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从不躲任延。
他会毫不避嫌地跟他吃同一块蛋糕喝同一瓶水分同一碗拉面,但在卓望道让他摸一摸任延腹肌时,他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不摸?真不摸啊?”卓望道再三确认:“我去,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把握。”
任延一把拍开他的手:“神经。”
卓望道被拍了一下,手背挺疼的,嘶了一声,不管不顾地说:“我不管,你打疼我了,我再摸摸。”
任延:“……”
温泉酒店以独栋别墅的方式分布得鳞次栉比,温泉水在砌着湛蓝色马赛克瓷砖的泳池内蜿蜒流过,每一户顾客都可独享一段。虽然是暑假,但对于这样纬度内的深山来说,已经有了凉意,傍晚泡在水里正是舒适。两侧别墅内的客人估计是出去用餐了,高纬度独有的高远天际下,只有河流般温暖的水在发出柔荡的声响。
安问坐在岸沿,小腿没进水里,闻言嗤笑了一声:“你同性恋啊,这么喜欢摸他。”
卓望道还真花了三秒重新认识了下自我:“不是啊,延延的腹肌,在我眼里就跟数学公式一样,充满着力量、秩序、与简洁。实不相瞒,以我多年阅片经验——”
任延听不下去,安问也听不下去了:“变态。”
卓望道泡回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水泡儿,飞速说完后半句:“这种腰的一般那方面都很顶。”
话题一下子直奔着十八禁去了。安问看向任延,似笑非笑:“真的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挑衅又撩拨,充满了无尽暧昧的潜台词。任延被他看得恼火,喉头一阵滚动,他欲盖弥彰地凶:“我他妈又没试过。”
“不用试,又不是没看过你们队的体能训练,这腰力一般人也扛不住。”卓望道从水里冒头,说了句少儿不宜的话后,怕任延揍他,便很快地又钻了回去。
话语的内容总会不自觉牵引着听众的视线,安问下意识地便将眼神放回任延的腰间。太阳晒了许多时,他一时觉得渴了,很轻微地舔了下唇沿,动作分毫不差地落进任延眼底。
任延贴心地把一旁的纯净水递给他,安问接过,怔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渴——”
没声儿了,他窘得满脸通红,像被太阳晒伤。
卓望道莫名很操心任延的两性情感:“张伊橙不是一直在追你吗,你怎么不同意啊。”
张伊橙是省实的校花之一,仙气飘飘的那种清纯漂亮,是娱乐圈出道预备役。这么优秀的姑娘,偏偏暗恋任延暗恋到了全校皆知的地步。
“没感觉。”
“操,handhands,lordlords。”卓望道骂。
“什么玩意儿?”任延蹙眉问。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卓望道自我翻译,费解地问:“仙女你都没感觉,那你喜欢哪种啊?张幻想那样的?但人在拉拉队的时候也没见你追啊。”
“我喜欢……”任延顿了一刻,歪过脸,目光直接的、却又漫不经心地停在安问脸上。
安问捏紧了水瓶,塑料瓶身在他手心被捏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敢回应他的目光,咬牙提意见:“看我干什么。”
卓望道心有灵犀,很懂地说:“你喜欢问问这样的?问问要是个女的,我也喜欢。”
“用不着。”任延从泳池边起身,捡起浴巾披到肩上。
“啊?”卓望道在水底下探长脖子疑惑,像个尼斯湖水怪。
没人搭理他,因此他始终没想通,什么叫“用不着”呢?用不着什么?
