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疑惑的看向宝来,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做,但宝来却说要走。
“走?走什么走?”来喜拿着账本气势汹汹,指着马老六,“这人私吞主家银钱,可是要入狱的!”
说着嚷着就要将马老六扭送到官府。
既然宝来知道哪处是假账,只要具体说清楚,官府核实之后,定会定马老六的罪。
连带着清缴退还私吞的银钱!
“哎哟来喜小兄弟,你可不要冤枉我,我这些账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怕查,你这一口大锅扣在我头上,冤枉得很啊。”
“你还喊冤,哼!宝来,把他按住,咱们报官!你到时候跟官府说冤去吧!敢私吞姑娘的银钱!胆子还挺大!”
来喜叫嚣得凶,要不是他功夫不行,早自己动手了。
却发现宝来站着根本没动。
“……宝来?”这人该不会当真要走?
“嘿,宝哥,您看?”马老六一脸横肉,舔着脸看向宝来,心里忐忑不安。
宝来看了眼来喜,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出了书斋。
这就是不打算追究了,马老六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但宝来的举动却气得来喜直接冲出去骂人。“宝来你怎么回事?你明明查出了他在做假账你为什么不把他扭送到官府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吞了姑娘多少银钱枉姑娘对你那么好你却……”
被骂了一路了,宝来抿着唇,一个字没听。他走得有些快,因为想早点回去。
不过还没走出街角,却突然慢了下来。
因为他刚刚,好像感觉街口那边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出于心底的警觉,他停下脚步。
背后的来喜见他被自己骂停了,无端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离远了些。
这人,刚刚打架的时候,那匕首在他手里都翻出了花,可见用得极其趁手。
这倒是要防着点,可别一不注意就被咔嚓了。
宝来不知道来喜的心里活动,他转过身,直接从袖口拿出了好一沓银票,甩给来喜。“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来喜的眼睛被这一沓银票给盖住了,说话都有些结巴,“这……你,这……?”
整整一沓银票!来喜粗粗瞄了一眼,全是一百两的,这,这得有多少啊?
“你……被他收买了?”他看宝来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第一就是要忠心护主。
但是这个人却让人怀疑!
他们原本可以将马老六扭送官府的,而这人却临时变卦,现在又拿出这么多银钱,不是被收买了是什么?
“宝来你忘恩负义!”
来喜骂了他一句,还想再骂,却被对方橫了一眼,顿时开不了口。
有时候宝来的眼神特别吓人,真的,他承认,有些让人害怕。
宝来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扫了眼街口那边,确实有人在那里。
出于直觉,宝来觉得那人是针对自己的。他得想办法藏匿一下行踪才行。毕竟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于是宝来从来喜的手里抽出一张银票,不待对方说什么,留了一句“走了”,便真的走了。
反应过来的来喜,连宝来的人影都没瞧见。
满街口,空空荡荡。
今日虽然天气不错,但依旧降温了。
瑟瑟怕冷,便待在堂屋里没出去。
堂屋就是平日里议事的屋子,比较宽敞,其中还设有棋牌榻之类的玩耍物什。
此时瑟瑟慵懒的靠在椅上,正在修剪一枝梅花。
瑟瑟和她娘亲一样,喜花,不过娘亲钟爱桃花,她却是没个固定的,反正好看的,她都喜欢。
之前颜汐院那个花坛,就是她专门用来摆花的,里面奇花很多,但也有些时令野花,叫不出名字的,反正好看就对了。
可惜,如今被推平了。
现在想来,还有些可惜。
不知不觉外面有些动静,应是进城去玩的那些人回来了。
她朝垂花门外看去,果然,看见来喜从外面奔进来。
跑得飞快。
“姑娘,你看。”来喜把一沓银票摆在桌上。因为刚刚跑了几步的原因,脸上还有些奔跑过后的红。
之前在城内,袖口里揣着巨款,来喜不敢久留。于是也没去找宝来,到了约定地点,召集大家就坐了板板车回庄子。
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的,也不敢开口说话,仿佛瞬间胆子都变小了。
生怕大家知道他怀里藏了一沓银票。
这不,一回到庄子,来喜就抱着一沓银票来找瑟瑟。
紧接着叽里呱啦一大堆话,都不带喘的。
“………………他拿了姑娘的钱!”
