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齐平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心头有些复杂,想起了去年一些堪称惨痛的经历。
当初在草原上,四面皆敌,齐平用坚韧的意志,横跨草原,最终跑上了雪山,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
本想着入神通后,只要自己不出去浪,苟在京都,再也不会有被追的逃窜的一天,但哪里想到今日。
不过,这时候不是缅怀的时候,三人一边赶路,齐平一边将自己逃跑的经验分享出来,杜元春听后,颇为重视,说道:
“可以试一试,不过眼下还是争取时间,尽可能多跑远一些,先抵达黑石县城。”
……
京都北方,板块辽阔,地广人稀,大半疆域都划在幽州地界。
而黑石县城,便是他们北行路上的大城之一,二人都是修行者,可以扛得住冻饿,但太子不行,马匹也不行。
如此一路日夜兼程,转眼,数日过去。
期间,三人几乎没怎么休息,饿了便吃从山庄携带的干粮,渴了,取路旁的积雪烧化了饮用。
齐平原想着,太子会扛不住,毕竟是娇生惯养,在东宫里学习的时候,也没少使性子。
但,经历了那一夜后,太子好似也成长了。
一路上虽不停掉眼泪,却没喊过一声苦,累了便趴在齐平背上睡觉。
期间,又要避开官兵,挑选近路,当一行人于某个下午,抵达黑石县城时,六匹马已经累死五匹。
只余下一匹马,给太子坐着。
“前方便是县城了,等进了城,就可以好好休息下了。”齐平牵马,于城门外排队,低声说道。
马背上,风餐露宿,憔悴了许多的太子摇摇头:“我不用休息。”
为了避免交谈泄露身份,她已经不再自称本宫。
不过,虽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望向了前方城池,露出向往的神色,金色的暖阳从西天照过来,狗皮帽子下,脸庞红扑扑的。
“呀,进城要检查路引的吧。”太子突然说。
一下子担忧起来,几人出来匆忙,哪里有路引。
杜元春从怀中取出几张,说:“放心。”
齐平突然明白,杜元春不久前离开一阵,去做了什么,大概是抢了别人的。
而后,又见杜元春取出一张符箓,命太子攥在手心里,而后就看到太子整个人被“擦去”了。
隐身符箓。
齐平心中一动,果然,进城检查路引的时候,守门军卒并没有对他们二人多加注意,而是盯着一些队伍里,带着少男,少女的仔细盘问。
“消息传过来了?”进城后,齐平低声问。
杜元春点了点头,他眼神中暗藏凌厉光芒:
“方才抢夺路引的时候,我打探了下消息,发现守城军卒应该是接到命令,在严查太子,你我易容很简单,但太子不行。”
齐平心头一沉:
“那接下来怎么办,这样话,我们没法住客栈,接下来隐藏身份也不方便。另外,京都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
杜元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你想不到吗?去幽州城的路线那么多,黑石县城也不是最近的一个,我为何来这里。”
齐平说道:“我猜到了,师兄你应该是想找密谍吧,但……如今这个状况,我们可别是自投罗网。”
江湖密谍!
镇抚司在帝国各地,但凡是重要些的城镇,都有密谍隐藏,但齐平有点担心……虽然,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回档测试忠诚度就是了。
杜元春说道:
“你要记住,镇抚司成立之初,便只效忠陛下一人,而不是朝廷。江湖密谍的全部名单,只有陛下与我掌握,没有备份。黑石县的密谍,眼下只有我一个知道。”
顿了顿,他说:
“我之后会将所有名单抄录给你。”
齐平愣了下,不知为何,他从杜元春语气中,听到了一点令他不安的情绪。
“好了,别想其他,我们到了。”杜元春说话间,指了指前方。
只见三人一马抵达了一座小当铺外。
这时候,铺子里也没客人,只有个留着八字胡的掌柜趴在柜台里头睡觉。
“呦,各位要典当什么东西?”看到三人,掌柜揉了揉眼睛,大大咧咧说。
杜元春手指在旁边茶盏里蘸了下,于棕色柜台上勾画了一道怪异的图案,说道:
“去年今日。”
八字胡掌柜倏然变色,整个人站起身来:
“人面桃花。”
这不是我抄来的诗吗……什么时候被拿来当暗号了……齐平张了张嘴,就见八字胡掌柜起身,关上铺子们,挂了个“打烊”的招牌,旋即躬身:
“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杜元春说:“我要知道京都眼下情况。”
“是。”掌柜当即将所知的事,简略描述了下。
大抵便是景王炮制出来的那一篇说法,杜元春勾结蛮族,于夜宴上刺伤皇帝,蛮族高手夜袭京都,陛下太子身死等等……
几乎与齐平推测吻合,只有一点让他略显意外:
“你说,齐千户壮烈殉国,尸骨无存,追封武康伯?入忠贤祠?”
