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珏三魂七魄尚未归位,本能答了句:“好。”
旋即反应过来,实在无奈地攥住她手腕道:“别闹,殿下。”
煽风点火,点了她又不管灭。
谢重姒笑眯眯的:“叫我什么?”
“殿下。”宣珏从善如流,“……重重。”
谢重姒:“多叫几次叫顺嘴。”
宣珏:“……”
轻笑了声,没唤,只将她手背凑到唇边一吻,道:“记着了。该叫的时候,会叫的。君臣礼节在上,总不能明目张胆唤你小字。”
他将谢重姒散落的发丝轻拂而后,轻声道:“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辰了。”
谢重姒却道:“会有的,以后还会一直有。这回的婚仪,他们会祝福赐愿,笑意融融对吧?不会像……”
她神色黯淡几分,懒得说了,反正宣珏懂。
宣珏“嗯”了声。
烛灯亮堂,西蕃进贡的走马灯投射明暗交错的山水,盛世图景照在壁上和殿顶。
二人同坐其间。周身静谧宁和,岁月流水潺湲。
谢重姒忽然眨巴眨巴眼,眉心金光细碎,歪头坏笑:“真不留下来呀?”
宣珏微仰着头,神色专注,看她片刻,才道:“于理不合。”
谢重姒“哎呀”一声:“上辈子不都成婚拜堂叩三拜了嘛。”
宣珏有理有据:“你方才说前世往事烟消云散,不能作数。殿下,你要言而有信。”
谢重姒失笑。合着在等这一句反驳呢。
她起身去内室,从隔架上拿起明黄圣旨,走回来递给宣珏,扬眉道:“打开吧。”
她向谢策道求过空白圣旨,宣珏有所耳闻。正琢磨着是否装作全然不知,缓缓摊开,刚打开一半,见到上面早已补充完毕的名姓时,不由愣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宣珏见过谢策道的字,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这圣旨显然是他亲手书写,足见重视。
只是中间“宣珏”二字,笔画明显飘扬许多——
是她亲手所落,墨迹早已干透,看得宣珏神色微动,恨不得把人捞过来摁在怀里。
谢重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软塌边上,撑着头慵懒地飞快背了遍圣旨。
父皇制曰亲书的,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看着都牙疼。
她只想快速掠过。
只是在念及那两个字的时候,语速缓慢徐徐了下来,像是在舌尖轻柔转了一圈。缱绻缠绵后,才继续念完。
庚帖婚书,尔昌尔炽。
白头之约,红叶之盟。
“赐婚圣旨,这是上辈子没有的。”谢重姒轻声说道。“给你了。婚书之后再补。多大人了,还旁敲侧击朝我讨,丢不丢脸。有本事找父皇讨去。”
宣珏:“讨过。”
谢重姒以为听错了:“嗯?”
宣珏将圣旨卷起放到一旁,回她说道:“臣朝陛下隐晦提及。当时拿捏不准殿下意图,未曾坦白。但陛下应了。”
不想逼她。就算是挑拨她婚事,他奉上的尽调也都货真价实,由她自己定夺裁判。
他似是无奈:“不过若是陛下知道我说的是你,估计也没我好果子吃。只不过帝王一言九鼎,倒也不怕他不同意。”
谢重姒一愣,旋即笑道:“行啊,我光明正大给父皇挖坑,你背地埋设伏笔。他是得抽你。这下满意了吧,郎君——”
她凑到宣珏耳边,极致缠绵:“开不开心?”
宣珏清冷温润的面上被她点染开绯红,强行按捺,不动声色地轻拥着她,轻轻“嗯”了声。
谢重姒胡作非为,不疾不徐地勾他心魂,撬开他薄唇缝隙,骄肆胡来。
宣珏强行忍了片刻,气息被招惹得紊乱起来,终是忍不住反客为主地困她在软塌上,问她:“想留臣在宫?”
