪一方,他们都将面临很大的风险。
白霜行……难道不怕厉鬼找上门来吗?
弹幕里处处沸腾,此刻的村庄里,同样热闹。
对于虔诚的信徒们而言,得到神明启示的人,便是由神派来的使者。
如今的白霜行,俨然成为了“神明”威严的象征。
被一个个村民簇拥其中,与沈婵四目相对,白霜行弯了弯眉眼。
站在她身边的女人压低声音:“就是他们吗?”
——就在不久前,为尽快取得村民的信任,白霜行把自己和队友们划清了界限。
他们误入这个村庄,反正迟早要被当作祭品,与其说是意外迷路,不如把这份功劳算在她头上。
托他们的福,村民对白霜行已是毕恭毕敬,清一色觉得她十分靠谱。
白霜行低声:“我谎称自己也是个登山客,为他们指了这个村子。”
她音量极小,只有身边的人能够听到。
说到最后,白霜行笑了笑:“由我去招待他们吧。”
原来如此,难怪那几个外来者进入村子后,一直在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长发凤眼的年轻姑娘。
白霜行笑意不改,见到沈婵等人,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指路时忘了告诉你们,我在不久前做梦得了神灵的启示——就是这个村子里供奉的神。”
在原本的故事里,并不存在“先知”这个角色。
也就是说……霜霜很可能凭借着电话内容,佯装自己预知了未来,从而以“神明信徒”的身份,打入村民内部。
季风临也猜出她的用意,闻言笑笑:
“多谢你为我们指路,要不是你,我们今晚恐怕要睡在深山里了。”
顺利接上了。
白霜行朝他挑了挑眉梢。
“神明?是哪位神?”
听到这个话题,民俗学者立马来了兴趣:“我们能见一见吗?还有,‘得到神明启示’……请问具体是什么内容?”
白霜行不动声色,瞟他一眼。
这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黑发微蜷,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三四十岁,仪表堂堂。
在他身旁是个气质温婉的女人,身材高挑,眉眼中自带一股书卷气。
显而易见,这就是打来电话的民俗学者,和他将会莫名失踪的女朋友。
“忘了自我介绍。”
男人说着笑笑,礼貌颔首:“我叫温怀彦,这位是我女朋友罗蔓,我们都是民俗学者,特意来山里搜寻本地独有的习俗。”
“民俗学者啊。”
白霜行身边的女人扬了下嘴角,十足热情:“欢迎欢迎!我们村子有趣的习俗还挺多。现在时间不早了,山里危险,你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她话音方落,村民们齐齐露出微笑。
“对啊!等明天,我带你们在村子里逛逛。”
“你可真来对了!单说我们信奉的那位神明,就和天帝啊基督啊那些不一样。祂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神!”
他们七嘴八舌,听着耳边聒噪的人声,即便是白霜行,也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正如电话中所言,这地方的人们,热情得过分。
一张张笑脸浮在他们面上,像极纸糊的假人,无论眼角还是嘴边溢开的弧度,都让人生出微妙的违和感。
盛情难却,况且他们的确无处可去。温怀彦点头答应:“村长已经让我们去他家住下了。谢谢你们。”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
白霜行看向村长:“您家还有空房吗?我和他们一起在山里走了段时间,算是刚认识的朋友,干脆住在一起吧。”
“家里刚好还有最后一件客房。”
村长连连点头:“先知不嫌弃的话,尽管住进去就是。”
这个身份果然挺舒服。
白霜行笑了笑:“在山里走了大半天,现在有点累。能带我去房间看看吗?我想先洗个澡。”
她停顿一下,对上村长的目光,语意加深:“然后……再和你们好好谈一谈那个梦。”
听见最后一句话,短短瞬息,在场村民全都眸色微亮。
【仔细想想,她很难演下去吧?关于这个村子、关于那些厉鬼,她几乎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村民之所以相信她是先知,最大的原因,是白霜行声称自己被神明托了梦,前来拯救这个村子。
但是……她根本不了解整件事情的全貌,骗一时还好,等村民详细问起,肯定要露馅。】
