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看着被路云利索的动作放倒躺在一边的阿依慕,脸上划过几道黑线:“这就是你说的自然的方式?直接打晕?”
扒在门口帮忙放风的布鲁诺他们扭头愣愣地看了眼紧闭双眼的阿依慕,又看了眼一脸淡定的路云,默默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眼睁睁看着路云上前一个手刀下去,再顺手将阿依慕扶住。一系列的动作相当的流畅且娴熟。
路云走到阿依慕旁边,轻声哼笑一声:“当然不是。”她微微收敛嘴角的弧度,指尖微动召唤出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动翅膀落在阿依慕的额间。
几缕鳞粉飘落,青蓝色的光晕如水波般散开,少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还是不敌来势汹汹的困意,意识被拉入了一片烟雾缭绕的虚幻梦境之中。
她睁开眼,一面面不规则的水镜从眼前闪过,镜面上有不同的影像循环播放着。
“阿依慕是我的宝贝女儿,你想娶她总要拿出点诚意……”
“再多加几箱珠宝,就这么点聘礼我怎么相信你能带给她好的生活……”
……
“是大漠背信弃义在先……”
“杀鸡儆猴……”
……
无数声音在周身环绕,她的脸上闪过不敢置信、愤怒,继而又变得哀伤。
林臻看着少女沉浸在睡梦中不断变化的神情,带着几分迟疑:“这样就可以了?万一她还是不相信怎么办?”
门口的几人也在探头探脑,刚刚的动静他们也看到了,虽然很好奇路云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去问。
路云紧盯着阿依慕:“我们只能等她认清现实后自己清醒过来,强加干涉万一影响到塞拉的话就麻烦了。如果她直面了那些场景还是不愿意清醒的话……等宴会开始我们就再试一次。”
忽然,阿依慕的眼角一滴泪光闪过。众人眼睛一亮,有戏!
床边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整个空间开始波动,虚虚实实相互切换,半晌后一声玻璃破裂般的脆声响起,一个身影凭空被弹了出来。
林臻眼疾手快地将对方扶住,只见塞拉如脱力般脸色苍白地挂在她身上,虚弱地喘息着:“让我……靠一下缓缓……”
门口的布鲁诺等人也忍不住冲了过来将她围住开始询问她的状态,路云也松了口气看了塞拉一眼,但是直觉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路云环顾了周围一眼,忽然发现窗外庭院中的树也依然是之前看到的模样,原本产生裂缝的空间又恢复了平静,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不对……这个蜃景并没有破解。”
塞拉借着林臻的手腕站稳:“困住我的那层蜃景确实破了,但是要想出去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里面还隐藏着另一层蜃景。只要那层蜃景没被打破,那无论外层被打破几次都无法真正把她唤醒,最终还是会回到之前的样子。”
路云诧异地看向仍未苏醒的阿依慕:“双层蜃景?”
塞拉虚弱地点点头,被困在阿依慕体内她的精神力消耗频率是外界的数倍,哪怕她精神力等级高意志也还算坚定,到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在她体内的时候并没有记忆,只以为自己是阿依慕的另一个人格,和她共享一个身体。但是我发现,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只听好的一面,所有消极的、悲观的全都视而不见,原本想着双重人格差别还真是大。直到刚刚我才反应过来……”她努力地深吸口气再长长叹出,目露几分忧伤:“她应该是早年间就布置过一层蜃景,困住的目标……是她自己。”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晚宴即将开始,庭院中忙碌了起来。
路云和林臻端着餐盘站在侍女的队伍尾部,隐隐听到身前有两个小侍女在嘀嘀咕咕着,她们悄悄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城主大人也真够奢侈的,三天两头地宴请这个使者,这得花多少钱啊……”
“哎,自从交易通道开启之后,我们赚的钱是多了,但是税赋也越来越重了,日子还是一样不好过啊……”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如果真的和别的国家合并的话……”
眼见快靠近宴会厅了,先前说话的侍女急忙用手肘杵了她一下,她止住话头,沉默地将头垂了下去。
路云轻轻抬眼看了几眼那个侍女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肯恩拿着微型望远镜躲在宴会厅前的树冠中遥遥望着路云和林臻从树下经过,自己默默地抱紧树干心疼自己。
路云她们可以借着侍女的身份贴身跟在阿依慕身后,布鲁诺和哈伦也能在宴会厅周围待命,塞拉则是因为精神力虚弱不能应对目前的状况只好在对面的房间内休息。
只有他,顶了一个倒霉厨师的身份,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待在晚宴现场。
