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醉酒的事情,叶嘉已经强制地抹除了大脑中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抱着一种‘只要我不想它就烦不到我’的心理,叶嘉理直气壮地把昨晚自己强按着别人亲给忽略过去。
大清早醒来,面对周某人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叶嘉都硬着头皮装作无事发生。
周憬琛也没有为难她,装作一副掩不住惆怅的姿态去洗漱。
大雪下了一夜,晨起时门外堆积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弄根棍子插下去,至少有一尺深。叶嘉都觉得神奇,这一夜的降雪量能达到这么深。
果然‘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这样的诗句不是夸张。
“不成,这天儿眼见着就得冷,怕是今年不好过冬啊。”叶嘉站在门口,瞧着漫天的雪色眉头皱得老紧。孙老汉和阿玖天没亮就在院子里铲雪,一会儿还得将吃食运去铺子里。雪不铲掉,车不好架。叶四妹把孩子抱到前院来,也拿个扫帚在院子里帮忙扫。
“除了烧火盆,咱们这边也没别的法子想。”
余氏自然也觉得冷,往日在燕京。王府是铺有地龙的。有仆人在外头烧火,热气会通过火道传到屋子里。届时地面上也会铺设毡毯,放上火盆。便是大冷天儿里穿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到了这地方,她什么也不懂。前几年的冬天都是靠着命大硬撑下来的。
叶嘉不知余氏这些年在西北寒冬苦熬的艰辛,有事情就想办法解决,她是不会硬熬的:“咱身子骨都弱,不能硬熬。得想个好办法取暖,不然人能冻出毛病来。”
若是旁人这么说,余氏定然没寄希望。许是叶嘉这大半年来表现太靠谱了,如今她说什么她都信。这厢叶嘉才说要琢磨好办法过冬,余氏苦寒的心就放下了不少。没人比她更能体会这块地界冬日冷,说是彻骨寒都算是轻的。这也是为何这边皮毛那么金贵的原因。破布袄子哪里能有皮毛保暖?
越到年末,市面上的皮毛就越贵。
说起来,每年这个时候阿玖是要带人进山的。他们倒卖皮毛,冬日里野兽正是皮毛最厚的时候。抓到了剥出一张完整的皮,卖出去就是三四两的进账。
阿玖这段时日一直琢磨着带人进山,但考虑到叶嘉这边有事叫他,他才耽搁到大雪降下来还没进山。
这事儿叶嘉是不清楚的。若是清楚怕是会更早地找阿玖谈。但叶嘉也确实准备过个两日与阿玖谈谈,毕竟去西域这事儿也只能指望他或者他手下信得过的人。叶嘉这边找人,是暂时寻不到合适的。如今首要之事自然是解决寒冬天冷的事儿。
叶嘉是知道古时候就有盘炕技术的。
据叶嘉的了解,旧石器时代就已经保有篝火取暖的过冬方式,那时候被称为火坑。之后又出现了炙地。所谓的炙地,便是掘火坑,人坐卧在地上烤火,灶与烤火二者相结合出现了火地。北魏时期才有了地面烤火并设置烟道的技术,渐渐的,又发展出在火前设置一堵墙,演变出低火墙。演变到最后,东北农村地区出现了与床榻结合,最后才成为人们熟知的火炕。
但是炕这种东西也只在东北地区,也就是如今的幽州以北。这种烧炕盘炕的技术秦末汉初出现在此地,但并未普及,华北、西北这边出现过一面炕。但其实西北这边御寒主要还是皮毛。
也就是说,要找人盘能睡的炕,还得她自个儿把原理跟技术先掰扯清楚了才能找人干活。
周家如今住的这个屋子已经建造好了。若是要盘炕,有些地方该拆就得拆掉,有些地方还得重新弄一下,这么一搞起来就是个不小的工程。叶嘉绕着自己的屋子四周看了看,又去各个屋子都瞅了几眼。若是弄好了火炕,怕是家里的柴火都不够用了。
不过好在她这个院子后头就是一片树林,用柴火,只管背个篓子去林子里捡便是。
琢磨了半天,能盘炕。就是不同的地儿盘不同样式的。屋里睡觉的地儿自然是得用土炕,外头堂屋能撅出个地炕。实在不行,也是能弄个一面炕或者炙地。
原始就原始点,只要不冷,就都好说。
叶嘉想好了要盘炕就不会再拖延。毕竟拖延到最后受冻的也只有自己。西北这边冬日里温度降得飞快,指不定哪天滴水成冰她连找人干活都找不到。这么一想,她又去取了周憬琛的笔墨纸砚,在纸上画出结构图,又将里头该如何铺设仔细地拆分出来。
怕人看不懂,她特意拆分的十分详细。
等她画好图出来,叶五妹跟孙老汉都已经驾车去铺子。叶五妹着急去摆朝食摊子,大雪天的也不怕没人上街吃,左右她干的积极得很。
叶四妹还在院子里扫雪,雪堆得老高,光打在上面亮得刺眼。
叶嘉眯着眼睛瞥了几眼,问了声余氏在哪儿。
“大娘去后头捡柴火了。”叶四妹擦了擦脸上的雪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她穿得是厚皮毛,阿玖给她弄来的做了两身。大冷天儿的她也不怕冷,脸热的都红了,“姐,你是有什么事要找人干嘛?我这会儿不忙,我给你搭把手。”
叶嘉哪里是有事要忙,她是要出去。家里没人得跟余氏嘱咐一声:“阿玖呢?我找阿玖有些事儿。”
叶四妹是知晓阿玖想跟着叶嘉做生意,也清楚他心里那些盘算。每天夜里,阿玖上床抱着她就会跟她念叨。此时听叶嘉说要找阿玖,立马就回话道:“阿玖说有点事儿出去一趟,约莫中午就会回来。姐这事儿着急么?要不要我去把他找回来?”