【快露馅快露馅!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幕了哈哈哈!得知自己受到欺骗后,村民绝对会把她大卸八块!】
【提出先去洗澡,就是因为编不下去了吧。可惜洗澡这件事,应该没有答疑解惑的功效(乐)。】
【血流成河!我要看血流成河!】
白霜行既然已经做出承诺,村民们便不好意思再死缠烂打,追问她梦境的内容。
村长闻言点头,一双浑浊老眼里,溢出迫不及待的笑:“好好好!其他客人也都累了吧?请跟我来,房子在这边。”
白霜行面色如常,神情自若地撩起眼,与沈婵和季风临交换一道视线。
这次的任务,正式开始了。
村长家位于道路东边,是村庄里最大也最精致的建筑。
这是一栋漂亮的小楼,由自家修建,白墙红瓦,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
乍一看去,很有悠然自得的田园风情。
村长逐一带领他们前往不同的客房,寸步不离,表现得尤其亲切——
但白霜行知道,其实这并非真正的亲近,只不过是种监视手段而已。
村长在防止客人们逃跑。
这样一来,位于村长的眼皮子底下,她没办法和队友们交换信息。
白霜行没说话,路过一处拐角,戳了戳沈婵手臂。
当对方望过来时,她微微斜过眼,看了看前方带路的村长。
沈婵不傻,恍然大悟。
“真是的——怎么这么倒霉!”
一道猝不及防的女声响起,村长警惕扭头。
沈婵皱着眉,模样有些焦躁:“本来打算好好爬山,没想到居然迷路了。我明天还有事,今晚必须回去。”
说到这儿,她向季风临,言语间更是不耐烦:“要不,我们别在村子里住了,趁天还没完全黑,找找下山的路吧。”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走。
村长赶忙道:“这怎么行?小姑娘,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附近全是荒山野岭,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野兽——你搜一搜新闻就知道,好多人在深山里没了踪影,连尸体都找不到!”
白霜行眼睫一颤。
突然失踪、找不到尸体。
那些人真正的死因,恐怕并非豺狼虎豹,而是成了村子里的祭品吧。
沈婵露出几分犹豫:“可是,我明天真的有事……而且一个人睡在这儿,我会害怕。”
“有什么事?”
很有默契地,白霜行顺势接话:“一个人害怕的话,我可以陪陪你。”
她眸光一动,看向村长:“房间已经安排完,辛苦你了。这样吧,我先陪她在屋子里坐坐,说一说话。”
开口时,白霜行凝视着身前的老头,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非常微妙的、类似于上位者应允的动作。
村长见状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懂了……先知是在千方百计为他们留下祭品!
可刚可柔,甚至能毫不违和地打起一手温情牌,不愧是她!
面对白霜行笃定的目光,老头亦是决然点头:“好。”
【……】
【这剧情发展,属实是我没想到的。】
【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村长,你糊涂啊(悲)。】
【得了吧,白霜行顶多能得意一时半会儿,等信徒问起详细的梦境,她绝对答不上来——邪神是什么样?怎么献祭?他们举办仪式这么多年,厉鬼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知道答案么?】
村长转身离开,看着他遥遥远去,沈婵松了口气。
他们的谈话很可能涉及白夜,不适合让两位民俗学者听到。
于是等两人回房后,白霜行和季风临才走进沈婵的客房里。
“呼……吓死我了!”
沈婵用力拍一下心口:“霜霜,看到你的第一秒,我还以为这场白夜变成了对抗性质。”
无论如何,她绝不想和白霜行成为对手。
万幸,当沈婵看向白霜行双眼时,没瞧见半点惊慌与紧张,只有把一切掌握手中的悠游自得。
于是她悟了。
“村子里,藏有很多秘密。”
白霜行低声:“与其以客人的身份一点点探索,倒不如,让村民主动全盘托出。”
听见这段话的监察系统444:……
你也知道,正确剧情应该是“以客人身份一点点探索”吗?
现在叫什么,一步通关?!
