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仙门还有魔界都人心惶惶,就担心这条被关了三百年的疯蛇,哪天兴致来了,会突然杀上门。
一时间整个修仙界都加大了防备,各地历练的仙门弟子都要连夜召回。
几乎无人知晓的万宗门,掌门人方居也是听到了风声,连夜督促门内弟子加强防御。
一位门内弟子匆匆走来,朝他说道:“宗主,无源仙尊提前出关了。”
“什么?”方居有些诧异,随即又一脸恼怒,“他为了宛茸茸真的不要命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急忙往宛无源的住处去。
等到了万宗门的求缘峰,方居直奔孤峰之上,一到就看到一身白衣盛雪,气质出尘的宛无源正站在阁楼之上。
宛无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着方居,连一句质问也没有。
方居倒是心慌了,故意寒暄:“无源,你为何提前出关?”
宛无源盯着他,漆黑的眼中是冷意,问道:“方居,你将我的徒儿送至死地?现在连一句解释也没有?”
方居知道自己把宛茸茸送出去的事败露了,脸上寒暄的笑容收起,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无源,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但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呵,为了我?”宛无源想到闭关之前,委托方居照顾好宛茸茸,没想到自己在闭关之中,感觉神府突然震动,他立刻就知道宛茸茸出大事了,急忙出关,一问才知道方居将宛茸茸丢出去,给魔界当交易品了。
他心里诧异又愤怒,没想到多年好友居然将他的徒弟推去火坑。
“宛茸茸她只会害了你!从你带她回来,把她养活,教她修炼,这其中旁人不知门道,我能不知你都干了什么荒唐事吗?”方居也是恼怒他的自甘堕落,“无源,你我多年好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无情大道即成,因为宛茸茸生情毁于一旦!”
宛无源眉心紧蹙,眼中都是怒意,手一挥,强大的杀意直冲向方居。
方居被打得重摔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
“荒唐!”宛无源这回像是真的动怒了,手一伸就化成一把剑,直刺向方居。
方居闭上眼:“宛茸茸已经葬身无妄山,我是该以死谢罪,只是万宗门的弟子是无辜的,往后万宗门我便交到你手里了。”
他话音一落,宛无源的剑便定在他的眉心处,没再动一下。
方居感觉杀意突然不见,瘫软地躺在地上,粗喘了几口气,其实他已经预想到宛无源不会杀他。
因为宛无源心里有大道,有仁义,坚决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毁了万宗门。
这也是他当时敢把宛茸茸推出去的决心。
现在宛茸茸已经死了,再也没人可以阻碍宛无源的大道。
宛无源看着求缘山下的灯火通明,耳边是人声鼎沸,手一收,剑便重新隐入他的掌心:“方居,我只是赎罪,和茸儿没有任何私情,也不可能会有。”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方居急忙站起来问:“你去哪里?”
“找茸儿。”宛无源摸了摸挂于他腰间的玉佩,里面藏着宛茸茸的尾翎,还亮着微弱的光,说明她没死,只是现在很虚弱。
*
宛茸茸确实很虚弱。
她所有的意识都像是被裹挟住,全身又冷又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小小的一只缩在随疑的袖子里,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怕被吹走,小爪子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腕,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她探出一个小脑袋,扯了扯他的衣袖。
随疑从无妄山杀红了眼出来后,就感受到她生命的流逝,想寻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带她去疗伤,感觉衣袖被拉了下,垂眸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小爪子努力地抓着他的衣袖,眼睛看着他,带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毕竟这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要是死在路上太不值得了。
本来想跟随疑说,自己要死了,但是她发出声音后,发现自己冒出来声音不是人话,而是啾啾啾的鸟叫……
宛茸茸:“???”这回连人话都不给我说了?
