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回来后许多事情就更好说了。
叶嘉刚将饭菜做好,正好为确定家中情况匆匆赶回周憬琛不曾用过饭,便坐下一道用饭。饭桌上叶嘉就把举家搬迁的决定说了。若要搬迁,自然说明缘由。叶嘉便将自己对马匪报复的猜测和担忧一一阐明。因着搬迁定然要用上孙老汉的牛车,说话自然不避他。
“嘉娘担心的不无道理,确实应该早做打算。”
事实上,周憬琛这次匆匆偷跑回来就是为了劝说家里人搬离。那群马匪并非可能会报复,而是一定会报复。这里头的事情不便与人多说。周憬琛眼睑低垂,忽地瞥了一眼叶嘉,好似没料到叶嘉会这样敏锐颇有些意外。叶嘉被他盯得奇怪,也抬眸看着他。
须臾,周憬琛收回视线,给了肯定的猜测:“不出一个月,那群马匪必然会卷土重来。”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都静下来。
孙老汉本当作旁人家的事情在听,一听到这顿时也有些坐不住。他老脸皱着,满面愁容。心中琢磨了再三才插嘴问了一句:“东家此话当真?是驻地那边有特殊的消息渠道么?”
周憬琛知晓孙家的情况,孙家是老军户,孙老汉二十年老兵,他会这般问也不奇怪。不过周憬琛没给准话,只说了句:“不要把一家老小的命寄在运气上。”
且不说,孙老汉回去作何想法,叶嘉这边的决定得到周憬琛的肯定后余氏心里那仅剩的一点犹豫就全都消散了。甚至怕耽误了时辰准备早一点搬过去。
周憬琛笑着安抚道:“娘,举家搬迁不是一桩小事。在搬过去之前先得将住处定下来。”
可不是?这事儿虽说紧急却也不赶这一两日。驻地的兵还在呢,至少在这些人撤走之前马匪就算有心报复也得掂量一二。叶嘉沉吟片刻,道:“不然这样,明日我先去东乡镇走一趟。去看看宅子。娘你看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家中等消息,都看你自己。”
选宅子这事儿事关往后一家子住的舒心与否,余氏自然是想跟着一块去。
但看宅子肯定得一整日都在外头奔波,没个停歇的时候。两大人跑来跑去的不嫌累,蕤姐儿可怎么办?平日里做生意将孩子寄放在隔壁,是基于小镇安宁平和不会出事的情况下。可自打遇上马匪,余氏就不敢把孩子丢给别人。就担心再来一回,周家唯一的子嗣蕤姐儿折在里头。
“我还是不去了,我在家看着蕤姐儿。”余氏摇了摇头,“不过你一个人去成吗?忙得过来?”
“这你放心。”叶嘉心里有数得很,“我会看着办。”
其实去看宅子这事儿交给儿子办最好,周憬琛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如今儿子身不由己,受身份所限不能随意走动。这桩事就只能麻烦儿媳一人操持。余氏私心里不放心,琢磨着还是去叶家叫个弟兄子侄陪着叶嘉一道去更好:“正好嘉娘要去叶家走一趟,不如问问看。”
叶嘉私心里不大愿意跟叶家人搭上关系,尤其是不想叫叶家人知晓她手头有存银。不过余氏这般提议本是好意,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口头上自然是应答了。
天色不早,一顿饭用罢,夜幕黑沉。
孙老汉在周家待到这个时辰,心里也有些着急。叶嘉忙去后厨将盛起来的饭菜端过来,叫孙老汉带着回去给老伴儿小孙子。并定好了明日出发去东乡镇的时辰,孙老汉祖孙俩便架着牛车走了。
夜间凉风徐徐,吹走了白日里的暑气。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的清香。漫天的繁星闪耀,在夜幕之上拉出耀眼的银河。叶嘉站在院子里吐纳了几口气,余氏端着锅碗瓢盆在井边收拾。蕤姐儿已经睡下了。叶嘉想着后厨还关着的三只鸡,伸手扯住周憬琛的胳膊。
周憬琛一愣,抬起眼帘:“?”
