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宫

-“宫中下旨,封嘉宁郡主为嘉宁公主,半个月后公主将随瀛洲亦鲁赤汗王子出关,入大王王宫。”

-“四殿下闭门不见,嘉宁公主道,空享富贵人生十六载,也当得以付出,为了边关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免受战役困扰,了去将军夙愿,她愿出塞和亲。”

-“王爷,郡主已经到了璃城,由四殿下带领的护送仪队今日返程,我们的人会再跟随一段路,郡主出关后再回京。”

-“南边战事吃紧,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死伤无数,朕心难安。问起谁能带兵前往,朝中除你外竟无一人应声,可悲可叹!”

-“平日哀家总怪你身边没个贴心人,如今想来对你也好,京中没有牵挂,远在边境也得以安心,只是回来之后,哀家可不会再由你胡来了。”

-“宫中来信圣上病重,由四殿下代理国事,送入宫中的奏折已被殿下扣下。”

-“好一个陆珩,你和他乃是血亲,他竟敢拿你的命与南疆议和!”

-“瀛洲送来消息,大王离世,亦鲁赤汗继位,父死子继,嘉宁公主入了赤汗王宫。”

-“王爷身上伤口未愈,又染温疫,军中随行军医已然束手无策,如今战事吃紧,王爷多夜未眠,属下劝说王爷无果,只求穆公子能够帮忙劝说王爷。”

言川请求的声音很小,是他人难以听闻的气音,怕营帐中的陆砚辞听到。

与他相视的穆宴眉宇紧皱,一连派去宫中的十来个暗卫皆无消息,已然是不管陆砚辞之性命,身处皇家,血缘关系再深也比不得那个位置来得重要。

陆砚辞听闻陆珩以他性命作为议和条件时,神色一如往常,仿佛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穆宴仍是觉得可叹可恨,沉默少顷,低语道:“瀛洲昨日送来的消息压下去,他— —”

还未说完,余光就睨见三步开外的营帐被人掀开,苍白的面色显得陆砚辞的神色更加的冷漠,冷冽的眸光不疾不徐瞥向言川,“什么消息。”

仅仅是一眼,言川头皮发麻,却也紧抿着唇不语。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大好,军医已经在外候着,让他们进来替你换药。”穆宴打着圆场,递了个眼神给言川示意他退下。

言川接收到示意,微掀眼眸对上陆砚辞的目光,倏然垂下了视线,就是半步也不敢退。

陆砚辞也没有开口,墨黑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他,言川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片刻后便跪在了原地,以首叩地。

“暗卫来信,大王妾室被人蛊惑,给嘉宁公主下了毒,公主毒发身亡,消息入关时王宫已安排公主下葬,那名妾室— —主子!”淋漓鲜血溢入眼帘,言川蓦然瞪大了眼眸,对着身后吼道:“军医!快叫军医来!”

溢出的鲜血凝在嘴角,陆砚辞眼眸中闪过阴戾的冷笑,跟前的人影愈发的模糊不清,穆宴的紧绷语气也越发空灵,穿过层层叠叠的云层滑入耳际。

紧随其来的,是道陌生的声音。

“王爷身体并无大碍,想来是前些时日朝中事情繁杂,久未入眠导致的昏睡。”

“按照刘太医的说法,王爷已经昏睡了整整两日,您行医多年,可曾见过此等怪事?”

回响耳侧的询问持续不断,静卧榻上的陆砚辞睁开眼眸,映入瞳孔中的是与南疆边关相隔千里的京都王府,染上温疫的疲惫躯体不复存在,就连肩上的伤,也不知在何时消散了。

他瞳孔微微颤动着,“柏青。”

定要刘太医给个准确说法的柏青听到声音怔了下,当即回过神来,上前扶起已经躺了整整两日的陆砚辞,“主子!”

与印象中的柏青不同,陆砚辞眼前的柏青稍显稚嫩,像是七八年前的模样,他沉默不语地巡视着四下观景,当中的每一处每一人,都与七八年前的王府无异。

陆砚辞随意搭在床榻上的指尖狠狠地颤动了下,他稳下心神来回想着睁开眼眸前的场景,就算是百里加急,两日之内也无法从南疆赶回京都,更别说这期间治好了被温疫和伤情缠绕的身躯。

他的脑海中,升起一道荒诞的想法。

柏青送走了刘太医,再回来时卧榻上的人影不知所踪,正要询问门口守着的侍卫就听到与卧阁相隔的书房传来声响,他走进去。

隐于灯笼中的烛火随风掠过静坐书案前的男子,烛火泛起的暖意也驱不散他面上的清冽,一双如同看死物的眼神定定地凝着桌案上的密碟。

陆砚辞修长有力的指节不紧不慢地点叩着桌案,嗒嗒声响在静谧深夜之中异常清晰,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良久,他道:“言川。”

“主子。”守在门口的言川入内,睨见书房内的场景时愣怔少顷,不明所以地扫了眼柏青,见他也是带有疑惑的神色,霎时间凛紧了神。

叩着桌案的节奏倏而静下,陆砚辞审视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潺潺流水上,道:“派人前往邬镇,拦住。”

言川心神微凛。

邬镇,是四皇子此行的目的地。

跟随陆砚辞多年的他一眼就品出只言片语中涵盖的意思,派去的人非暗中庇护,而是要拦住四皇子回京的路!