“出去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阿玖都出去了。叶嘉摆摆手,“不用不用,等他回来说也一样。”
叶四妹看叶嘉的样子。心里实在是好奇。她虽说不大懂生意,好些事也一知半懂的。但时常听阿玖念叨着,人的脑子总是会灵活起来。心里有些想知道是不是生意上的事儿,毕竟上回阿玖带人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叶嘉拿了三十两给他们。这个挣头,当真是不小。
“姐,是生意上的事儿么?”叶四妹性子绵软,说话也绵软。
叶嘉瞥了她一眼,既然有心要阿玖帮着做事,有些事也能跟四妹说说。指不定阿玖那边还能听进去四妹说的话。叶嘉琢磨着一会儿阿玖回来也不一定能说上话,就先跟叶四妹提了一嘴:“这不是跟程家签下来的大单子。往后东西要往西域卖,全听程家人说,我是不大信的。得寻个信得过的人一路跟过去,把这路程跑熟,也能摸清楚如何跟西域人打交道。”
叶四妹眨了眨眼,心里高兴姐姐跟阿玖想到一块去了。阿玖才跟她嘀咕做跑商,她姐就这边递路子,还专门找人带着:“姐是想叫阿玖去?”
“嗯,旁人我信不过,亲妹夫还是能放心的。”
说着,叶嘉看着她又皱了皱眉头:“不过阿玖也不能老是跑,你跟孩子这边……”
“没事,姐,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叶四妹心里一暖,不由的又想起自己成婚时什么都没有,姐姐打了首饰偷偷塞给她的事儿。自家姐妹那都是血亲,旁人怎么能比得上,“再说,阿玖在外头奔波难道不是为了我跟孩子有好日子过?他挣了钱也是给我花的。”
叶嘉听这话倒是笑起来。心里纳罕,难道是她爱钱爱的太明显,以至于四妹五妹被她带的都有点歪?
“嗯,家中的钱捏在手里确实是不错的。”叶嘉思索片刻,给了她肯定。
叶四妹弯起眼睛骤然笑起来。还别说,四妹如今也有些长开了。跟叶嘉这张脸有五分相,比起叶嘉明艳到有些摄人的美,四妹的面相显得柔和温婉。叶嘉觉得自己教的也不算错,虽说古时候男女地位天差地别,但手里掌握着财政大权,还是会多很多话语权。
既然阿玖不在,余氏又去后头捡柴火。叶嘉便去屋里换了身厚衣裳,自己出了门:“四妹,你在家中看着家。娘若是回来了你跟她说声,我街上牙行去找泥瓦匠。”
说完,叶嘉就拿着一把伞出了门。
不得不说,大雪之后,街道上是彻底的冷清下来。甚少见到行人,瓦市也没开。沿街两边的商铺倒是开了几家,但大多数是关了门的。古时候的交通不似后世那般发达,大雪封路了不好走。小商贩也不能这个天气冒黑赶路来镇子上,没了客人,商铺自然就会歇息了。
好在牙行还开着,只是留了一个小门,里头两个活计正坐在火盆旁边烤火。
叶嘉进去把自己的要求说了,那烤火的伙计思索了片刻就说能找着人。不过这个天儿不好下乡,直说三日后叫叶嘉再来一趟,届时定会有泥瓦匠来接工。
“不能尽早吗?”叶嘉就是想趁着这几日不忙,尽早把炕给盘了,“我能多加点工钱。”
那牙行的伙计这么一思量,到也不说别的。叶嘉工钱给的多,他们抽的佣金自然也多。既然如此,不如就去熟识的泥瓦匠家走一趟。昨儿大雪,今儿肯定都在家猫冬,找人也便宜。
“那行,劳烦你在这等会儿,我出去走一趟。”
叶嘉被客气地请到屋里坐着。那伙计弄了两条袋子扎了腿,带了个毡帽就匆匆出门。不一会儿,就有两个黑脸的粗壮汉子跟着牙子过来。来之前牙子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叶嘉招工的要求,自然都是能吃这碗饭的人。其他的不用说,只说好了工钱就能领人回去干活。