“鸡还没杀。”本来要杀的,刚巧饭菜做好了才没放下了。
周憬琛擦拭了手指,跟着叶嘉来到鸡笼旁。里头三只鸡已经睡了,蔫头耷脑地蜷缩在角落。周憬琛蹲下来,手伸进去,都没有把鸡拎出来就一手捏断一只鸡的翅膀。咔咔三下,三只鸡就倒在鸡笼不能动弹。周憬琛罩在鸡笼上的盖子揭开,扭过头看向叶嘉。
叶嘉神色怪异地看了他许久,目光低垂下去瞥向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上。周憬琛的手指白皙且修长,看着不像那么有力气的样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怎么了?”周憬琛有些好笑,“只是用的巧劲儿,没你想得那么神。”
叶嘉“哦”了一声,指使他把鸡拎到井边去宰杀放血。正好灶上闷着热水,她转身去后厨:“相公不着急走,等会儿再把这几只鸡给处理干净。”
先前杀的那只鸡做的红烧鸡块,四个大人家两孩子早吃的一块不剩。剩下的三只鸡,叶嘉打算给它处理出来,炸鸡架鸡柳。做成方便携带的干货。正好明儿要出去一整日,她可以随身携带当垫肚子的吃食:“鸡毛拔干净,鸡血就拿个碗装着。”
一边走一边指使他干活,余氏欲言又止的,最终一句话没说。
才回来就要干活,周憬琛倒也没什么怨言。余氏这会儿也将碗碟洗干净,刚好把大木盆空出来。叶嘉提了一大桶滚烫的热水匆匆走过来,先舀了一瓢给余氏冲刷碗筷。眼看着周憬琛放了一大碗的血,让他将三只鸡都丢到大木盆中,自己刚准备一大桶热水浇上去。被周憬琛拦住。
叶嘉眨了眨眼睛,周憬琛提起热水桶:“我来,你站远点儿。”
听话地站远,周憬琛快速地烫毛。等躺了一会儿,他动作极快,几下就把鸡毛给拔干净。叶嘉都不用伸手的,周憬琛手指灵巧地用刀,开膛破肚。不知道是叶嘉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周憬琛用刀十分好看,有种华丽到炫目的感觉。
鸡杂是好东西,做得好的话就会特别好吃。叶嘉本人是鸡胗和鸡爪狂热爱好者。鸡杂卤出来下酒又可当零嘴儿。心里琢磨着好吃的,叶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头的活儿,一臂的距离蹲在他身边,随口问道:“相公看样子很会用刀哦?”
“尚可。”周憬琛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熟能生巧。”
“哦,”叶嘉点点头,吸溜着口水说话就没怎么过脑子,“做什么得那么频繁地用刀啊?”
周憬琛按照叶嘉的指示把肌肉片下来,拆除骨架。叶嘉说一句他答一句,也不管叶嘉是不是在说废话,他嗓音清清淡淡的,特别一本正经:“杀狗啊。你怕是不晓得,周家出事以前是专职养狗的。”
叶嘉:“……”特么她信他个鬼哦!
到底没忍住斜眼他。
周憬琛抬起头,无辜地与她对视。
对视片刻,叶嘉这耿直的肠子实在没忍住呛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狗?”
