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青黛似乎成竹在胸,赵令询便知她已有了主意。
“你想起在哪见过他了?”
沈青黛因猜到秦忠的身份,神情还有些激动,刚想开口,马车又颠了一下。
施净手中那仅剩一点的香粉,也飞了出来,全撒在沈青黛脸上。
“不怪我。”
施净小心翼翼地说着,见沈青黛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他,遂抱怨道:“这路怎么回事,来的时候好好的,也没那么多碎石啊。”
赵令询眸色变得幽深,伸手抓过放在身边的剑,开口语气寒凉:“恐怕,不是路的问题。”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语带惊恐,结巴道:“打……打劫了……”
沈青黛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掀开帘子。
天边残阳如血,危峰兀立,荒草丛生的山路中,正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蒙面之人。
他持一把大刀而立,那刀虽未出鞘,却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
施净浑身颤抖,他一眼认出了那把刀,断魂刀。
“断魂刀,是留行门的杀手。”
留行门,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
早些年,他混迹江湖,曾验过一具尸体,死者是江湖排名前三十的戚流飞。
他死的极其简单,被人一刀致命,伤口平整,无多余外伤。
戚家人不信他如此轻易被杀,一度怀疑他是被人下毒或者暗算。
于是邀他去验尸,他不敢怠慢,最后证实,就是被一刀毙命。
后来,戚家人查出,凶手是留行门的人。
他记得,戚家曾找人画过凶手的画像。
凶手蒙着面,看不清脸,但他却记得他手中的那把刀,正是断魂。
蒙面之人眼含杀气,冷冷道:“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今日之祸,只能怪你们不知天高地厚。”
施净慌张道:“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黄昏时分,不会再有人经过。
万一被杀,尸体不会被野兽给叼走吧?
野兽?狐狸?天啊,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来查这么邪门的案子。
沈青黛歪头舒展一下脖颈,伸手从食盒里拿起一块点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用手支着下巴,十分遗憾地看着面前的杀手。
“你说对了,这次死定了,不过不是我们,是他。”
施净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青黛,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吃点心喝茶。
“找死!”
蒙面人见沈青黛如此挑衅,难掩怒气,也不再废话,拔刀便冲了上来。
沈青黛看都不看一眼,低头把点心塞到嘴里。
味道不错。
蒙面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一脸淡漠,轻轻一挥,便挡住了他的刀。
他甚至,都没有拔剑。
“是你找死!”赵令询淡淡开口。
心口一阵剧痛,蒙面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人已经飞出去数丈远。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赵令询风轻云淡道:“你,还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蒙面人当即认清现实,不敢再纠缠,忍着剧痛,一个纵身跳向旁边的草丛里,瞬间没了踪影。
“出来吧,要赶路了。”
赵令询没有去追,对着藏在一边的车夫说了句,转身上了马车。
沈青黛遗憾道:“太快了,不够看,我点心都没吃完。”
赵令询想了想,十分认真道:“下次我控制一下。”
施净还惊魂未定,听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才慢慢缓过来。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他?就这么让他跑了?”
赵令询看了看施净:“若是我自己,他跑不了。”
施净一琢磨,的确如此。万一赵令询去追,他们来个调虎离山,到时候他和沈青这个小白脸,不是任人宰割。
“对,对,你做得对。”
赵令询低头看了一眼,十分无奈:“你能别拽着我的衣服吗?”
听赵令询这一说,施净拽的更紧了:“你不懂,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赵令询刚想把他甩开,就听他对着沈青黛开口:“你要不要也拽着,真的很有安全感?”
沈青黛没再理他,转头对赵令询说道:“方才那个杀手说,我们管了不该管的事。”
赵令询眼中难掩失望,随即说道:“是,他说的应该就是狐仙杀人的案子。”
天边晚霞漫天,流云聚散,变幻无端,车夫驾着马车一路狂奔。
沈青黛本已觉得案情明晰,现在却突然有杀手出现。
施净长叹一声:“你们说,留行门会不会就是这起案子的凶手?”
赵令询眸色深沉,缓缓摇了摇头:“不会,留行门是杀手组织,他们若想杀人,不用那么麻烦。”
沈青黛很赞同:“凶手费尽心机,利用狐仙杀人为幌,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杀手组织的作风。我不明白的是,此次狐仙杀人案应该与留行门无关,可他们为何会卷进来呢?”