她生无可恋地望着他,心想,大丑蛇,把我的修为还给我啊。
随疑暂时还没学会鸟语,听到了只有一声——啾!外加看到一双分外幽怨的黑眼睛,耷拢着鸟头。
他瞧她一副要死的模样,以为她很难受,伸手将她捞到手里,用妖力护着她脆弱的心脉,直接说:“怕什么,死不了。”
她听到他这么肯定的话,刚炸的毛立刻就舒展回来,心里也好受些。
其实只要死不了,说话和变成人都是迟早的事,而且他之前还说过会把修为还给她,虽然他这种小人,不一定会言而有信。
但是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先相信他,主要是她觉得随疑这么厉害,也不会贪图她那点修为。
宛茸茸安心地闭上眼窝在他的掌心,感受到一股强大力量流经她的身体,本来虚弱难受的身体也好了些,就安稳地在他手心呆着,没再动。
随疑垂眸看她似乎不介意他满是血的掌心,把自己缩成一团白绒,只有脑袋上留着一小撮鹅黄色的毛,像是小孩身上的胎记似的,有点呆。
指腹想将那一小撮呆毛给抹平。
随即宛茸茸就一惊,瞪大了眼睛看他,控诉:“啾!”不要摸我的毛!
他虽然没听懂她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看她羽毛都支棱起来,像是懂了她不想他碰。
随疑瞧她这生气的样子,啧了声,唇角带点弧度,指腹轻柔地蹭着她的脑袋,指尖又滑到她的嘴巴上,轻轻地点了点,故意说:“本君偏要摸。”
宛茸茸低头就啄他,但是他瘦到只有骨头了,小尖嘴撞到骨头,疼的厉害,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呵,笨死了。”随疑眼中难得看到一点真实的笑意。
她也没精力跟他怼,就把发疼的嘴巴连同脑袋,一起埋在翅膀。
就差在身上写上‘生气’两个大字。
随疑看她这呆萌的样子,屈指弹了下她的小脑袋,手心一握就把她包全了,也没跟她闹。
当务之急还是找个灵力充裕的地方,给她疗伤,要是再耽搁会更加麻烦。
他又飞了会,才落到一处深山之中的废弃竹屋内,设了死界,便沉心坐下,引着天地浓厚的灵气到宛茸茸身上,给她疗伤。
她现在伤的很重,主要是因为她本来是妖,却进行了修仙者的修仙,两者本就冲突。
之前她身上的封印很好地将她的妖气给阻拦了,才一直没事。
但这次,他为了她能长出第三朵同灵花,强行与她灵修,使她修为降低,身上的封印一时压制不住妖气,和薄弱的灵力冲撞。
导致她现在的心脉和妖识都很危险。
随疑用妖力护着她脆弱的心神三天,又用浓厚的灵力滋养了她的身体,才将她堪忧的性命拉了回来。
随疑确定她不会死了,这才收回手,一把捞过她圆滚滚的身子,见她呼吸轻缓,没有再病蔫蔫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现在只要她醒过来,就没事了。
随疑指腹摸着她软乎乎的绒羽,手感倒是不错,带着她走出废弃的房屋,就看到趴在院子里的龟龟。
大乌龟现在变小了很多,大概一个巴掌大,正在努力地攀台阶。
随疑走下台阶,想到宛茸茸平时喜欢睡在乌龟壳上,就把手里的小肥啾放到乌龟的后背,阴恻恻地说:“敢晃醒她,我就炖了你!”
乌龟:“……”
乌龟就被吓的呆在原地,不敢动了,就怕自己那个狗比主人把自己炖了。
随疑看自己一身血,便出了院门,打算寻个有水的地方,洗干净自己一身脏。
乌龟见他走,就慢腾腾地跟着他。
一路上稳妥地拖着睡着的宛茸茸,跟着随疑到了一处冒着水雾的小溪。
随疑被关数百年,对这世间万物都新奇,直接将一身血衣脱下,便化成蛇形,入了溪水中。
乌龟也慢腾腾带着宛茸茸挪到了水里,安详地静止住。
山林起初有蛇虫走兽的声音,但是随疑一变成蛇形,便只剩下寂静,只有水从高处流下的声响,还溅着水花,刚好落在正躺在乌龟背上的小肥啾身上。
宛茸茸被溅醒的,一睁眼就被水花洒了一身。
她一个激灵,看着又要溅过来的水花,下意识地往下挪了挪,但是没注意到这是在乌龟身上,直接顺着乌龟壳溜到了水里。
宛茸茸掉水瞬间,叫了声:“啾!”
但是乌龟反应慢没能救她,她一身毛一浸水,狗刨都刨不动,更别说她现在的小爪子也刨不了!
