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洛屿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自己。
这张画的视角是顾萧惟捂住他的嘴,勒住他,抱紧他,躲在蔷薇的阴影背后看到的他。
某种从未有过的灼热沿着洛屿的视线冲进他的大脑,像是要把所有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冲动都勾出来。
呼吸被打了结,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那一瞬间洛屿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去对面的房间,冲开那扇门,拽住对方的领子,直逼对方的眼睛,气势汹汹地问他,你画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但不需要过去,洛屿都能想象顾萧惟的回答。
他会仰着头,用他深邃的眼睛看着他,那目光越是波澜不惊,就越是极端得彻底。
——当然是想你。
深吸一口气,洛屿拉开了抽屉,把那张画放了进去。
吹干了头发,躺进了被子里,洛屿侧过身,他确定自己的心跳比平常要快一点。
夜已经深了,除了窗外传来的遥远的虫鸣声,一切安静到不真实。
可越是安静,他就越是像受了蛊惑一般,伸长了手,勾开了抽屉,将那张纸又拿了出来。
他没有开灯,在这样的光线里再看这幅画,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他的头发、他的眼睫毛被描绘得细腻而柔软,垂着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无限漾开的湖水,很美,就像开在深夜荆棘丛中的蔷薇,让人想要一层又一层地将他藏起来,别被世俗的倒刺扎伤。
洛屿的手指触碰上纸面上的笔触,这是顾萧惟在他洗澡的时候画的,只有几分种而已。
他必然看他看得极为用心,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颔首垂眉的角度都被他看在眼里,不然他怎么能记住那个时候他的样子?
洛屿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他并不觉得顾萧惟可怕,相反他有一种占据了对方视线的优越感,甚至于……他想要占据他的全世界。
“哈……”洛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温煜驰对陆屏枫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这电影……真让人发疯。
第二天闹铃响起的时候,洛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见了窗外传来欢快的鸟叫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公寓里,而是在剧组入驻的度假村里。
他伸了个拦腰,掀开了被子,起床第一件事当然是放水了。
一打开门,正好对上顾萧惟。
“早啊。”洛屿抬了抬手。
早晨的顾萧惟,声音很温和,“嗯,早。你是要上洗手间吗?”
“是啊。”
“那你先吧。”
洗手间干湿分离,洛屿在里面放水的时候可以把毛玻璃门关上,而顾萧惟就在外面洗漱。
“我没想到你画画那么厉害。看起来不像是只学了几周啊?”洛屿借着说话来让自己放水的声音别那么响亮。
“小时候爸妈不是都会让学点才艺吗?比如书法、钢琴、绘画之类。”顾萧惟回答。
洛屿推开门,一边洗手一边说,“你学了多久啊?”
“从小学学到初中,后来爸妈觉得我又不打算走艺术道路,还是把心思花在文化课上,就停了。”
“那真可惜,你画的特别好。”顾萧惟把脸上的水擦干净,站在一旁看着正在刷牙的洛屿,“那你喜欢吗?”
明明他没有靠近自己,洛屿却能感觉到属于顾萧惟的气息,像是青山峭壁边的冷松,被风晃一晃,冰霜雪晶就会洋洋洒洒落下来。
“喜欢。”洛屿虽然低着头,却侧过脸去看向他。
温煜驰永远不会对陆屏枫说违心的话,而洛屿也会对顾萧惟坦荡。
我喜欢你的画。
享受被你关注的感觉。
顾萧惟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想到洛屿会直截了当地说喜欢。
仿佛原本希望洛屿回避:和抗拒的期待落空了,可另外一种更加强烈渴望涌上了心头。
洛屿闭着眼睛,伸长了手去抓擦脸巾,但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那个盒子。
顾萧惟替他扯了一张出来,放进了他的手中。
“谢谢。”
洛屿把水都擦掉,抬头看向顾萧惟,轻轻在他的胸口上点了一下。
“你以后要是为别人画,我大概会嫉妒。”
说完,洛屿走出门去。
楼下传来叶盛宜的声音:“洛哥!剧组送了早饭过来!吃完早饭就该化妆了!”
“好的,好的!来了!”
