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离得这边有些距离,轮台这个城内还是很大的。骡车往西街走,那辆马车就跟在叶嘉骡车的后面。叶嘉去到哪里她就跟到哪,叶嘉这边车停下她便也停下来等,明晃晃的意图都半点没个遮掩。
喜来掀了车窗帘子几次回头去看那马车,眉头皱起来:“东家,这人是何意?”
“不必管他们,不妨碍事儿就当没瞧见。”
叶嘉被跟的有些心烦,她这边是有正事要忙,根本没有闲心跟一个娇娇小姐纠缠。连着跟牙人看了三间铺子,最终确定了一间位置靠西街中段的铺子。大小合适,位置也不错,就是价格有些高:“这个铺子先停两日,我回去思索两日给你答复。”
寻常人家看铺子至少是要三四天的,看了一回还得做比较,大多是没那么快做决定的。牙人习惯了这般点点头:“那夫人且回去思索两日,想好了要定下来便去牙行寻小人便是。”
叶嘉点点头,跟牙人在铺子跟前分了伙。刚准备回去,方才拦路的那个婢女又挡在了叶嘉的面前。
此时不仅仅是婢女,怕叶嘉不过来,驾车的车夫也下车挡在了叶嘉的面前。叶嘉还没动,身前就挡起了两个人。展临跟司南两人往前面一站,周身不好惹的气息就叫婢女的脸白了白。车夫虽也会点武艺,但显然被司南和展临的气势所摄,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坐在车上没有下来的顾明熙此时终于坐不住,过了片刻,一个婢女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下了马车。
顾明熙一身湘妃色的直裾,面上戴了面纱,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乌发梳成堕马髻,眉心还点了一个三瓣的莲花形花钿。她扶着婢女的胳膊莲步轻摇地走到叶嘉的跟前,论起身量,比叶嘉要高出一点点。只一双眼睛也能窥探出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美貌。
“我是顾家明熙,”那少女站定以后缓缓开口,语速是一种世家贵女特有的不疾不徐,“相信允安哥哥与你提过我,我乃允安哥哥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叶嘉:“……”还真被她给猜中了。
两人就这般面对面站着,也所幸这家铺子是关了。不然这般堵在门口还得坏人生意。
越到中午,日头就越晒。炙热的日头烤着大地,一股热浪就涌了上来。顾明熙一番话说完便不开口了,静静地等着叶嘉张口。但她等了半天,叶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点开口与她叙话她的意思都没有。顾明熙的眉头蹙了蹙,面色显得没有那么从容了。
顾明熙身侧的婢女感受到主子的不悦,顿时就张口呵斥道:“……你这乡下妇人怎地如此无礼?没听见咱家姑娘与你说话?”
叶嘉一边眉头扬起来。还没说话,喜来冷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好笑,你家姑娘谁?凭什么你家姑娘问话,我家夫人就要回?如此行事还好意思说旁人着实无礼?我看你们才没规没矩!”
喜来平日里话极少,在周家时除了干活就是吃饭,人总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叶嘉原以为三个姑娘里头就属秋月嘴皮子最利索,没想到喜来说起话来还挺有气性。她这一句话出来就给那婢女给顶得红了脸。那婢女一手指着喜来的鼻子‘你’了个半天,被顾明熙瞪了一眼脸色微变,面红耳赤地闭了嘴。
顾明熙此时约莫是看出来叶嘉不是那种被人吓唬一下就怕了的人。抿了抿嘴,她上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我此行过来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允安哥哥在此地可好。”
叶嘉盯着她看了许久,偏头直白地叹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叶嘉并不是很擅长跟顾明熙这一类型的女子打交道。就像原主的母亲叶苏氏,这等眼中含泪说一句重话便会梨花带雨的女子,她基本是见到了就绕着走。结果这个姑娘格外执着,叶嘉都已经表现出这般明显的排斥,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撞上来。
“挺好的。”叶嘉开了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知道以后就走吧。”
说完,就没有耐心继续跟她缠磨,绕开主仆几人往后头的骡车走去。
顾明熙被叶嘉的态度给噎住了。
她疾步上前,想要拦住叶嘉。
喜来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叶嘉的人就已经上了骡车。她人站在车上扭头看过来,顾明熙果然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了。她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略显指责地看向了叶嘉:“姐姐,不知是否能我去你府上坐一坐?今日见姐姐面善,想与姐姐促膝长谈。不知姐姐方便与否?”