没过多久晚宴正式开始,筚篥丝竹声交织响起,轻快的乐声热情悠扬,舞女们摇曳着曼妙精灵的舞姿,面容模糊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宴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阿依慕坐在欢声笑语中,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先前那个梦中看到的画面。
对于之前脑海中忽然出现的声音她没有察觉到异常,现在那个声音消失了她也适应良好。
路云微微垂着头,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视着宴会厅中的人,除了那些宾客,能看清长相的除了她们几个就只有使者和阿依慕了。
一旁的林臻则死死盯着阿依慕的背影,生怕她有什么异常,现在外层的蜃景已经恢复了,万一她又拉了一个人进去可怎么办。
忽然城主拍了拍手,示意歌舞都停下,没多久大厅中就安静了下来。
城主笑眯着眼看向一边端正坐着的使者:“林使者的归期将至,不知这些时日在这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使者恭敬道:“大漠苍茫别有风情,而绿洲就像是塞上的明珠绚丽耀眼,林某不虚此行。”
城主大笑几声:“林使者一表人才,青年才俊,我对使者也是一见如故。不知使者家中是否婚配?”
林使者轻笑着摇摇头:“林某常日在外奔走,至今尚未婚配。”
话说到这份上,阿依慕的心不禁紧绷了起来。若是父亲在昨天提及此事她可能会高兴地什么都不顾了,但是现在她多多少少被那个梦境影响有了退意。他改变主意的速度太快了,倒更是应证了那个梦里的景象。
果然,城主笑着转头看了阿依慕一眼:“那使者觉得我女儿如何?若是将她许配给你,你可愿接受?”
林使者脸上大喜,状似情真意切地看了阿依慕一眼,阿依慕勉强地笑笑,状似害羞般垂下眼,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耳边响起了嗡鸣声,此后什么都听不真切,眼神放空地望着林使者抱拳和城主相谈甚欢,可能就是说一些定会照顾好她的场面话吧,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在她的生命中,母亲早逝,父亲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如果使者的动机不纯她其实并不会太难过,毕竟相识的日子并不久,就当是她看错了人。但是被至亲轻易舍弃,顿时让她心如刀割。
大厅顶部的空间又撕裂开了几道裂痕,那是外层蜃景再次不稳定的表现,但是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路云和林臻对视了一眼,决定再推阿依慕一把,彻底把这个场景给搅浑了。
路云将手垂在身后,指尖微动,林臻微微侧着帮她遮掩了一下,几只蝴蝶贴着地面穿过墙,向暗处飞去。
在离大厅不远处,一群黑衣人隐藏在暗处,目光正死死地瞄准着大厅的方向。蝴蝶在浩瀚的精神力控制下绕到他们升后飞过,在半空中洒落无数鳞粉。
黑衣人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再定睛看去,只见原本正在喝酒吃菜的宾客们忽然都开始瘫软了身体,他们心中一喜,那是软筋散开始发挥作用了。他们绷紧了身体,目光如炬,只待使者一声令下便能立马发动冲锋。
大厅中的使者见宾客东倒西歪的样子,手中的杯子仿若无意地掉在了地上,顿时所有刺客从原地现身,无数黑影飞身下落向大厅冲去。
肯恩在树上被这些忽然窜出来的黑衣人吓得一抖,见他们双眼赤红的样子,默默地抱着树冠躲了躲。
大厅中最外围的宾客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到拿着刀冲进来黑衣人立马吓得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动静惊扰了正在和城主交谈的使者,他转头看到不听命令擅自行动的属下们时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等回过神厅中便乱成了一团。
阿依慕心中一片冰凉,另一个画面也被印证了,所以使者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父亲来的,接近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如果不是她缠着父亲要为使者送行,说不定父亲还能逃过一劫。
使者隐隐向属下使了几个眼色,但还沉浸在蝴蝶编织的幻境中黑衣人没一个能收到真实的指令,依然红着眼凶猛地挥刀向城主冲去,但是都被哈伦附身的护卫长挡了下来。
见场景已经失控,而那帮得了失心疯一般的属下却无法冲过防线,使者咬了咬牙,把匕首藏在袖间,不动声色地向城主靠近。
路云从侧面看到阿依慕脸上挣扎的神色,脑海中闪过宴会前那两个侍女来着忧虑的话语,指尖悄悄运转灵力,将闪烁的鳞粉弹了几缕到阿依慕的身上,这次她没有将其引入梦境,而是加重了鳞粉的致幻效果,在她的蜃景上又加了一层幻术。
大厅中到处是刀剑相交的动静,火光在阿依慕眼底闪过,门外的庭院仿佛被染上了烈焰的颜色,恍惚中她听到了远方传来惊恐的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忽远忽近的求救声——
“救命啊!救救我!”