被白霜行这样一玩,精心设计的很多惊吓环节,全都用不上了。
它真是有被气得够呛。
“有两个问题。”
季风临说:“第一,你把自己伪装成神明的使者,让村民信以为真的同时,也会引来厉鬼的怨气。”
电话里曾明明白白说过,厉鬼在村中杀了不少人。
枪打出头鸟,如今白霜行成了信徒一方的代表,厉鬼们的杀意,自然会集中在她身上。
白霜行颔首:“这个我有办法。”
“第二,关于这个村子,我们所知甚少。”
季风临道:“一旦村民们问起解决厉鬼的办法……能具体答上来么?”
“厉鬼出现后,村民们开始为邪神寻找祭品。”
沈婵想了想:“他们想得到的,应该是寻求邪神庇护,用祂的力量镇压厉鬼吧?”
“嗯。”
白霜行笑:“我一路上也在思考这两件事,得出的结论是——”
她说:“它们可以被同时解决。”
沈婵一愣:“同时?怎么解决?”
*
二十分钟后。
夜色已深。
白霜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毛巾擦干头发。
上一个别墅里的任务把她累得够呛,从头到尾神经紧绷,这会儿终于能洗上一个热水澡,可谓身心舒畅。
嗯……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她的头发长而浓密,沾了水后,如同徐徐垂落的一片锦缎丝绸。
镜面中诚实倒映出她的影子,白气氤氲,四周没有声音。
忽地,不知从什么地方,骤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弹珠落地的声音,又像一道短促的笑。
白霜行停下动作。
浴室很静,将此刻的轻响衬托得格外明显,几秒钟后,她听见女人幽幽的啜泣。
……来了。
啜泣声绵长低哑,如同一张砂纸轻轻摩挲过耳膜。
水龙头分明已经关紧,却从中渗出一滴滴血红色的液体,嘀嗒,嘀嗒。
白霜行能感觉到,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
【嚯!刚打开直播,居然就看见这么刺激的画面!这个主持人活不久了吧!】
【她怎么还不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难道被吓傻了吗?】
【浴室杀,可以啊!恐怖片经典片段,镜子,滴答滴答的水龙头,还有一只突然冒出来的手,齐活了。】
除了新来的弹幕,也有不少老观众发出实时评论。
【……听过他们三个的商量,虽然讲得很隐晦,但我觉得,白霜行还有后手。】
【她说要用技能……就是那个可以保护人的光团吗?
可我仔细观察过,光团顶多能承受一次致命攻击,不久就消失了。厉鬼对她的身份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只攻击一下!】
【等着翻车呗。拜托,这可是让整个村子的人都闻风丧胆的恶鬼啊!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活下去。】
啜泣幽幽,渐渐贴近耳边。
当白霜行抬眸,透过那面沾染了水雾的镜子,一眼就瞥见在她身后,正站着一道血红色影子。
而一只苍白枯槁的手,已然靠近她后背。
刹那间,弹幕安静下来。
所有观众聚精会神,观察她的下一步动作。
但见手中白光一现,白霜行猝然转身——
一张驱邪符势如破竹,被她按在厉鬼手臂!