瑟瑟一时都听糊涂了。她看了看来喜,又看了看桌上的一沓银票。
“……等等来喜,你慢点说,先说这些银票哪来的?”
听姑娘问起银票的事儿,来喜又被点着了,“是马老六藏的钱!那马老六之前总说铺子没盈余,没钱,没想到他竟然做假账!”
说着便原原本本的说了事情原委。
对于马老六,瑟瑟是有些印象的,就是书斋铺子的管事。那个书斋是娘亲的嫁妆,这么算来,已经十几年了。
瑟瑟对于她那些嫁妆铺子都没怎么管,都是交给管事,然后每年管事把盈余给她就是了。但每年那书斋铺子的管事都没钱交来因为他说亏了。但其实,是赚钱的?
这边来喜说着说着就说偏了,把话题扯到了宝来身上,然后就开始告状了,“姑娘!那个宝来肯定是去鬼混了!我记起来了,当时走的时候马老六还约他一起去看小桃红!肯定是这样,他学坏了,态度不端正,姑娘!咱们把那个宝来赶走,不要他,他竟然是那样的人!”
什么小桃红?
什么鬼混?
瑟瑟懵懵的看向来喜,
“来喜,你,不不可以乱说别人坏话。”鬼混什么都,一听骂人的。
“没有啊姑娘,那厮就是,姑娘你不知道,当时我们都可以把马老六绑去官府的,结果那人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后来还说什么没有假账他看错了,明明之前都查出十几处!,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突然变卦?因为他拿了马老六的钱!而且临走的时候,他还拿了姑娘的钱,跟马老六一起去厮混!”
“……”
“是真的!姑娘你信小的。”
“……可是,”瑟瑟也不是不相信来喜,而是,“可是宝来他早就回来了啊,怎么去厮混?”
“啥?”来喜愣了一下,不相信,“宝来很早就回来了?”
“嗯。”瑟瑟点了点头。
“不可能啊,他明明说有事就走了,然后我一集合就紧赶慢赶回来了,就算他不去厮混,那也会之后再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回来得比小的早?”
来喜才刚说完,便看到堂屋外由远及近的身影。
是从后院那边的垂花门出来的,显然不是从外面刚回来。
身形颀长,高大清俊。此时手里提着一小袋东西。
“宝,宝来?”来喜看着近前来的人,有些吃惊。“你咋从院里出来?你不是去找小桃红了吗?”
换来宝来看傻子似的一眼。
看了一眼后,宝来没理他,而是走到角落,将火盆的木炭换成了袋子里的银霜炭。
莲花小盆,配上精致的银霜炭,这样才顺眼些。
之前那些黑炭有烟,好几次都熏到她眼睛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每次笑得眉眼弯弯,不应该被熏着。
“你,你买了银霜炭?拿那钱买的?”
“嗯。”
“可是你怎么回来得比我早?”
“顺便,买了一匹,马,抄小道。”
“你会骑马?”
“我,之前说过,我会。”
来喜这才记起他好像确实说过。那天在马车上,他还以为对方在撒谎。
如今看了,人家真的没有撒谎?
“……那,那马老六拉着你,去另外的屋子做什么?”
这话一出,全屋的人都看向宝来。
瑟瑟也看向他,竖着一双兔耳朵似的。
宝来瞧了眼她,似乎在等他回答。
于是他回忆了一下,
“他说,新纳了,娘们,那娘们,花钱如流水,扛不住。”这句话有些长,终于解释完,宝来又瞧了瞧她。
【他说新纳了娘们,那娘们花钱如流水,扛不住。】这是马老六在解释为什么做假账。
娘们。不知怎的,这词从宝来嘴里说出来,有些异样的感觉。瑟瑟微微窘了小脸。她忽略到心里的窘意,问他,
“然后你就答应帮他瞒着了吗?”