用不着“问问是个女的”。
山区度假酒店,周围并没有什么配套,能吃能玩儿的都在度假村里了。草草吃了饭,任延雷打不动去健身房,等他回来时,卓望道已经自觉回房间刷题去,泳池边只剩下安问一人,旁边放着一瓶甜度起泡酒。
“怎么想到找酒喝?”任延在他身边坐下。
“放暑假啊。”安问回过眸,扬起下巴,两侧唇角也一并扬起。
任延仔细观察他,从他介于迷离和清醒的眸光中确认了他的微醺。
与回国再遇的那一年初三相比,眼前这个人有了太多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时候他讲话还是像个小孩子,固执、古怪、充满骄傲的小脾气,很好看透,也很好哄。现在不然。现在的安问,个子已长高,眉眼间的稚嫩青涩都退去,五官长开,是不分性别的漂亮,注视着你时,会令你心跳失速,令你忍不住地猜测他目光中的含义,是否有多那么一分暧昧的喜欢。
“我陪你。”任延起身走回客厅,回来时,垂在身侧的指间倒夹着两枚高脚香槟杯,另一手的白帕下提着银色冰桶。
倒了酒,安问跟他碰杯,水晶杯轻磕的声音悦耳动听,混着月色密林下穿行的风声。
“cheers。”
安问抿了一大口,泡进温泉泳池里,两条小臂在下巴下交叠,歪着脑袋看任延:“放假前张伊橙还找过我。”
“找你干什么?”
“让我帮她约你一起玩,就我们三个。”
任延抬了抬眼神:“然后呢?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安问的语气因为醉意而稍带上了轻快:“我不想撮合你们两个。”
任延心里一跳,香槟杯薄薄的杯壁都快要被他捏碎:“为什么?”
“她那么好……”安问的尾音轻了下去,在任延心沉了下去时,又清醒过来,说了后半句:“总觉得要是真撮合成功了,你们就一定会走到最后。”
任延的心情如过山车,他深深地吸气:“我以为你要说你喜欢她。”
安问抿唇轻轻笑了一声,泳池正对着客厅,客厅明亮的灯火尽数倒映在他眼底,让他的眼神既清澈,又深邃。他没说喜不喜欢张伊橙,只是自下而上地望着任延片刻,两手撑在大理石岸沿,借着浮力轻盈地越出水面,反身在任延身边坐下。
姿态固然是充满少年气的潇洒的,但到底醉了,手指把香槟杯碰倒,酒流淌出来,清甜的果香弥漫在夜色下。
“你的腹肌,还给摸吗?”安问没管那酒,两手湿漉漉撑着,上半身往任延那侧倾去。脊背薄而舒展着,水珠沁在他白皙的肌肤上,顺着脊椎的那一道曲线流下。
“安问……”任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喉结滚着,只能如此低地唤他一声。
他与他挨得那么近,安问的指尖着了魔般,只是还未触碰到任延的肌肤,眼前人影便是一晃——是任延毫无预兆地起了身,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客厅。
“喂。”安问叫了他一声,看不到他喉结的咽动。
任延没理他,他怕自己再不走远,就会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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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上了这么多年学,倒是交下过一些朋友。虽然回国后不怎么有机会见面,但偶尔还会在社交网络上联络。当任延问出那个问题时,群里的三五损友顿时爆笑开。
“这种问题还用问我们啊,A上去啊拜托!”
“tobeho,我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你很不像你。”
“都几年了?老天,你还没做好决定!我都换了五个女朋友了!”
被损一番在所难免,任延在这个深夜一字一句敲下:“我怕他接受不了,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毕竟在一个班,我不想他之后两年高中生活都不自在。”
“但是bro,你不是觉得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有时候这么感觉,有时候又觉得他对谁都这样。”
“听上去他对你若即若离,很坏哎。”友人打趣。
“滚。”任延简洁地骂。
“Isee,他也许喜欢你,但当一个gay,在你们中国的社会环境中还是比较难。bro,你要理解每个人的家庭和成长难处。”
“中国现在的社会舆论对同性恋很不错,他的家庭……父亲比较保守,但他妈妈很开明,是及时行乐主义者。”
“要我说,你都为此折磨自己两年了,是时候来一个了断了。给自己一个ddl怎么样?行就行,不行就oveon,我来追你。”
“……thanksbutno。”
“他又睡在你旁边?”