“是啊。”谢重姒大大方方地应道,“不行?”
宣珏眸色倏地深了,五指相扣,克制的目光逐渐变得隐忍侵略,然后俯下身来,珍而重之地吻过她额头、眉眼、脸颊,最后在唇瓣停下,讨了个长存温柔的吻。
他沙哑着嗓子缓缓地道:“明日还有中秋宴,莫折腾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顿了顿,又说:“我陪你。”
谢重姒还想说什么,宣珏压低声在她耳边道:“别起腻殿下,您想起不来么?”
隐约间有三分威胁。
谢重姒:“……”
她想了想,觉得宣珏所言不虚,顶着朱钗首饰穿着华服厚裙,规矩挺直地坐立一整天是力气活,今夜不宜闹腾耗精力。
便退缩了一步,还是仍旧朝他身上扑腾,“上下其手”,故意控诉歪曲:“你想歪了,我没想干什么呀,就想留你好好休息一晚。离玉,你不正经。”
宣珏:“…………”
到底是谁不正经!
他额头青筋狂跳,只想摁住她那作祟的手,但谢重姒不知触碰到了哪里,宣珏闷哼了声,语气都有点不对劲起来:“重重别——”
谢重姒笑得不怀好意:“别什么?别停下来?”
宣珏薄唇紧抿,撇过脸去不看她,耳垂通红,谢重姒“哎”了声:“啊生气了?真生气了?不会吧。好啦好啦,不想的话,那我收手了啊。”
说着要起身离开。
宣珏咬牙切齿地摁住她的手道:“重重!”
谢重姒好整以暇地看着气息紊乱至极的宣珏。他唇齿微张喘息不断,半晌沙哑着嗓子,难得气急败坏:“……继续。”
谢重姒装傻充愣:“继续什么?”
宣珏:“…………”
谢重姒还在逗他:“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我做什么?”
宣珏喉结剧烈滚动了下,眸光汹涌,呼吸急促,牢牢紧锢着她的手,连眼尾都是红的。
他深觉再被撩拨下去,很有可能把人就地正法,理智的弦摇摇欲坠,好歹忍住,缓了缓,见这小祖宗还是混不吝的嬉笑样,闭眸平复呼吸,果断卖委屈,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我难受。您别闹了。”
不知是炉火在侧,还是心火焚身,他额稍汗珠直冒,顺着额角滚落,半阖的眼里也雾蒙蒙的,无端蛊惑人心。清幽的檀香氤氲在侧,极冽极醇,谢重姒登时被美色迷住,又败再给了他的示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凑唇过去,轻轻舔舐他眼尾的水珠。
然后感觉手背被人握住,贴着她的掌心滚烫。手前手后都是炙热,谢重姒有些进退维谷,“哎”了声刚想说什么,宣珏就惩罚般轻咬上他耳垂,牙口又轻又磨人。
才好不容易被他放开手,宣珏稍一用力地在她后脖啃噬一口,酥麻难耐,谢重姒丢盔弃甲崩溃道:“别啃了你又不是属狗的!”
宣珏置若罔闻。等他面色自如地去命宫人端水洗漱时,谢重姒都没回过神来,开始反思为什么每次撩人都会把自个儿搭进去。
未央宫人垂头敛神,不该抬头看主子情形,小心翼翼地伺候二人梳洗。
只有叶竹神色复杂,看了眼谢重姒,再看了眼耳尾潮红未退的宣珏,有种自家殿下拱了头青翠欲滴大白菜的愧疚感——虽然这白菜好像还挺自愿的。
宣珏并不避讳未央宫诸人,毕竟尔玉治宫严密,不透风声。
甚至他还向叶竹颔首致意。然后叶竹神色更复杂了。
眼睁睁地看着宣大人老实在床边坐下,叶竹简直痛心疾首:殿下,您好歹给人个名分啊喂!
人也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不能吃干抹净后什么都不做啊!