“不方便。”
叶嘉人弯腰进了车厢,吱呀一声将车门关上,表现得十足冷漠。
“另外,别再唤我姐姐。”稍显冷淡的嗓音从车厢里飘出来,叶嘉掀起车窗帘子看着下姑娘。可没有这个福分与顾家姑娘称姐道妹。”
说罢,叶嘉轻轻一句‘走吧’。
喜来上了车,啪地一声将车厢门关上。
司南和展临看也没看还站在店门口主仆四人,一甩马鞭就将骡车赶得飞快。叶嘉皱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几个人影,心里隐约有些不适。这种感觉类似于她手里握着一杯糖水,杯子上方忽然飞来了一只苍蝇。虽然没有落下来,但只要看到苍蝇在飞就已经心中不适。
叶嘉从方才起脸色便不大好看,喜来觊着她的脸色,默默将呼吸声都放轻了。
她这般小心翼翼,弄得叶嘉有些哭笑不得。叶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靠着车厢缓缓闭上眼睛。其实也不需要太在意,周憬琛早在他们成亲之前将这方面的事情作了澄清。
关于顾明熙这个人,关于顾家,她也不需要对这个人投放太多的精力。若是当真将眼睛一直盯在纠结顾明熙这件事情上,那才是真的本末倒置。
想清楚,叶嘉便将这人抛去脑后了:“罢了,去苏家作坊走一趟。”
既然出来这一趟,干脆把要跑的事情都跑完。早点结束便可以早点回去。东乡镇那边虽说有人看着,但叶嘉做主做习惯了,离开太长时间总会觉得心中不安。
司南将骡车掉了个头,在西街东街的中断掉了个方向往南边的城郊驶去。
后头跟着的马车见骡车掉头,忙也跟着掉头。展临回头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着的马车,轻声与叶嘉说了。叶嘉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不用管她,要跟就跟着吧。”
一刻钟后,骡车在苏家作坊门前停下。司南跳下去敲了门,片刻后,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开的门。看到司南还不知道是谁,等听说是东乡镇的周家人后,连忙客气地将人引进屋子。后头跟着的顾家人看着叶嘉一行人进了这个院子,马车在胡同口停下来。那名唤香兰的婢女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觉得这个地方瞧着不太像住处,便使了车夫前去敲门问话。
等问出来是一家作坊后,顾明熙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这个村姑是故意的么?!”香兰很是看不上叶嘉,素面朝天还不懂得收拾自己,邋遢得叫人瞧不上眼,“怕咱们姑娘见到世子爷,故意溜着咱家姑娘?”
“香兰!”旁边另一个侍女瞪了她一眼,“主子,不如先去五公子那儿安顿吧?世子爷阖族上下的冤屈未洗清,往后老长一段时日在此地滞留。姑娘若是想见世子爷,时辰多的是,其实没必要急着一时半会儿。再说姑娘如今也不知世子爷的近况,去了指不定不讨喜。不如先去安顿下来听五公子说,五公子先一步过来,定然早早见过世子爷,了解不少世子爷如今的情况。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再去相见,岂不是更好?”
这话顾明熙听进去了。抬眸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作坊大门,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罢了,走吧。”
她们离开与否叶嘉并不是很在意。进了苏家,年轻人立即引着她们去见了苏伦。叶嘉预备接下来做高端的香胰子品类,将后面订货的事情与他重新商议一二。
苏伦自然是满口答应,进更好的货他的赚头更大。送上门的好事怎么可能会推拒。
“不过苏东家,这金贵的澡豆香型只有这几种么?”
叶嘉是往西域送没错,但换一个角度想。每个地方都有物以稀为贵的现象,西域越是缺少的,东西才会越珍贵。她这边供西域香味的香胰子,说不定还不如传统大燕名贵香料更吃香。既然都已经做好赚大头的准备,叶嘉也不嫌麻烦多准备点花样,“有没有大燕这边传统香料熏出来的高档澡豆?”
“……叶老板要的话也能专门定制。”
苏伦这边用的香料是他特有的,弄得比较特殊。若是叶嘉要别的香味,他能根据配方做相应的替换,“只是若单独定制,价位可能会有变动。中原那边名贵的香料价格有高有低,似沉香,檀香,麝香,龙脑香等等,价格就要更高一筹。”
叶嘉自然知道有些香料的价格十分昂贵,能理解:“这是自然,苏东家只管制。”
有了叶嘉这句话,苏伦没有不答应的。叶嘉又仔细与他商议了每种香料澡豆的斤两,确定了第一个月的试做成功后签订长期合作契书便将这件事罢了。
事情处理完,叶嘉就准备回去。
苏家有意请叶嘉去轮台的大酒楼用膳,叶嘉笑着婉拒了:“用膳这事儿便不用劳烦了。家中还有人等着,着急回去,且等下回生意收效不错,咱再约。”
两人都是爽快人,既然叶嘉话都这么说,苏伦便没有再留人。
叶嘉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这个时辰早已饿过了头。司南去食肆里定了一桌菜带回来,叶嘉随便用了点便回屋倒头就睡。周憬琛人不在院子里,估摸着又是正事出去。
囫囵一觉睡到天擦黑,感觉脸颊被人戳了戳,叶嘉才缓缓地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睛。
屋中已经掌灯了,周憬琛一身水汽,湿着头发坐在床沿边上垂眸看她。灯火映照得他双目半明半昧,披散在后背的乌发发梢一点点地往下滴着水。水滴到叶嘉的脸上一阵冰凉,凉的她一激灵清醒了。
“嘉娘,你铺子找的如何了?可需要我帮衬?”