良久,站在原处的顾萧惟抬手捂住被洛屿点过的位置,手指缓慢地抓紧,那一片布料皱成了蔷薇的形状。
剧组的早餐是度假村的客服送的,相当于试运营他们以后给客人送早饭的模式。
“哇——这早餐种类好丰富啊!有中式的,还有西式的!”叶盛宜兴奋得嗷嗷叫。
洛屿也坐了下来,“这样的待遇,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了。”
顾萧惟拉开了洛屿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吃得不多。
洛屿知道他是不想因为吃得太饱而影响演戏的状态,虽然自己也很想一逞口腹之欲,但旁边坐着这么自律的顾萧惟,洛屿本来想要多吃一个小烧麦的筷子又收了回来。
谁知道顾萧惟把它夹进了洛屿的碟子里,轻声道:“吃吧。”
“我吃挺多的了。而且最近也没有怎么锻炼。”
“盛导拍起戏来,如果状态好,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闷头拍戏。”
洛屿撑着筷子看向他,“那你呢?你怎么不再多吃一点?”
顾萧惟回答道:“我还需要再瘦一些,不然不够病态。”
洛屿知道这是导演的要求,但还是有点心疼。
“那我也不吃了……”
下一秒,顾萧惟就夹着那个烧麦塞进了洛屿的嘴里。
“吃吧。这是度假山庄的试运营早餐,之后他们未必还有这样的服务质量。”
意思是,喜欢吃的你就多吃一点。
吃完了早饭,他们来到了拍摄第一幕戏的别墅前。
盛云岚看了看所有演员的妆容,他对洛屿的妆造是最满意的。
“妆感不是很强,但是又凸显了你的五官,你的化妆师技术不错。”
听到盛云岚的表扬,叶盛宜顺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紫气东来可不是浪得虚名。
下一秒就被洛屿狠狠薅了一把。
这栋别墅已经按照拍摄需求进行了重新的布置。
据说这个布置以后也不会拆除,将会作为度假村的一个景点。
别墅内已经架好了摄像机,因为空间有限,不相干的工作人员都被要求离场。
看剧本的时候,洛屿就从陆屏枫的人物性格猜测到了这个人的家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生活气息,但是当他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的时候,他感受不到任何生活的温度,比如沙发是银灰色的面料,质量很好,但是却没有任何靠垫啊、抱枕之类的物品。
钢化玻璃的茶几上空荡荡的,明亮见底,连一粒灰尘、一本杂志都没有。
而客厅四周的墙壁上挂着钢琴黑的画框,但框里的不是画作,而是摄影作品。
被咬住咽喉的雄鹿、烈日残垣缝隙里干枯的花、老者奄奄一息布满皱纹的脸……
全部都是黑白色的,让人心情阴郁。
就连头顶的水晶吊灯散落下来的也是冷光,愈发将整个空间衬托得毫无生气。
在这个度假村里拍的第一幕戏,就是严钧扮演的刑警队长赵思沉带人来见大画家陆屏枫。
导演让人把灯关了,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钢化玻璃的茶几空荡荡的,像是一个祭台,在冰冷中等待着自己的祭品。
:还没有到洛屿出场的时候,他站在外侧,左手拿着剧本,右手拿着保温杯。
演员们即将各就各位,身着黑色线衫和休闲裤的顾萧惟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他的面容阴郁森冷,深邃的眼睛衬托出一种神秘的气质,就像那一晚开在黑暗中不被月光青睐的蔷薇。
“顾老师真的很适合这样病态却又优雅的角色。”
洛屿侧过脸,看到聂扬尘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注视着顾萧惟。
“他适合的是看似病态优雅,其实疯狂炽烈的角色。是剧毒,也可以是救赎。”洛屿淡声道。
聂扬尘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说:“但是剧本里,陆屏枫是被救赎的那一个。”
洛屿抬了抬下巴,“等导演把光线调整好,你就明白了。”
现场的工作人员来到别墅的窗边,将沉厚的窗帘拉开,明亮的晨光顿时斜着照射进了这个空间里,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摄影作品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
而端坐在沙发上的顾萧惟,一半的脸在日光下,尘埃如同碎钻轻扬起舞,他的眼睫很长,与留在眼睑的阴影交织在一起,仿佛肆意疯长的太阳花。
而他的另一半脸沉在阴影里,宛如未知的鬼神,在绝望中吸引为他沉沦的信徒。
聂扬尘愣住了,这大概就是洛屿所说的既是剧毒,也是救赎。
——顾萧惟天生有一种让人膜拜的气场。
场记确定严钧也到位之后打板,所有演职人员心头一震,本剧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饰演刑警队长赵思沉的严钧一身笔挺的制服,身后跟着两名警员,来到了陆屏枫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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