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的声音落下,在空旷的E通道内回荡,余音久久未落。
安问惊呆了,任延惊呆了,卓望道打了个哭嗝后,也跟着呆了。
二、二十一厘米……?
三个人面面相觑,只有楼下干保洁的大爷拎着拖把仰头看了一眼:“啊?咩啊?你港咩啊?”
任延扬起手,卓望道一个条件反射就是缩头捂住嘴巴,被任延一把勾进了通道内。
“你他妈……”任延咬牙切齿,想骂又无从下口,只好用力勒着卓望道的脖子:“就你知道是吧?”
卓望道觉得自己又行了,梗起脖子从指缝中漏出一声理直气壮的“嗯!”,不然呢?!
“我还要训练,闭紧你的嘴巴,晚上再收拾你。”
卓望道用眼泪涟涟的目光谴责他:“禽兽!变态!你你你——呜呜呜呜——你对得起谁啊你!”
任延:“……”
“背着我搞基……背着我谈恋爱……我的兄弟跟我的好朋友……我是大冤种……我是大傻逼……”
一团混乱中,任延只顾得上将安问拉进自己怀里,以为他是被卓望道的突如其来吓坏了,安抚着:“我先去训练,你不用理他,等我下了训练来处理,好不好?。”
安问还处在震惊中,眸光震烁,半晌才回过神来,迟疑地点了下头。
二十一厘米……
虽然每天晚上亲亲时,任延都会有反应,被怼得慌的感觉也让安问印象深刻,但他从没敢亲自看一眼,更别提上手握一握、比一比、量一量了……当然,上次在福利院的浴室,确实有过那么下意识的一瞥。
但是,洗澡时的生理反应只能说是半硬。……但是的但是,只是那种程度也已经很吓人。
他完全忘了自己喝醉时还亲眼钻到的味道在被窝的潮热中浓郁,安问眸色很深,钻出被子时说“好厉害”。
他完全忘了!
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十八线野生做题家的安问,心里只有一个年头——
怎么说也不应该是二十一……二十一可以是年纪是价格是腿围是分数就是不能、不应该、也不至于是尺寸!
复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让他看上去懵懵呆呆的,任延摸摸他毛茸茸的眼睫:“他不会乱说的,你别紧张。”
安问跟着闭上眼睛,当着卓望道的面,任延在他唇角亲了亲:“我先走了,你让他哭吧,他闹完就没事了。”
卓望道幽幽从墙上抬起脸,地鼠似的从安问背后冒出头来,还搁那汪汪流着眼泪:“二十一!你看他都不否认!”
任延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这件事上是他隐瞒是他有错在先,所以卓望道再欠,他也不能把人就地打死了。
何况再不出现,他就该被谭岗揍死了。
场内,激烈跑动的球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刺耳声,任延从二楼小跑过去,神色如常向谭岗报道,挨批的同时,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眸,遥遥往二楼瞥了一眼。安问的书包还在,可见卓望道还没放过他。
卓望道拿校服袖子擦眼泪,他主观意识上是不想哭了,但眼眶热得很,还有那哭嗝,呃地一下呃地又一下,怎么都停不下来。
安问扯扯他衣角,把胳膊递过去。卓望道抓住,怼眼睛上就是一顿猛擦:“呜呜呜好他妈丢人啊……”
他打从十六岁往后就没这么哭过了!
安问一手借他擦眼泪,一手在手机上打字,噼里啪啦一行,「你跟踪我?」
卓望道哭嗝止住了,朦胧泪眼心虚一转:“不行吗?不行我能知道你俩这点肮脏小秘密吗?”
安问冷静着:「本来想找个时间告诉你,你知道得太快了。」
“怪我咯?怪我太聪明太睿智太敏锐看透你们的肮脏小秘密了是吗!”
安问无声叹了下气:「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任延这个逼,跟我约好了毕业才谈恋爱的!谁先脱单谁是狗!现在他是狗!”卓望道扔下安问胳膊:“还有你!为什么要喜欢任延啊?他哪好了?他是个男的啊,一堆人追着他还不够,你凑什么热闹啊,将来分手了怎么办?他就这么让你喜欢吗?”
安问挺意外:「我以为你会问任延为什么要喜欢我,怎么反过来了?」
卓望道支支吾吾,想到两人刚开学那段时间,任延总找安问总逗安问,思路电光石火间串上:“他早就看上你了!”
虽然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深想,但他潜意识里的逃避,其实就是某种自保机制。他早就觉得任延喜欢安问,今天与其说是塌房,不如说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房被人踹了最后一脚,彻底破了。
卓望道:“你说吧,他是不是勾引你强迫你?我告儿你任延这个东西我最了解他的本性,他就是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声音卡壳了,因为安问的手机上言简意赅写着:「我早就喜欢他。」
卓望道嘴角一憋,眼泪又下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知道同性恋要干嘛吗?你、你屁股开花你!”
安问扶了下额,虽然他一直警惕着周围有没有人经过或偷听,但实在是冒不起这个险也丢不起这个人了。他转身回到看台收拾东西,卓望道亦步亦趋地跟着,好歹知道分寸,没再嚷嚷,就是瘪着嘴掉眼泪。等安问走下楼梯穿出大门了,卓望道才紧步跟上:“我真没骗你——”
安问手语潦草:“我知道!”
卓望道愕然张开唇,原来他知道啊……那没事了……个屁!
“知道你还……那个啊……”卓望道痛心疾首。
安问实在是没办法了,破罐子破摔、自杀式袭击般地说:“我是同性恋,我就喜欢这么……大的!”
