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天气骤然就变冷了。
西北这块地界儿一旦开始冷,那就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叶嘉看着天儿阴沉沉的,都担心过不了几日要下雪。她一大早的从家里出来,就急忙找了阿玖过来。叫阿玖陪她一道去李北镇走一趟。约了好几回程家的掌事人都没成,昨儿忽然有人递消息到铺子里,说是那边的管事答应了跟她见一面。
她要出门,铺子里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叶五妹和余氏。孙老汉得驾车送叶嘉过去,这一来一回靠腿走是不成的,腿都能走废,还是得牲畜跑。
“这可赶巧儿了,马车昨儿制好送过来,今儿套上就能用了。”孙老汉赶牛车是一把好手,赶骡车确实头一回。穿着棉衣带上斗笠就忍不住龇牙,这男子到哪个年岁都是对车这类的东西爱不释手。哪怕骡子不是他的,孙老汉也没忍住伸手偷摸了骡子好几把,“东家快些上来坐,咱们尽早出发。”
阿玖早就上了车,人在里头坐着。
看到叶嘉上来,他就从马车里出来。跟孙老汉一道坐在车椽子上。叶嘉本想说进来坐没事,但一想这是古代,还是守点规矩好。于是也没说话就靠着车厢闭眼假寐。
骡子比牛走得就快多了。牛车走出一里地的功夫,骡车都跑出三四里地。就是有点不大稳当,叶嘉坐在上面觉得有点颠屁股。得亏她不是晕车体质,下车的时候也没觉得晕。
一行人到程家门前才不过巳时。里头刚巧有人出来。看到一辆骡车停下来,大院门口就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小童。那小童疾步过来问,听说是来找程家东家的忙又问起来人是谁。叶嘉忙掀了车窗帘子,把自己跟程家管事人约了见面的事情说了。
小童一看叶嘉这张脸,表情就变了变。瞧那模样似是认得叶嘉。毕竟叶嘉跟程家小二爷的事情在程家可不算是秘密。程小二爷为叶嘉出嫁之事醉了几场酒,兄弟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但这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叫破叶嘉的名儿。只点点头就说进去问一声。
叶嘉也不着急,任由他去:“小哥且去问,我们在屋外头等便是。”
阿玖从车椽子上跳下来,盯着程家门前那块气派的牌匾看了许久。趁着里头人进去问话的功夫,他才问起了叶嘉:“姐,听说程家也是做跑商起步的?”
叶嘉心里正打着腹稿,听他问便瞥了一眼程家大门:“对,从押镖起步的。”
说着,她见阿玖瞧着面上有几分深思的样子,心中一动。原先琢磨的那点事儿她这会儿又有了点想法,也没有刻意引导的意思。就是给阿玖讲了讲程家起家的过程:“程家兄弟各个能打会战,兼之程家上一代掌门人是个豪气仗义的性子,结交了许多能打的兄弟。这些人凑在一起弄了个镖局押镖。他们做人厚道勤奋,押了几次镖都挺好,慢慢的名声也就起来了……”
“这样啊……”阿玖扭头又往那硕大的烫金程家两个大字上瞥,“还得一步一步来。”
叶嘉听他感慨,笑了笑:“可不是?做任何生意都是一步一步来。没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稳扎稳打,把名声打出去,后来自然就有生意送上门。”
两人说着话,那小童又急忙冲出来。冲到骡车的三步远处站定,鞠了个躬:“叶姑娘,张管事的说是跟你有约。人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你们快点进来吧。”
叶嘉冷不丁听人喊了声叶姑娘也是一愣,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却被喊了姑娘。不过这惊讶也是一瞬,叶嘉没细究那小童的称呼,就忙从车里下来。带着阿玖一起进了程家。孙老汉不必进去,人就在外面看着骡车。小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边走边拿一种欲言又止的情态看阿玖。
两人穿过前院和天井,绕到一处角门,穿过回廊到了一个会客厅。还别说,程家虽说在西北这个地界,屋舍亭台却建造得十分精美。看得出确实是个大富户。
姓张的管事听见动静脸就扭过来,一眼看到叶嘉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程家是有很多管事的,毕竟家大业大,一个人也管不了所有的事。程家家主捏大放小,的就是去西域这条商路的行货。押送到西域的大大小小的货物经由他挑选,能不能让程家商号认可也有他的一句话。
这个张管事说话分量重,叶嘉的态度自然要摆的正。
事实上,程家商号押送货物去西域,分两种方式。一是买断,就有多少货他们查验了若是觉得合适,就直接付了银子全给买断。后续程家去西域卖多少钱的价格,跟商家无关。另一种就是抽成,虽说也是程家帮着押运帮着倒卖,但多少价格是商家自己定。他们只按说好的抽成。
一行人坐下来,张管事就把他们押运或者收货的方式给说了。事情说清楚后面就好商议。如何选,得看双方的选择和商议。
但前提是,找上门的商户提供的货质量够好,不会辱没了程家商号的好名声。
“这个是自然。”叶嘉懂的。
虽说古时候读书条件比后世差些,但也不见得人就比后世的人单纯。做生意的人都不傻,程家走到这个位置自然也都是精明人,“东西不够好也不好意思找上门。不过张管事,这东西好与坏也得分档次。”
顶好的东西卖得出顶高的价格,平价的东西也能走平价路线不是?