周憬琛没想到她凝视了自己这么久,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震惊了几息。见她一脸‘装一装得了,说这种胡话我都懒得拆穿你’的嫌弃表情,没忍住笑出声。他迅速收声,摇了摇头,还煞有其事地回答叶嘉的话:“并非,此行无弟子,白犬自相随的狗。”
叶嘉实在没忍住,翻给他一对大白眼:“快点收拾,我明早还得炸。”
两人说着话,叶嘉的身后忽地窜出来一个小黑影。那东西速度极快,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跟两盏灯。它冲过来对着周憬琛的一只脚就抬起了一条后腿,然后在双目注视之下,周憬琛的鞋上缓缓地撒了一泡尿。鞋面上的温热缓缓地伸头,一股冲天的尿骚味就迅速蔓延……
安静了。四下里都安静了。
众所周知,野生动物的尿骚味是非常惊人的。养过猫狗的就知,那味儿一骚能骚满整间屋子。叶嘉捂着鼻子默默退后三步,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洁癖深重的摄政王:“……”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依旧平缓,但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其实也可以是屠狗卖浆的狗。小东西若是有东西不会用,我这一手好刀法也能帮它摘了那玩意儿。”
怕这厮真的恼羞成怒对‘狗儿子’痛下杀手,叶嘉抱着点点就跑了。
周憬琛抬眸注视着那背影走远,低头看了眼自己湿透的鞋子,哭笑不得。余氏不知何时走出来,周憬琛目光一收。余氏也没留心他神色几番变化,只感慨了一句:“嘉娘似乎真的读了几本书。”
读没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嘉要炸鸡架炸鸡柳。
她真的好馋啊,半年没吃有味儿的东西了。虽说以往也没怎么吃过零嘴儿,但自打吃不着以后叶嘉就总是会想。到了这块地界,左右她的人生都没什么大指望,不如把心思和快乐寄托在好吃的上。周憬琛的洁癖没办法忍受,只能将鞋子脱掉。
余氏忙将这段时日给周憬琛做的鞋子拿出来,正好给他穿走。
收拾了一番,空气中的尿骚味才淡了些。叶嘉把小家伙塞进窝窝里,点着它的小鼻头警告了它几句。小家伙嗷呜嗷呜的,不知听懂没有。她又转头去拿了新的盆出来,把鸡胗鸡肠子给处理干净。炸货得刚出锅的好吃,放久了不脆就失去了滋味儿。但卤东西却不用,浸泡在卤汁里明儿味道指不定更好。
用剪刀将鸡胗里头的胃袋拆出来丢掉。叶嘉又去舀了一小勺面粉,加盐一起将肠子给捏干净。三只鸡不少鸡杂,加上六只鸡脚和三对鸡翅膀,卤能卤满满一锅。
叶嘉这边将鸡杂加料卤上,周憬琛又洗漱了一身出来,看时辰差不多就该要走了。
底层兵卒晚间是不能不归队的。周憬琛洗干净手脚,叶嘉将家里留着的两块香胰子也给了他,给他平日里用来洗漱。余氏有心叫儿子儿媳多多说说话,就叫叶嘉出去送。
叶嘉看了锅里的鸡杂卤的差不多,用个小钵给他装了一些,顺势送他出去。
点点悄悄从屋里出来,跟在两人的身后。叶嘉把人送到村口就准备走,才转身就被周憬琛给出声喊住。叶嘉站住了脚,不解地看向他。
周憬琛才忽然从袖笼里掏出一个东西:“闲来无事做的,拿回去戴。”
叶嘉接过来见是一根木簪子。虽说是木头的,但雕得挺精致,一根栩栩如生的兰花簪。说实在的,叶嘉其实对这些古代饰品的用法不是很懂。平日里头发都是乱七八糟一绕,保证不会撒下来就行。左右她会包头巾,挡住了,也没人晓得她头巾
“回吧,”周憬琛在路口站着,“我在这看你回院子。”
叶嘉捏着木簪子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她皱着眉头看向周憬琛,又低下头。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那么讨厌。