只能沉入水底,空气被迅速剥夺,耳廓都是不清的水声。
宛茸茸脑海像是被什么打通,疯狂地闪过行行字,她感觉自己在飞速地阅看,看到许多陌生的名字,最终定格在宛茸茸三个字上,她下意识地往后看,就看一行字——全身腐烂而死。
她呼吸一滞,感觉一口气要上不来,就见一条雪白的大蛇窜过来,她下意识地蹬着小爪子,蹬到他的脑袋上,然后死死地扒拉着,一股死也不放手的劲
没被人坐过脑袋的大蛇蛇:“?”
宛茸茸刚被随疑从水里带出来,还没缓上气,就咻的一下被丢到了岸上,沾了一身沙土。
宛茸茸被摔傻了:“?”为什么丢我?
她愣坐在沙土上,就看到浑身是伤的大白蛇,脑袋突然怼过来。
随疑大白蛇的身形很大,她现在和他比就是小蚂蚁,虽然她见过他的蛇形,但是这样突然靠近,还是把她吓得往后退了退,出声想问要干嘛,只听到啾的一声。
宛茸茸心累了,急忙改用眼神问道,你要干嘛?
但是随疑只是用赤红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没吭一声。
宛茸茸起初被他看得害怕,羽毛的吓的直竖。
但是恐惧久了,人就会麻木,还会开小差。
例如她现在看着他雪白的蛇形,只觉得真的很漂亮,尤其是那双赤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一照宛如琉璃般,闪着一丝高傲的底色。
让人看了,想胆大包天地摸摸他的蛇脑袋,好让他可以乖乖地听话。
胆大包天的宛茸茸,就心痒痒地伸出小爪子,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蛇脑袋。
摸完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黑亮的眼睛瞅着随疑,像是在说,你好好摸。
随疑眼睛一眯,眼中的高傲变成了危险的气息,宛茸茸被美色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吓得啾了声,就扇着翅膀,匆忙飞进了深林中。
随疑看着瞬间没了影子的宛茸茸,呵了声,若不是在无妄山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的内伤急于治疗,没时间跟她计较这些。
就冲她骑他脑袋后,又上手摸,他会直接把她挂起来当风干鸟。
随疑看她离开的地方,怕她蠢到被人抢走,给整座山设了安全的结界,这才重新钻入水里,继续疗伤。
*
惊慌的宛茸茸不知道他没跟过来,等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来张望,见随疑没有追杀过来,才放下心来,瘫软地趴在树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自从被卷到那个死林里,她就没见过这么明媚的阳光。
暖意满满的太阳,晒的她全身舒畅,脑子也活泛起来。
想到之前差点溺水时,自己脑袋里闪过的一行行字,还有最后带着自己名字的结局。
她最大的困惑就是,那些飞掠而过的字中,除了随疑和自己师尊名字,她认识外。
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名字,像沈无余,关云萝。
她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那些字中却基本都是写这两人。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全身腐烂而死。
她正用小爪子抓着脑袋的毛,努力地用脑子思考这个问题,脑袋突然响起铃铛的清脆声,她眼睛一亮。
这是师尊给她的唤灵铃!
她急忙运转自己身上十分微薄的灵力,连接了唤灵铃。
脑海立刻出现师尊的声音:“茸儿,你现在怎么样了?”
宛茸茸多年后再次听到自己师尊的声音,要热泪盈眶了:“师尊,我现在很不好,我变回了原形,还变不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宛无源担心地问道。
宛茸茸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随疑的事,但是怕随疑知道后会连累师尊,想了想,还是半真半假地说:“我被一个大妖怪抢了修为,现在修为特别低,连炼气初期都没有了。”
宛无源没听到她说自己受伤,心落下些,修为的问题还是小事:“你在哪里,我去带你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她确实不知道随疑把她带到什么鬼地方,加上她修为低,连追踪符都发不了。
宛无源:“你跟那个大妖怪在一起吗?”
宛茸茸硬着头皮撒谎:“没有了。”
宛无源那边安静了会,像是想到了对策:“茸儿,为师会尽力找到你。你还有三天便十八岁生辰了,这个时候变回了原形,单靠修仙者的灵力已经无法维持你的人形。”
“那我要怎么办?”宛茸茸有点慌了,若是修为不能让她变回来,难道她一直都要这个鸟样?
宛无源温声说:“你现在需要强大妖力,你找一些弱一点的妖,蹭一点他们的妖力,慢慢地积攒起来,你的修为也会跟着提升。妖力只要能护你自己周全就行,千万不要碰那些大妖,等我去找你。”
宛无源那边说完,立刻断了唤灵铃,宛茸茸却有点傻眼,蹭一点妖力?
