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明月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传来的凉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缓缓睁眼,一脸懵然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入目就是水泥钢筋,四周还散落着一些垃圾杂物。
她刚想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柱子上,脚尖处再往前一公分,就会踏空掉下去。
司明月抬眼看看上面,又看看估计有个二十多层,她正好在十层左右的高度,上下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司明月低头看了一眼,便心惊肉跳收回了目光。这高度有些吓人,而且,由于大楼没有建好,基本只搭了个架子,所以她脚踩的地面上没什么防护,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让司明月很是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司明月开始回想整个事件。
先是她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说裴逐出车祸了,而她接连给裴逐和吴助理打电话却都打不通,这让她对这一“事实”深信不疑。
可是她坐上那辆刚巧停在她面前的出租车后,没多久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到了一处废弃的大楼中。
司明月眼神愣怔,因为她发现,在反应过来之后,她心底第一时间涌上的,居然不是害怕和后悔,而是庆幸——
看来裴逐没有出车祸,真是太好了。
然后司明月才有心思琢磨自己的处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是有人想针对她吗?还是有人想要利用她来对付裴逐?那人将她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司明月咽了下口水,紧张地问系统:“系统,现在还不到半年呢,按理说我不会死的,对吧?”
然而,平日里随叫随到的系统,此时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见系统指望不上,司明月就只能自救。她用力挣着被缚在身后的双手,想要尽快挣脱这将她绑在柱子上的绳索。
毕竟她被绑的这个地方前面不远处是没有遮挡的,不小心踩空了的话可就是从十楼的高度掉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当司明月闷头想办法的时候,一道沉冷的男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司明月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满眼警惕地循声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司明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裴逐有跟她提过他和自己堂弟裴泽的事,虽然没有很详细地解释他们之间的恩怨,但已经明确告诉她,他和裴泽闹掰了。
当时裴逐是提醒司明月,以后遇到裴泽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再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亲戚,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司明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又看了眼不远处面色阴沉的裴泽,心底微沉:“是你将我绑来这里的?”
裴泽轻笑一声:“对。你跟我堂哥感情还挺深,一听说他出车祸了就慌神。”他似笑非笑道:“真羡慕你们的感情啊。”
司明月沉默片刻:“那个出租车司机……”
司明月又问:“我为什么打不通裴逐的电话?”
司明月最在意的是,裴逐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她怎么会打不通他的电话呢?
裴泽却微微一笑:“裴逐没什么问题,是我对你的手机做了手脚。”
她眼神复杂地盯着裴泽,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心机这么深呢?一环扣一环的,愣着让她自己钻进了套里。
也怪她脑子不够清晰,听到裴逐出意外了就慌神,没能静下心来思考,才会轻易被他骗了。
现在司明月后悔又忐忑,便小心翼翼地打探裴泽的想法,“你把我绑来是想干什么?”
裴泽不回答她,反而双手插兜,姿态悠闲地环视这座废弃的大楼,问道:“看见这栋楼了吗?”
“拜裴逐所赐,它永远没有完工的那天了,我的钱也全打水漂了。”
裴泽幽幽地说:“你说,我要不要找裴逐讨回这笔账?”
司明月僵硬地扫视一眼这座大楼,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裴泽明显来者不善,今天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凶险。
接下来,裴泽不再搭理司明月,只眸光沉沉地盯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接到一个电话。
司明月不确定对面是谁,但直觉告诉她,是裴逐。
裴泽淡淡地瞥她一眼,对着手机云淡风轻道:“你放心,我暂时不会伤害她。不过……你要是不听话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裴泽轻笑道:“我会让人盯着你的,但凡你不老实,我就直接让司明月给我陪葬,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你知道就好。带上我要你带的文件,一个人来。”
等到他挂了电话,司明月立刻忍不住问道:“是裴逐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泽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眸光沉沉地看着下方的入口。
司明月想起刚认识裴泽的时候,他对自己那殷勤温和的模样,一时间觉得很是讽刺。她脑中灵光一转,问道:“当初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吧?也是为了对付裴逐?”
裴泽挑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还不算太笨。”
司明月气得脸都红了,追问道:“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调戏我的小混混也是你找来的?”
她看裴泽这一套又一套的,心机那么深,保不准当初是他故意做局,想用所谓的“英雄救美”来获取她的信任。
裴泽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司明月偷偷地挣着手腕上的绳索,可惜她被绑得太紧了,她手腕都磨破皮了,也不见丝毫效果,只留腕上火辣辣的痛。
司明月立刻警惕地望着他,视线随着他的身影一路下移。
她眼睁睁看着裴泽走过很长的一段没有护栏的窄楼梯,慢慢下了楼。
司明月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那楼梯那样窄,还没有护栏,简直是个半成品,现在他们所在的楼层又这么高,裴泽居然能动作流畅自如地下楼,这胆子可真大。
她一时间想到一个问题——当初裴泽是怎么把自己弄上来的?
