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回府后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把青儿发落出府,并痛打几个涉事家奴三十板子,更气得要赶黄小娘去郊外庄园。周张氏劝慰了好一会儿才劝住。
周扬胸腔起伏着,复而敛了大半气性道:“那丫头到底是出身低贱,就算林家不知,我们也不能装傻充愣把奴嫁去做人家嫡子正妻啊!做妾还差不多……”便是做妾都是抬举,像金小娘就不该抬为妾室!
周张氏:“现下除了那林二公子,林家上下都觉着青儿是暂住周家的远亲女郎。玉奴那派说辞想来林家家主和几个长辈能掂量利弊,也不一定还会求娶青儿作正妻。”
周扬叹了声气,道:“等明日林家大郎和其大娘子来了再说吧。”
庶日林家大郎和自家夫人带着聘礼上门提亲,谈话间不免提及青儿孤女的身世。
林大娘子笑了笑,腼颜人世道:“我家公说了青儿女郎是孤女,到底是当不得远桐正妻,毕竟这婚姻大事是两家之事,不只是两个孩子的事。”
“但我们林家会好好善待青儿,不会让她受了委屈,以后娶回来的正妻也会挑个大度女子。若是青儿生了男儿,便写在正妻名下,也是我们林家的嫡曾孙。”
周张氏和周扬对视一眼后,面上露出哀戚之色,泣泪回道:“青儿是我的远亲表侄女,可怜我那表哥嫂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女,大老远来投靠我们……本来我和家君也觉着她年纪不小了,可以给她留意建京有哪些好郎君,想给她说亲,却不知这一日来得这么早。”
“青儿她说了,她自知无双亲娘家,不能让林二公子仕途得益,不配做这正妻,只懂事地说去做妾……”
“可我到底是她的姨母,她是个可怜人儿,我怎么舍得……昨夜她向我哭说父母去世得早,不能见她出嫁,那泪人儿样真是叫人心疼!”
林家大郎夫妻俩闻言面露悲悯,也不由得心疼起青儿来,忙再次连声许诺会好好善待青儿。周张氏拿丝帕擦了擦泪,又问周扬意见如何,等周扬点头,这亲事才算谈定。
婚期很快定下,就定在十月十五,这日是吉日,也合两人八字。
黄小娘被周扬责罚说青儿的嫁妆要出一半,现下整日在自己院里发怒。
这都是她给两个姐儿存的,让她挖出一块给一个丫鬟,无疑是在她心里插刀子啊!
等到菊花都谢了,天气开始变得微寒。
周寻雁已不再穿那轻薄的丝裙,而是换上了锻裙。
青儿出嫁这天是个大晴天,俗话说十月十五艳阳天,今年暖冬热烘烘。看来这年的冬天不会太冷。
此时她正端坐在铜镜前,几个老嫲嫲围着她给她梳妆打扮。
新嫁娘一大早就要起身,婚服穿起来繁琐复杂,白色直领广袖衫内是对襟广袖襦裙,一层层穿上已要花好一会儿功夫,更别说还要上妆贴花钿。
周寻雁手持一个锦盒,叩响了房门。
见屋中人侧目看向她,周寻雁乖巧道:“我来看看我表姐,几位嫲嫲可否先下去,留我同表姐说些体己话?”
“这有什么,奴们在外边等小娘子。”
门被阖上,青儿疑惑道:“女郎?”
周寻雁向她走了过来,边道:“不要跪我了,这是送你的新婚礼。”
“你以后嫁去林家用钱的地方多,母亲觉着给你一些银票,也好必要时解你燃眉之急。”
她顿了一下,继而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且行且思。”
青儿眼眶湿润,颤抖着手接过锦盒,“奴做了那么不堪的事,大娘子还能这样待我……奴实在对不住周家……”
周寻雁轻拍她手,笑道:“不是为你,只是在自保,不要过于歉疚。以后去了林家,是福是祸,都要你自己扛了。”
“是……”
因是纳妾,周家并未开宴,到了吉时林家的花轿过来把人和嫁妆抬走就算礼成。
周扬坐在厅上,忽地叹了一口气,对周张氏说道:“没想到我们周家办的第一件喜事,不是娶新妇,也不是嫁女……”
周张氏抚慰道:“左右不过都是命运吧。”
“……”
周寻雁站在后门巴望着远去的花轿,江衡上前唤她,她面色迷蒙地应了一声。
他不由得问:“女郎在想些什么?”