叶嘉抹了脸上的水,无语地看着他:“……又不擦干头发,你真不怕老了得偏头痛啊。”
周憬琛听她这么说就忍不住笑:“那嘉娘帮我擦。”
叶嘉:“……”
抓着他手上的布巾子盖到他脑袋上,叶嘉面无表情地给他擦拭了头发。周憬琛才问起了叶嘉白日里的事情,大致说明了需要铺子他这边能弄。需要人手和掌柜,他也能安排。
红色的布巾子裹着他的湿发捏了捏水,这红布巾子跟早上叶嘉看到的那块还不一样。这厮不晓得是故意还是无意,真把自己随身用的物件换成了红色。叶嘉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她对周憬琛说的话总是会有回应,无论她说的时候有多无心。
“铺子是暂时看上了一间,价格有点贵,还没定下来。”叶嘉收敛了心中的情绪,“但掌柜和伙计的人选暂时还没有。你若能拨人,我正好省了麻烦去找。对了,今儿遇上一个奇怪的人。”
“嗯?”叶嘉难得开口,周憬琛自然是会找人。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叶嘉最后一句,“奇怪的人?”
“嗯。”
叶嘉于是将遇到顾明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她没有故意添油加醋,只将事实的情况口述出来罢了。周憬琛听着却皱起了眉头,脸色冷淡,没有半分惊喜之意。
“怎么了?”叶嘉早预测过周憬琛可能会有的表现,怀念也好怅惘也罢都很正常。毕竟是青梅竹马有过婚约,倒是没想到他听到顾明熙找过来竟是这幅脸色。
“……没什么。”周憬琛眉心拧得打结,“只是觉得顾家人的行迹古怪。”
他这话一出,叶嘉的心口就是一顿。
眨了眨眼睛,叶嘉的理智渐渐回转过来。她回忆了顾明熙的举动,试想哪里怪异。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点,钟青从她那里得知周憬琛的住处这一点十分怪异。
顾明熙又并非消息灵通的掌权之人,只是一个梨花带雨的闺阁少女,她是如何得知北庭都护府有哪些城池乡镇,还能指点钟青去到东乡镇找到周憬琛?先前叶嘉就觉得哪里奇怪,但因着对于顾明熙这个人有些微妙的情绪在,便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
两人对视一眼,周憬琛知道叶嘉也已经想明白。
其实他预想到的事情更多。除了钟青受顾明熙指点找来一事,顾明翼跟随朝廷的人来此地一事也十分不合常理。事实上,顾家并非表现出来的清流,中立。顾明翼明面上不问世事,是个闲散的公子哥儿。实际上顾家家主十分看中顾明翼,他来此地寻他故作亲近,目的为何,叫人忍不住心生怀疑。
另外,顾明翼明确表现出的愿意倾尽全力助他行事的态度,与顾家先前撇清关系前后不一。这般,周憬琛只觉得如芒在背。
“嘉娘,原定十日后启程去冀州一事提前了。”周憬琛沉吟片刻,道,“后日我便要启程。”
叶嘉一愣,下意识握住了他搭在床沿上的手腕:“为何会提前走?”
“押送赛利克的队伍在冀州受袭了。赛利克差点逃脱,虽说在玉门被抓回来,但也死伤不少。赛利克若是逃了,突厥就有借口发难了。如今只能尽快将人接回来,免得夜长梦多。”周憬琛言简意赅地将事情交代,“我后日一早便要启程,耽搁不得。只是你一人在这边我始终心中不安。还需在轮台呆几日?若是无要紧之事,且由着司南展临先送你回东乡镇如何?”
若是在东乡镇,周憬琛自然是不会担忧叶嘉的安危。毕竟东乡镇乃至喀什县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轮台就不一样。轮台这边鱼龙混杂,情况不明。周憬琛一旦离开,心中始终放不下叶嘉。
“后日就走?怎地这么急?”怎么这情况一日一变的?
