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崔榕在三天后终于从非洲大陆灰头土脸地赶了回来,头一天先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跟林茉莉那儿对接了一下,上午让保姆开荒清扫客卧,下午便帮安问搬了家。

收拾行李是林茉莉一手操办的,不提这些衣服鞋子文具,四件套、被辱和一些安问喜欢的台灯、椅子、咖啡机、盲盒娃娃、照片画框都给装箱了。

十月份秋老虎,天儿热,崔榕站在走廊底下,一半被客厅冷气沁着,一半被户外热浪熏着,不住地扇风。林茉莉挺着大肚子看工人搬箱,温柔笑个不停:“不是刚从非洲回来吗,怎么,宁市比非洲还热么?”

崔榕受不了地摇摇头:“我恨不得回肯尼亚避暑去!”

工人进进出出,佣人仔细地扶着林茉莉,怕她月份大了站久了累到。两人聊了会儿安胎的事,崔榕说:“我本以为就几个箱子带点衣服书什么的,你这都快把他整个屋子给搬空了,其实我那儿都有。”

她是宁市人,按理该是一口粤普,偏偏被任五桥带的有了北方口音,听起来生硬又有些可爱。

林茉莉笑起来一颗小小的梨涡,拢了拢头发:“问问好不容易习惯了家里,又要搬走,想着给他喜欢的、熟悉的、用惯了闻惯了的都带上,免得他又得从头适应。”

崔榕点点头,心里对林茉莉多了一丝钦佩。本来么,林茉莉上位是上位了,但在崔榕这种事业型的女强人眼里,菟丝花金丝雀养在外面和养在家里没什么不同,都是靠取悦男人攀附男人存活的,大家表面上相处起来和和气气,但崔榕心底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但长久下来,看她一直对安问视如己出,崔榕确实有所改观。

“问问的母亲……”林茉莉犹豫了一下,状似闲聊地问:“你是不是见过呀?”

“挺熟的。”崔榕笑了笑,“不过也这么多年没联系过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快活。”

“琚小姐是很会玩的,我听说。”

“她最懂玩,吃喝玩乐,比一些纨绔子弟还精细,你是没见过。”

林茉莉好像对琚琴颇有微词,轻声细语:“玩起来怎么连孩子都不要了呢。”

崔榕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家安远成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问问现在还愿意认他,他就烧高香吧!”

林茉莉跟着笑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把话题揭了过去。刚好工人搬运装车结束,林茉莉点点头,最后叮嘱道:“他那些娃娃呀,你可得跟你们家阿姨好好说一说,宝贝得不得了,不能乱扔,不能东一只西一只的,不然谁谁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要难受的。”

“哎呀。”崔榕拍了下额,“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家延延早就提醒过我一百遍了。”

话音刚落,手机里就弹出待办事项的提示音,嗡嗡震动着两个字:娃娃。

几乎能想象到任延的冷声冷语,太简洁了,以至于像威胁。

林茉莉笑得快站不稳:“延延对问问真上心,我还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榕将手机锁屏,有些神情发愣地说:“我也没见过。”

最起码她从没想过任延有一天会为了谁主动学一门新的语言,还学得这么快,更没想过任延真的会同意跟安问住一起。她的儿子有多独来独往她最清楚,分明是把“麻烦”两字写在脸上。

任延送去修补的小熊还没回来,eBay上的两只新朋友和那些小娃娃一块儿装箱,崔榕重新把它们取了出来,没让坐货车,好好地并排放到奔驰后座上,安抚地揉了揉脑袋。想了想,又给扣上安全带。

仔细安顿完,她拍了张照片给任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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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乔迁,崔榕便想给安问一个惊喜,在家里悄悄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欢迎宴席,叮嘱着没让任何人走漏风声,只让任延跟谭教练请半小时假,早点带安问回家。

周五没有晚自习,上完活动课后便放假了,学生自由活动,愿意继续留校的就留校,愿意出去玩儿的也放行,只有A班不同。进了A班就得念A班的经,刚放学就回家?不存在的,A班的字典里只有卷。

安问坐得住,何况老师给实验班下的作业的确量又大又刁钻,一时半会写不完。他在教室里坐得老僧入定般,但下笔却慢,全然没了以往的速度,写两笔便停下来,脑子里回想着任延亲他的耳廓,吮他的耳垂。

刚运动过的嘴唇和口腔内都灼热异常,即使隔了几天想起来,安问也觉得自己要被含化了,舔化了。

任延在走廊外隔着窗户看他,看到安问对着卷子目光空白发痴,两秒后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耳朵红得厉害。又见他扔下笔,两手捏了捏双颊让自己清醒,但估计是无济于事,最后沮丧地趴到臂弯里,不动弹了。

教室里分明开着空调,安问却热得慌。他怎么了?他好奇怪,整天想的是什么龌龊糟粕?