“嗯。”
他们定的别墅拥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想当然的,卓望道自己睡,他跟安问睡。任延的手机屏幕亮度调到了最低,荧荧的光中,安问的睡容有种沉静的漂亮。
“亲他!”
任延:“……”
“我认真的!万一你们拜拜了,往后八十年你都会为自己这辈子没有亲过他而后悔!!!”
“等你老了你还会跟你孙子喋喋不休曾经有一个你最爱的人但你连他嘴唇亲吻的滋味都没有尝过!你孙子会大声嘲笑你的!”
“同性恋最道德的下场是断子绝孙。”任延冷酷地说,“所以你的假设不存在。”
“oh,poorandrew,那样的话你就只能在养老院孤独的夕阳中对风说了。”
任延:“……”
不得不承认,他微妙地被说服了。
他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试图亲吻过安问?
就离经叛道一回。
为了晚年孤独终老的那阵风里,他有故事可讲——
任延闭上眼,熄灭了手机,将唇靠近安问的。
柔软的、散发着起泡酒甜味的、温热的,如一朵花的唇。
任延的心跳得那么快,几乎生疼。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靠近了心上人、即将亲吻的这一时刻,心脏是会疼的,而非愉悦。
离经叛道的亲吻在最后零点零一分的距离止住,任延最终闭上眼,仰起脸,屏住的呼吸难堪地抿成单薄的一线。
睡眠中的安问毫无察觉,只感觉任延很死地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
过完暑假升了高二,开学不久便是安问的十八岁生日。
琚琴对他的生日很上心,以往都是家宴,这回因为要操办得热闹些,便放在了酒店。好几十桌,亲朋好友欢聚,就连安远成和琚琴这一对两看相厌的怨侣也暂且搁置了白眼。
任延只知道安问人缘很好,到了生日当天,才发现原来安问有这么多他没见过的好朋友,幼儿园的、小学的、初中的,男男女女,礼物堆满一间单独的休息室,够安问拆到天亮。
有一个女生,是不输张伊橙的漂亮。
学生们都坐一张大圆桌,近二十人,席面上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同学,彼此回忆过往,笑着打趣调侃,说安问以前的事。
热闹间,女生总看安问,任延便总看她。
暗恋者熟悉暗恋者,因为他们拥有同样的眼神。
平心而论,她不仅漂亮,而且性格脾气似乎也很好,讲话温声细语慢条斯理,有一股这个年纪的女生难见的沉静。
或许是看得多了,席散后,一群人吹着风,在外面等出租车去KTV时,安问笑问他:“你干吗总看宁宁啊?”
“她怎么不叫你问问?”
谁都叫安问“问问”,独有女生连名带姓叫他“安问”,两个字连起来,生出与“问问”与众不同的特殊性。
“我怎么知道。”安问笑了一下,“你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吧?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电联调度的出租车来了一辆,一群学生呼啦一声围上去,我要跟你一车,你要跟我一车,安问叫住那个女生:“宁宁。”
女生原本就没去凑热闹,在夜风中微微转过脸,长卷发被风吹乱:“嗯?”
“你等下,跟我一车。”
一阵起哄的怪笑怪叫,女生微微笑,点着头,在霓虹灯影下站得笔直,穿着玛丽珍皮鞋的鞋尖轻轻地点着水泥地面。
任延有些意外,更有着淡淡的自嘲。他勾了勾唇,用他一贯玩世不恭的语气问:“你认真的?”
安问笑了一下:“没有,逗你的,等下你跟小望他们一车先走,我跟她一车。她比较安静,跟别人坐一车会不自在。”
任延点点头,没再说话,揣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捏紧。过了半晌,终究没忍住,在高悬的路灯下,他注视进安问的眼眸深处:“如果我说我真的想认识她呢?”