一般来说,市面上泥瓦匠的工钱是一次活儿三百文。学艺不精的可能要便宜一半。叶嘉着急,说了要给他们加工钱大雪天干活,价格就再提升一百文。
这个价格给的,两个汉子都激动了。叶嘉这边还没问,他们就忙说能干。
既然如此,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叶嘉这边到时候工钱是要给牙行的,牙行再付给泥瓦匠。还别说,抽成还挺厉害的,一次活儿抽两成的工钱。这怪不得说无奸不商,牙行抽得也确实有些多。
工钱是干完活儿结,两汉子先随叶嘉回去。
叶嘉带着人回周家时,余氏刚好带着几个孩子回来。孙俊两小子一人背了一大捆,年纪没多大就开始干活。蕤姐儿也抱了一小捆,一大三小四个人回来。撞见叶嘉,余氏往叶嘉身后两个人身上瞥了瞥。还没问话,叶嘉就把事情给说了:“冬日里天冷,找人回来盘炕。”
“炕?”余氏对这个不大懂,炕这个词也是头一回听说。但是看叶嘉的样子,这个东西是挺着急弄的。她于是便点点头,让几个小孩子先进院子:“要家里搭把手么?”
“嗯。”屋子里盘炕,自然得把家具等东西都搬出来。
家里没多少好东西,搬出来倒是不怕丢。主要是叶嘉这大半年赚的钱在屋梁子上。等会儿干起活儿来肯定要进进出出,她得把钱箱子叫余氏看好了。等该交代的交代了,叶嘉还得去街上买东西。毕竟盘炕也是要材料的,黄土,生石灰,泥板,砖头。这些东西少一样都不行。
叶嘉这边跟余氏说好了要把屋子半空,又亲自去把钱箱子拿出来送去了余氏的屋子,叫她一定要看好。余氏自然清楚厉害,抱着钱箱子回了自己屋,叶嘉再去街上走一趟。
去之前,先去了铺子叫了孙老汉。孙老汉驾车跟着一起来。
那砖窑没开门,但家里还是有人在的,敲了门有人应。
大白天的虽然没开张,但真有人生意送上门也不会往外推。那砖窑的管事听说叶嘉要买东西,就把人往后头库房那边带。跟砖窑的人商量了价格,买够了转头和生石灰,泥板倒是没有。毕竟这地儿没人用过,砖窑弄不出来也不奇怪。不过好在没有泥板,拿薄石板也能代替。
“薄石板倒是有,”砖窑这边石板不少,就是厚度可能有点厚,“你看这个成么?”
叶嘉看了眼石板的厚度,确实是厚了点:“你这边能磨的薄一些么?”
“能是能,但是得费点功夫。”砖窑的掌事做生意客客气气的,叶嘉要多厚他能给磨多厚。但要的多的话,得有些功夫才能有货。
“那行,按照这个大小的,我约莫得要三百来块。”土炕得分三层。夯层、炕道和炕面。泥板得按照炕面的大小铺满一层。炕面的大小叶嘉是以五尺宽六尺长的面积来算的。叶嘉瞥了眼薄石板的大小,估摸地算出来的,“店家,你们大约什么时候能磨好?”
“要得急的话,你下午来拿吧。”管事的看得出叶嘉着急,说会尽快找人做。
叶嘉想了想炕一上午也盘不好,便也点点头:“那我下午再来一趟。”
来回跑这几趟,叶嘉回到家时余氏已经叫人把屋子里的东西搬出来了。其实也多少东西,叶嘉的屋子里出了床铺桌椅,两个柜子一个箱笼,就剩一个梳妆台。大雪天的也不好放到院子里去,就挪到另一间空屋子里。要盘炕,自然是两个屋子一块盘。
余氏那边东西也差不多,也都挪到空屋子里去了。
生石灰这边运回来,黄土得出去挑。叶嘉不晓得黄土哪里能有,但两个泥瓦匠清楚。
“东家安心,且拿两个桶跟绳子扁担出来,我们去挑便是。”泥瓦匠来了一上午,除了帮忙搬东西,都在闲着。想着人家愿意多给一百文的价格,他们自然是不好意思歇着。
他们能找到黄土,叶嘉就让他们去挑。
余氏看着半空的屋子,材料也才拉回来一半,担忧晚上没地儿睡:“这炕得多久才盘的好啊?”
“天气好的时候,一天就够了。”盘炕得先在墙上掏两个洞,一个是烧火口,一个则是留着的烟道。家里烧炕得做好烟道,不然大晚上的被烟熏着是个人也受不了。砖块和泥,生石灰是来垒炕的底座。叶嘉瞅了眼生石灰,又问起来:“到哪儿能弄到干草?”
