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成国公夫妇后,两人依旧是一个回了书房,一个入了寝殿,木槿跟在沈语娇身后,心中不停打鼓:方才还好好的呢?怎的这会又不好了?莫不是送行时出了什么差错?
“木槿,”正想着,便听到沈语娇的呼唤,木槿立马上前躬身颔首,“将知琚哥哥送我的镯子好生收起来,莫要磕了碰了。”
“是。”
见木槿将那手镯仔细地收起,沈语娇的心思再次飘忽了,贺知琚为何也在大夏朝?难道他也穿越了?可是他又怎么会去到北疆?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她有心问木槿一二,可又担心着露馅,想着索性崔氏会将贺知琚的家书送过来,只要她拿到信,便可知道这位沈小姐的哥哥是否是自己的知琚哥哥了,毕竟无论身处何地,一个人的字迹却是不会变的。
于是,沈语娇自打成国公夫妇走后,便一直望着东宫门口的方向,小太监派了两三个出去犹不放心,又将木槿给遣了去,待到日暮时分,终于瞧见出去的一小太监拿着书信而归。
‘伯父、伯母、吾妹妤姣:侄儿在北疆大营听闻天家赐婚,知晓东宫来年便要大婚......’
沈语娇打开信,一目十行地飞速浏览,这只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与她所想相同之处在于,这位“知琚”同沈小姐的关系极好,听闻这个妹妹要结婚,确实如崔氏所言极为上心,但与她心中期待所不同的,便在于这封信的字迹——跟贺知琚没半点关系。
一封信草草看完,她有些失望地将信搁在桌上,盯着那苍劲的字体阵阵出神。
贺知琚的字迹虽有锋芒但却内敛,如同他人一样,笔直俊秀。当年自己上学时,文科学得一塌糊涂,是贺知琚将他的笔记拿来,让她有条理地系统性学习,后来她文科名列前茅离不开那些笔记的帮助,因此,贺知琚的字她再熟悉不过了。
指尖在书信上划过,沈语娇喃喃道:“不是知琚哥哥的话,那又会是谁呢?他又为何......会是沈小姐的哥哥?”
“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收人家的镯子。”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沈语娇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性转过头去,看到来人,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再说了,谁让你进来的?”
江琛撩起袍角坐在沈语娇对面,笑得颇为挑衅:“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谁?这东宫里,我想去哪里不能去?”
“江琛!你还真是一朝穿越抖起来了,太子殿下是吧?”沈语娇被他气笑,起身便要往外走:“好,你留在这,我走,行了吧?”
“贺知琚,将门贺家这一辈的独子,幼时祖辈与父辈皆殉于战场,其母将幼子托孤给世交沈家,贺知琚自幼在沈府长大。”
沈语娇走到一半的脚步顿住,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干巴巴地问道:“然后呢?”
江琛也不回头看她,径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只喝水,不说话。见他这样,沈语娇翻了个白眼,随后坐回他对面,给他挨个杯子倒上水摆在面前。
见她回来,江琛指了指信上的名字继续道:“沈小姐名妤姣,亦是沈家这一辈的独女,不同于其他世家大族,沈家自祖辈起便不得纳妾,故而,沈小姐自幼也没有旁的兄弟姊妹,唯有和一起长大的贺家哥哥情同手足。”
“贺知琚在沈家长到了十五岁,那年赶上他祖父的旧部前来拜见,后来他便随着那人一同入了军营,多经辗转后,一路北上,直至北疆,如今在北疆军营中任重骑兵校尉一职,掌管飞虎营。”
语毕,江琛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见沈语娇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略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还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沈家有个贺知琚?就连我都是下午见到沈小姐的母亲才知道,你别装傻——”
“我问了木槿。”
他倒是答得又快又坦诚,沈语娇闻言沉默半晌,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对啊,我们问自己的事情少不得会露馅,但若是我们换过来问,是不是就没人发现端倪了?”
江琛见她眸子亮晶晶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半晌,迟疑着点了点头。
得到认可的沈语娇更加欢喜雀跃,早就把两人还在冷战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江琛见她如此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微微垂首,嘴边带着难掩的笑意。
“这样,你回书房,把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叫过来。”沈语娇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江琛。
刚从书房回到寝殿,这会又要被“退回”书房的江琛:“现在?”
“对!”
