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计划自然就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周憬琛原本将叶嘉带出来是存了私心的。他们夫妻二人成亲一年多总是聚少离多,时日长了肯定会影响感情和睦。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周憬琛才做出将叶嘉带出来的决定。
但如今叶嘉怀了孩子,当然一切以叶嘉的安危为主。
不过如今因特殊原因将人送回去,周憬琛私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他怀抱着已经睡熟的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兴许这就是报应。上辈子他不将任何女子放心上,这辈子心中爱重之人没心没肺,对他若即若离。
深深吁出一口气,周憬琛才闭上眼睛睡下。
罢了,是块石头也总有焐热的一天。
次日一早,护卫已经去回春堂将叶嘉要吃的药抓回来。怕旁人煎得不好,周憬琛用他煮茶的小炉子自己煎。叶嘉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儿,差点没恶心得她把昨夜吃的都给吐出来。她捂着鼻子从床上下来,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相公,你在煮什么东西?”
“药。”周憬琛听到动静从外厅过来,看到叶嘉穿得单薄忙取了外衫递过去,“注意保暖。”
叶嘉其实不冷,如今都已经是四月份了。虽说清晨还有些凉意,但只要不见风,屋子里面是一点不冷的。不过周憬琛递过来的衣裳她还是顺手披在肩上,出来就看到门外小吊罐正在汩汩地冒着水汽。那股又酸又涩的苦味儿就是从吊罐里冒出来。
不必说,周憬琛亲自看着,这定然是昨夜老大夫说要吃的保胎药。
叶嘉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矫情。事关自己的身子,该吃的药不能少。窗外的天色才将将亮,鸟雀在枝丫上鸣叫。叶嘉去屋子里换好衣裳的同时,客栈的跑堂已经送了干净的水过来。叶嘉快速地洗漱好,还没来得及吃药,倒是杨老太主仆三人先来见叶嘉。
他们来的挺早,朝食没用便在屋外候着了。
叶嘉想了既然没别的事,就让那中年妇人有话进屋来说。
中年妇人换了身方便行走的短打,看样子就是早早做好决断了。叶嘉眼眸微闪,请她坐下。事到如今叶嘉才知道她的名字。姓杨,得主家的爱重赐姓了杨,单名一个丽字,杨老太称呼她为丽娘。另一个老仆是杨家的老管家,跟了杨老太一辈子。
两人被乔正渊赶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外寻找疯了的杨老太。
“周夫人,我等打算即可启程去北庭都护府。”丽娘昨日听了叶嘉的话以后就做了决定,倒不是有多信任叶嘉,而是他们除了信任叶嘉也没有别的法子想。乔正渊正在到处找她们,他们势单力孤,推三阻四只有被抓的份儿,“不知周夫人承诺过会替我主仆三人安顿的话可做的准?”
“自然。”叶嘉说话不敢说一口吐沫一个钉,但也绝对信守承诺,“你们只管去收拾行囊便是。”
杨丽顿时面上露出喜色,她直说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只等着叶嘉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你们且稍等片刻。”叶嘉手头是有些人的,不过如果这主仆三人身份特殊,周憬琛兴许还有别的打算。护送记他们,让周憬琛安排护卫更稳妥。
这般,叶嘉略一思索,便将他们打发回去,转头立即去寻了周憬琛。
周憬琛人不在屋中,昨日老大夫的话叫他高兴了一宿没怎么合眼。一大早醒了,亲自去回春堂取了药回来。如今正端坐在院子的树下石桌旁边煎药,他不知打哪儿弄来的精致瓷碗,正专心致志地将吊罐之中的汤药倒进茶碗里。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的脸颊肩头衣袖上落下明媚的光斑。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是叶嘉顿时就玩起了眼角。修长素白的手指捏着粗糙的吊罐把柄,阳光下仿佛晕出一层前单的光晕。
“过来,正好不烫不凉一口闷。”
他坐的位置刚好是上风口,一阵风吹来,叶嘉脚步一滞,那股要命的药味儿差点没把叶嘉给熏吐了。
叶嘉:“……”
“嗯?怎么了?”周憬琛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扭过头来。
叶嘉皱着眉头,幽幽地瞥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瓷碗,说实话,不矫情不代表不嫌弃。药这种东西,尤其是中药,真的是很难吃。她犹豫了片刻,捏着鼻子走过去,把头扭到一边在周憬琛的面前坐下来。言简意赅地将杨老太主仆三人的事情说清楚。
“……杨老太对你来说应该有用吧?”叶嘉虽说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也是知道一点大概的。想着周憬琛的种种举动,大约能猜出来他的打算:“把他们送去轮台如何?还是说你这厢另有打算?”