周寻雁轻笑:“只是觉着现下玄学盛行,便是这婚服都是用了白色,他们都说是返璞归真,我却觉着嫁娶是喜事,应用明亮热烈的红色才适合。”
江衡望着她这一身浅碧色罗裙,想到她似乎极少穿颜色艳丽的衣裙,除了他们初遇和上一次她在翠苑外等自己。
他垂眸细声道:“明亮的颜色衬女郎,女郎……应该多穿。”
周寻雁摇了摇头,边往后走边说:“我不喜欢穿这些颜色艳丽的裙子,现下穿的……就很好了。”
江衡跟在她身后认真听着,从她话里听出几分查不可闻的落寞。很明显女郎在说谎,可她为什么要说谎?
等周寻雁回到雁归院,正看到秋菊在清扫落叶,近日风大,吹得这一株老杏树越来越秃。
“头上这朵菊很衬你。”周寻雁见秋菊发鬓上别着一朵明黄小菊,开口赞道。秋菊生得清秀俏丽,稍稍一打扮就比不少世家女郎貌美。
秋菊没注意到她回来,闻声忙把那朵小菊花取下,皮笑肉不笑地羞赧道:“随意采了戴的,女郎是刚回吗?”
“嗯,刚看了花轿回的,别在这扫落叶了,进来陪我吃茶聊天。”周寻雁踏进室里,招呼道。
“是,女郎。”
“春桃和夏荷呢?怎么不跟女郎一起回来?”
周寻雁拿起桌上的一枚糕点放进嘴里,又举起一块递给她,“春桃去找夏荷了,我说我想吃烤柿饼,她们便到膳房给我烤饼去了。”
秋菊接过,又问她新嫁娘今天好看吗。秋菊同青儿聊过几句,碰过几次面,青儿生得俊俏,也不怪那林家二公子会看上她。
周寻雁温声回道:“女子出嫁,自然是美的。”
秋菊垂头,细嚼慢咽吃了那糕点。
日子一天天冷了,周寻雁开始贪睡不愿意起身,每日都要人哄着起来,就连食膳都要人抬着步撵去。
后来春桃用了一计,在周寻雁赖床时喊一句“外面天寒地冻的,江小童子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周寻雁听了忙爬起身。
这招百试百灵,十分好用。
周寻雁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眸,身上罩着厚重的锦被,她打了个哈欠,夏荷过来把一小手炉塞进她手里。她掀开眼皮子,头微微晃动,还是半困半醒的状态。
抱着手炉她感到几分暖意,开口问道:“今日可能在院里吃?”这是贪懒不想到前厅吃膳了。
夏荷:“大娘子吩咐人送早膳过来了,女郎快起身洗漱食膳吧。”
秋菊在边上问了一句:“女郎今日可还要去看江小童子打拳?”女郎每过五日便要去看江小童子打拳,从未遗漏。
周寻雁下了床,瞥了一眼紧闭的窗牖,外头的风大,吹得窗吱吱作响。
她道:“吃了膳就去。”
外头下起小雪,这还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抬头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的雪花。
周寻雁从兔绒暖手抄中抽出手,接了一朵雪花,待它融化,又快速地把手缩回暖手抄里。她把脸埋在高高立起的毛绒衣领内,身上披着红色狐毛斗篷,帽沿压住她的眉。
地板湿滑,一行人步子缓慢地往后院走去。
孔承刀正带着一众男童练刀,瞥见她来了忙迎了过来:“女郎,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也来?”