叶嘉这次来商议的是香胰子外售的事情。
当然,她不敢自诩卖的东西是最好的,但对香胰子的质量还是有足够信心的。能在东乡镇赚那么多钱,还能跟玲珑胭脂铺和梨花巷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东西自然是好用。可这个质量不能跟中原地区富贵人家用的好东西比,她没这个底气。
“我手里的香胰子不是那等中原的金贵品种,用的香料偏少,较为朴实耐用。”
叶嘉大致说了下香胰子的品种和作用,并且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样品:“带了些样品过来,张管事可以亲自试试。无论是去腥臭味儿还是美容养颜都有效果。去腥臭快,美容养颜的话得持续用。约莫一两个月就能看出效果。有凝肤净面之效。若是要售卖,不敢说卖的多金贵,平价多销的路子是能走的。”
说着,她将那块小样品就放到了桌子上。
张管事瞥了一眼,觉得色泽样式瞧着跟往日他们在中原的大商户手中拿的香胰子不大一样。但人家都明说了,这是她们用古法制得的,跟中原那等十几种香料熏出来的好东西有差距。张管事心里有了数。
一块这种香胰子在中原的商铺里得卖上三四两,拿到西域则是翻两三倍的卖。因着接触的都是西域的贵人,这些东西又带的少,自然十分紧俏。但若是叫商户多拿,太贵的东西拿多了,去到西域又卖不了。若是真有能压低价格的,弄个好的噱头压一压价格卖给稍稍低一些地位的人,倒也是个好销路。
“程家在西域可有商号和商铺?”
叶嘉知道这些大商行一般在各地都有商号和商铺的,程家去西域走货也已经有不短的时日,当地熟知度应该是有的,“若是能合作,也省得贵方去中原押货奔波。”
张管事能见叶嘉,自然早就了解了些事。
东乡镇如今出了名畅销的三种香型的香胰子,自打两个月前程家这边就注意到了。说实在的,香胰子拿出去确实是好卖。几乎拿到那边没两日就被会被当地贵族收光。程家不是没想过多进些这类的好货去那边,但他们难的不是太多没地儿卖。而是中原那批大商户不好说话。
这东西金贵,他们粗人又不懂得制作,香胰子的价格全凭中原的大商户开。价格太高了,他们这些押镖的跑来跑去奔波这一路,又是要命又是要人的不值当。
中原的那批商人心黑得很,晓得香胰子这类的东西送出去好卖,开价都是有恃无恐的。西北这边苦于没好货做跑商,没那个本事就只能挣点血汗钱。程家别看着在西北这边气派厉害得紧,实则到了中原也只有被那边的同行打压的份儿。
尤其是近几年来晋商和徽商的联手打压,程家都直不起腰,自然得另寻他路。
“这香胰子除了香料上的讲究不同,其实效果是一样的。”叶嘉看他神情,估摸着他内心动摇,“张管事可以用皮牙孜试试,或者是鱼,揉捏过以后。不管多腥臭刺鼻的的味道都能洗掉。”
张管事也不含糊,立马叫人端了一条鱼过来。
那鱼不知是什么鱼,腥气的很,张管事命人把鱼放到桌子上那股味儿就弥散开。他伸出手在鱼的身上捏了许久,抬手闻了闻觉得味道似乎觉得不够腥臭。又叫人弄来了一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糊糊,酸臭得令人作呕。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放进去,而后就着叶嘉带来的这块香胰子洗了手。
抬手之后,放到鼻子花香。