“城主大人救命啊!”
“少城主大人,奴婢好疼啊……”
……
渐渐地,呼救声变成了质问和谩骂。
“为什么?为什么要装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要放这把火?为什么要逃跑?”
“如果不是你,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只要你顺从,我们就都能享受到更好的生活……”
阿依慕狠狠地闭上眼睛,那团火光却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不散。
“不是的。”她摇头,“大军就要攻进来了,他们不会放过这座城里的人的……”
“我们可以投降!我们是无辜的!”
她的神情怔忪:“可是我们是娄国人啊……”
“大漠环境恶劣,城主动不动就加重税赋,我们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都是你们!有错的明明是你们!”
火光中焦黑的身体挣扎着,狰狞地向她扑来……
使者一点点地拉近和城主的距离,在只剩几步的时候他猛然加快脚步,这时路云的视线中一片红色的衣摆拂过,她神色一变,连忙伸手去阻拦,双手却只穿过一片虚影。
路云一怔,看着决绝的红色背影,原来她已经清醒了。
使者掏出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挡在父亲身前的阿依慕身上,鲜血猛地从她胸口汩汩流出。
他脸上的神情也被这意外惊地一顿,锐利的目光挪到被挡在少女身后的肥硕身体上,咬了咬牙将匕首拔出仍想继续攻击,下一秒就被及时赶到的林臻阻断。
阿依慕白色的内衫被血浸透,和外层的红衣融为了一体,她的身躯无力地滑落在地,城主在短暂失神后立马将她拖到后面,颤抖的手想去碰伤口却又被鲜红的液体灼伤了眼。
他红着眼、哽咽着,半天只挤出一句:“乖女儿,你……你怎么这么傻啊。”话音刚落,泪珠也跟着掉了下来。
阿依慕的视线虚虚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不知不觉中皱纹和白发爬上了他的脸颊。
其实她是知道的,父亲年纪越大就越在意那些身外金银之物。她都是知道的,只是装作看不到听不到,仿佛这样他就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城主,是那个辛苦把她拉扯大仁爱慈祥的父亲。
她开始成天往城外跑,不管城里的事物,不去听城民藏在叫卖声后因为税赋日复一日的叹息。
她的蜃景,其实在年少时就布下了,最初只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耳朵,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她把痛苦藏在背后,把美好呈现在眼前,无数年都在自欺欺人。
但是这个自我逃避的保护层终于在今日被打破了。
耳边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火光一直燃烧在她的眼底,年复一年从未停歇。
一滴滚烫的血泪从眼角滚落。
整个场景都如同风沙般消散,蜃景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焰不屈地向上窜起。绝望、愧疚、哀恸……无数负面情绪随着火焰摇摆,一声凄厉的鸣吟响彻苍穹。
路云几人迅速集合退到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肯恩迟疑地问:“我们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路云摸不准主意,都这样了阿依慕应该早醒了吧,但是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的兆头啊,熊熊的烈火一点平息的迹象都没有,也不见任何任务完成的通报。
这时一头白色的骆驼冲进火海,路云脸色一变,随后意识到那不是外界的雪花,而是蜃景中的那头并未苏醒灵智的白骆驼。
火海中只剩下阿依慕躺在原地,白骆驼冲到她身边,发出阵阵嘶哑的哀鸣,圆圆的眼睛中满是焦急。它咬住她的衣摆,试图将她从火海中拉出。哪怕它只是蜃景中毫无意识的复制品,护主的意识也深深刻在它的本能中。可能在当年,雪花也这么尝试着救过阿依慕吧。