周寻雁双眸四下巡视,没发现江衡的身影,刚想问,孔承刀便道:“江衡那小子昨晚又练武练到深夜,今儿受了寒发起烧,就没来习武。”
周寻雁一听瞪圆了眼,气恼地轻骂了声“这个傻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孔承刀无奈地摇了摇头,见一众男童停了动作在看戏,又口中叫骂着催他们认真点。
角落里对打的两个男童窃窃私语起来。
小福子叹了口气道:“嫡小娘子待江衡真好,如果我们也是她的死士就好了……”
“哼,就是一个诛九族大罪留下的罪子,有什么好羡慕的!”回话的小石子呸了一口唾沫,语气尖酸。
小福子讽他:“你和江衡一屋的,为何人家嫡小娘子不选你?还好意思讽人家江衡。”虽说小福子和江衡没聊过几句,但见江衡刻苦习武,心里暗自把人当做榜样,见小石子有意排挤江衡,只觉得其简直吃相难看。
“你胡说!”小石子顿时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手一使力,那没开刃的刀便劈到小福子手臂上。
“啊!”小福子躲闪不及,疼得捂着手臂蹲在地上哀嚎:“痛死了痛死了,我的手断了!”
“干什么呢!”孔承刀闻声赶来,查看了小福子的伤势。骨头断了,必须及时接上才行。
“小子,忍着点。”他说完,手下一使力快速把骨头接上。
小福子嚎了一声,那骨头就归位了,倒也不折磨人。
孔承刀又吩咐人把小福子扶走,垂首看着跪在地上满口推脱的小石子摇了摇头。平日里小石子总是争强好胜,对待同门缺乏温情,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有意排挤江衡。这样的人只要被人一挑拨,就容易误入歧途,伤害同门。
孔承刀沉声道:“你明日不用来习武了,回去做活吧。”
小石子愣在原地,他家中犯了贪污受贿罪,所以一家男女老少皆被贬为罪奴之身。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都是个任人打骂的奴才,前不久被选中来习武,郎主说只要勤奋刻苦学有所成,能保护主子,十五年后便可恢复自由身,届时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这是他脱离卑贱奴身的唯一机会,竟然……就这么没了!
他扒拉着孔承刀的裤腿,哭喊道:“师傅,师傅!不要啊,徒儿知道错了!”
孔承刀没有理会他,转头告之剩下的男童今日提前下学。
一行人离开翠苑,各做各的活去了。
周寻雁到江衡屋中时被四面漏风的破败景象吓了一跳,江衡缩在一张薄被里,虽喝了药,还是不见好,一张脸烧得通红。
春桃细声提到:“女郎,奴去取一些炭来烧吧……”
“快去快去。”周寻雁催促道,又连忙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江衡身上。
江衡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周寻雁凑近,发现这人病着还在念拳法口诀,心中顿时又气又酸。
她撇嘴道:“真应该跟阿耶提一句,给你们住好些的屋子,这都什么破房子,还漏风。”又去看了桌上那个破了个口子的碗,见里头只剩一点药材残渣,才舒了口气。
还记得喝药,应该还没烧傻。
等到屋里烧起炭火,这人的面色才逐渐好了起来。后半会儿江衡窝了一身汗,在那里踢被子,她不好帮他解衣擦汗在原地急得都快哭了。一家奴适时进来说他来照顾,周寻雁嘱咐他帮江衡擦汗后带着人离开。
出来时正好遇上一罪奴,周寻雁对他有些印象,“你是和江衡一屋的小石子吧?”
小石子抬头,惊诧地问:“女郎记得我?”
周寻雁微微一笑,眉眼温柔道:“见过几次,听他们叫唤你,就记住了。你和江衡一屋,可要互相多关照。”
小石子垂下头颅,低声应了一句是。
“我先走了,等我去跟阿耶求情,让你们住好一些的屋子!”说罢,她迈着碎步离开,背影看上去很是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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