“确实是桂花香,我们这次带来的是桂花味儿的香胰子。因着家中常用桂花香,留的自然也是桂花味的样品。”叶嘉笑着点了点头,接话道,“其实总共有三种香味,届时客人可以凭个人喜好选择香型。若是西域的商户有别的偏好,我这边也能根据客人的喜好专门定制香型。”
张管事的亲自试过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但哪怕他有了要跟叶嘉合作的意向,面上还是绷着不动声色。不着急说定多少,只是命人上好茶。
说这话时他眉目舒展,哪怕没有明说要跟叶嘉这边合作,但明显态度亲近了许多。抬头看了眼时辰,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张管事于是客气地照顾叶嘉跟阿玖坐下,又说起了自家有个厨子十分擅长做羊肉,请叶嘉中午留下尝一尝这个厨子的手艺。
“这个时辰也不早,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叶老板且放心,外头你那马夫自有人照顾。”
叶嘉眼睑微动,知道今儿这事情算是成了,心中当下便也不急。
程家的厨子确实挺会做羊肉,鲜美的羊肉被他炖得软烂又够味儿。叶嘉没吃多少,阿玖却陪着张管事喝了不少酒。得亏叶嘉带了阿玖过来,不然张管事要喝酒,她这边都没法子应对。
张管事见阿玖那么多酒喝下去面不改色,神志也清醒。当下连连夸赞:“这小子不错啊,酒品好的人性子也好,是个能做事的。”
叶嘉自然也是笑,礼尚往来地称赞张管事酒品好。
这酒喝了,张管事就跟叶嘉这边表达了合作的意向。倘若只是香料上有差别,价格低一点也是能卖的。只要货够多,拿出去就能赚到钱。张管事打量着叶嘉不骄不躁的样子,心里隐隐可惜。听说这个丫头当初被小二爷瞧中了,奈何有缘无分最后落到了别人家里。
“叶老板预备怎么合作?”张管事的想法自然是买断。只要这边跟叶嘉买断,后头他们卖到西域时多少价格他们自己说了算。但做生意讲究一个长久,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拿出诚心来。
叶嘉自然选择的抽成。买断那是求急财,她如今手里握着两千两的银子。根本不需要求急财。
张掌柜一看也知道她要抽成。但这个抽成比例就得详谈了。货物虽说是叶嘉这边提供,但东西得运送到西域才能卖。且光有东西没有商铺和客源也是卖不出去。换句话说,叶嘉的这批货能卖多少,赚多少,依仗程家商号在西域那边的商誉和名声。
那有了这个底气,抽成自然不可能低。张掌柜思索了片刻,给叶嘉的抽成比例是五五分。
这个价格叶嘉是不能接受的。货物全是她这边出,成本自然也是叶嘉这边垫付。若是抽成是五五分,周家这边刨除成本还得比程家少不少。哪怕她是个小作坊也经不住这样做生意。
“张掌柜这个价格未免给的太低了些。”叶嘉早做好了生意不易谈的准备,此时也没有慌,“这香胰子的方子是我周家的,成本也是我周家的。你程家若是光运送这一趟,借商铺给我这边售卖就能拿到超过我本家一大截的利润,那我这生意还不如给你做。”
张管事自然知道自个儿给的价格压得低,但运送货物去西域这一路上可是会要命的。程家的镖师无论是吃住还是出了事以后的安家抚恤,那也都是程家的成本。
商铺在西域经营那么多年,靠着祖辈多少汗水才创出如今这样的名声。想借用,哪有那么简单?