比如拿杨老太作筏子对乔正渊发动讨伐?
“头扭过去作甚?”周憬琛见她手碰都不碰一下茶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放心,我没放黄连。”
叶嘉:“????”
……你还想放黄连?
周憬琛被她瞪得想笑,转移话题道:“我会安排人把他们送去北庭的。”
杨老太主仆三人确实对周憬琛来说有用,且用处不小。周憬琛之所以来于阗,就是为了找这个人,“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的,嘉娘且放宽心。”
说起来,乔正渊身边的那些所谓的心腹,其实都是看在乔惗卿的恩情上才会对乔正渊唯命是从。若是那些人知晓乔惗卿的死与乔正渊有关,或者由杨老太亲自站出来指责乔正渊弑父之事,后面自然不必他出手。自有人会出手对付乔正渊,安西都护府一乱,他拿下安西都护府便容易得多。
叶嘉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点点头:“那行,我会跟他们说明。对了相公,印章是给我了?”
“嗯?”周憬琛扬起一边眉头,顿了顿,意识到叶嘉说的是杨家的印章便点头笑道:“自然是给娘子收着。嘉娘在管理钱财方面的能力,远胜于我。”
叶嘉:“……把吃软饭一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就只有你了。”
“不行么?”周憬
琛笑起来,“嘉娘不乐意养我么?”
叶嘉:“……”
东拉西扯了半天,叶嘉全程眼神就没有往药碗上瞥过一下。周憬琛目光在她跟药碗之间转悠了几次,到底还是选择了拆穿她:“药再苦也得喝,别左顾而言他。”
叶嘉:“……”
两人坚持了许久,叶嘉没忍住翻了他一对白眼,伸手端起了碗。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记药材熬出来的,比余氏的补药还难闻。她只能捏着鼻子,正准备一口闷。忽然从树上啪嗒掉下来一块大石头,然后稳稳地砸在了周憬琛的后脑勺上。
那石头砸过周憬琛的后脑勺,顺着他的肩膀滚到石桌上彭地一声响。叶嘉与周憬琛的目光同时落到那块石头上,石头的尖角部分还沾了红红的液体,是血。
两人面面相窥,周憬琛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一手红:“……”
叶嘉:“!!!!!”
她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大树,只见树上一只灰扑扑的好似大狗的生物四爪抓着大树的支杆,嘴里还叼着一块碎石头,正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树下的两个人。这东西一身毛茸茸和一对立起来的耳朵,看起来有点眼熟。叶嘉皱着眉头看了许久,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点点!”