这楼层这么高,不会是有人扛着她上楼吧?就通过这么危险的楼梯?那一个不小心她岂不是就在睡梦中没命了?
胡思乱想间,她远远地看到裴泽正站在楼的入口处,似乎在等什么人。而且,入口处还隐约徘徊着几个高大的人影,应该是裴泽的人。
由于她这边楼层实在很高,所以她只能看到裴泽模糊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出现在裴泽的面前,那人身量极高,一来便仰头往司明月的方向望去。
司明月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形,绝对是裴逐无疑。
裴逐赶来救她,司明月第一时间的反应却不是开心,而是紧张和担忧。
裴泽摆明了是要针对裴逐,他不会真就听话地一个人来了吧?司明月总觉得裴泽还会有什么后招,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远远的,司明月只能看到裴家这兄弟俩面对面交谈了几句,两人看着都很沉稳,没有争吵也没有争执,但隔着老远司明月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紧绷的氛围。
然后,裴逐将右手上拎的箱子递给裴泽,对方打开检查一番后,便后退两步,主动让开道路,还伸手指了指司明月的方向,似乎在示意他自己上去救人。
那姿态怎么看怎么欠揍。
司明月被捆在身后的手顿时捏紧了,将裴泽恨得咬牙切齿。
很明显,裴泽跟裴逐达成了什么交易,应该是裴逐将箱子里的东西给他,裴泽就承诺放了司明月。可现在裴泽如愿以偿了,却偏偏要裴逐自己上来救司明月。
一般情况下倒也没什么,关键是——裴逐有很严重的恐高症,裴泽明显是在为难他。
然而,裴逐这么高傲好强的一个人,此时面对裴泽的挑衅却没有什么反应,只迅速绕过他,毫不犹豫地朝司明月的方向跑来。
司明月顿时急了,她看一眼裴逐,又看一眼裴泽,发现那个阴险狡诈的男人此时竟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处大楼,既没有留在原地看笑话,也没有再搞什么幺蛾子。
但裴泽就这么走了,反而让司明月觉得不安。
她看一眼正在爬楼梯的裴逐,又看一眼这堪称吓人的高度,连忙扬声冲他喊道:“裴逐,你别上来了!你叫别人来帮我松绑吧!”
虽然叫别人来可能要费些时间,但裴逐的恐高症那么严重,司明月可不放心他在没有护栏的情况下爬楼十几层。
裴逐当然没有听司明月的话,他正快速地顺着楼梯向司明月靠近。
一开始的时候,裴逐的动作还算利落,但渐渐的,随着楼层越来越高,裴逐扶着身侧的墙壁,脚步越发凝滞,司明月远远地都能看到他身体起伏的弧度,显然是在喘粗气。
裴逐的体力向来很好,司明月是很清楚的,只是爬几层楼当然不可能让裴逐喘成这样,原因自然是他的恐高症。
裴逐有跟她提过,他的恐高症是生来便有的,只要目光所及之处有些高,就会让他有很大的反应。不光手脚发软,甚至可能心悸晕眩。
这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生理反应,不是简单地用意志力就能克服的。而且裴逐的恐高症格外严重。
司明月担心地紧紧盯着裴逐,一边不顾手腕上的疼痛用力挣扎着,一边大声喊道:“裴逐,你别过来了,我自己可以挣开!”
这么高的楼层,裴逐再怎么小心,也不可避免地会看到楼下,那他得多难受啊?
最可怕的是,如果裴逐恐高症发作得很严重,当场晕过去就完了。那么窄的楼梯,又没有护栏,一旦他晕了,很可能直接掉下去,这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然而,裴逐显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只执拗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裴逐紧紧贴着身侧的墙壁,脚步略显凌乱,却一直保持着比较快的速度。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完全失了平日里矜贵优雅的体面。
司明月咬唇望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一只大手揉捏着,又酸又涩,痛得她喘不上气,眼底也渐渐被一片湿润模糊了。
就在裴逐即将来到她所在的楼层时,司明月突然察觉到了丝异样。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越发明显地嗅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司明月心中一紧,赶紧四处看去,果然看到了低楼层处冒起了隐隐的火光。
司明月心神俱震,立刻对着裴逐大喊道:“裴逐,着火了!你快走吧!”