这自然就是一个博弈的过程,赢多赢少看本事。阿玖坐在一旁看着姨姐说起话来分寸不让,那抓人话锋的本领强得跟比旁人多长了一双耳朵似的。叶嘉也是没办法,涉及到钱的事。且若是促成合作至少是一年的单子,若是一个松懈,那得是多大的损失。
叶嘉跟张掌柜推拉了半天,最终是以四成的利定了个三年的契约。
张管事其实心里有这个底线,倒也没觉得这个合作多难接受。反倒是叶嘉有些难受,她的心里底线是三成。但方才她以两个要求让了一成的利,就是去跑商的全程她这边得派一到两个人跟过去。并且若是东西不好卖,出现损失,程家与周家按抽成比例承担。
这倒不是不信任程家,而是她这边并没有去过西域。并不知晓西域的情况。程家在西域的商号到底是多大的影响力,这些东西运过去定的什么价位。她都估不准,自然是有自己相信的人全程跟着,能有效防止程家这边糊弄他们。
张管事对叶嘉的这个提议没有觉得冒犯,明谋总是叫人更容易接受,也省得后期攀扯。
“那行,若是方便的话,咱们今儿就将这个契书诶拟下来。”张管事做事麻溜,能一次定的生意没必要多花功夫去弄。
叶嘉也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
契书拟定以后,双方签字画押。张管事就跟叶嘉说了下一次他们去西域押货的日子。因着地理位置的便宜,程家每年跑西域五国有两到三趟。具体能做多少生意就看当时押送的镖有多少。
下一次押镖的日子是,来年的正月。
叶嘉点了点头,跟张管事约定了十二月底交货。这厢就带着阿玖和契书一并回了周家。
骡车走得快,他们下午出发到周家时天还没黑。但是到了门口,雪忽然就降下来。天说冷就真的冷,寒风加大雪,坐在马车里叶嘉都感觉到手脚冰凉。她手里捏着三年的契书,忍着没笑。进了屋,她帽子一摘就没忍住笑出来:“娘,又签了个大单!”
大单小单的,起先不大好懂,后来余氏听叶嘉说多了也就懂了她的意思。一看她这眉开眼笑的样子就忍不住也高兴起来:“那可真是……今儿咱全家喝一壶?”
叶四妹早已出了月子,白日里把孩子抱到前院这边跟余氏一块磨豆子干活,顺带看孩子。
叶五妹才锁铺子没多久,如今人在后厨,炸薄脆。论起做朝食,叶五妹比叶嘉执着坚持的多。叶嘉如今见到了大钱,都不把朝食摊子那点小钱看在眼里。
“把五妹也叫过来吧!咱今儿又是可以好好庆祝的一日!”
叶嘉最爱弄这些奖励了,每次她完成什么事或者拿了好的生意就会奖励自家人一回。别小看这一顿饭,总能叫一家人斗志高昂,高兴好些天。
余氏没忍住喜笑颜开,叫叶嘉先去拎点热水洗漱一下,自己则从门后头摸出一把伞就出去叫人。
冬日里是真的冷,叶嘉也是到这边以后才理解了为何西北无论是汉子还是婆娘都能喝酒。实在是天冷了,没有别的法子暖身子。一口烈酒喝下去,能从肚子烧到心口上。虽说入口难,但喝惯了是真的好。因着余氏带着,叶嘉跟叶四妹几个也染上了小酌的习惯。
大雪天自然是吃羊肉锅子,上回叶嘉怎么做的锅子,叶五妹在一旁瞧着早就学会了。这回都不必叶嘉动手,姐妹几个一通忙活就把锅子给弄出来,叶五妹动手做的比叶嘉做的还好。
“你这手也不知怎么长得,怎么就同样的菜到你手里味道就是好。”叶嘉也纳闷,按理说她做饭也很好吃。若是没天赋,她哪里能有这么多耐心捣鼓吃食。
“那姐你是没吃过四姐做的,”叶五妹笑眯了眼睛,“四姐那双手才是真的巧!”
