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万》中脱离后,顾楚一行人前往了封门村,并且从故事第二夜看到的画面中,在山里挖出了牺牲的夜枭小队、被绑的无辜百姓以及封门村那些罪有应得的犯罪分子的尸骨。
因为五人都是特殊能力者,随便编了一种手段,还原了当初的真相,加上尸骨作证,以及骨骸上残留的煞气,这个案子终于被定案了。
大部分被拐卖杀害的无辜百姓通过之前一直挂在公安系统里的失踪人口dna比对找到了家人,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或许还对他们生还可能抱一丝希望的亲人只会痛不欲生,尘封了十来年的伤疤被再次撕开。
比较特殊的是李季平,他是因为见义勇为被抓的,之后又是为了帮助大家脱困铤而走险,顾楚并没有埋没他的付出。
他的事迹被记载下来,并且被授予了烈士称号,政府向家属发放了慰问金和奖金,虽然对于家人来说,他活着,远远比金钱更重要。
“傻子!这个傻子,我早就跟他说过,让他少管闲事,他还傻呵呵跟我犟,现在好了,把命搭进去了,这笨蛋傻子王八蛋,你为了救别人的性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你想过我和孩子吗,你想过你闺女这么多年没爸爸了吗?”
李季平的妻子在李季平的坟墓前快哭撅过去了,对她来说,烈士的奖章有什么用,这些年,她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一直没有再嫁,还隔三差五跑去警察局催警察办案,十来年的时间门,她老了二十来岁。
曾经矮矮胖胖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抱着妈妈,虽然没有吭声,但眼泪也刷刷往下流。
“李季平,你回来啊,你回来!”
一声声哭喊,催人泪下。
“妈,爸爸是英雄,警察说了,当年他想要救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年纪,爸爸救她的时候可能是想到了我,如果遇到这种事的人是我,你也希望那个时候出现几个见义勇为的好心人阻拦那些罪犯吧。”
女孩开口了,她哽咽着为父亲解释,在她的印象中,爸爸的形象已经很单薄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总是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好爸爸。
通过警察的描述,爸爸的形象变得鲜明了许多。
她不埋怨爸爸,真正该怨恨的,是那些罪犯。
女人见孩子这么懂事,只能看着照片,跟孩子一块抱头痛哭。
除了李季平,对于夜枭小队一直没有定论的处理结果也终于可以拍板,他们被评定为烈士,葬入了烈士陵园。
徐国强站在墓碑前,看着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徒弟,老泪纵横。
“十一年零一百七十八天,终于、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
因为找不到尸体,也没有抓住罪犯,所以在此之前,他们这28个人,甚至不能被认定为牺牲,没有荣誉,没有表彰。
即便到了现在,除了夜纷,其余人即便被葬在了烈士陵园里,墓碑上也不会贴上照片。
因为他们是从事最危险职业的缉毒警察,除了他们自己,他们的亲人也面对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报复。
除了夜纷,其余人还有亲属活着,暴露他们的身份信息,对于亲属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但转念想想,真是可悲,这个世界上,夜纷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对,她还有个孩子,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夜纷也死了,即便那个孩子活着,恐怕也没有相认的希望了。
海北市全体缉毒警在徐国强的带领下,神情肃穆地向着墓碑深深鞠躬。
夜纷等人的结局,或许会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但他们意志坚定,愿意做那把惩恶扬善的钢木仓,勇往直前走在这一条注定荆棘的路上。
封门村案彻底结案,至于当初用所有人的血肉当祭品的那个邪巫,说来也巧,居然早几年就已经伏诛。
徐国强他们曾经遇到过一个用活尸运/毒的犯罪团伙,因为罪犯的特殊性,这个案子就通知了特事局,两个部门协助办案。
当时特事局抓获的匪首就是一个使用飞头邪物的巫师,只不过当时处理这个案子的异人将巫师的手段归结于泰国降头师的飞头降。
徐国强也没想到,原来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替牺牲的战友,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了。
这段时间门徐国强的情绪时而激动时而低落,这对于他这样有很多隐疾的老年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在祭拜完英灵后,就被人搀扶着离开了,夜纷等人的墓碑前,只剩下顾楚一人。
她在等……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门,顾楚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没有转头,依旧面向着墓碑的方向。
一个身影在她身边站定,然后又越过她,在墓碑前摆了一束花。
是茅十七!