祝余自问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十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大的查错,无论哪个宫里的主子问话,他都从来没有半点犹豫,眨眼的功夫便能说出不损害太子利益的答案来,可他这一身本事,却在今天栽了大跟头。
在书房时,太子叮嘱他:“太子妃与孤新婚,对孤甚是关切,叫你过去问话,无论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
正院偏厅,太子妃问他:“太子可有隐疾?”
祝余嘴角微微抽动,笑着答道:“回太子妃的话,自是没有的。”
来之前,太子提醒他:“孤分外看重太子妃,你待她便如同待我一样,绝不可怠慢,且不要一味地向着我说话。”
来之后,太子妃微笑:“这两日,太子在书房可有说本宫的不是?”
祝余一个头两个大:“没有,这个自然也没有。”
沈语娇:“嗯?”
祝余:“啊......啊?”
待到从偏厅里走出来时,廊下冷风吹过,祝余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他望着那被日头晒化的积雪,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归宿,说不准,明日他的小命也要如同这积雪一般,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是夜,江琛刚一进寝殿便被沈语娇拽到了床上,随后大红的床幔被层层放下,江琛一脸惊愕地僵在床沿。
而被床幔遮挡住视线的木槿也连忙回避退出寝殿,站在殿门口深呼吸了好几口冷空气,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企图把她们家小姐方才豪放的动作尽数忘掉。
看来是她多虑了,太子和她们家小姐的感情还是挺好的,至少小姐看起来比她想象中更钟意太子些,对,是她多虑了。
床幔内,沈语娇见江琛呆头呆脑地坐在那里,伸手拽着他的衣服晃了好几下:“你干嘛像个二愣子一样,快说呀!都问出了些什么?”
江琛伸手拢了拢被她拽开的衣领,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沈娇娇,你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能有个淑女的样子,你这样舞舞爪爪的,人家还以为你是女土匪呢。”
“江小琛!”沈语娇又拍了他一下,“你装什么装,我都没嫌弃你在我面前没个正经样子,你还挑起我的毛病来了?快说!”
江琛闻言撇了撇嘴,不过还是如实地将从木槿那里打听到的“情报”尽数道出,说完后,又听着沈语娇将今日在祝余那里打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通。
互换完情报,家庭基本情况俩人已经弄清楚了。
原身不仅名字同他们一致,甚至就连生辰八字也是完全对得上的。此外,原身各自父母健在,沈小姐是独生女,太子琛之前有个同胞哥哥,先太子瑜,后来年少早故,太子琛承袭了他兄长的太子之位,受封东宫,据说太子琛因自小和哥哥感情极好,故而在哥哥走后便性情淡漠,少有情绪。
至于原身的行事作风,也并无什么独特之处,二人皆是按照标准的天家皇子和名门贵女的路子长成的,但相谈过后,沈语娇和江琛还是双双陷入了沉思——
“太子殿下自幼承蒙大才教导,后又跟随两朝帝师学习数年,不仅知晓天文地理、满腹经纶,更是熟通大夏律法、德才兼备,是我朝国之栋梁,大夏储君。”
“太子妃殿下闺阁时饱读诗书、擅长琴画,一手绣工更是承袭苏大家,曾得无数世家称赞淑慎有仪、齐庄知礼,是江南世家大族中最出挑的名门闺秀。”
沉默良久,两人抬头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难当大任”四字,江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开双臂向后仰去,倒在一片大红锦缎之中,满脸的生无可恋。
沈语娇见他这样,也不自觉叹了口气,想到这几日的冷战,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我也知道,在这呆着不易,但是回去......我们眼下也——”
“好啦,”江琛伸手一拽,沈语娇顺势倒在他的身旁,望着大红的床幔,她听江琛说:“我知道,你是想先解决眼下的困境,那天......是我急躁了。”
他侧过头看向沈语娇,眼里的光亮黯淡几分,但嘴角仍旧挂着笑:“我以为,见到你,一切就都好了。”
沈语娇对上他的视线,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待到反应过来时,她连忙转过头,继续看床顶,躺了好一会,再开口时,语气里却是来大夏朝后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你说得对,只要我们俩在一块儿,一切就都好了,不就是东宫太子吗?不就是大夏储妃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高考都能学,这点事儿算什么!”
江琛闻言,哑然失笑:“你确定?”
“确定!”沈语娇眸子雪亮,“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在你过完年上朝之前,我一定能特训出一个合格的太子出来!”
江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朝着身后的方向挪了挪,他这会儿突然觉得,住在书房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