叶嘉是没吃过叶四妹做饭。但以后做吃食的生意若是做大了肯定得要人。若是叶四妹当真手艺很惊人,她也不介意叫她跟五妹一起帮衬。毕竟阿玖这里,叶嘉是打定了主意要叫他帮着跑商。明年正月跟程家押货去西域的人,叶嘉心里偷偷先定了阿玖。至于能不能成,自然是谈谈再说。
“那感情好,往后咱家铺子做的好了,四妹若是空了也能来帮你。”
叶五妹笑眯眯的,也不小气:“听姐安排。”
吃锅子就容易得多,汤是早就炖好的。炒锅底也简单,叶五妹这边炒熟了把汤到进去。再把上回的小炉子拿出来煮上,片好了肉洗好了菜就能直接吃。阿玖跟孙老汉在一旁陪着,家里地儿不大。如今坐着的也不算什么外人,就男人女人一个桌子吃饭。叶四妹要奶孩子,不能吃的辛辣,特意弄了个清汤锅。羊肉汤煮的味道重一些涮肉也是够的。
一大家子吃了热乎乎的一顿饭,吃完推开窗户看出去,雪下的都要看不清来路。
一群人高兴,吃这锅子喝了不少酒。大雪天儿的实在是应景,吃到最后醉酒的人竟手舞足蹈地唱起了诗歌。能唱诗歌的自然只有余氏,其他人都不会,就晕乎乎地跟着和。
余氏三两烈酒下肚,连着唱了四五首。还别说,她吟诵的十分有腔调,就是不懂的人听了都觉得雅。
叶嘉在一旁乐颠颠地给她拍手,余氏一高兴,又抓起杯子闷了一口下去。
真是家中没有人管,他们喝到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余氏路都走不稳。还是五妹废了老鼻子劲儿给她搀回了屋。人到了床边倒头就睡下了。
叶四妹是被阿玖抱回去的。大家伙儿都喝酒,她便也跟着也喝了点儿。她往日在叶家是没喝过酒的,来到周家以后头一回喝。自然不胜酒力,醉的孩子都顾不上。叶五妹年纪小没喝多少,照顾了余氏还得替蕤姐儿收拾。到最后除了孙老汉阿玖和几个孩子不敢喝酒还清醒,也就叶嘉一个人是坐着的。
叶嘉坐的这般正其实也不算清醒,她喝的不少,脑子早糊成一团。不过她这个人酒品很不错,即便喝醉了也瞧不出来。除了眼神飘忽些,脸颊红润些,安静的很。
孙老汉瞥了叶嘉好几眼,碍于男女之别根本不敢管。
阿玖抱了自己媳妇儿回头看叶嘉,心里琢磨着这么放着应该没事吧。姐夫看时辰也该回来了。姨姐这个样子不像会耍酒疯,应该没事。这么一想,那边叶嘉自个儿站起身来。她跟没喝醉似的走得十分稳当,自己走回了屋。
阿玖跟孙老汉对视了一眼,放心地回了后屋。
叶嘉进了屋却没有上床。她此时肚子热乎乎的,但总觉得腿脚僵硬。低头慢吞吞地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又觉得有点冷。扭头看了眼床,眼前什么景儿都在晃。晃得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满脑子胡乱地懊恼,当时就该给屋子里盘个炕的。若是有炕,肯定就不会冷了。
一面想着改明儿就去找人盘炕,一面溜溜达达地走到了窗边。窗户是洞开的,大雪下的在光下都反射出白色的光点。她满心里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冻死,趴在窗前就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举着伞,一手提着灯笼,身形修挺如雪中松竹。
他脚步极稳,行动间衣袂翻飞,如行云流水。似乎是注意到窗户边上有人在看他,脚步滞了滞。抬眸的瞬间,那人就走到了窗户跟前。
叶嘉反应有些迟钝,醉眼朦胧的半仰着脸。
眼前的人脸变成了两个,晃得她特别的难受。她眯起眼睛打了个酒嗝,好半天才大着舌头问:“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周憬琛今日收到四道村有拐子出没的消息,亲自去追出了三十里路。最终把人堵到了一个寨子里,杀了两个,抓到了十一个。忙活了好一通才携着夜色回家。此时瞧见叶嘉面上的神情顿时就软下来。叶嘉脸颊通红,嗓子里呜哝呜哝的在胡话。他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不由弯起了嘴角。
上回嘉娘吃醉了酒,光顾着抄棍子打他。这回倒是变成了娇软的模样,不知又吃了多少的酒?
