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上楼请来路易十七,她没有明说此行的目的,路易十七虽一头雾水,但还是糊里糊涂和姐姐下楼。
螺旋楼梯从上往下看似乎深不见底,特蕾莎随着路易十七的脚步一级一级走下台阶。
两人的脚步在大理石楼梯上咚咚锵锵,在这空旷的王宫里格外响亮,特蕾莎触摸着冰冷的楼梯栏杆,光滑细腻,一看就知道是木匠精细打磨过的。
她看着路易十七的一头棕色头发,特蕾莎思绪翻飞,她的弟弟作为法兰西王室唯一的男子,若不出意外,他就是法兰西的下一任国王。
有那么一瞬间,特蕾莎阴暗的想法由然而起,如果路易十七出了什么事,她身为王室的长姐就能顺理成章接过国王的权杖,成为法兰西的女王。
现在楼梯只有她与路易十七,或许特蕾莎她可以在后面推他一把,这又长又陡的楼梯,足够可以把他的腿摔断。
伟大的法兰西可不愿意让个跛子接管国家。
她心烦意乱地撩起自己的金发,内心不安,她的天,愿上帝宽恕,她怎能冒出这种想法,路易十七可是她的亲弟弟。特蕾莎忙悄悄在胸前划了十字。
等到路易十七踏上一楼的大理石,特蕾莎静心下来,心中叫嚣的魔鬼终于消失不见,她松了一口气。
黛玉把路易十七叫到身边,指向玛丽娜,说:“你可认识她?”
“这不是我的仆人吗?妹妹你想做什么?”路易十七拧了眉毛,看着玛丽娜紧张的神色,内心也猜到大约是什么回事。
“妹妹,好好的,你怎么使唤起我的仆人来?”路易十七再次询问,口气一反常态变得冷冽起来,“是仆人不够用吗?”
林黛玉低头沉思,内心暗自赞叹,她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如此维护这女仆,看来这奥地利公主的魅力足够让他背叛整个法兰西。
“母亲见这几年玛丽娜照顾你也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就让我好好奖赏她。”黛玉没有说出实情,随口找个理由便摘下脖子上的水晶红宝石,递给路易十七,让他赏给玛丽娜。
路易十七脸色千变万化,但还是接过宝石,带玛丽娜回房休息。
一时众人散去,黛玉悄悄命朗巴尔夫人好好盯梢着玛丽娜以及注意路易十七房间的动静。
黛玉知道,经她这么一敲敲打打,玛丽娜绝对会慌慌张张向背后主使她的人汇报,而自己就是要借着她的手揪出让国王感染天花的人。
特蕾莎和黛玉再次上楼,经过路易十六的房门时,忽看见卡洛纳先生也在门口来回踱步,脸上的神色喜不自禁。
是啊,若路易十六因天花死去,那么卡洛纳先生就可以一劳永逸,不必再担心国王东山再起,王权将牢牢地掌握在他们这些新臣手中。
至于法兰西王后,在卡洛纳先生眼里只是个败家的蠢货,名声狼藉,早已失去民心,她可是被巴黎人们称为“赤政夫人”和“婊子王后”。
路易十七年纪还小,卡洛纳先生自然容易掌控他,虽那两个公主机敏难缠,但她们迟早会以王室的身份嫁入别国,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
尤其是让她们嫁入那些穷乡偏僻的小国,卡洛纳还怕她们回来夺权不成?