“不是有生石灰和泥和了么?还得加干草?”余氏是见过一回叶嘉叫人来修屋顶,亲眼见过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提到干草,周家没田没地也不种庄稼,干草自然是没有。
“生石灰不行的,不经烧。土泥越烧越坚固,加点干草能增强土泥的强度和韧劲。”叶嘉一面清点着材料一面盘算还缺什么。倒也不把时辰都耗费在等薄石板上。盘土炕要做的步骤很多,铺上薄石板是炕面上铺的一层,他们可以紧着功夫先把几个屋要弄炕的,把
这边弄得快,先弄的是叶嘉跟余氏的两个屋子。这边两泥瓦匠把下头底座都给铺好,烟道也给留出来。差不多也到了下午。
炕盘好了还得等它干,至少需要个三到五日。
叶嘉不是小气人,要盘炕自然得都给盘上。她跟余氏这两边屋子要盘,叶四妹夫妻跟孙老汉住的屋子也得盘。大冬天的,也没得小气把人给冻坏。毕竟两间屋子都住着小孩儿叶嘉也不忍心。只是家里的屋子不多,空出来两间能做个置换,等这两个炕能睡人,再盘那边两个炕。
孙老汉又去了砖窑一趟,把磨好的薄石板拉回来。一天的功夫,两个炕就盘好了。这两汉子是真能干活,叶嘉特意留两人在周家吃了饭,吃完就跟他们去了牙行把账给结了。
抽成了两成,两瓦匠干了一天活拿了三百多文。
等出了牙行,叶嘉看两人喜滋滋地揣着工钱又把人叫住:“我家那边还得再盘两个炕。等五日之后这两个能用了,你们再来我家一趟。下回来就不经过牙行,我把工钱直接结给你俩。”
两汉子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当下千恩万谢:“东家好心,五日后我们在去一趟。”
叶嘉点点头,回了家中屋子是暂时不能住人了。余氏将她的东西搬到了东侧靠里的屋子。那个屋子有点背阴,但应急的时候也没有要求那么多。床摆在墙角,余氏特意将上面的被子铺了两层。柜子里头本来给周憬琛用的褥子也铺到了床上,当真是司马昭之心。
事情一忙完,余氏就把钱箱子给还回来。叶嘉打开来看,里头的银子银票是一点没动。余氏在这方面是真的有素养,除了叶嘉给她的零花钱,她都不会主动要。
到了傍晚天色瞧着不大对劲,没一会儿又开始下雪。
驻地那边听着动静不大对,似乎乱糟糟的感觉。叶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些庆幸她的主要生意不是放在开铺子做吃食上。不然冬日里这种天儿一多,驻地要出事,根本就没有赚头。但香胰子的事情是不能放了。
跟程家签订的契书没有明说送多少货,只订好了多少抽成,抽成的时间和达成条件。至于一次性运多少过去是看他们这边的供货。叶嘉的想法自然是越多越好。毕竟程家一年也才走三趟西域。下回再去西域,估计得小半年以后。若是跑这一趟只赚一点点,她又何必大费周章?
香胰子一日制不了太多,叶嘉这边都是每日制几百块留存起来放到空屋子里晾干。因为香胰子至少需要十五日的晾干时间。
也就是正月程家走镖之前十五日内,她这边都要尽量抽出空闲来制作。
镇上屠户越到年关,杀的猪就多了。因着有些村子的村民会养牲畜,到了这个时候会杀猪宰羊过年。要猪胰子就方便许多,叶嘉只需要跟屠户说好价格,他自会帮叶嘉带过来。
不得不说,孙老汉先前去李北镇带回来的百来斤澡豆是帮了大忙。若没一次性囤这么多,他们这边怕是要空等。这回不仅要制作足够带去西域的货,还得给梨园巷和玲珑铺子留出固定的货源。叶嘉看着澡豆粉一日比一日少,终于还是把阿玖给叫过去。
阿玖其实早听叶四妹提了叶嘉想叫他跟去西域的事儿,早早在等着。
事实上,那日随叶嘉一块去程家谈事儿,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底。毕竟周家就这么多号人,都是女子就周憬琛一个男子。他若是白身,这事儿自然是他亲自带队去。可周憬琛是军职,轻易不能离开东乡镇。再有一个孙老汉帮着周家做事,可孙老汉那么大年纪,哪里经得住长途跋涉。
作为亲妹夫,阿玖自认自己在叶嘉这,肯定比孙老汉要信得过些。但说实在的,要不要去西域,阿玖心里也有些难以抉择。他若是孤身一人,跑多远都没事。伤了死了也没人牵挂。可如今娶了媳妇儿,生了两个孩子。他多少有些放不下妻子和儿子。
“你放心吧。我在这,肯定会把咱两个儿子照顾好。”叶四妹倒是很看得开,虽说小夫妻感情正是融洽的时候分别很苦,但阿玖不能一辈子拴在她裤腰带上,“再说,姐也不会叫我吃不上饭。”
这倒是。叶嘉对两个妹妹怎么样,阿玖心里清楚。
有了叶四妹的支持,阿玖来这边坐下,才听叶嘉开口说起事儿就一口答应了。