任延懒懒地看了他两秒,笑了笑,从A班教室后门走进去。安问的前桌空着,上洗手间去了,任延拉开椅子,反身坐下,修长双指在桌面轻点两下。

安问自臂弯里抬起头,茫然的眼神在看清任延后,顿时慌乱了起来。

他已经躲了任延三天了,微信不回,下课不见,吃饭掐着点儿错过,放学跑得比任何一个学渣都快。

教室里安静,学霸们刷起题来恨不得当个聋子,任延的声音低得恰到好处:“东西已经帮你搬好了,晚上等我一起走。”

安问才不听他调遣,装作冷淡地说:“我现在就走。”

也不知道胡乱塞了些什么,总之把能想起来的作业和习题册都一股脑地装进书包,最后拉上笔袋。卓望道觑着他的动静,小声问:“这就走了啊?”

安问点点头,卓望道知道他俩之间出了问题正在冷战,不好多说什么,只让安问别忘了周六约好了一起刷题。

安问从前门出去,起身的动静不小,椅子腿在地面发出剧烈的金属刮擦声。

任延的八卦好看,学霸们也忍不住纷纷抬起头,先是看到安问怒气冲冲的背影,继而又看到任延摸了摸鼻子,似乎很无奈地哼笑了一声,出去追人去了。

穿过已经落锁的年级组办公室,刚到楼梯口,安问就被任延追上。旁边的楼梯间是保洁室,平时并不起眼。拉门被打开,安问来不及慌张便被推了进去。

里头没窗,安问被任延强势按到墙上,正压下开关。节能灯哧啦一跳,把安问的脸照得很白。

任延一手支着门,将安问困在自己身体与墙的犄角之间,先看了安问一会儿,才问:“还没躲够?”

安问扭过头:“不想理你。”

任延尊重了,但又没完全尊重:“多久?”

要说的话特别羞耻,安问闭了下眼,破罐子破摔:“等你不喜欢我了为止。”

任延静了静,眸光依旧沉静:“办不到。”

只是三个字,安问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身体某处起了奇怪的反应。

“是你自己要问的,”任延慢条斯理地说,“是你自己要好奇,要来篮球队看我,要看一看我喜欢的人是谁。你这么好奇,我怎么舍得一直骗你?”

什么歪理。

“况且……”任延俯近他,挺拔的鼻尖抵着安问的颌角,嗅闻着他,嗓音暗哑:“我也已经忍不住了。”

忍不住?忍不住什么?安问紧紧抵着墙,书包从他的肩膀滑下,在地面落出不轻不重的声响。贴着墙的手被任延牵进了掌心,安问的面容苍白如同跪乳羔羊。

明明可以推开的,但他好像忘记推开,所有的意识都汇集到了被任延鼻尖抵着的地方,耳垂灼灼地发着热,似乎觉得焦渴。

任延吮上他纤细的耳骨时,这股焦渴如同被水淹没,紧绷的身体可耻地松弛了下来,安问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尾音那么轻,发着颤。腰软着,往人怀里送。

任延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莫名低声哼笑了一声,继而怜悯地放开了他,摸着他的脸:“嗯什么?”

安问脸上冷冷的,但眼眶那么红,分明像是快哭了。

“流氓。”但手语多么吃亏,骂人也没有气势,何况他冷冰冰瞪着人的模样又那么漂亮。

再加上碰上任延这么不要脸的,“听不懂。”他无赖地说。

安问在他昂贵的鞋子上狠狠踩了一脚,任延闷哼了一声,勾了勾唇,一边揉着他耳垂,一边慢慢地温柔地说:“回教室去等我,七点我来接你。”

说完了这句话,没有留给安问辩驳的余地,他推开门,往旁边侧了侧身:“乖,你先出去。”

安问多善良心软,虽然快气死了,但还是狐疑地问:“你不走么?”