“不,不是。”宝来摇头。见她微微皱着眉,他又解释,“我们是,去收账的,如今,账已经,收到了。”
宝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银钱。
收到了账,就可以了。
不要在意有些细节。
宝来真没觉得自己被收买了。
他去那个书斋的初衷是为了收账,而现在这些银钱在手,不就表明已经收到了账吗?
至于怎么收到的,一点都不重要。
“我没有,被收买。”他又强调了一遍。
那人给他钱,等于他收到了账,没毛病。
瑟瑟顺着宝来所指的方向瞧了瞧,盯着桌上的银票。
说实话,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票。
从小到大不愁吃穿,没用到什么银票,就是自己出嫁时家里也是直接置办的嫁妆,安城和帝都置办了一些铺子,但银钱没带多少的。
来了帝都侯府,她不管钱不管中馈的,每月领点月例。
不说囊中羞涩,但确实没这么多。
如今一下子就来了这么一沓,着实震惊到了。震惊过后,这才想起刚刚的话题。而后稍稍想了想宝来的说辞。
好像,是这么个理。
宝来虽然收了钱,但是把钱都拿出来了,应该不算被收买叭。
不过来喜却不认为是这样,张嘴反驳,
“哪里来的歪理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收了钱,然后放过了他!那种情况就应该把他摁住,然后!”
“然后什么?”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孟嬷嬷接过话,她瞥了眼来喜,
“然后激怒马老六,最后来个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你看看到时候你能不能走出那条街。”
来喜:“……”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这马老六在帝都这么多年,一直混迹在市井,他能轻松拿出这么多银票,肯定是有一定能耐的。这些钱,只是今年一年的假账而已,他管了那书斋十几年,可见是私吞了多少。当时看那马老六要不完的气势,看着就混得不错的样子。
这要是他们真的撕破了脸,都是下人,难保那马老六动什么歪心思。能做出中饱私囊的,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所以若当时他们硬来,会不会走不出那个书斋?
宝来的功夫倒是不错,但带着不会武功的自己,能打赢吗?
所以这么看来,宝来的做法是对的。
先稳住对方,看似打入敌人内部,实则悄无声息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来喜挠头,看了宝来一眼,这个人,有点东西。
一时间大家谁也没说话。
“好了,”
瑟瑟见大家安静了,她抽出一张银票,递到来喜面前。
“呐,这个给你。”
“啊?”来喜有些慌,没明白姑娘给他银票做什么,“给我的?”
“嗯,”瑟瑟点头,“奖励你带着这么多钱还能安全到府。”这么多的钱,要是有些坏心思的,肯定会私吞一些,但来喜却全部拿了出来。
“啊这,我也没做什么,”来喜不好意思的又挠了挠头。
虽然这么说,但来喜的脸上却笑开了,
“嘿,姑娘真的要给我吗?”