应承得太快,叶嘉都没反应过来:“该不会你早就有这个打算吧?上回去程家,盯着程家那个烫金牌匾看了许久……”
“叫姐看出来了。”阿玖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总不能一辈子没出息。”
叶嘉听他承认也笑了,她就喜欢诚实的人。
“不过这回腊月之前得需要你这边去外头采买看看。”叶嘉沉吟片刻,道,“不拘是轮台还是关内,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货源。品质好,价格公道,供货源稳定。只要确定了这些,你跟哪家作坊或者商铺合作都行,不过我本人倾向于找作坊直接合作。”
阿玖自然知道,一般来说,买东西第一手肯定比过了一手要便宜些。
“作坊熏澡豆,以这个作为主要产出,货源会更有保证一点。若是找商户合作,商户本身也是从作坊进货,中间过了一道,价格肯定高出一截。”叶嘉不清楚阿玖这方面有没有经验,但还是处于谨慎的原则给他解释一遍,“你这边谈的好,我也不叫你白跑。跑一趟,也是会给你跟你手下那批人算佣金的。”
“姐,我倒是不担心佣金的事儿。”亲兄弟明算账,这事儿上回叶嘉就说的很清楚。
阿玖是知道周家在制作香胰子的,这几个月他偶尔也会撞到一家人忙碌的场景。但是出于避讳的态度,他每次碰到了都不敢多看。
“就是这澡豆的好坏,我不大容易分辨。”阿玖说实诚是真实诚,他这人在外头其实也混了好些年。但多年见识的最多的就是皮毛,皮毛好不好他一眼能看出来。澡豆是好是坏,那就不好说,“若是姐放心叫我去买,得先指点我如何辨别澡豆好坏。”
“这是一定的。”这个事儿不用阿玖说叶嘉也要讲,“第一回去,我跟你一道走。”
说实在的,就算信任阿玖,叶嘉也还是得留个心眼。就跟先前与徐有才合作,她没留心眼才任由徐有才把货源给死死捏在手中。这回既然要长久合作,叶嘉自然得亲自去跟外头的澡豆作坊谈。拿货能叫阿玖去,但签契书和挑选货物得她亲自经手。
阿玖扬了扬眉,不管出于何种心思,他没觉得叶嘉做的哪里不对。
“那行,”阿玖也点点头,“姐姐可订好了何日启程?”
“得尽早。”叶嘉素来不喜欢毫无准备的生死时速,她做任何事都要稳扎稳打才安心,“冬日里昼短夜长,日子眨眼就过去。若是拖延,怕是几场大雪下来就得拖到明年。”
既然要合作,叶嘉也准备搞得正式一点。她也不是要把阿玖收拢到手下做事,还是以平等合作方的方式签契书。阿玖如今手里头也有点银子,勉强弄个押镖队也是能成的。如今没有押镖队,但阿玖本人是能找到人做事的,便也可以。
这样就等于叶嘉跟阿玖合作,后头的事情阿玖跟别人去谈。
叶嘉想了想,干脆就当场写了一封契书。
关于押镖的费用如何算,权责如何分,意外情况又如何辨别权责,等等。她照着后世的运货合同给弄了一份,写好又滕了一份。一式两份,阿玖也识字。读了一遍,双方就正式签字画押。
“既然弄得这么正式,我就回去跟那群兄弟说一声。”阿玖拿到正式的契书,笑得两只虎牙都冒出来。
叶嘉除了见过上回拉瓜的四个人,别的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群人年纪都不算大,都是年轻人。当下点点头,“你去谈,这个事儿挺急的。等这场大雪停了,咱们就得去外头找货源了。”
阿玖晚间也没在家留饭,跟叶四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叶嘉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些事儿,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五妹早已把饭弄好了,学着叶嘉做了一盘爆炒羊肉,做得辣口的。冬日里天冷,又弄了热乎乎的烀饼。这个是叶嘉上回偷懒做了一回。叶五妹看了就学会了,第一次做,还别说,味道挺香。
他们正准备吃饭,周憬琛才携着一身雪粒子从外面进来。
点点如今已经有半人高,到了冬日里身上爆毛。毛茸茸地仿佛炸开,大了一圈。听见动静就动了动耳朵,眼睛没睁开,一点起身的意思没有。
叶嘉在桌子旁边坐下来,就把脚塞到点点的肚子
堂屋的门是半阖着的,吱呀一声被推开。
叶嘉抬起头,跟眼睫上落了一层雪的周憬琛对视了。他不知从哪儿来,身上的衣裳破烂了许多。胳膊和衣裳下摆都是泥,叶嘉愣了愣。灯火照着他的来年,周憬琛那双眼睛在烛火下闪烁着盈盈的光:“我去换身衣裳。”
余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狼狈,放下筷子站起身:“这是去做什么了?怎地弄成这幅模样?”