世界终于清静了,卓望道悟了,脸红了,人生格局打开了,爱情观升华了,向成人世界也更迈进一步了。
一整个晚上,卓望道都恍恍惚惚在“我就喜欢这么大的!”中,题也没写几道,但安问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更恍惚,从塑封笔袋里拿出直尺,试图直观感受下二十一厘米到底是多少——
妈的,连直尺都只有二十厘米!
安问趴在桌子上不动了,隐约觉得有点胃疼。
反正写不进作业,安问登上表白墙的帐号,看到七点多一条投稿显示:
「救!我好朋友背着我跟另一个好朋友在一起了!!!」
「我该怎么办!绝交吗!」
「我的心情宛如我老婆踹了我跟我的小三一起跑了!我现在头顶绿得发光!」
虽然明显是新申请的小号马甲,但头像上的清华校徽还是出卖了他。
安问心情复杂,往后瞥了一眼,卓望道手机藏在试卷底下。狡兔三窟,下午高雪芬没收了他一张卡,殊不知卓望道还有好几张流量卡。
安问披着表白墙的皮:「你可以敲诈勒索他们,让他们痛彻心扉痛改前非。」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你回我了!」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这不好吧!」
省实表白墙:「那就原谅他们。」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是否太心慈手软!」
安问循循善诱:「那你觉得呢?」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想了半天,「哎算了,不过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决定送我那个朋友一套小工具,希望他可以不要受伤(身心都是)」
安问岔了一口气,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觉得胃更疼了。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他比较单纯,没见过世间的险恶,屁股也是。」
省实表白墙:「……你想得真周到。」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我想通了,其实这也是件好事,不然两个基在我身边,万一他们一起看上我怎么办?这才是修罗场!」
安问瞬间不想理他了,「那你投稿还发吗?」
傅立叶变换我的爱:「算球。」
安问清除了漫游聊天记录,还是不想写作业,鬼使神差地点进橙色软件,搜索“小工具”,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搜索引擎就脏了……他只是想见见世面,又有什么错呢?但同性恋的世界太广阔奇妙,就连那些评论也很奇妙。
「晚上回家就给老婆用上了,凉凉热热的,老婆说很喜欢。」
……等等,不是gay吗,为什么要叫老婆……他骗婚?!
「宝贝超好,把我宝贝也变得超好草,忍不住超市他。」
谐音梗加双关梗,扣两分。
「本来两个人已经到瓶颈平淡期了,用了这个后瞬间回到热恋期,就是一晚上真的吃不消,早上起来又缠着我,夹得我受不了」
「小白兔秒变大骚*」
咔。安问面无表情锁上屏。
什么鬼东西!
任延下了训练洗了澡,又安安分分坐课桌前上了两节晚自习,中间抽空摸鱼问安问:「手风琴练得怎么样?」
文娱委员找艺术团的老师借出了唯一一部手风琴,《喀秋莎》和《斯拉夫女人的告别》安问都很熟,是兰院长手把手教他的,虽然晚上他状态不对,但拉得也不错,班里参加排练的同学都很兴奋,就连来看热闹的高雪芬也觉得很有味道。
“哎对了,卓望道今天怎么不舒服了?”高雪芬顺便问,“不是被我批评了一下,蔫儿了吧?”
卓望道去批假条时确实挺蔫巴的,以至于向来张嘴必埋汰他的高雪芬也长不开口了,假条给得尤其爽快。趁安问被文艺委员拉着商量排练的事,卓望道抱着书包蔫不拉几一声不吭地走了。
安问还能怎么说,只好跟高雪芬搪塞:「他胃疼。」
“哦。”高雪芬点点头。
卓望道胃不胃疼安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有点难受。
好不容易捱到第三节结束,文娱委员还在组织明天的排练事宜,学生们却是一阵骚动。一扭头,见任延懒洋洋地靠着门套,左腿曲着,懒散搭到右边:“还不放人啊。”他歪了歪脸,没有特定的说话对象。
文娱委员是主事人,一打岔,闹了个大红脸:“你干嘛,来打探军情来了?”
任延一抬下巴:“我来接安问。”
队伍就地解散,学生陆续走出空置已久的实验楼教室,安问磨磨蹭蹭走在最后,任延帮他把书包也收拾好了:“直接回家?”
安问点点头。
不知道是灯太白还是怎么,他脸色苍白,神情也不太对劲。长长的楼道上人来人往,任延直接上手摸他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安问打起手语来也没什么精神:“肚子疼。”
“肚子疼?怎么疼?”任延本能地就想伸手在他肚脐眼周围按一按,以确定他是哪种疼法,别是什么急性阑尾炎。
安问脸红了起来:“先走吧。”
出了实验楼的门,一条笔直大道通往校门口,任延汇报着:“刚刚跟小望通了个电话,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等周末再说吧。”
这几天上学开的都是崔榕的奔驰轿跑,因为走得晚,此刻在停车场孤零零停着。任延解了锁,俯身过去帮安问扣上安全带,吻他,“要是真的很不舒服,就去急诊看看。还是让我摸一摸?”
说话间,手就按上了安问的肚子:“是这儿疼么?”
安问摇头。
修长有力的手指移向右边:“这儿?”
安问复摇头。
任延又按他小腹:“那这儿呢?”
安问继续摇头,神□□言又止。
任延怔了一怔,不再乱按了,温柔地问:“怎么?”
安问嘴巴一瘪快哭了:“不是这里疼那里疼,是一想到二十一厘米就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