“嗯。”瑟瑟点头。
“嗷,姑娘真好。”在瑟瑟面前,来喜一直都是最真实的状态,这会儿也没有说什么不收之类的。
欢喜的接过。
自出生以来,他还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呢。一百两,整整一百两啊。
好多百姓穷其一生都没见过的啊。
来喜心花怒放,一放就有些话多,
“姑娘,马老六那厮肯定还藏了钱的。小的今天才觉出味儿来,那个地段甚好,接近国子监,平日里肯定生意很好。就我们去的那会儿,国子监下学,然后就来了好多学子的。国子监的学子又不差钱,又好学,最是不吝啬银钱在书本上面的。而且那马老六今日能直接拿出这么多银票,肯定还有很多,那账本只是今年一年的,其他的还没看呢,可见大头还没吐出来。”
“嗯。”瑟瑟听着来喜分析,十分赞同。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暂时还没想好,不急,这事要从长计议。”
瑟瑟说着完,就没继续说这事,而是又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宝来,你也很棒。能把钱收到……你把手伸出来。”
瑟瑟看向另一边的宝来。她这会儿是坐在椅上的,所以看站在面前的宝来,得仰着小下巴。平日里也是要稍稍仰着的。毕竟宝来比他高一个头。
一双盈盈杏眼望着自己。
“我,刚刚已经,拿了一张。”他没接这个。
他刚刚在书斋门口已经拿了,要是一人一张的话,那他现在就不应该拿。
“对,宝来刚刚走的时候拿了的。”
来喜这会儿喜悦还没消散,虽然不是故意挤兑宝来,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他在陈述事实。
“也是拿的一张。”
“可是你已经买了马儿和银霜炭了呀。”那些应该很贵,银钱也肯定所剩无几了。瑟瑟坚持,一视同仁,“这些都算在我的用度上。所以另外给你。来喜一张,你也一张。”
说着抖了抖手上的银票,示意他接住。
宝来有些迟疑的,慢慢将手伸了出来。
是一双修长秀气的手。
看着这只手,瑟瑟就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天,就是这只手,勾了自己的腰。
瑟瑟眨了眨眼,掩下自己的情绪。她直接将银票放到了宝来的手心。
似乎是刚刚伸着太久了,手酸,白嫩小手在大掌中顿了一下,借了点力,这才慢慢收回。
但没人注意到,小手收回的时候,嫩嫩的小拇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大手手心。
蜻蜓点水般不留痕迹。
瑟瑟是第一次做这个,有些紧张,所以也忘了到底有没有点到
好像点到了,还感受到了他手心有薄薄的茧?
小脸有些发烫,不知道红了没有。
瑟瑟是故意的,故意在试探宝来。
因为她这几天被那天那个搂腰计较得有些睡不好觉了。
那天宝来那样抱她,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若是那天换成来喜,瑟瑟决定会相信那是为了自己不被摔倒而情急之下的动作,不会多想。因为来喜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但这个人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熟悉。毕竟才认识半个月。
世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哪里知道这个宝来是不是坏人?
若是宝来真的对自己有坏心思,她就,赶走他!
决不留情。
虽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但凡他显出什么坏心思,她当然要把他赶走了。她又不蠢,留个坏人在身边。
不过,
瑟瑟瞧了宝来一眼,装若无意的观察了一会儿,
宝来这会儿只是盯着手里的银票,估计在想如何花,完全没有在意她刚刚的举动。
那……是不是,他心里根本没往男女方面想嘛。
也对啊,宝来思想单纯 ,哪会有那起子心思哦?
瑟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这个,她有一丝羞窘,脸更红了。
开始胡乱找着话说,
“你,你不能拿着这钱,去乱来知道不?”
说到这里,瑟瑟就有了话头,“不能去学那个马老六,纳什么,什么,”
娘们两个字,瑟瑟有些说不出口。
在她看来,这两字带着一丝侮辱色彩。
瑟瑟自动跳过。
她警告了宝来,而后躲他似的忙转了身,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她偏过身看向来喜,“来喜你也是,可不兴去外面乱来……”
“天地良心啊姑娘,小的可是正经人哪里会去乱来……”来喜伸出三根指头,有模有样的的发誓。
瑟瑟心无旁骛的端端坐着,煞有介事的听他发誓。
宝来瞧着眼前这主仆二人。
看似瞧着二人,但其实,眼神一直盯着这小妇人没移开过。
被说是心思单纯的宝来,表面十分镇定,甚至有一丝楞。但其实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叫嚣,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沸腾,压都压不住,全部冲到了刚刚两人相触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好软。
她刚刚,在勾我。
对来喜就没有,只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宝来,你的思想很危险!
宝来:可是她勾引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