“出了点小事,前些时候抓到的一批拐子逃了。”周憬琛含糊地说道,“没受伤。”
“拐子?抓到的拐子还能逃?”
“嗯。”周憬琛眼中眸色暗沉,低低地应了一声。又着重嘱咐道,“最近这段时日切记看好家中孩子。”
余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嘉。
叶嘉干脆放下了碗筷站起身,刚要跟过去。
见周憬琛推的是原先住的那间屋的门,她眨了眨眼睛。余氏没忍住弯起了眼角。谁也没提醒他今儿换屋子了。
果然他头才伸进去看了一眼就又退回来,扭头看向众人周憬琛的心里一咯噔:“屋子搬了?”
“嗯。”叶嘉没张口,是余氏先张的口。叶嘉看她搭话就又把筷子给拿起来,夹了一筷子肉塞嘴里慢慢地咀嚼。余氏此时说的话就没那么好听,至少在她亲儿子听来是不算好听的:“看你心烦,干脆把这个屋子给拆了。把你的东西都给搬出来。”
周憬琛:“……”
他一直以为母亲说那些话是为了激他,谁承想还真的会把他的东西搬出来。周憬琛心里不大顺畅,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叶嘉的脸上。
叶嘉咬着筷子无声地看他,也没有解释一句的意思。
顿了顿,他忽地抬手抚着嘴角。
在叶嘉的眼皮子底下,轻轻地用食指的中间关节刮了一下嘴唇。
事不关己的叶嘉头皮一紧,耳根和脸颊不自觉地热了起来。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周憬琛眼睫低垂,狼狈的打扮配着落寞的神情莫名有几分委屈。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什么,叶嘉赶紧放下筷子:“娘,我带相公去找衣裳。换了新屋子,东西放哪儿都不好找了。”
说完,叶嘉从桌子后头走出来,拉着周憬琛就进了后面的屋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叶四妹叶五妹等几个人莫名觉得刚才那两人的动作哪里怪怪的,都避开了视线没去看。余氏蹙了蹙眉头,拿起筷子吃了口菜。低头才看到蕤姐儿把她的小碗举过来。蕤姐儿如今被养得白白嫩嫩,还有点胖墩墩的感觉。
她一只手举着她的小碗,另一只手拿着木勺子。噘着油乎乎的小嘴儿:“祖母,饿,菜菜。”
余氏赶紧收敛了心神,拿起她的小碗给她夹菜。
夹了满满一碗,蕤姐儿心满意足地捧着一碗菜去一旁的矮桌子上吃。孙俊兄弟俩也坐在那,小孩儿那桌上没菜,都是吃完了来大人这边要。三个人一块吃,比较起来就吃得多。
叶嘉拉着周憬琛进了屋,周憬琛才知道换了屋子。这边的摆设跟隔壁那个屋一样,就是方位可能是反过来的。柜子就放在墙边,里头的衣物没拿出来过其实还放在原地。不用叶嘉帮忙找,周憬琛自个儿就能找着衣裳。他找衣裳这功夫叶嘉把家里盘炕的事儿给他说了。
周憬琛不是余氏那般不知俗事,自然知道炕是什么。但那东西只有在幽州那边见过,嘉娘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周憬琛并非没有发现过叶嘉的怪异。正常来说,一个西北乡下的姑娘不该懂得这么多东西。若说先前觉得叶嘉随口能吟诗,叫他惊喜。如今炕这东西一摆出来,由不得他不怀疑叶嘉的身份。事实上,周憬琛知道炕这个东西还是上辈子。
因着女真族缕缕骚扰大燕的东北幽州之地,他亲自率兵讨伐才了解到火炕的存在。嘉娘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北姑娘,又如何知道火炕,还真的能把火炕给盘出来?
这个异常已经叫周憬琛难以忽略,他眼睫微微一动,略有几分深沉地打量起叶嘉。
叶嘉敢盘炕,就不怕被人发现。说实在的,她身上的异常之处可太多了,细究就处处是破绽。她不知道一个西北土著少女是何等模样,更不清楚原主是个什么模样,她只能照着自己原本的方式活。若是往后真要跟周憬琛牵扯不清,这些事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
况且以周憬琛的敏锐,应该早就发现她古怪才是。
两人四目相对,叶嘉坦然而无畏。周憬琛舔了舔嘴唇,沉吟了片刻,眸光却柔和下来。如今不是个好谈话的时机,眼波流转间他便又将疑问压回肚子里去。点了点头:“那个火炕大概多少日能用?”