安问似是没料到,神色一怔,心里的不自在很直观地反应在脸上。他勾了下唇,“还是算了吧。”似乎有商有量的语气,但任延知道这就是他的拒绝。
“你舍不得?”他明明白白地问。
这是任延第二次心脏觉得疼。他终于懂得,暗恋的人,不仅靠近他、快要亲到他时会觉得心口疼,知道他似乎原来心有他属时,也会发疼。并且是百倍、千倍的疼。
疼到他不能呼吸、不能维持挺直胸膛的姿态。疼得他要躬下身。
安问迟疑了一下,没说话,对他意味不明地点了下头,去安排剩余的同学、剩余的车辆。他走得那么急,似乎要逃避任延的这个问题,因此并没有看见任延变幻的脸色。
他的脸色僵冷了下来,却是色厉内荏,若非路灯昏黄,恐怕会出卖他的苍白。
车来了,安问目送他跟卓望道及另一个同学上了车。安问俯身在窗边打招呼:“待会儿见。”
剩余两人都回他待会儿见,任延坐在里侧,应当是不方便吧,安问心想,他没有回他,而是不合时宜地、专注地看着手机,像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纵使包了最大的包厢,被二十几个学生一坐也显得拥挤,歌单转眼之间就预约到了几十首之后。一群人先齐声给安问唱了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嬉闹着起哄着许了愿、切了蛋糕、灌了整整一满杯啤酒,才算走完了过场。
去走廊上透透气时,叫宁宁的女生追了出去。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吧。”她微笑着说。
“你吃蛋糕了吗?”
“别这样。”女生说。
安问糊弄不了,脸上神情无奈下来:“谢谢你今天来参加我生日。”
“谢谢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也还是邀请了我。”
“我们是朋友。”
“嗯,虽然我竞赛总是输给你。”
安问笑了一下:“去唱歌吧,好不好?”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两年了,你觉得我如何呢?要是你今天拒绝,那我们就北京见。”
安问又笑,脸上无奈加深:“你吓我啊。”
“安问,”女生叫他,往前移了两步,靠他很近,隔着身高差仰望他:“不如试一试,好吗?”
安问被酒精浸染的脚步虚浮,被她靠上肩膀时,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扶住了走廊壁上的罗马立柱:“我……”
女生的身体带着香水的花香,那是与任延截然不同的气味。安问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时刻,他想起了任延。他要说什么?忘了,只有萦绕在鼻尖的发香,说不上好坏喜恶,只是让他神志不清。在女生“我知道你对我也有好感”的声音中,包厢门被打开,任延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包厢里的歌声被门阻隔,走廊上好安静。
安问更紧地握住了罗马柱,想要推开女生的冲动很直接,只是还没有动作,便看到任延对他点了点头,脸上是难以辨认的遥远笑意。是的,他勾了勾唇,近乎礼貌的表达。
那一晚,安问不知道任延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人送他出去坐车,又为什么这么早就走。
过去的几年,任延总是陪他到零点前的最后一秒,说最后一声生日快乐。因为那样就是从头到脚从早到晚从晨到昏的,圆满的快乐。
损友们的小群得到由当事人发的最新消息:“他喜欢女生,在十八岁这天脱单了。”
“Jes!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损友们关切。
回程的出租车驾驶平稳,是任延的手指抖。
“还好。”他如此平静地回复,维持了自己骄傲的体面:“也许是有了预感,所以真正发生时,不算接受不了。”
他只是需要睡一觉,迫不及待地,需要睡很长、很长的一觉。
“你要跟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窥探。这个乘客好奇怪啊,他失笑出声,似乎是为了一件好笑的事情哭笑不得,而在下一秒,他却用宽大的手掌抵着额头,肩膀抖动着,热泪从掩住的双眼滚落。
-
回忆到去打耳洞的痛时,安问从地下铁的掩体通道出来。华灯初上,十月份的晚风咋暖还凉,吹动少年白色的衬衫衣摆。
地铁口有卖鲜花的小姑娘,安问抽出了一束郁金香,扫码付款。
帖子里已经盖了五十几页高楼了,他顾不及看,自顾自更新:【出地铁了,三分钟路程,顺便买了一束郁金香。】
他用语音打字,手机抵着唇边,随着脚步微喘:【Y第一次送我花的时候,送的是白色郁金香,那个时候我十六岁,他叫我南洋公主,很想打他。】
小区管控很严,但物业是任五桥公司自有的,岗亭里任何一位保安都对安问很熟悉了,并不阻拦他。乘电梯,上三十三楼,按了许久门铃,久到以为没有人在家。
帖子更楼快得可以用闪电来形容,无数人问:
【所以你喜欢他吗?】
【你喜欢Y吗?】
【都找到门口了,拜托请告诉我你一定喜欢他!】
安问在键盘上敲击下两个字母时,门开了,Y——任延一脸烦躁地扶着门框。看见是安问,他脸色明显一怔,收拾了神情:“是你?”