任延靠着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寻常而无奈地说:“硬了,见不了人。”

安问心里轰地一下,只觉得浑身都快被烧透了。他低头走得飞快,被走廊的穿堂风一吹,才想起呼吸。

凭什么听任延的话?就要走就要走,立刻回思源路!脚尖一拐就往楼梯下跑,噌噌噌下了一层楼,脚步却又慢了下来,脸还红着,在这里也睹物思人了,想到任延在这里给他量身高,不过几周前的事。

虽然是量身高,但任延抱得他很舒服。

说好了要搬过去住,两家大人也都打好了招呼,他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甩脾气耍性子……安问慢腾腾地给自己找着理由。对吧,他得讲礼貌的。

咬着唇,看上去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重新往楼上走。

正遇上平息下来准备回体育馆的任延。

任延看上去对他的去而复返一点也不意外,与安问擦肩而过时,笑着勾了下他的手指,说了一声“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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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钟天已黑透,体育馆里灯火通明,看训练的学生都散了,谭教练正做队内总结训话。任延提前请了假,以最快速度在更衣室里洗完了澡,挎着运动肩包脚步匆匆地小跑出来。

一眼便看到花坛边坐了个人。

路灯离得远,橘色的光晕照亮了些朦朦胧胧的头发虚影,安问耳朵里塞着耳机,眼睛闭着,认真听耳朵里两个美国播音员的叽里呱啦。

任延放慢脚步,靠近他身边时也未被察觉,直到耳机被摘走一只,安问才仰起头,看到任延逆着光居高临下:“怎么先过来等我了?”

安问不想承认看到他的第一眼会心跳加速。

“教室里没人,害怕。”他挺丢脸地解释。都结伴出去吃烧烤吃火锅了,剩他一个人,不仅五楼,就连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得吓人。

任延失笑出声:“对不起,没想到,早知道就让你来体育馆等我。”

安问拎起书包,他的头发稍长了些,随着低头的动作而散落。任延伸出手,帮他把头发捋到耳后,手指碰着他敏感的耳朵:“刚才打球,一直忍不住想你。”

有其他人从体育馆出来,任延面色自若地松开手。

两人结伴往校门口走去,十分钟的距离,总得聊点什么。想了想,任延漫不经心地说:“有一部俄罗斯电影……”

安问刚从刚刚的“想你”中冷却下来,一听他说电影,松了口气,不自觉等着他的下文。

“讲的是有个姑娘,工作是电影道具师,有一天,她把道具落在了片场,于是决定回去取,没想到撞破了地下□□的拍摄现场,那种片以虐杀、暴力性虐待为卖点,但姑娘很快发现,她以为的电影,其实并不是演的,而是实拍。”

安问:“!”

“她眼睁睁的目睹了一个残忍虐杀现场,立刻报了警。”

安问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警察来了,没有采信,现在,地下黑手党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决定杀她灭口,电影演了一个小时她的惊悚逃亡,”任延瞥了安问一眼,慢悠悠地说:“而她是个无法求救的哑巴。”

安问:“………………”

你妈。

任延看了眼他,见他欲言又止,想骂人又似乎被代入感吓到,便勾了勾唇,哄他:“挺好看的。今晚上看好不好?”

安问心里怦怦心动,怎么办,真的想看。手语却嫌弃:“你好老土。”

“什么?”

“追人。”

任延悠然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追你了?”

安问求之不得:“那你有本事别追。”

任延颔了颔首:“没本事,我现在就想亲你。”

到了校门外的自行车棚,一眼便知道他今天是有所预谋,因为他骑的是任五桥那辆加了后座的山地车,可见知道晚上得载人回家。

安问不扶他的腰,扶着车座底下的碳纤维架,反正上次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上次上学,任延骑得平稳,今天却很快,下坡拐进体育公园时重心压低速度未减,刹车连捏都没捏一下,安问心脏跟着悬了起来,两旁灯影被风速模糊,他闭上眼屏住呼吸,不得不紧紧地、求助般地抱住了任延的腰。

将脸亦贴了上去。

任延没点破他,也没取笑他,好像刚刚故意吓人的不是他,只是松开了左手,轻轻握了握安问搂在他腰间的手。

安问颤了一下,没抽走。

任延像是只想确认一下,这双贴着他腹肌的手是真实存在的,触摸后,便又重新回去扶住了把手。

十月份的晚风凉爽,体育公园到处都是锻炼散步的老人,还有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婉转声调中,安问彻底放弃了挣扎,浑身松弛地贴着任延,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身上有刚沐浴后的香味,混合着他少年炙热的荷尔蒙体味,安问嗅着,身体里慢慢地觉得舒服,像青苔在细雨中无声滋长。

十分钟后到家,任延在地下车库锁好了车,陪安问上楼:“我爸还在外地,今天只有我妈在,她做饭不太好吃,但没毒,如果吃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怀疑,不要紧张,不会死人。”

安问:“……”

任延家楼层高,是视野极佳的大空中别墅,电梯运转静谧,一时半会到不了,任延勾住了安问的手,像是问又像是陈述地说:“怎么总想碰你?”

安问触电般,被他一碰,脑袋里晕晕乎乎,腰和脊背抵上被冷气沁得冰冷的轿厢,银色玻璃镜里倒映出两个穿高中制服的身影。

任延把他的耳骨亲湿,湿得彻底,玩了整整三十三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