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宝来经受住了她的考验,瑟瑟这会儿心情很放松,如释重负。
幸好对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其实觉得,宝来这样待在庄子里是最好的安排了,既解了他无处可去的窘境,自己又可以给他安身之所以此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两全其美。
心里压着的事儿没了,瑟瑟眉梢舒展,打趣来喜发誓的手指不标准,跟着笑闹了一会儿。
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觉察到某人直勾勾的视线。
旁边孟嬷嬷的心情也不错,因为她好久没见到姑娘这么笑过了。
自从发生了长公主那件事,不,确切的说,是从沈宓找过姑娘,第二日姑娘惊醒那时候开始,她就觉得姑娘有些不对劲。
孟嬷嬷是看着瑟瑟长大的,对瑟瑟的情绪变化再清楚不过,不过她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不会想到瑟瑟是死后重生心境发生了变化,因为任谁都会觉得重生匪夷所思。
她只以为姑娘是受到了打击,这才动不动红眼睛。如今见她展露笑颜,以为她这是从打击里走了出来,也就放下了心。
应是不会再提合离的事了。
笑闹之后,瑟瑟将银钱全部给了嬷嬷。
让她收着。她到是没单独给嬷嬷。之前给过,但嬷嬷不要,瑟瑟就没坚持。她的银钱都是嬷嬷在管着的,若是嬷嬷要用钱,自己拿就是了。
孟嬷嬷活到这个岁数,无儿无女,一心扑在瑟瑟娘亲和瑟瑟身上,瑟瑟把她当自己的长辈,以后自是要为她养老送终的。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如柳絮般轻盈,明明没有风,却飘飘洒洒的。
瑟瑟还与他们说,幸好你们回来得早,不然雪下大了,马车会打滑。
但瑟瑟却想错了,这会儿其实是有风的。这不,缓缓的穿堂风,有些冷意,从屋外吹进来。
桌上放着一沓银票,孟嬷嬷正在清点,弄得有些乱,还未清点到的就放得比较随意。
最上面的一张,便被进来的冷风轻轻带起,过桌角,然后打着旋儿的往下掉,掉在了一双缀着珍珠的绣花锦鞋边。
瑟瑟弯腰,伸着白净的小手去捡。
视线稍暗,有大掌同一时间也伸来,一上一下,完全覆盖住了小手。
但在两只手快要贴上的时候,大掌突然顿住了。
【你刚刚那样是不对的知道吗?男女授受不亲,是要避嫌的。】
她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眼睑微垂,宝来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很近,近到她的手背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但并没有贴上。
二人的头发都贴到了一处,但手没有。
瑟瑟的耳朵突然有些烫,眼睫扑闪了一下,她抓起地上的银票,起身,默默往椅上后面位置靠了靠。
而后侧过身,将银票递给了嬷嬷,
“嬷嬷,这里,这里还有一张。这么多银票一共多少张呀…”
只留一个背影。
放完银票之后,也没侧会来,而是一张一张的,帮着嬷嬷数起了银票。
“唉哟姑娘,那一堆是数过了,”
“……啊?是吗?那,那这个呢?”
“这个没有,姑娘你放下,嬷嬷来,刚刚已经数到一半,这会儿又被打断了,姑娘现在别与嬷嬷讲话,嬷嬷正在加这些,打乱了又要重新数…”
她刚刚,好像在躲他。
这会儿也一直背对着自己,不看他。
为何?
这时庄子里的老管事来了,行事匆匆,有要事禀报。
“少夫人,府里的二公子来了。”
瑟瑟收拾了刚刚的心绪,听了这话后微微一愣,与嬷嬷对视了一眼。
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
二公子。
瑟瑟想了一下,发现印象有些模糊。
虽然模糊,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于是让管家将人领进来。
她是侯府的少夫人,便是那二公子的长嫂,所以按照规矩,她可以让他来见自己,而不是自己去见他。
没一会儿,垂花门那边就进来一人。
那人越走越近。身姿单薄,有些清瘦。
武安侯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所以他的后代都长得不错。沈颜川自是光风霁月,而眼前这人,光看长相有些像武安侯,披了一件大袄,落了些雪。
“嫂嫂安好。”
沈焕进到堂屋,见礼,很有礼貌。
瑟瑟微微回礼,得体的寒暄。
旁边来喜很有自觉,在沈焕进来的时候,便扯着宝来一起出了去。
是真的扯,宝来这人一点眼力见都没用,主子说话,做下人的自然要回避退下啊,这人还很不情愿。
“我,不走。”
但来喜没松手,强扯着他走了很远。
“我跟你说,你要有这种意识,主子在讲话的时候,要回避,诶,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提醒你的。”
来喜刚刚误会了宝来,所以这会儿语气还算好。
“我要,守着。”刚刚进去的那个人,眼睛一直盯着小妇人瞧。同样是男人,宝来看得出来那眼里的意思。
虽然极力压着,但热忱难掩。
不怀好意。
“守着做什么?”来喜问了一句后就反应过来,这是要保护姑娘啊,
没想到宝来还有这个觉悟。嗯,很有潜力。
但真的不用。
“那是府里的二公子。二公子这人还算不错的。为人知礼懂仪,对下人们也挺好。哦,他是姑娘的小叔子。姑娘嫁的是武安侯世子,侯府里的嫡长子。这个你知道的吧?”