那东西听到叶嘉的声音顿时高兴地张大了嘴,它嘴里还叼着的半块碎石头顺势落下。嘭地一声精准地又砸到了周憬琛的后脑勺。
坐在树下的周憬琛:“……”
叶嘉喜出望外,说起来,点点自打他们搬去沈府以后就没有跟上来。叶嘉每回都是去驻地旁的老宅才能碰到它,这之后好久都没有见到点点,叶嘉都以为它自己跑归山林了。没想到在于阗这么远的地方,还能见到点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点点从树上一跃而下,眼看着就要跳到叶嘉的身上。被周憬琛眼疾手快地一挡,撞到他后背。
它的四只爪子抓到周憬琛的后背后轻轻一蹬,半空中一个跟头轻巧地落地。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叶嘉的身边,伸出猩红的舌头很是温柔地舔起了叶嘉的手背。
叶嘉揉了揉它的大脑袋,许久未见,点点又长大了许多。它本就比一般的狼大上许多,如今看起来都有几分吓人。身上的毛亮油滑又顺畅,牙齿锋利,爪子也十分的尖锐。看得出来它在外面一只狼也过得很好,就是不晓得它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你该不会偷偷跟着我跑来的吧?”
点点嗓子里呜呜地呜咽着,然后就很顺理成章地在叶嘉的脚边趴下来。
“……就算遇到点点,你这药也得喝。”有的人倒霉,喝水都能塞牙缝。周憬琛倒霉,坐在树下也能被狼叼石头砸脑袋。叶嘉看他一脸冷冽的模样忍不住笑,倒是也挺配合的一口将药吞下去。
个功,只表示他们安分守己便已经足够。
杨丽再三表示不会曝露周家的事情,这才带着杨老太在周憬琛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于阗。
人一走,叶嘉回到屋里。
四下里静悄悄的,客房的门开着,叶嘉走进来正好看到周憬琛端坐在窗边。周憬琛素来都是温和文雅喜怒不形于色303记40沉稳模样,此时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一百只死苍蝇。至于他为何这般气恼,叶嘉如今一想起来还是觉得稀奇。
这年头真有人倒霉成这样。人在家中坐,石头从天上来。
‘噗嗤……’
叶嘉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窗边那人扭过头来,眉头拧得能打死结:“你还笑。”
“……估计是你平常不行善积德,老太爷看不过去了,派点点来小小惩戒一下你。”叶嘉耸了耸肩膀,颇有些不走心地说起了风凉话。说完还抬手拍了拍点点的大脑袋,让它自己去找个地方趴着去。自己则慢吞吞的凑到周憬琛的跟前,绕着他看了一圈。
点点倒也乖巧,在屋子里到处闻了一圈。嗅到叶嘉身上熟悉的味道,在床头的位置趴下来。
周憬琛任由她打量着,垂着眼帘,绷着脸瞧着一脸冷漠实则脆弱的样子。手里正摆弄着金疮药和红花油,莫名有几分可怜巴巴。
叶嘉到底是良心发现,拆了他的发带。
乌黑的头发如瀑一般落下,散落到肩头,将他清隽的脸颊映衬得消瘦。散了头发,扒开了他的后脑勺一看,砸了好大一个包。包上还沾了点血,估计是被石头的尖角磕的。
好吧,叶嘉有点良心发现了:“把要给我吧。”
伤在头上,周憬琛自己也擦拭不到。叶嘉接过他递来的药,看了一眼,石头尖角磕出来的伤已经止了血。就剩一个很大的包。她先弄湿布替周憬琛擦拭了血渍,弄得干净些。而后嘭地一声拔掉红花油的瓶塞,到了一点到手心。慢慢搓热了,再替他揉。
这么大的包不揉开,怕是许久都不会好。她碰一下,周憬琛就颤一下。再碰一下,他再颤一下。
叶嘉没好气:“我还以为你铜筋铁骨呢?原来也知道疼啊。”
“……我其实是个怕疼的普通男子。”周憬琛垂头丧气。
叶嘉:“……”
……
叶嘉一边替他揉开淤血一边就笑。起先还知道藏着掖着,无声地笑。笑到后面有点抑制不住,身体就跟着不住地颤抖。她真心地规劝道:“相公,这样吧,近来你闲着无事,不如去庙里烧两柱香吧。我觉得你最近可能还会倒霉,烧点香就当赎罪了。”
周憬琛瞬间眼风扫过来,难得窘迫地瞪着她:“……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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