“你怎么会在这里?”特蕾莎皱眉,十分嫌弃地看着卡洛纳先生,仿佛在她眼里他是个臭烘烘的垃圾。
卡洛纳掩住喜色,恭敬道:“亲爱的公主,我是来看望国王的状况,愿上帝保佑,我们的国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特蕾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卡洛纳先生的虚情假意让她内心作呕。
林黛玉眼见卡洛纳先生在此地,紧张不安,问:“先生,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杜伊勒里宫这几日不能出入。”
“哦,公主你忘记了吗?卢浮宫和这杜伊勒里宫是连通的,我是从那儿赶来的。”卡洛纳先生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这时她们才意识到原来这几日杜伊勒里宫不是完全封锁的,她们遗漏了花廊直通的卢浮宫。
恐怕那间谍就是从卢浮宫闯进来的,黛玉忙悄悄让一仆人把这最新的消息传达给朗巴尔夫人,好让她能早日抓到间谍。
一医生猛地闯出路易十六房间,声音颤抖道:“国王的病情更严重了,身上那些痘疹已经开始化脓。”
全身化脓意味着病入膏盲,对这些医生来说已经是无药可救。
特蕾莎身子一晃,还是卡洛纳先生扶住了她:“公主,你可别出事,法兰西王室可不能再倒下了。”
“谢谢你的关心。”特蕾莎甩开卡洛纳先生,言语中尽是厌恶。
林黛玉想起她写下的千金方,忙从衣物口袋里拿出方子,递与医生。
那医生快速浏览这方子,一眼就知道是东方传来的人痘接种,早在15世纪,人痘接种就已经传入欧洲,伏尔泰还曾因这法子赞扬过东方古老民族的智慧。
只是由于传播的局限性,那些传入的接种方法在东方早已淘汰或改良。
眼下在欧洲主要用的是痘浆法,即刺破患者的痘疹,用棉花沾取痘浆塞入被接种对象的鼻孔中,这方法虽能起到一定防治天花的作用,但过程极其艰险,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接种者也感染上天花,所以多有医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医生接过黛玉的方子时,一开始还以为黛玉要以公主的身份命他去做这危险的事,可看完这方子时,他虽觉新奇,但以医生的学识知道这法子也可能行得通,于是便按着这法子行事。
黛玉的千金方上的接种方法是改良过的水苗法,是将痘痂研成细末,与净水混合均匀,再铺在新棉上捏成枣核样,用一丝线牵着,塞入鼻孔内12小时后取出,这法子既能防天花,也能缓解已经感染天花的病情。
医生们在房间内开始为这新方子忙起来,黛玉知道她和特蕾莎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的,便准备离去。
“等等,索菲公主,你是怎么知道这药方的?若药方如此有效,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巴黎城因天花已经死了多少人。”卡洛纳先生叫住黛玉,发出一连串质问,镜片后那双绿眼珠不怀好意打量着黛玉。
林黛玉冷笑回:“这是我刚从图书室找来的,药方是否有效还是医生说的算,你何必着急起来。”这卡洛纳定是想在她的药方上大作文章,好让法兰西王室颜面扫地。
但她们法兰西王室名声狼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缺这一回吗?黛玉苦笑摇摇头,和特蕾莎返回自己的房间,不理会卡洛纳先生在背后大喊大叫。
黛玉的房间有潇湘馆房屋几倍大,墙上挂上的各色油画让她不由驻足,油画下的金边手柄沙发柔软舒适,大红色毛毯如画卷铺开整个房间,让黛玉在房间里感到温暖舒服,但最后她还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整个巴黎城笼罩在夕阳中,哥特式风格建筑在夕阳中如油画美不胜收,远处巴黎圣母院传来的杳杳钟声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城里一整天都是静悄悄的,大街上往来的马车都是拉着因天花死去的尸体。
路易十六在这戒备森严的杜伊勒里宫都能感染上天花,更何况那些两手空空、住在环境更恶劣的巴黎人们。
在东方只感染到巧姐这些小儿的天花,到了西方竟成了收割上千万人命的死神。
黛玉忧愁一阵,朗巴尔夫人正领着奴仆守在直通卢浮宫的花廊,她只得自己收拾,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她的潇湘馆氛围不同于法兰西的沉重,而是一派宁静祥和,窗外鸟语花香,竹叶沙沙作响。
紫鹃照着往常为黛玉梳妆,黛玉看着眼前的铜镜出神,紫鹃只当自家姑娘又有心事,欲想劝慰一番,但又怕姑娘心思更重,所以只是默默替黛玉戴上白玉簪。
“紫鹃,去拿几匹白色纱布来。”黛玉终于开口。
紫鹃感到奇怪,说:“姑娘是要裁剪衣裳罢,只是我记得姑娘不大穿白色衣服,还是拿那红缎子好些,更显姑娘的气色。”
其实林黛玉是想把这白色纱布带到法兰西,天花流行可是少不了这些白纱来掩住口鼻。
林黛玉只得扯谎:“我这几日怪闷的,便试着拿这些白纱布裁剪做些小囊包打发时间,你去拿便是了。”
“对了,紫鹃你顺便叫上雪雁去药房拿几大袋的苍术来,入春后我的咳疾又重了些,少不得要熏一熏屋子去了戾气。”黛玉补充道。
紫鹃愈发奇怪,她的姑娘要这些白纱布和苍术倒是正常,只是这用量比往年足足多了几倍。
但紫鹃还是照着黛玉的话去做,和雪雁离开潇湘馆。
黛玉发现她又不小心把法兰西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带来,眼下正是晨起读书时,她便翻看这书本来。
这是本诗剧,里面的句子虽不如她看的《西厢记》押韵词藻华丽,但风格形式却多变,上一句还是冠皇堂堂之语,下一句又成了情人间的呢喃细语,如千娇百媚,让黛玉不由神驰畅游,她看着书中这两人对爱情的大胆追求,不禁羞红脸,脸颊滚烫燥热。
她身为不出二门的千金小姐,这类书籍碰都不能碰,更不能让人发现她看这种书。
但是黛玉发觉太晚,因为有人突然把她手中的书抽去,笑道:“林妹妹,你再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进来你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