谢重姒听不到自家宫女的内心戏,侧首对宣珏道:“你不睡?”
“殿下歇息吧。”宣珏轻声道,“我本就浅眠。”
谢重姒困乏至极,双眼一阖就倦意袭来,心想还好没和宣珏再多闹腾,否则明儿真起不来。
陷入梦境的最后一刻,她握住宣珏的手,轻声道:“你也早点睡。”
宣珏“嗯”了声,中规中矩陪她歇了一晚。刚开始像是睡不太着,在床边垂眸看了她许久,方才和衣而卧。
反手扣住她掌心。
翌日中秋佳节,艳阳高照。
宣珏难得安眠,谢重姒软磨硬泡留了人一晚,自然没舍得打搅他。
甚至有点不想去见心怀鬼胎的各国使节,赖在榻边看了会他宁和清隽的睡颜,琢磨出了点“君王不早朝”的荒|淫乐子,对一边宫人轻声嘱咐道:“等他醒了,用过早膳再送他出宫。”
叶竹木着脸:“哦。”
谢重姒瞥一眼就知道叶竹想歪,伸指弹了她额头,小声道:“想什么呢?”
叶竹抬头望天。
“没糟蹋朝堂才俊,也没吃干抹净——你想什么都写脸上了,当我看不出来?”谢重姒无奈地轻道,“赠他一夜安眠罢了。走吧,今儿又是硬仗。”
三皇兄势力被父皇削过一顿,老实多了,但并不是不存;
皇兄还未归京,百越诸事纷乱,再加上……
再加上江家也不怎么安分守己了。
戚贵妃还和她隐晦提及过,戚家军夹缝处境。
五大氏族起家不同,但多数商政掺杂。利益在此,狗苟蝇营颇多。
但江家不同,江家行伍出身,祖宗辈上就是和太|祖打过硬仗的江采将军,后封左司马,荫蔽子孙。
江家后代,也多数入伍行军,和戚家差不多,只不过相较戚家人丁单薄,江家枝繁叶茂,就算真在军中的位高者寥寥,也有祖上父辈积累的人脉。
戚文澜没少被左右掣肘。
更何况,江家近年来不仅止步于此,不再满足铁血保国,族中大量弟子举朝入仕,江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听宣珏提过一次,说他能力不错,但心浮气躁,需要磨练。而且为政颇有苛刻之处,军法胜于治理。
要不要拉拢是个问题。
皇兄未归,她这手头圣旨,是不可能拿出给父皇的。
局势不定,宣珏还需要做那把锋利刀刃,切割祛毒。
相较流水晚宴的波云诡谲,中秋宴席就平静安稳多了。
顾九冰老实收敛,不再挑事,谢重姒自然心神宁和,等到晚间,明月当头挂时,她才又见到宣珏,眨巴眨巴眼,朝他递了个眼神。
宣珏在和文武朝官谈话,随家人同来,未着官服,只是简单青衣,在月色下朝她遥遥一笑,清风月朗。
谢重姒心跳快了一瞬,心想:昨儿不该放过他。
不过她也没胆色想到底是谁放过谁,就着美色下酒菜,等宴席结束,又要百无聊赖地去处理事务。
一连几天都有些无精打采,被琐碎繁杂的事务折腾地喘不过气来。
这天,她正就着秋光,在院里翻看乱七八糟的军政地图,心中琢磨戚家该在那里落脚插手比较好。
忽然听到有青鸾振翅的声儿,她接过鸾鸟,打开信笺。
这次信笺很长,有密密麻麻的江家势力分布。
也有她皇兄即将归来的打算。
在最后,宣珏简明扼要:“戚老将军受伏,危急。许是东燕作祟。陛下恐扣留顾九冰。殿下万切小心留神。”
谢重姒一惊,陡然抬头,看向戚贵妃的宫闱。
没记错的话,戚文澜和戚老夫人,今儿刚去她宫里会面谈心。
他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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