“一般来说三到五日。当如今这个天儿,至少五日才能干。”
叶嘉不清楚他方才停顿那一下是想说什么,但看他刚才那个神情显然是觉得古怪。但是他为什么选择不问,这让叶嘉觉得费解。她看着他一件一件衣裳拿出来,不需要她帮忙,干脆就不在屋里待着:“灶上有温着的热水,要用就自己去提。”
说完,她人已经出去了。
周憬琛拿衣裳的手一滞,食指屈指顶在唇上。思索了片刻,勾唇缓缓一笑。把衣裳放到床上,也转身出去拎水拎桶。来来回回都要经过堂屋,弄得几个人吃饭都有些不自在。
孙老汉叶五妹几个人自打周憬琛回来就放下了筷子,余氏倒是吃了两口,但后头也放了筷子。叶嘉出来就看到大家伙儿都放下筷子不吃,等着。便又回到自己位子坐下来:“都继续吃吧。相公洗漱还有好一会儿,大冷的天儿一会儿饭就凉了。他一会儿吃,我给他做便是。”
叶嘉这么说,其他人的眼睛就又看向了余氏。
余氏琢磨着也成,这么等着一会儿饭凉了又不好吃。不如儿媳过会儿给做新鲜的。于是就拿起筷子也吃起来:“都趁热吃吧,等会儿收拾干净,嘉娘再给允安做便是。”
她话这么说,其他人便也忐忑地拿起筷子吃。
不过吃了两口也就放开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喂饱肚子重要。吃罢饭,叶五妹便端着碗筷准备去后厨,孙老汉也去烧热水。林泽宇左右看看不知道能干什么,就缩在一边不说话。周憬琛可算是洗漱好,换了身衣裳走出来瞥见了就点了他:“往后吃完饭洗刷碗筷,洗衣裳这事儿,叫他来做。”
叶五妹一愣,看向墙角站着的少年,看向她姐。
“嗯。就让他做吧。”十几岁的少年洗个碗也不是什么虐童的重活,再说,五妹也就比他大两岁而已。没得她亲妹子又做饭又洗碗的,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仆役反而吃饱了什么事都不做。
叶嘉扭头看见发梢沾湿了水的周憬琛,随口问了句:“相公可用饭了?”
“尚未。”周憬琛摇了摇头,“嘉娘,我今儿一整日没用饭,做点易克化的吧。”
叶嘉:“……”
五妹将碗筷递给了林泽宇,叶嘉则起身去了后厨。
吊罐里汤还剩一些,叶嘉便给他下一碗汤面。她做汤面快得很,五妹做饭时揉的面团子剩了不少。手切面很快的,面条子放下去烫熟了捞上来,过一遍凉水再放进滚烫的汤之中。叶嘉给他调了个料,弄了点辣椒酱放在汤边上。
端过去时,周憬琛人已经在屋里。灯火随着风轻微的摇晃,时不时劈啪一声炸响。瞧见叶嘉进来,周憬琛才放下笔抬起头。他伸出手去接,而后就坐在叶嘉的跟前安静地吃面。
真的有人能做到吃面也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叶嘉早已经洗漱过,今日里忙了一天她也累得很。冬日里天冷,她在。点点的窝挪到了床脚,叶嘉刚准备躺下去,周憬琛忽然咽了嘴里的吃食轻轻地开了口:“嘉娘,昨日对我做出那等事,你一点交代都没有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道闷雷劈在脑袋上,叶嘉拉被子的手一滞,瞪大了眼睛。
“莫要找借口说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周憬琛微微侧过脸,眼睫在鼻梁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是半点不顾,似乎生怕叶嘉眼一闭又睡着了。
正准备睡的叶嘉:“……”
叶嘉不说话,他幽幽地又问:“嘉娘,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说什么?”叶嘉扯了扯嘴角,她的头皮跟她的嘴一样的硬。此时此刻,难道说她要对她醉酒后骚扰的人正面说,她就是馋人身子,她臭不要脸吗?
叶嘉此时那点儿零星的睡意瞬间就跑光了,她扶着被褥坐起身。
四目相对,周憬琛竟然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
“昨夜的事。”
叶嘉犹豫了下,回答道:“那……对不住?”她也不是故意的,身边有这样一个身材样貌性情都绝佳的年轻男子时不时的晃荡,两人夜夜还睡在一个屋。叶嘉就算有用一颗铁打的心脏也难免会心动的吧?不喝酒的时候她努力装的不在意,喝了酒放飞自我她也没办法控制啊。
“就只有这样?”周憬琛惊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仿佛她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厚颜无耻。
叶嘉的脸颊克制不住地红了,又热又红。
“你想如何?”
周憬琛眼中幽光一闪,蹙了蹙眉头,状似思索。
许久,他才开口试探道:“今夜,我能上床睡吗?”