【???】
【不是吧…这就是她的计划?】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在干什么!亏我还对她有一丝丝的期待,结果居然只拿出一张驱邪符?别挣扎了,快去死吧。】
【她不会以为,一张驱邪符就能吓退厉鬼吧?笑死,最低级的道具罢了,顶多压制厉鬼三秒钟。】
【等等。】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厉鬼没有继续攻击?】
直播弹幕里,又一次陷入茫然的寂静。
想象之中的反扑并未到来,驱邪符被怨气侵染,化作一片飞灰。
厉鬼静静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凝视着白霜行,目光里有审视,也有怀疑。
奏效了。
白霜行松下口气。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她声称自己带来了邪神的启示,将在今晚告知村民——
厉鬼当然不可能让她活到那个时候。
为了不让村民得知神启的内容,在那之前,厉鬼一定会对她直接下杀手。
白霜行只需要守株待兔。
她当然明白,驱邪符不可能除掉鬼魂,顶多将它压住几秒钟。
不过,几秒钟就够了。
浴室阒寂,白霜行神色坦然,与身前的厉鬼四目相对。
在她脑海中的白夜面板上,技能框一栏,显示的并非【守护灵】。
而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大字——
【共情】。
【守护灵】每场白夜只能触发一次,在当下的场合里,也并不适用。
制定计划时,白霜行毫不犹豫选择了【共情】。
共情,【神鬼之家】自带的专属技能,可以让她与厉鬼心灵相通。
她能感受到厉鬼的喜怒哀乐,同样,也能把自己的思想与情绪传达出去。
在某种意义上,两者实现了真正的、一瞬间的共通。
驱邪符只是一个用来争取时间的道具,让她有机会发动技能。
只要【共情】成功,厉鬼就能明白一切的前因后果,从而知晓她卧底的身份。
一时的技能保护治标不治本,想在村子里长久活下去,白霜行必须完完全全取得厉鬼们的信任。
浴室中陷入长久的寂静,共情结束,白霜行眨了眨眼。
将自己的思绪传达给对方时,她也不可避免受到技能的影响,体会到了这只鬼魂的怨念。
那是由无尽痛苦、愤懑与恨意凝成的怨念——
在一幕幕记忆碎片里,白霜行看见满脸堆笑、热情迎接的一个个村民,看见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看见刀、血、燃烧着的火,也看见一处诡谲莫测、刻满古怪符号的祭坛。
被火灼烧的剧痛一闪而过,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事情就是这样。万不得已,对你使用了白夜技能,抱歉。”
确认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白霜行知道,它已经了解到来龙去脉。
“我与侦查局达成了合作关系,正在搜寻与邪神有关的线索。”
她声音很低:“我需要你的帮助,从而调查清楚,这个村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白霜行顿了顿,加重语气:“作为交换……你们被邪神的力量困在了这场白夜里,对不对?我能帮你们。”
近在咫尺的红衣女人静默无言。
半晌,哑声开口:“你没骗我?”
【厉鬼为什么不动了?杀了她啊!她可是邪神派来的先知!】
【白霜行的技能不是那团白光吗?为什么变成…现在这算什么,降低厉鬼对她的杀意?有这种技能吗?】
【看了下主持人介绍,她的技能叫‘神鬼之家’,能收集鬼怪的能力,为己所用。】
【这什么逆天技能?!】
【所以现在的局势是,村民对她全心全意、敬若神明;厉鬼也明白了她的真实身份,即将与她合作?】
这是两、两头吃?!
而且还都混得如鱼得水,地位不低,成为了两方最重要的救命稻草——
村民期待着她压制厉鬼,厉鬼则等着她干掉村民。
无论哪一方,都不敢得罪她。
……这次任务的剧情,原本是怎样来着?
“当然不会骗你。”
白霜行笑笑:“如果我真是邪神的使者,知道村子里厉鬼横行,怎么可能毫无防备来到这里?那几个‘被我刻意引来的祭品’也是胡诌的假话,你去问问就能知道,他们和我是同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共情】的影响在脑海中盘踞不散,厉鬼定定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
于是白霜行、季风临和沈婵又一次聚在房间里。
白霜行待在浴室时,以防万一,他们两人就守在不远处的走廊上。
问清他们的身份,得知三人确实是一起被卷入白夜的朋友,厉鬼对白霜行的怀疑更少一些。
“根据我们的初步推测——”
白霜行说:“你们之所以遇害,是被当作了献给邪神的祭品,是吗?”
“嗯。”
厉鬼垂着眼:“我死得太久,快记不起来生前的事情了……应该是旅游登山的时候,前来这个村子借宿,结果——”
结果遭到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白霜行皱起眉头。
人类的恐惧同样是邪神衷爱的食物,她记得在【恶鬼将映】里,百里对待江绵,就用了极尽残忍的手段。
祭品越是绝望痛苦,邪神就越发满意,降下的“恩赐”也越多。
为了利益,人类可以变成自相残杀的野兽。
沈婵问:“村子里打算把我们当作祭品,是为了镇压住你们吗?”