这要怎么蹭?难道挨一下就能有吗?
她突然想到随疑,她身上的妖力,就是他给的。
而且他是妖族无人可以撼动的鸣蛇,妖力肯定很足。
他之前拿了她的修为,那她就蹭他一点妖力自保,不过分吧?
这么一想,宛茸茸有了主意,重新飞回去,回到那个小溪,就看到清澈的水底下雪白的大蛇,身上都是斑驳的伤痕,看起来很狰狞。
她飞落在乌龟上,端坐着看水里的随疑,在思考要怎么蹭。
若是光明正大地说,随疑肯定会捏碎她,然后把她喂乌龟。
但是暗戳戳地蹭,也是一件难事。
随疑正在水里潜心疗伤,感受到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只笨鸟。
宛茸茸呆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眼珠子跟着随疑转,脑子还在要怎么蹭才能合情合理。
转着转着就看到水里钻出随疑那张死白的脸,把她吓了一跳。
随疑伸手将她捏在手里,垂眸看着她,唇角虽然勾起,但是说话却阴冷:“小笨鸟,你再盯着本君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当然信,十分识趣地闭上眼睛,摊在他的还有伤痕的掌心,努力地贴近,企图蹭点妖力。
然后她发现真的能蹭到一点,可能是他对她没设防,她贴近就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在他身上吸了点妖力。
宛茸茸有点惊喜,没想到这样就行,就继续贴在他的掌心。
随疑看她在自己受伤的掌心,轻轻地蹭着,像是在安抚他伤痛的样子,指腹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装死?”
宛茸茸听他这么说,立刻装成死了的样子,直着爪子,闭上眼。
随疑不知道她要干嘛,下一刻就看到她睁开眼,黑亮的眼睛看向他,像是在说,刚才那样才是装死。
“哈哈哈哈。”随疑被她拙劣的表演逗笑了,心情好了些,将她丢到乌龟上,“你倒是会讨乖,一边玩去。”
宛茸茸刚蹭到他的妖气,才不想离开,小爪子紧紧地扒着他的掌心,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随疑看她的小爪子抓着自己的手腕,明白过来,她是舍不得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依赖,这种感觉很新鲜。
在他的认知里,人与人之间只有杀戮和自私,这种突然出现的被依赖感,十分微妙。
他能感受到自己想动恻隐之心,但是理智告诉他,怜香惜玉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随疑唇带着似有非有的笑,还弥留着血腥气息的指尖伸出,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冷声道:“本君是恶毒小人,不会为任何人心软的,笨鸟。”
他不想多费口舌,浪费时间,直接将她丢到乌龟后背上,就没管她,独自一人到水最深处,静心疗伤。
宛茸茸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人,但是这不妨碍她蹭妖力,刚才蹭到一些,她就明显感受到身体充盈了许多。
保不齐多蹭一点,就不用说鸟语了。
可是想到刚才随疑说话的神情,还带了点警告的意味,还挺吓人。
宛茸茸无精打采地趴在乌龟身上,盯着随疑看,眼睛都要发绿了,主要是馋他身上的妖力。
尤其是想到之前师尊跟她说,妖力高了,修为也会高。
她更想更多蹭蹭随疑了。
毕竟蹭蹭就能提升修为,这还是她小时候做梦,梦到的好事。
宛茸茸在衡量,过去继续蹭后是被随疑捏死先,还是修为提高先。
但是她还没思考完,就发现在自己已经被龟龟带到了随疑面前。
宛茸茸:“……?”龟龟!你这个叛徒!
龟龟时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埋头在水里吐泡泡。
她一看,就看到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泡泡:“喜、欢、就、上。”
宛茸茸:“?”确定了,随疑身边就没正常东西。
她飞到乌龟的脑袋上,踩了它几脚,乌龟委屈地把脑袋缩回到壳里,就沉到水下。
没有落脚之地的宛茸茸,不得不扑闪着翅膀落到靠的最近的随疑肩膀。
落下的瞬间,还担心随疑下一刻就会一巴掌,把她捏成鸟渣。
但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摒弃五感修炼中,没有任何反应。
宛茸茸这才松了口气,想攀着他的肩膀,蹭点妖力,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回她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