掌柜说:“传来的说法,是这样,如今整个京都,都将齐大人说成为国捐躯的大英雄。”
“他家眷呢?”齐平问。
掌柜摇头:“这个卑职就不知了。”
他只是驻守北境县城的密谍,所知都只是从京都发来的传闻。
齐平一脸失望。
杜元春突然问道:“陛下身死,镇抚使叛逃,你应该猜到我们的身份了吧。”
掌柜“噗通”一声跪倒,说:“卑职只忠于陛下,听命于司首,无论其他。”
杜元春说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可能会死。”
掌柜抬起头来,笑了笑:“司首说笑了,当卑职领了密谍腰牌的时候,便知道迟早要死的。”
杜元春默然。
……
天彻底黑下来前,黑石县城城门临近关闭时,八字胡掌柜驾着一辆车,赶在关门前跑了出去。
“驾!”
掌柜挥舞鞭子,马车沿着管道走了一阵,遇上一个岔路口,他没有犹豫,朝着右侧路口拐了过去。
一阵风吹来,掀开车厢的门帘,里头除了堆积了不少草料,便是摆放着一个竹筐,里面是一堆染血的衣服。
其中,一件四爪蟒袍,格外醒目。
……
城内。
典当行后院的房间里,齐平将一桶黑狗血倒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
狗血浸水,登时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师兄,这样真的能行?”齐平表示疑惑。
杜元春盘膝打坐,说道:
“按照你的说法,对方若是用类似巫术占卜的方法,可以故布疑阵转移,但分散太多,又太容易被看出问题,难以起到误导的作用,所以,用我们的鲜血,加上贴身衣物,命人走另外一条路,应该足以影响占卜推演。这不是你说的主意。”
齐平无奈道:“是我说的,但……我的意思是,这黑狗血,真能掩盖我们的‘坐标’?”
杜元春听不懂他的新词,但能理解含义,解释说:
“不要小瞧了民间土法,还是有一些道理的,黑狗血除了驱邪,也能短暂压制人的气息,一定程度上干扰占卜,若是正常情况,未必起效,但有了另外一个目标干扰,再加上狗血遮蔽,应该可以。”
行吧,你是行走江湖的老前辈,你说得对……齐平说道:
“我是说,就不能用更乾净的方法嗎?比如符箓什麼的。”
杜元春白了他一眼:
“你去皇宫赴宴会带一堆法器符箓吗?我身上一共就几张,你以为什么都有?
行了,赶紧洗吧,然后抓紧时间睡一觉,恢复精神,明天还要赶路,对了,你的修为还没恢复吗?”
齐平摇头:“恢复了一些,但也才洗髓。”
洗髓……不够。
杜元春叹息一声,如果齐平能尽快恢复,他们自保能力会更大些。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追杀来的,不只一两位神通,还有一尊神隱。
如果知道,就会明白,无论齐平恢复与否,其实都不会影响什么。
“噗通。”
齐平脱光衣服,跳进了狗血浴桶中,浸泡全身。
隔壁房间。
太子剥去了衣服,也将自己埋在一只小一些的,洒满了狗血的浴桶里。
整个人被血气呛的直恶心,但努力捂住嘴,捏着鼻子,将自己整个人完全浸泡好。
她知道,若只想逃跑,杜元春和齐平完全可以撇下她,随便换个方向,而不是冒着被追捕的风险,护送她去幽州城。
而今天,又有一名密谍为她赴死,想到这,她蹲坐在血水中,低声啜泣起来。
……
……
与此同时,北境寒冷孤寂的夜幕中,一行人悄然出现在荒凉的旷野上。
总共四人,两名是江湖武师打扮,两名是戴着斗笠的僧人。
没人知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四人,竟都有着神通修为。
虽然,不老林的两个,只能算伪神通。
“第五匹马了。”一名武师盯着地上冻僵的马匹尸体,目光扫过旁边些许生火的痕迹。
众人一路追赶,陆续发现齐平一行停留的痕迹。
另外一名武师说道:
“他们不可能一直跑下去,铁人也撑不住,更何况,还带着累赘,肯定要补充补给,现在能找出方位吗?”
他看向两名僧人中的一个。
那是个略显有干瘦的和尚,手中捧着一个罗盘,身上还有个袋子,里头装着离开京都时,搜集的,太子的贴身物品,包括一条染血的绸布。
这时候,他呢喃念诵佛咒,罗盘飞转,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某个方向:
“找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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