“押送官兵上一次受袭损伤惨重,如今只能滞留在玉门城内。若是那帮人卷土重来,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再抓回来。”周憬琛叹了一口气,“我这边过去接应,自然是越快越好。”
“这样啊……”叶嘉擦拭的手一顿,低头思索了片刻,心中不由也衡量起来。
其实她来轮台是为了两件事。一件自然是置办铺子,另一件自然是澡豆进货。置办铺子不只是租赁门面和选定得力的掌柜伙计。叶嘉在开门做生意之前还是打算做一点噱头,打开市场的。不过如今那梨花膏还在生产之中,这桩事不急一时:“嗯,铺子定下来,人选定了,后面的事情可以晚一点再弄。倒是你,后日就走的话,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准备?”
“这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周憬琛听叶嘉这么说,心就定了。
上辈子的周憬琛从来不知牵肠挂肚的滋味儿,即便是亲娘和侄女,他也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但这辈子多了个叶嘉,他总是忧心她莽撞,遇到什么坏事或者保护不了自己。明明清楚叶嘉并非寻常女子,也是十分机警之人,但他就是舍不下这份挂念的心思。
两人说着话,叶嘉将周憬琛的头发也擦拭干。布巾子拿下去,叶嘉顺势也起了床。
她下午回来便躺下睡了,其实还没洗漱过。叶嘉这洁癖晚上不洗漱总觉浑身不对劲。周憬琛见她动作就猜到她是要洗漱,起身拉住了她:“嘉娘你坐着,我去后厨给你提水。”
这个小院子的主卧是有隔间的,除了内室和外间,最里面还隔开一个盥洗室。里头摆放着一个浴桶,周憬琛在轮台这几日也是夜夜洗漱的。不过他不用浴桶,这浴桶是专门给叶嘉准备的。擦拭用的布巾子也摆放得整齐,是周憬琛用的:“先用我的将就将就。”
既然他要弄,叶嘉当然不会拒绝。
她干脆回床边坐下来,琢磨起铺子的事情。若是着急定下来,那就不用多看两家了。主要是没做过深入了解不清楚轮台的消费水平,叶嘉不太确定梨花膏能否赚足抵用租金的钱。
她正在想着,周憬琛进进出出的已经将水给弄好了。
人回到屋里唤了一声叶嘉,叶嘉就皱着眉头进了盥洗室。她正在想事儿呢,就没有注意周憬琛叫她进去洗漱自己没有走,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坐在屋里等。等叶嘉觉得盥洗室的烛光太暗,穿着脱了一半的衣裳出来看到他端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时才一愣:“相公,我要洗漱。”
“嗯。”周憬琛一手执书一手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在喝,从碗中抬起眼眸,“怎么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是如此的冲鼻又熟悉。
隐约的尾椎骨都开始发麻的叶嘉无语:“如此紧迫的时候你就不能想点别的?譬如做点有用的准备?”
周憬琛:“……这不是临行前吃上一口热乎饭。”
叶嘉:“……”
叶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好家伙,《维摩诘经》。
想到家中那本《华严经》,她将手里的脱下来的中衣团吧团吧,团成一个球就砸到那人的跟前去。衣裳啪嗒一声在桌子上摊开,叶嘉几大步走到周憬琛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那碗里的汤药喝的只剩一点渣,叶嘉一手抓起他手中的书:“我看看,又在看什么佛经……”
书页一翻,果然又是另一本书。叶嘉低头一看,《太公六韬》。
叶嘉:“……”
“怎么了?”周憬琛看她忽然一副气势汹汹冲过来,翻了两下他的书结果就半途自己泄气的模样纳入眼底,眸中又浮起了细细碎碎的笑意,“我的书是怎么了么?”
叶嘉:“……好端端的看个《太公六韬》你在外皮弄什么佛经包?”
“不行吗?”周憬琛笑得一表斯文,“我素来的习惯如此,自幼便这般行事,改不了。”
“……”叶嘉真是要被他气死,这人是故意的吧?该不会知道家里那本书被她翻过了她会来找他茬儿,故意搞这一出来吧?周憬琛这厮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周憬琛见她气得脸颊绯红,眼底的笑意直接溢满了全脸:“嘉娘好似很生气?”
“没,”叶嘉默默地将书还给他,抓着他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就是发现你好像也不是那么死板。”
周憬琛端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君子模样,嘴角的笑容却渐渐邪佞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本书合起来,整齐地摆放到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叶嘉:“我不死板,但大多时候懒得逗人。”
叶嘉死鱼眼看着他:“……这么说我还得三生有幸?”