这一次,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是。”
厉鬼凝神,眼中充斥浓郁怨气:“献祭的习俗,已经持续了近三百年,祭品有登山的游客,也有被买来的可怜人。”
如果是在其它地方,怨气早就铺天盖地,把村庄彻底吞没了。
但这里不同。
“我们……”
说到这里,即便是厉鬼,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惊骇的情绪:“我们被困在一片混沌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火,还有疼……就像死去的时候那样。”
白霜行皱起眉。
如果它的言论属实,被禁锢在白夜里的所有鬼魂……
都在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着死亡时候的痛苦吗?
想得越深,她越觉得毛骨悚然。
无尽的痛苦,将为邪神带去无尽的养料。
在祂眼里,人类的灵魂只不过是可以重复利用的食物,而白夜,正是食物的生产之地。
厉鬼说:“后来……也许是这座山里的失踪者太多,警察加大了巡捕的力度,好几次进入这个村子。村民不敢轻举妄动,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它眼中,淌出浓浓的哀怨之意:“正因如此,那股压住我们的力量日渐松动,包括我在内,几个怨念深重的鬼魂逃了出来。”
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复仇。
在今天,它们杀掉了六个村民。
季风临:“现在,你们自由了?”
厉鬼一顿,摇头。
“我们的尸体——”
它咬了咬牙:“我们的尸体,被放在祭台周围,祂锁住了我们……只要和祭台绑定在一起,我们就不可能离开村子。”
村子,恰恰就是这场白夜的范围。
终于来到重点,白霜行眉心一跳:“祭台?”
“是杀害我们的地方,也是那些人供奉‘神明’的地方。”
厉鬼诚实回答:“邪神得不到祭品,在村子里的力量慢慢消退,但祭台,仍然处于祂的管控之内。我能感觉得到……祂的力量……”
想到曾经的经历,它神经质地睁大双眼,淌出两行猩红血泪,疯狂颤抖。
“破坏……祭台。”
它说:“我们无法靠近那个地方,而人类可以。只要把它毁掉,我们就能解脱。”
平心而论,对于白霜行的说辞,它半信半疑。
但它没有更多办法。
村民们正在疯狂寻找祭品,一旦仪式成功,它又将遭到封印,回到那个痛苦不堪的地狱。
在那之前,能够求助的,只有白霜行三人。
——那两个民俗学者手无缚鸡之力,在没有白夜技能的情况下,只会沦为村民们的刀下亡魂。
这是迫不得已的走投无路之举,也是它唯一的希望。
如果到头来,发现白霜行其实是个满口谎话的信徒,那它也认了。
“祭台……”
在心里默默整合一遍已知信息,白霜行点点头:“明白了。”
*
用过晚餐后,在村长的带领下,白霜行来到一座偏僻的小木屋。
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和几把木椅,角落是个不起眼花瓶。
大部分椅子上都坐了人,主位空着。
“先知请坐。”
村长满眼含笑,指了指空座:“您的位置。”
被许多双眼睛同时注视,白霜行没拒绝,稳稳当当坐下。
“我们信仰神明已久,这是第一次,被祂这么重视。”
村长说:“不知道在梦里,神明是怎样的形象?”
“神只降下了声音。”
白霜行礼貌微笑:“怎么说呢……那些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混在一起。明明很杂很乱,我却听得很清晰。”
在【第一条校规】的兴华一中里,她曾与邪神神像当面对峙。
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
好几个村民对视一眼,村长无言颔首。
在村中的典籍里,确实有过类似的记录。
白霜行悠悠靠上椅背,嘴角上扬。
看来这群人没有百分之百信任她,正在不动声色地试探。
可惜,她真的与邪神有过近距离接触。
村长搓搓手:“关于我们村子的怪事,不知道,神明有没有说明原因?”
毫无必要的问题。
还是在试探。
这一次,白霜行没表现出之前的好脾气。
“你们不相信我?”
黑黢黢的眸子无声一转,她从嘴角勾出冷笑:“我为了你们,特意赶来这座山里,浪费整整一天的时间,还带来好几个祭品——你们就用这种态度对我?”