“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周憬琛将手里那盏灯笼搁到窗台上,微微欠下身子,歪了歪脑袋笑看着她。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被烛光照着暖黄,眼底仿佛汪着一汪深潭,“你不如自个儿凑近了看看我是谁?”
叶嘉哪里知道他是谁,她脑子里都开始炸金星了,谁来了她也不认得。
吸了吸鼻子,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揪住了周憬琛的衣领。
周憬琛这般也不躲,任由她抓着衣领把自己拉倒近前。浓烈到刺鼻的酒味儿扑到脸上,他眼睫抖了抖,感觉到两人鼻尖只有一拳的距离。叶嘉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观察着他。许久,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扯了扯他的眼睫毛。
“你这个是假的么?”叶嘉扯了半天,没扯掉,“好长啊……给我吧。”
老实说,扯眼睫毛还有点疼。周憬琛无奈地抓住了她那只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音轻轻的:“是真的,你拽下来也按不了自己眼睛上。”
“哦……”
叶嘉好遗憾,她想拽下来贴自己眼睛上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顿了顿,她手指扭动了两下从他手心挣脱出来。然后又刮上了他的嘴唇,摸了半天,不仅没把上头的红给蹭掉,反而越揉越红了:“你这是什么色号?”
周憬琛:“?”
“你嘴,就你嘴上涂的这个。”叶嘉蹭了半天,把他嘴唇都蹭肿了,“什么色号?”
周憬琛许久才明白她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如你自己看?”
叶嘉晃了晃脑袋,感觉这嘴唇一开一合的仿佛有个钩子在勾她。她拽着人家的衣领不松便罢了,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不知这个尝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想着,她直接把人给拉得贴近了自己,然后将自己的嘴唇给贴了上去。
温软的触感贴上来的一瞬间周憬琛脑子都蒙了。
他顿了顿,犹豫自己是趁人之危直接下手还是君子一点,莫要惹得嘉娘醒来以后厌烦了他。犹豫不决之时,抓着他的人可不客气。含着酒气的气息喷在他口鼻之间,那软软的舌头正在试探地撬开他的唇齿,伸进他的嘴里。
周憬琛尾椎骨一麻,一股子陌生又令人上瘾的酥麻就这么从后脑勺涌上来。他几乎是没有思考,直接启开了唇齿任由那只舌头钻进来。
叶嘉似乎觉得两人中间隔了一道墙,实在是阻碍。她攥着周憬琛衣领的那只手绕过了身前人的脖子,按着他的脑袋越过了墙壁,勾着他的舌尖就吸吮了起来。啧啧的亲吻声被窗外满天的大雪所掩盖,周憬琛拎着伞的那只手松开,伞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窗台的灯笼被风吹得乱舞,几次濒临熄灭。周憬琛眼睫颤抖的飞快,仿佛他忽然被搅乱的心神。他眼眸低垂地落到叶嘉的脸上,呼吸也抑制不住的急促了。
许久许久,叶嘉仿佛尝够了味道终于松开了他。
他差点就没克制住从窗户翻进来,把醉糊涂的人直接抱上床去。
叶嘉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口,吸了吸干涩的鼻子,感觉冷气刺激得鼻腔生疼。她不由一只手捂住了鼻子,特别混账地夸赞他道:“你长得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整个人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周憬琛虽说不知什么是审美点,但意思他大概是懂了的。他此时呼吸粗沉,两辈子的自制力克制住了他可能会不君子的行为。
嗓音忽地更轻了,仿佛在人耳边呢喃。他笑得引诱:“哦,是吗?”
叶嘉抬起沉甸甸的眼帘看向他,然后骤然退后一步:“别骚,骚过了头容易倒霉。”
周憬琛:“……”
叶嘉走到床边坐下来,自顾自地拆掉了头发。见那人还站在窗外,灯笼不知何时被吹灭了。他的肩头不知不觉落了一层雪,神情有种冷冽的妖娆。
“但是我就喜欢骚的。”叶嘉忽地外头朝他龇牙一笑。
周憬琛没忍住,捂着脸,大手下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