思索了大概三息,叶嘉没想明白。周憬琛站在黑夜之中神情文雅而沉着。
关于这个问题叶嘉半夜趴在床上也没捋清楚。倒不是她迟钝,而是她下意识地拒绝去捋。仿佛只要不捋清楚就可以忽略不管,不烦恼。但忆起上回周憬琛说过的话,感觉这个回答怕是不久之后就必须要给出来。叶嘉叹了口气,黑暗中翻了几个身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叶嘉将昨夜片下来的鸡胸肉,鸡腿肉切成条状。
家里剩的那些枯茗粉都拿出来、先拿黄酒、生粉、葱姜腌渍片刻。再打入两个鸡蛋,枯茗粉,加点苞谷粉揉捏搅拌,再腌渍两刻钟。
趁着腌渍的功夫做个简易的早饭,一家人吃完,叶嘉就将这些炸了。
三只鸡被蕤姐儿挖虫给喂得肥肥的,竟然能炸出一小筐。拆出来的鸡架就更好弄,同样的方法腌好放在热油里炸就是了。油温不必太高,炸至金黄就捞出来。
余氏本以为这鸡做菜好吃,等炸出的味儿散开,香的她连焦虑都轻了许多。叶嘉给了她一小碗,叫她尝味儿。余氏有些不好意思,推脱说她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吃零嘴儿。结果吃了一筷子,后头一句话都不说,高高兴兴地吃了一碗下去:“嘉娘,这东西要是给允安也送一份去就好了。”
蕤姐儿吸着小鼻子跌跌撞撞地过来,这会儿也不怕叶嘉杀了她的鸡。吃得满嘴流油。
叶嘉给隔壁王老太送了一碗,倒也不是不能给周憬琛。只是不知他夜里在哪儿歇息,给人送还得问住处有点麻烦。当下就包了几大包塞到竹篓子里:“娘做主便是。”
着急出门,要送吃食自然是余氏去送。
她再揣上银子,换身不那么破旧的衣裳出来。孙老汉已经在外头等了。叶嘉上了牛车,先去叶家庄走一趟。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叶家的兄弟子侄不一定乐意跟她出门。但为了全余氏的心,叶嘉也得走这一趟。
到了叶家庄,叶家庄里也是乱着的。于家村离叶家庄更近,就在叶家庄的后头。有不少马匪慌不择路地在被追的过程中逃进了叶家庄,伤了几户人家。
如今叶家庄里正在排查,看有没有马匪藏在庄子里。村子里乱哄哄的,老远就听见吵闹。因着村长是叶家的本族,为了这事儿折腾的几天几夜。叶童生作为村子里顶顶有威望的读书人被叫去村长家,不在。叶嘉的牛车到院子门口,叶家就没几个人在。
叶五妹和腿还没好利索的叶青河在屋里。叶苏氏人在树下纳鞋底,几个年岁小些的侄子也跑去村长家看热闹。叶五妹说要去叫人回来,被叶嘉阻止了:“不必了。我就是来传句话。”
从背篓里拿出一包炸鸡柳,叶嘉把周家要搬去东乡镇的事儿给说了。且不管叶苏氏震惊,那着急的样子像是叶嘉往后都不会回来,叶嘉又将那群马匪可能会回头报复的事儿给点出来。
“是相公的意思,他也觉得这群马匪会报复。”叶嘉劝也不是那么实劝,只说自家的安排,“若是报复,怕是又要到处杀人。到时运气能不能有这次这么好就说不准。说到底还是东乡镇安全些。驻地在那边,那些马匪们可不敢在驻军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三姐是何意?”叶青河倒是个会抓重点的,“是觉得咱家也该搬出去么?”
叶嘉看了眼神色惊惶,但明显就排斥搬迁的叶苏氏,模棱两可地说:“搬不搬还得看你们自个儿。这事儿只是相公的猜测。猜测说不说得准,我不敢打包票。”
叶苏氏果然是不同意。加上叶嘉态度冷淡,一点不似往日那般亲近她这个当娘的,当下就有些不悦。
但她的性子懦弱的很,也说不出狠话,就着急地道:“老叶家祖祖辈辈都在叶家庄,根儿就在这,你要一家人往哪儿搬?外头人生地不熟的,你叫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你年纪小,瞎话张口就来。根在哪儿人在哪儿,哪有随便劝人背井离乡的?!”