两人就这样静静伫立在墓碑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夜纷的照片是她刚进警局时拍的证件照,照片里,她的样貌还有些青涩,眼神远没有之后的犀利坚毅,但眼底照样有一团火,是她对这份职业的炽爱。
热情,天真,果然,一往无前!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
“她和我说对不起。”
茅十七的声音少了平日里的轻佻顽劣,微哑着,还有点清冷。
刚出生时的记忆,茅十七显然已经记不得了,从他有记忆起,就被茅风林带在身边,那个时候,茅风林还有两个弟子,分别是他前面的两个师兄茅十五和十六师兄。
茅十七从十六师兄的口中听说过自己的身世,他是茅风林从杀人犯手中救回来的,当时他也就一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女人把他带到深山老林里,挖了个坑,准备把他活埋。
当时茅风林救了他,还杀了那个女人,将那个被挖好大半的坑送给了那个女人。
因为他的根骨极佳,是天生修炼道法的苗子,所以茅风林没有选择报警寻找他的亲人,也不打算探究那个女人把他抱到深山老林里活埋的原因,只是给他取了个新名字,然后将他收做地十七个弟子,取名茅十七。
从有记忆以来,他的每一天都犹如地狱。
因为资质高,所以茅风林对他的要求更严苛,完不成他的要求被打骂那已经是家常便饭,茅风林这个疯子觉得人的潜力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会被激发,所以在他修炼少有小成的时候,茅风林就会带着他去寻找各种鬼怪,然后将他丢在那些横死鬼,冤死鬼的面前,知道确定他真的打不过,快要死了才会出手。
才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了数不清的死状无比凄惨的鬼魂,那些厉鬼没有人性,所使出来手段千奇百怪,只会一些基础道法的茅十七无数次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十六师兄会帮他上药,然后安慰他,等他再大点,修炼有成后就会好了。
茅十七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有什么不对,几个师兄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有一天,茅十五消失了,那天半夜,十六师兄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门里,抱着他哭了一晚。
他说十五师兄死了,或许马上也要轮到他了,他已经被选中了。
那天过后,十六师兄就对他疏远了很多,甚至经常对他横眉竖目,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只不过偶尔被茅风林撞见,十六师兄总是会被一通臭骂,然后被逼着带他练功,照顾他这个还年幼的师弟。
很多细节,茅十七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渐渐理解十六师兄的良苦用心。
六岁那年,是他第一次离开苦修之地,跟随茅风林前往了另一个道馆,在那里,他认识了其他人,逐渐意识到自己承受的修行强度多么变态,也是在那里,他接触了另一个世界。
原来除了师徒和师兄弟,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关系。
比如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以及朋友。
他没见过爸爸妈妈,但是在道馆里,他见到过许多带着孩子,来找高人祈求祝福的父母。
茅十七既好奇,又羡慕,他意识到,如果他有爸爸妈妈,或许他就可以不用再过现在的生活。
很快,他的愿望实现了。
有一天,在他帮忙替一位师兄拿香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拦住,对方一脸欣喜地站在他面前,蹲下身,用激动又克制地眼神仔仔细细端详他一整张脸,双手举在半空中,又想摸摸他,又不敢触碰他。
那个人就是夜纷,在找到道馆中的道长确定他是被茅风林领养的孤儿后,夜纷提出了做亲子鉴定的要求。
茅风林赶过来,和夜纷见了一面,然后坦然地接受了夜纷的请求。
在外人眼里,茅风林只是一个普通的严师,他收养了茅十七,对茅十七也有养育之恩,加上他还是茅山派的高人,外界眼中,他确实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
那个时候,夜纷对他也十分感激。
当初他被拐走就极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的报复,出于种种考虑,即便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夜纷也没有选择将这个消息公开。
茅十七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我、妈妈的工作很危险,现在妈妈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等做完这件事,妈妈就辞职带你离开。”
夜纷带他去游乐园玩耍,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在摩天轮上,她半蹲着和他面对面交谈,并且给予了保证。
等离职以后,她会换一个身份,母子俩开始新的生活,她会努力当一个好妈妈。
茅十七其实对这个妈妈还有点陌生,只是他能感受到,对方一直在用那种很笨拙却很努力的方式获得他的认可。
那个时候茅十七更多的还是想着通过这个妈妈摆脱茅风林的控制。
他没有告诉夜纷茅风林对他所做的一切,因为在他看来,茅风林的能力实在太强大,他不知道这个目前是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既然茅风林松口愿意让她带他离开,茅十七爷不愿意横生枝节。
他想玩过山车,但是因为身高的问题被拦了下来,妈妈跟他说,等到他再长高一点的时候再陪他一起玩,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门。
他吃到了特别好吃的章鱼小丸子,问妈妈会不会做,一直表现的很镇定的妈妈慌了手脚,然后支支吾吾,特别尴尬地说她只会泡面,等到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门得点外卖。
向来无所不能的夜队被怎么当一个好妈妈给难倒了,当着孩子的面,她咬咬牙,不就是学做饭吗,她可以慢慢学,他们还可以一起学。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两个人的关系都被彼此描绘的未来生活场景拉拢了许多。
茅十七逐渐接受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母亲的角色。
但是最后他还是失望了。
在目送她离开后,在之后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说要带他回家,但他没有家了。
“嗬——对不起!”
茅十七又是一声轻哧,他看着照片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或者说,是被他深深掩藏了。
“你觉得值得吗?换做你,你会像她一样放弃一切选择所谓的大义吗?”
茅十七扭头看向顾楚。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们太像太像了,职业相同,脾性相同,但茅十七觉得她们不应该是一类人。
他的母亲拥有健全的家庭,她在父母恩□□氛围中长大,所以她觉得世间门美好,热忱善良,愿意为了正义牺牲自己的性命。
可顾楚呢,父母离异,早年跟着母亲和继父一块生活,之后又经历了继父意外身亡,母亲的埋怨不喜……
她和他才该是一类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给予他们一丝善意。
“我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一切,所以我没办法给出回答,就算现在我说我愿意作出和她一样的选择,为了正义牺牲,在别人看来,也只是假大空的回答。”
顾楚摇了摇头,行动是比语言更有力的回答。
“她不是合格的母亲,但她是英雄。”
顾楚看向茅十七,目光和他对视,没有丝毫闪过。
茅十七眼神微闪,她果然猜到了。
“她的不合格,在于她没有机会做一个好母亲,并不是因为她不爱你,相反,正是因为她爱你,所以她才选择放弃自己热爱的职业,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有罪犯。”
看着顾楚坚定的眼神,茅十七恍惚间门好像看见了那个女人。
“我该走了,要回家了……”
她的眼神幸福缱绻,这是她最后的执念。
可是她回不了家,他也永远等不回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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