叶嘉眼睛猛一下抬起,扫向他。
周憬琛又喝了一口汤,坐姿分毫不乱。光照着他半张脸,因为吃面而红透了的嘴唇上还染着水光。他缓和了一下口气,略有几分可怜地道:“天冷了,睡在地上冷得骨头受不住。”
情况有点变化,周憬琛不得不改变对待叶嘉的方式。
就在方才他推开隔壁屋子看到火炕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的嘉娘,或许不是母亲为他娶回来的叶氏。周憬琛不清楚叶嘉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跟他如今的状况相似。但很快他意识到不是,原先的那个妻哪怕印象稀薄,周憬琛也记得那人也没有渠道懂得这么多东西。
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另一个人。
虽说不知是什么缘故落入了他怀中,周憬琛都不想放手。方才在洗漱之时,他回忆了这段时日两人的点点滴滴,意识到之前温水煮青蛙可能不是那么适合。嘉娘,好似比他以为的要洒脱且大胆,并且,她甚少有时下女子的羞怯。或许馋他的美貌,但却在关键时候分的很清楚。
想要让嘉娘在意他,舍不下他,他们之间必须有足够多的纠葛和信任。
叶嘉看他眼睫低垂着,光影的交汇让他看起来颇有些落寞。她心里不由地反省起自己,总叫周憬琛睡地上是不是太过分。其实仔细想想,冬天地寒,她睡床上都觉得冷。周憬琛身子骨再强壮也受不了吧?
……不过,当初睡地上这事儿又不是她要求的!
“你想睡就上来睡,又没人赶你下去,是你自己要下去的。”叶嘉其实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变化。自打昨夜的画面在脑海中晃悠了三四遍后,叶嘉面对周憬琛时的想法就不由得下流了许多。
她也不想下流啊,但是这人总是勾引她哎!
叶嘉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沾了水光的嘴唇上,偷瞄了两眼就被他给逮了个正着。叶嘉脸颊一热,吸了吸鼻子移开视线。还是被人盯着又不愿意服输,就硬着头皮又把目光移回来跟他装无辜。
周憬琛也看出了她的故作镇定,心里好笑面上却十分控诉。
“除此之外,嘉娘没有别的跟我说么?”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素白的手把碗筷放下去,不知何时他那碗面都吃完了。汤也喝完了,真是不动声色的风卷残云。
顿了顿,他又问道:“或者,嘉娘没有什么要问我么?关于我和周家。”
叶嘉心口一跳,抬起眼帘。
“嘉娘一直不与我交心,是因为怕麻烦,还是因为我与母亲没有对你坦白?”周憬琛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不挑破,叶嘉还是会跟他装傻下去,干脆捅破了。
叶嘉本来还是想回避,因为这个决定太重要了,可能会影响她十年二十年的人生。她努力的慎重,尽力的冷静。但不可否认,时不时会被周憬琛给引.诱到。这也是她纠结回避的原因,贪图人家美色又下不了决心做好陪伴人一生的准备,一直避重就轻。
从来放任她蒙混过关的周憬琛不知怎么滴忽然强势起来,叶嘉顿时有点猝手不及。
她的心里有点烦躁,心脏跳动的飞快。可是面对周憬琛,她又不想跟他就此彻底无缘。真的是……想要自由又想要抓到难得动心的人,果然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抿了抿唇,叶嘉干脆一梗脖子承认了:“都有。”
叶嘉的脑子一直很清醒,就是太清醒了才会理智地做出选择:“周憬琛,周允安,我确实对你很动心。你的长相,脾性,处事态度都很合我心意,但是你太麻烦了。看得出你不是个普通人,也看得出你有野心和抱负。游龙浅滩,你不会永远留在小地方,总有一天会离开。”
“……离开以后,外界的事情是不可控的。以后你的身边会出现更多的麻烦,很多的诱惑。如今是因为你我同处于微末,朝夕相对,才会有亲密无间的错觉。一旦脱离了这样的环境,一切都会变。外面大千世界,美丽的人、有趣的人不知凡几,谁也不能保证是对方的唯一选择。你不能,我也不能。男女地位的不等,男子面临着更多的诱惑,当真能做到始终如一吗?若不能,未来遇到的事情变不了造成误解。亦或者,当距离或者事情造成认知的偏差,到时候谁又能保证你我还是如今日这般信任彼此。又或者似如今这般能共处一室,同在一盏灯下秉烛夜谈?”
她这么直白的承认,周憬琛反而被她噎住。
周憬琛从未想过叶嘉看起来大大咧咧,想的竟然如此透彻。诚然,外面的世界确实诸多诱惑,人心易变。上辈子周憬琛就经历过太多,太多的面目全非。但是,他总是相信事在人为。
顿了顿,他郑重的问:“那不试试又如何知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