“随你们。”话带到了,别的也强求不来,“我今儿来是问家里可有人陪我走一趟东乡镇。一个人过去婆母不放心,正好我过来带话就寻个伴儿。”
叶嘉做好了没人乐意跟她走一趟的准备,谁知没怎么说话的叶五妹站出来:“三姐,我跟你去。”
叶苏氏被叶嘉劝了这一通心里不大高兴,但也没阻止叶五妹随叶嘉出去。她端起笸箩转身就进了屋。一口茶水也没说端出来。过了会儿,又掀了帘子出来,将叶嘉放在桌子上的一包鸡柳给拿进屋去。
叶嘉也懒得跟她计较,只看了一眼叶青河,“这事儿你上上心,爹和二哥侄子他们回来记得提一嘴儿。”
叶青河皱着眉头点点头,叶嘉带着叶五妹坐上牛车。
说起来,叶嘉还没怎么关注过这个最小的妹妹。上回过来都在忙叶四妹的事儿,只跟叶五妹打了几个照面。依稀能感觉比叶四妹多点脾气,但也是个胆小话少的。此时她一声不吭地坐在牛车上,叶嘉打量了她几眼,发觉这个小妹妹生得也挺俊俏的。
桃花眼、高鼻梁。肤色不如叶嘉白皙,但也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美人。
车子吱呀吱呀地走到村子口,叶嘉还没发现,叶五妹眼尖地看到村口问话的人里头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她连忙扯了扯叶嘉的袖子,指着那人小声地说:“三姐,姐夫在。”
叶嘉一愣,抬眼就跟周憬琛对上眼。
周憬琛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侧首跟身边人说了几句话,大步地向叶嘉这边走过来。
孙老汉不得不将牛车停下来,周憬琛就靠过来。晓得她今儿要去东乡镇,周憬琛跟叶五妹颔了颔首,转头对叶嘉道:“嘉娘,今儿去东乡镇的牙行,找一个叫袁生的人。报袁成松的名,届时不管是看宅子还是买东西,都可以叫他带你去。”
叶嘉晓得这厮会笼络人心,盯着他看了会儿,点点头。
他过来只为了传句话,手头还有事儿。说完便转身要走,叶嘉想了想,张口叫住他。
周憬琛站住,叶嘉啧了一声,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一点的包向他招招手。然后跳下牛车,拿着那小包炸鸡柳塞到他怀里,一句话没多说。上了牛车让孙老汉赶车。
周憬琛抓着包东西眨了眨眼睛,掀开一个角,见里头是喷香的炸鸡柳,当下就眉开眼笑。
走了半天才到东乡镇,他们到镇子口已经是午时。即便一上午什么事也没做,干坐牛车也颠得腹中饥饿。叶嘉带着两人去到一家打尖儿的食肆,仓促地垫了肚子就去找牙行。
李北镇没有牙行,东乡镇却是有的。不过这地方牙行不多,就一家。好找的很,随便拉个人问一问就能找到。叶嘉去牙行这一路,叶五妹都安安静静地坐在牛车上不错眼儿地盯着这一路的商铺和行人。叶家庄虽说离得镇子不远,叶五妹却没怎么去过镇子上。幼年时候沾了大侄子的光参与过一次赶集,但李北镇的热闹跟起东乡镇可就差远了。
她头一回知道,离得这样近的两个镇子繁华程度天差地别。就连食肆里做的饭食都要比村子里的席面好吃的多,叶五妹一路上看得眼睛直放光。
到了牙行,叶嘉直接报了袁成松的名字,说要找袁生。
巧了,袁生刚好在。听到这名字就连忙出来了。见是两个貌美的小妇人还愣了一下。叶嘉含糊地说是自家相公跟袁成松是同袍,而后便说了寻住处的事儿。既然是为了安全需求要搬,叶嘉的第一要求自然是离驻地近。若是能自带院子,方便取水,能种些花草小菜就更好。
袁生一听就立即帮她盘算起来,照着叶嘉的要求便替她梳理起来。
他也是个做事爽利的,很快有了备选就带着叶嘉去看。叶嘉跟着他跑了一下午,看了四五处宅子。最后选择了北郊一个五间大房的大院子,就在驻地旁边儿。静下来甚至能听见驻地里士兵呼呼喝喝操练的声音。这院子占地很大,院子里挖了一口井,四周邻居很少。