赵令询也有些想不明白:“留行门一向收钱办事,这背后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某种牵扯。”
留行门为何突然卷入,沈青黛不得而知,或许真如赵令询所说,这背后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古槐村狐仙杀人的案子,她已经找到了杀人凶手,她相信,只要找到他,一切问题或许就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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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发去古槐村的时候,中亭司人手几乎出动了一半。
除沈青黛他们三人,其余四名捕快也跟了过来。
赵世元骑马打前阵,三个捕头紧随其后。沈青黛同施净坐着马车,赵令询则骑马跟在侧后方。
“真是没想到,才三天不到,他们居然说今日能抓住凶手。”
“谁知道呢,万一跑空,回去不是要被掌司骂死?”
“就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
赵世元听到他们议论,转头看了一眼,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前有赵世元,后有赵令询,施净一路安全感满满,哼着小曲,吃着点心,完全不似昨日那般慌乱。
“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了他是秦忠。”
沈青黛抬头看了看他:“说到底也是托你的福,若不是你昨日闹那么一出,我也想不起来。”
这话虽是夸赞,但听着总有几分别扭,施净也懒得理他话里的意味,低头专心吃起了点心。
沈青黛闭目养神,刚有些睡意,就被施净摇醒。
古槐村到了。
村民见中亭司一行人浩浩荡荡,纷纷侧目。
赵令询找来里长,命他去把相关人等都召到秦亮旧宅。
秦亮旧宅,这才是整个狐仙杀人案最开始的地方。
这里是开始,也会是结束。
村西头,秦亮旧宅孤零零地立着,这个被人遗忘的所在,十五年后,第一次迎来这么多人。
刘孝大儿媳陈氏、春禾、张大家四口,里长,都被请了进去,门口围着一堆看热闹的村民。
沈青黛见人都已经到齐,便开口道:“诸位都是狐仙杀人案的亲属,今日召大家在此,就是为了还大家一个真相。”
张大儿子张言有些疑惑:“大人为何要把我们召在此处?莫非我爹的死和秦家有关?”
沈青黛点头道:“若是想弄清这两起狐仙杀人案,就要从狐仙第一次杀人说起。狐仙第一个杀的,就是秦亮。”
陈氏听沈青黛一口一个狐仙,又开始颤抖起来:“不是说不是狐仙吗?难道现在查出来,就是狐仙?”
沈青黛放缓了声音:“自然不是狐仙,是有人利用狐仙为幌子,行杀人之实。”
她看了一眼院中的紫丁香,语气中透着惋惜:“第一次利用狐仙的,就是刘孝和张大,他们利用狐仙,杀死了秦亮。”
门外围观的村民一个个目瞪口呆,十五年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秦亮,居然是被杀死的。
张言呆了片刻,瞬间怒道:“你胡说,我爹怎么可能杀人。我爹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沈青黛叹了一口气:“我们昨日去过秦亮的墓地,已经开棺验尸,他脑后有重物击打的痕迹,他是被人杀死的。你若不信,里长和几位村民都可以作证。”
里长昨日被交待秦亮死因不可泄露,自己忍了一天,眼见可以说出,当即点头证明。
张言一时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消息,他一向敬重的父亲,竟是杀人凶手。
“当年他们三人分开猎物,秦亮明明是落单,被狐狸咬死的,当时的村民都可以作证。”
沈青黛理解他的心情,作为子女,当父母不为人知的一面,尤其是不堪,暴露出来的时候,没人能平静接受。
“秦亮是上山打猎,手中必有猎具,又怎么会轻易被狐狸咬死。秦亮头骨之上,被击打的痕迹明明白白,他就是被人击打而亡。”
张言还是不信:“就算秦亮是被人杀死的,你又怎么证明是我爹和刘伯杀的?”
沈青黛说道:“秦亮被击打,头骨几乎碎裂,可见凶手下手极重,那种程度,怎么可能不流血,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可是当秦亮被抬下山的时候,据村民说,只看见他周身被撕咬的痕迹,未见其他伤痕。很明显,是凶手处理了他头部受伤的痕迹,而抬他下山的,正是张大和刘孝。 ”
张言还是不死心:“也许,也许是山中还有其他人,谁又知道呢?而且,我爹和刘伯和秦亮一向关系很好,为什么要杀他?”
沈青黛见他开始胡搅蛮缠,也不再客气,语气逐渐凌厉起来:“若真如你所说,山中还有其他人,他杀人之后,的确可以处理掉头部受伤的痕迹。可是,之后呢?死者还要尸检,要入殓,凶手如何能保证接下来不被秦亮家人发现?”
里长这才如梦初醒,慌忙道:“当初找人验尸还有帮忙入殓的就是张大和刘孝,我们都还以为是他们兄弟情深,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张言只觉浑身无力,一下瘫软的地上,缓缓闭上双眼。
父亲之死真的和秦亮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