言川当即领命:“属下即刻前往。”

乌黑色身影闪出书房,柏青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下一瞬就听到清冷而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明日一早,你走一趟穆府,告知穆宴午后在邺廷等我。”

柏青应声领命,悄然退出书房。

带上书房门扉之时,他垂落的眼眸微掀看向起身走向窗前的背影,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家主子的不对劲,似乎要比寻常难懂,无声之间沉沉落下的低压也令人心神绷紧。

叮呤作响的流水声于静谧无垠的深夜异常清晰,微凉的春风拂散书房内的热气,一丝一缕地钻入男子心口,胸口下跳动的心脏无一不再透露着男子心中的激荡。

泛白的朝色驱散夜幕,弥漫着雾气的天地渐渐被苍茫白光笼罩。

伫立窗前的男子收回视线,扫了扫染上朝露的衣襟,走出门。

朝暮临至,阖紧的宫门推开。

男子颀长身影三步作两步,穿过重重叠叠宫门踏入乾天宫。

守在宫内门前的首领太监叶公公一眼就看到了来人,神色间闪过一瞬即逝的惊诧,他迎了上去,躬身道:“皇上还未起身,还请王爷前往偏殿小坐稍等片刻。”

陆砚辞目光扫过宫门上肃穆庄严的‘乾天宫’门匾,微抬步履的刹那间,门扉被人推开,伺候起身的宫人有条不紊地踏入殿中,预备迎着他前去偏殿的叶公公也入了内。

叶公公入殿不久,又走了出来,“王爷,皇上宣您进殿。”

陆砚辞入内。

帏帐内的徽明帝透过薄薄的帐幔看向来人,神情也带了些许疑惑,他还是头一次见陆砚辞行事如此不稳妥,明明是休沐期,却在宫门将开时分入了宫,“昨夜刘太医进宫回禀你醒来的消息,道要好好调养歇息,如今你清晨露露而来,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往后有得你头疼的。”

陆砚辞拱手,“臣多谢皇上关心。”

徽明帝走到桌案前坐下,挥手示意他陪同自己用膳,对叶公公笑着揶揄道:“平日也不见他如此行色匆匆,看来是大事了。”

“奴才也算是看着王爷长大,着实是第一次见。”叶公公笑,边垂首布菜边道。

“说吧,是为了什么事情。”徽明帝举起竹箸,夹起脆嫩菜叶。

陆砚辞没有落座,挺拔的身影微微躬下,道:“臣入宫,是为了向皇上求道圣旨。”

“哦?”徽明帝扬眉,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竹箸,“是什么。”

“赐婚圣旨。”陆砚辞道。

徽明帝闻言,隐隐拧起的眉宇霎时间松开,肃穆的眼眸被浓烈的笑意取缔,“今日这是刮的什么风,为何让你突然开窍了,又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朕命人给你拟旨去。”

陆砚辞垂下的眼眸微微掀起,语气清晰而郑重:“嘉宁郡主,今朝。”

刹那间,徽明帝眼眸中的笑意凝了一瞬。

沉默须臾,他拾起竹箸漫不经心地夹起碟中的鲜笋,放入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道:“为何是她。”

陆砚辞:“自是心悦嘉宁郡主。”

徽明帝神色淡淡地‘嗯’了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到用完一碗清粥,他没有含糊,也没有着意转移话题,只道:“这件事,朕再想想。”

陆砚辞颔首,站直了身,望向徽明帝的眼神中夹杂着少许的温和,“臣不打扰您用膳,先去给皇祖母报平安。”说罢在徽明帝的首肯下,退了几步后转身离开乾天宫,随着迎送宫人前往慈安宫。

他离去后,乾天宫内静谧无声,就连竹箸和碗碟相撞的声音都没有。

叶公公招手唤来宫人,撤去了桌案上的膳食,又端来清水。

徽明帝净口,取来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水珠,他并没有错过适才陆砚辞眼中那道不可多得的温和,而如此温柔,也恰恰是因为嘉宁郡主而起。

“着人前往邬镇,看看老四的想法是否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