【……草。】
【村长明显抖了一下……】
【她这是有恃无恐,作威作福。真的服了,这节目没有工作团队吗?剧情崩成这样了,救一下啊!】
一个女人连连摆手:“不不不!只是先知的身份过于敏感——”
白霜行嗤笑一声。
“神说,你们供奉它已有三百年,最近忽然减少了祭品,让它在这地方的庇护减弱。”
她说得不紧不慢:“再说明白一点……祭台,你们不打算带我去看看么?”
村长又是一抖。
祭台,是只有村中信徒才知道的绝密信息。
更何况,她甚至知道他们信奉神明的历史。
说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带!先知想看的话,我们一定带!”
村长努力赔笑:“之前对不住,实在是,最近警方也查得多,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白霜行看他一眼,末了,眼尾勾出一弧浅淡的笑。
“我明白。”
她声线柔和,带有毋庸置疑的笃定:“不透露信息,是对神的保护。你们很有防范心,有这样的信徒,神一定会满意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恐怖如斯。】
【厉鬼把什么事儿都告诉她了,他们能试探出个锤子。】
【两头通吃真的…说一句毫无破绽不过分吧。】
【一通操作下来,这帮村民对她的好感度拉满,真牛。什么破节目,我是来看这个的吗?再不流血死人,我就换台了!】
【这都露不出马脚?谁能弄死她!!!】
白霜行的态度忽而软下来,没有打算咄咄逼人的意思。
村长果然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没有仗着身份为难他们,先知,真是个豁达的好人。
“祭台就在这儿,请跟我来。”
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他说着上前几步,拧动角落的花瓶。
紧随其后,便是轰隆一声闷响——
圆桌下方的地板倏然移开,往下看,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长梯。
村长推开圆桌,跨步走进楼道,按了下身侧的按钮。
于是亮起一片昏黄灯光。
白霜行神色如常,跟上他的动作。
楼梯很长。
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尤其灯光极黯,透出难以言喻的诡异。
走到长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白霜行愣住。
这是一片宽敞的地下空间。
中央是与厉鬼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圆形祭坛,地面画有一圈圈的诡谲纹路,被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出异样。
真正让她感到不适的,是祭台周围的景象。
一具具尸骨被随意丢弃在各个角落,血迹像是从未清理过,飞溅在墙角和墙壁,让人想起只会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炼狱。
不少尸骨之上,压着沉甸甸的石头,或是画有古怪符号的红布,骨架四散,有的还黏着乌黑腐肉。
而在最高处,耸立着一座被红布覆盖的邪神像。
澎湃如海浪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属于邪神的杀意毫不掩饰,让白霜行呼吸微滞。
就是在这里。
无辜之人的灵魂饱受折磨、无法逃脱,邪神俯视他们,如同看着不值一提的垃圾。
目光缓缓移动,来到祭台最左侧。
白霜行心口重重一跳。
在那里,出乎意料地,居然有道人影。
看他的模样,是个小孩。
小孩的四肢全被铁链穿透,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处处是割伤与砍伤。
他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白霜行皱眉:“那是——”
“是我们得来的宝贝。”
村长咧嘴一笑:“不瞒您说,有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无论怎么刀砍斧劈,很快就能复原。我们找不到更多祭品,就一直用他供养着神。”
他停顿几秒,语气略有惋惜:“不过,神似乎不太喜欢他,献上血肉以后,用处不大。”
白霜行沉声:“每次等他复原后……你们就重新割下他的血肉?”
“对!”
老头笑意更深,看上去竟有些兴奋得意:“真的很神奇,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死掉。”
不会死亡。
拥有实体,就并非鬼魂;听村长的描述,也绝不是人类。那他——
心跳忽地加速,白霜行步步上前,靠近那具沾满血污的身体。
也许听见她的脚步,锁链一颤,发出轻微脆响,小孩倏地抬头。
入目是一张脏污不堪的脸,血渍沾满大半皮肤。
男孩,长发,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双目纤长锐利——
一双她所熟悉的眼睛。
白霜行握了握手心,全是冷汗。
光明神女由人的善意滋养,而人性极恶之地,将孕育出与“善”截然相反的恶神修罗。
这是……修罗幼年期的灵魂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