周憬琛忍不住一声轻笑,“不,是我三生有幸。”
不可否认,今日遇到顾明熙让叶嘉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翳。虽说这个人并未如何,但存在比想象的还叫人厌烦。等回过神,周憬琛已经站起身。低头轻轻捋起她额前的碎发,俯身唇在她的额头前印了一下。周憬琛面上的笑容轻轻浅浅的,说话也有些无奈:“总得努力一下,叫嘉娘心中多些我的影子。”
话音一落,叶嘉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嘉娘,”周憬琛抱着她,正色起来,“不管顾家如今忽然寻我是个什么意思,总归不是一桩好事。若是顾家人寻不到我却来找你,切记不要搭理。”
他这般郑重的交代,叶嘉立即就听到心中去:“我省的。”
点点头,叶嘉斜眼看向他:“对了,我要洗漱,你不出去么?”
“出去作甚?”周憬琛将碗底最后一点汤汁饮尽,“我去榻上等你。”
……
自然又是一番小别胜新婚,折腾到三更天这厮还不愿意松手。
这人看似清心寡欲,但一上榻就会格外的贪。当真是没见过这么贪的人,当然叶嘉也就他一个人,也不晓得别的男子是不是也这般。叶嘉每回都担心他这么闹一整夜会猝死。
点点在门外咻咻地扒门,这厮夜里将门窗都给锁了。点点白日里跑出去大半夜才回来,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找不到入口。两爪子不停地在门上抓,根本就进不来,急得在屋外嗷嗷叫。被百忙之中的周憬琛呵斥了一声名字才停止叫唤,哼哼唧唧地蜷缩在门边睡下了。
次日一大早,喜来一脸羞红地经过主卧,都是侧着身走。炉子里热了几次水都没见主卧开门。
日晒三竿,叶嘉从屋里出来时差不多能吃午膳。原本说好两日后再定的铺子,叶嘉预备今日下午便去交钱拿地契。那间铺子租下来太受限制了,叶嘉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买下来。
仓促地用了一些吃食,叶嘉准备出门就被书房里出来的周憬琛叫住:“我陪你一道过去。”
叶嘉看他神清气爽唇红齿白的样子心里就憋火,每次做那档子事,她总有一种周憬琛这厮都是在吸她精气滋补自己的感觉。
“你今日不忙?”叶嘉心里暗暗骂他。
“明日就要走,今日自然是在家做好准备。”周憬琛换了一身衣裳跟上来,两人就上了骡车。
两人直接去到牙侩,找人问了一下昨日那个牙人。
周憬琛只是走到柜台旁边,敲了敲桌子,拿出一枚印鉴放到柜子上面。那鉴立即就变了神色。他当下放下手中的算盘和账本,亲自过来伺候。命下人奉茶,还特意询问两人此行过来所谓何事。
听说了买铺子,已经与人看好店面。管事当即打发了一个跑堂去找人,很快就将那个牙人叫过来。后来那牙人过来,牙侩管事与牙人商议了片刻,专门给压到了最低价。
叶嘉瞥了一眼那个印鉴,也没有矫情说什么市场价是多少就给多少。痛快地按照最低价付了钱,并且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拿到地契,并去官衙备了案。
即便是最低价,那间不到一百五十平的铺子也值三百多两。不过这个价格比起东街来说已经便宜了很多。东街的铺子要价那才真是狮子大开口。
“总算是办好了。”叶嘉将地契塞进怀里,跟周憬琛嘀咕了一句,“一两天就办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相公,你说我是不是决定的太草率?应该多货比三家?”
“铺子只要位置不错就行,”周憬琛笑起来,“再说钱货两讫,反悔不得。”
叶嘉:“……好吧。”
两人嘀咕着正准备回去,牙侩门口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两人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周憬琛,其中顾明熙怔忪了好半晌,突然甩开了下人搀扶的胳膊冲到了两人的跟前。周憬琛怕外头进来那人撞到叶嘉身上,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叶嘉的身前。侧脸转过身,鸦羽似的眼睫低垂下来遮住了眼眸,眉头皱起。
四目相对,顾明熙眼睛迅速吣满了泪水。
她翕了翕唇,有些无措又有些委屈。默了默,才开口亲昵地唤了一声:“允安哥哥。”
周憬琛看着她,眼睫低垂,嘴角轻松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他闻声只淡淡地颔了颔首,对于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人既没有表现出惊喜的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来,只是平静无波地应了一声:“嗯。”
顾明熙等一行人刚要到嘴边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四周忽然静谧无声。
叶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