在明知他喜欢异性的情况下、在深深的暗恋下,还要当他最好的朋友一事,残酷得令人难以立刻接受,即使是任延对自己这么狠的人,也需要时间去缓慢地适应。他已经躲安问快一个月,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借口篮球队新赛季训练,天天把自己泡在体育馆里。
安问抱着白色郁金香:“吃完饭了吗?”
任延不自觉顺着他话题:“没。”
“我生日那天,你为什么早走啊。”安问的话题跳得很快很远。
任延愣了一下:“说过了,身体不舒服。”
“是看到宁宁跟我一起,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吗?”安问自顾自地说。
“不是。”
“我们没在一起。”
“我知道。”任延勾了勾唇。
“你知道打耳洞有多痛吗?”安问又跳话题。
“你也说过了,很痛,”任延看着他的右耳,语气温和了些:“还在发炎?是不是应该带银针?这个是铂金的,等彻底长好了再戴。”
“但是我喜欢。”
任延刚睡醒,这场午睡又长又晚,以至于他现在反应迟钝,全凭本能和情感驱使。他怔了一下,心里毫无缘由地感觉到痛。
“是要送给谁吗?需要我给你……定制的电话?”他礼貌地问,扶着门框的指骨泛着白。
安问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带有难过的困惑。他微微抿起唇角:“任延,我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
是否等了太久,他的Y,耀眼的、骄傲的、独一无二的Y,才会问出这样不自信的问题。
任延没听懂他的话,下意识说:“没有。”话音出口也觉得荒谬,便笑了一下:“等什么?”
安问怀抱着花,仰起下巴,清澈的双眼一瞬不错地、仅有唯一地凝望着他:“对不起,明白过来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么一件简单的事,竟然让你等了这么久。”
任延愕住,喉结咽动,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是那种喜欢,成年人的、爱情的喜欢。”安问听出了自己不明显的哽咽,鼻尖的酸涩更是明显。
好丢脸啊,只是短短的几站地铁,三分钟的步行——他的喜欢只是走过了这么些路,晚说出口了这么些时间,他就觉得好委屈,好难以忍受。
任延呢?
任延的喜欢走过了几程地铁,几分的路?走过了几个夏秋几场冬?
安问的眼泪汹涌而至,流进他紧抿颤抖的唇中。他为任延的暗恋难过,为自己喜欢已久的人竟然需要吃这样暗恋的苦而难过。
任延垂着脸,太久没动静,玄关的感应灯暗了下来。他深邃的眉眼落入暗色的浓影,半晌,他说:“对不起,我可能还没清醒——”
似是扭头要走,但手腕被安问不顾一切地抓住。郁金香的花瓣落了下来,安问眼泪晶莹的双眼瞪着他:“你——”
话没能说出口,他天翻地覆,被任延很轻易地打横抱起。一声惊呼被吻封在唇中,手机的光标闪烁,「xh」两个缩写字母被自动关联词条——
“喜欢”二字,明亮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