刚刚在街上,想来宝来也大致知道了七七八八。
来喜自顾自的说,丝毫没注意宝来的脚步停了下来。
“咱们姑娘,可是武安侯的世子夫人。地位高贵着呢。我与你说,你以后,若是实在想不起前尘往事,实在没地方去,你就留下来呗。你看吧,我家姑娘人是不是挺好的?一点脾气也没有,又大方又得体,还大方,这个大方是指对待仆从大方。刚刚那个大方是指举止大方不扭捏…诶你怎么了?”
来喜见宝来杵在原地,面无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变了。
说实话,每当这个时候,来喜是有些怕他的。
“宝来?”
“……”
“……咳那什么,是我错了,今天无端怀疑你。”将心比心,要是有谁污蔑他对姑娘不忠,自己也会生气的。
见人还是不说话,来喜打算再说些什么来缓和二人的关系,却听宝来说道:
“她,什么时候,被休?”宝来对其他事不敢兴趣,只想知道这个。
来喜一听不乐意了,“诶你这人怎么不盼着点儿好?我跟你说,你别听那桌人瞎编,我家姑娘可是沈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名字都是进了宗祠的,她体贴夫君孝顺公婆的,哪能说休就休?而且才不是什么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你看咱们姑娘,性子软软的,哪里像恶人了,明明是好人。”
来喜说着说着脸色有些不好。
说起来,要是他有能耐,早把那个世子骂一顿了。人模狗样,呸,不是东西!
但可惜,他只是一个下人。
只能叹口气。
“反正咱们姑娘挺好的,你听我的,跟着她就是了。”
宝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堂屋,里面的小妇人浅笑晏晏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
她当然挺好的。
堂屋里,瑟瑟眉目端庄的与沈焕寒暄了几句。
她其实对这人不是很熟悉。
刚刚听到二公子的时候脑子里有那么一下空白,主要是府里除了嫡子嫡女,其他人存在感都很低。她嫁入侯府几年,似乎只是在婚后某次认人的时候全部见过。
但再不熟悉,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
言谈中,瑟瑟了解到他这几天刚从外面游学回来,路过的时候突遇大雪,所以才打算在这里留宿。
留宿。
瑟瑟微微皱眉,以为他只是路过,见礼之后就会离开的。没想到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要在这里留宿。
这儿的庄子虽然是侯府的,但先来先占着,既然她这几日在这里单独住着,是单独在这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对方就应该避嫌才是啊。
哪有嫂嫂和小叔子单独住在一处庄子的?
而且,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这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瞧。
就是那种一直盯着她眼睛瞧。寻常不怎么熟悉的人寒暄,应该不是这样一直凝视呀。
让她有些不自在。
不过转念一想,许是自己多心了。
没事他盯着自己瞧做什么?
她怎么总是有这种错觉哦?之前还冤枉宝来来着。瑟瑟觉得,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让自己心神不宁的缘故。
“……刚刚听附近的农家说,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看这天色,据说这几天还有几场大雪。前面黑河南桥那段路,每次大雪都会封,所以才想着,不若在这里待几天,等雪停了才回去。先前不知道嫂嫂也在这里,叨扰了。”
瑟瑟瞧了瞧外面,天色微沉,确实感觉这几天应该都是雨雪天。
沈焕的话没毛病。
瑟瑟也就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也好,大雪天路是会封,贸然上路了也不安全。这儿是侯府的庄子,哪有什么叨扰的。”
沈焕一听,笑了笑。“那就谢过嫂嫂了。”
沈换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瑟瑟看着沈焕离去的背影,融进皑皑白雪里,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白雪,影影约约的背影。
“嬷嬷,你觉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都在一个府里,再没怎么接触,逢年过节的家宴总参加过,眼熟很正常。”
“是吗?”瑟瑟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觉得这人的背影,怎么感觉有点像……沈颜川?
不过也对,他俩是亲兄弟,长得像是很正常的事。
这么一想,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觉得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