烈火焚烧着骆驼那雪白的毛发,阿依慕无奈地叹息,伸出手指沾了沾心口的鲜血,轻轻点在雪花的额间,那双圆眼睛中灵光闪过。
阿依慕的身影在原地隐去,火光中一道蛇形光影闪过,不等他们细看,蜃景就再次颤动起来,随即一切都像尘烟一般虚幻散去了。
眼前光暗变换,再睁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庭院中,背后的巨树摇曳着枝叶,仿佛在祝贺他们顺利救出同伴。
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恭喜你们完成了任务,唤醒了迷失的灵魂并且顺利拯救了自己的同伴,现在开始发放奖励。收到奖励后,域将在十分钟后关闭,请各位注意时间。”
六个发光的宝箱凭空出现,缓缓飞到每个人的面前。
路云抬手打开宝箱,里面分别是一张绿阶的卡牌、一瓶香丸和一小段翠绿欲滴的树枝。这个所谓的高阶树枝应该就是巨树从自己身上取下的,上面的幽香和她之前闻到的如出一辙。
林臻率先拿起自己宝箱里的卡牌,只见卡牌上画着一个精巧的驼铃,她并不怎么抱希望地输入灵力,却感觉到灵力并没有受到像往常一样的阻塞感,而是很流畅地在卡牌中运转着。
她猛地转头狐疑地看向路云,路云避开了她的目光,装出一副很认真地查看奖励的样子。
林臻转回头,继续查探起卡牌信息——
【驼铃指引】
品阶:绿阶
品类:器物卡
属性:金系
技能:在地面生成一个引路符号,指引正确且真实的方向,在沙漠地区技能准确度加成5%。
其他人也已经查探过卡牌的技能了,每个人的卡牌都有些区别,路云和塞拉拿到的是【流沙吞噬】,布鲁诺和林臻的是【驼铃指引】,哈伦和肯恩拿到的则是【守护印记】。三张卡牌分别对应着雪花目前的三个技能。
娜达拜托她将卡牌加入奖励当中,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蓝星相关的卡牌重现人前。
路云用余光瞟了眼是不是看过来几眼的林臻,有些麻爪,林臻这个人一向凭直接做事,怕是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起她来了。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会制卡也不是多么机密的事情,如果她出去后问起来再说吧。
布鲁诺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卡牌:“这技能挺实用诶,起码以后到了沙漠地区我也不用再怕迷路了。”
路云抿抿嘴,那必须不错啊,这几张卡牌可是她掏空了家底做出来的,再多的是一点都没有了。
哈伦:“确实,就是用起来有点吃力,和我的契合度一般。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蓝星的卡牌呢,这卡面的风格确实挺独特的,挺有纪念意义,我得好好收藏着。”
他们把奖励都收好后,天空中的暮色如水幕般褪去,困了她们几天的域终于破解了。
黑暗散去之后,天边晨曦的微光零碎地撒了下来。
他们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大漠深处的古老市集在风中渐渐消散。曾经文明和商业在这里交织,最后只留下一段绮丽的异域历史,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与外界隔绝的屏障散去,虚空中的规则拨动了无形的弦,就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一般,无数沉睡的灵魂相继睁开了眼睛,在宇宙各处纷纷响应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路云(拍拍瘪瘪的口袋):虽然接了几个单子,但是现在都在倒贴,目测未来也还要再倒贴一段时间……所以亲妈,咱啥时候能回本啊?
作者(拍拍同样瘪瘪的口袋):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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