各项条件都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离镇子有点远。若是喜欢热闹的,怕是在这里住不下去。这院子不仅离镇子远,离下属村落也有些距离。
另外,价格也有些惊人,西北这边的小镇子地皮都不值钱。但这个院子,袁生给报价二十五两银子。这价格叶嘉还没说话,却把叶五妹给唬得不轻。二十五两,这是一间院子能掏空一个殷实的家。要知道叶四妹出嫁,聘礼才十两。两个叶四妹嫁出去都挣不到这个钱。
袁生约莫也知道价格有些高,他犹豫了片刻,直说最多能压下来两三两,便宜不了太多。
叶嘉让他去谈谈看,只说价格谈到二十两就能当场交钱签契书。
忙活了一下午,天色渐晚,回去吃怕是也等不及。折腾了一下午,几个人饿得都前胸贴后背。叶嘉干脆带着几个人去东乡镇东街去吃面。本以为至少等个几日才有结果,谁知他们一碗面才吃完,那袁生就满头大汗地寻过来,说是屋子的主人愿意二十两卖。
叶嘉也痛快,让那袁生将屋主唤来。当面签了契书。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临回之前叶五妹问叶嘉:“姐,你什么时候搬?”
叶嘉想了下,回:“明日。”
叶五妹点点头不说话了。
且不说叶嘉这掏银子的爽快吓得叶五妹瞠目结舌,老半天一句话没说。就说事情办妥,几人就没有再在镇上逗留。赶着牛车趁着天没黑尽快往回赶。先送叶五妹回的等到了家,余氏牵着蕤姐儿在村口望眼欲穿。远远看到叶嘉回来才把一颗心放下。
她快步迎上来,叶嘉什么没说跟她点了点头,她立即就明白了。
“咱什么时候搬走?”余氏昨儿听周憬琛说完心里就一直不怎么安宁。今日叶嘉不在,家里没有人陪着她就更惊惶。从前家里没人没这感觉,如今是半点都受不得家里没人。
“明儿就搬。”叶嘉雷厉风行,“我今儿一天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余氏点点头,“那行,今儿就早早睡。”
回到自家院子,两人说了会儿话。叶嘉在外头跑了一天渴得厉害,灌了三大碗茶水下肚。余氏拿着地契看了许久,两人就各自回屋洗洗睡下。
周家的行李早就收拾好,只等明儿搬上车运去东乡镇便是。夜里叶嘉睡得热,神智都睡懵了。越到六月中旬,天儿就越热。这年头的月份可不是后世的阳历,农历六月份实打实的热。叶嘉睡到半夜热的心发慌,将身上穿的小衣裳就给解开了。周憬琛不在家后,她夜里都穿的少。
小衣裳的绳子才松开,要挂不挂地坠在锁骨前面。叶嘉感觉小腹发紧,睡前水喝多了有点憋。
周家后院其实是有茅房的,出了门走几步就到。往日周憬琛在家,叶嘉都是去外头上。但周憬琛不在后,叶嘉就不想出去,弄了个桶就在屋里用。桶白日里放茅房,夜里才拿到屋里,放在堂屋的门后头。她眯着眼睛迷迷蒙蒙的起身走到出去,手才解开腰带。
一只素白的手就抓着她滑落的亵衣强势地硬扯紧拽上来,死死地扣住。
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轻轻地吐出声:“睁开眼,有人。”
叶嘉瞬间清醒,睁开眼,一个瘦长笔挺的人影站在东屋的门边,好似是从东屋刚出来。叶嘉眨了眨眼睛,胸口的绳子被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拎起来,细致地别到她颈后去……
叶嘉:“!!!!!”
三息之后,她目眦尽裂:“……特么的周憬琛你从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