裴逐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只一步一步闷头朝她走来。终于,他来到了司明月所在的楼层。
他扶着墙面缓了好一会儿,身体似乎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靠近之后,司明月可以清晰地看到裴逐煞白的脸色,以及额上的冷汗,他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感觉要撑不住了。
司明月低头看了眼他们之间的距离,距离倒是不远,然而这栋楼只是个半成品,所以建设得很不完整,她和裴逐之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凶险程度比起那个楼梯,有过之而无不及。
烟味逐渐浓烈起来,火光也越发明显,司明月泪眼朦胧地看着裴逐,想劝他赶紧离开,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逐已经站起身,慢慢地朝她走来。
裴逐幽深的目光紧紧地钉在司明月身上,他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别怕。”
司明月含泪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不怕。”
裴逐笑了笑,竟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胆子见长。”只是他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可见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自然。
裴逐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目光锁在司明月的脸上,不去看脚下那让他心悸的高度,只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终于,在司明月被烟火呛得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后,裴逐来到了她身边。
司明月担心地看着他,关心道:“你觉得怎么样?”
裴逐眯着眼睛低头看向司明月身上的绳索,尽量快地为她解绑。他之所以眯着眼睛,一半是因为烟雾迷人眼,还有一半是一低头就容易看见脚下,眯着眼睛还能勉强忽略那惊人的高度。
裴逐此时此刻简直狼狈到了极点,他的西装外套早在爬楼的时候就为了方便而脱掉了,白衬衫蹭得又脏又皱,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司明月知道,他在自己有严重恐高症的情况下,还能来到自己的身边,一定非常辛苦,一时间又愧疚又难过,“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不够理智,轻易被裴泽骗了去,也不会落得眼前的境地。
裴逐迅速地帮她松了绑,头也不抬地说:“别多想。裴泽心眼多,只要他有心对付你,几个你都玩不过他。”
“况且,他本身就是冲我来的。”裴逐抿了抿唇,眸光幽沉,“你是被我牵连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说到底,他才是那个害司明月遭遇危险的罪魁祸首。今天的事再怎么样都怪不到司明月的头上,她纯粹是被自己牵连了。
事已至此,讨论谁对谁错也没什么用处。裴逐专注心神,尽快地帮司明月司明月解了绑,两人当即往外跑去。
火势迅速蔓延,烟雾熏得司明月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是极力镇定下来,一边抱着裴逐的手臂,一边和他一起往外冲去。
下楼梯的时候,司明月主动转到裴逐的外侧,那楼梯很窄,两人肩并肩站着有些危险,但她还是努力克服恐惧站在了外侧。
裴逐皱了皱眉,抬臂便要将她往内侧揽,“危险,走里面。”
司明月难得强硬地说:“别废话了,快走。”说完就扯着裴逐小跑起来。
他们当然可以一前一后地走,这样更加安全。但裴逐的恐高症那么严重,一个人爬楼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司明月想尽自己所能让他轻松一点。
虽然她没有裴逐高,但是站在他外侧的话,多少能挡住他往外看的余光,能让裴逐好受一些。
越是往下走,火势便越凶猛,好几次那火星都差点燃到两人身上,幸亏他们下楼的时候又捡起了裴逐刚扔下的西装外套,裴逐用西装护着她,勉强冲出一条路。
这是个半成品烂尾楼,本就建得不够结实,里面钢筋水泥纵横,不知道碰到哪里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吓人得很。
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司明月感觉到身侧的裴逐身体一僵,险些跪倒在地上,幸亏他及时撑住了墙壁,又有司明月在旁边搀扶,才没从这狭窄的楼梯上摔下去。
“你没事吧?”司明月神情紧张地问道。
“没事。”裴逐除了嘴唇有些发白,表情一切正常,“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司明月来不及多想,赶紧扶着他继续往外跑。
然而,火势越来越猛,他们必须跑得更快一点,才有可能逃出这里。身旁的钢筋在烈火的烧灼下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
过了一会儿,裴逐突然将司明月往前一推,面色肃然道:“你先走。”
司明月一脸懵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裴逐言简意赅,“楼梯太窄,并行危险,你在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
见裴逐坚持,司明月也就同意了。只是她跑了几步路之后,回头一看,却发现裴逐远远地坠在她身后。
裴逐伸手扶着墙壁,垂着头躬身站立着,根本没有如自己所言跟在她身后。
司明月想也不想地跑回去,瞪着眼睛急声道:“你发什么呆?赶紧跟上啊!”
裴逐眉头紧锁,面上浮现出微不可查的隐忍痛色,见司明月竟然回来了,他面色骤沉,厉声道:“不是说了让你先走?回来干什么?!”
司明月急得跺了跺脚,“那你怎么不跟上我呢?”
裴逐头疼地闭了闭眼,急促道:“我脚受伤了,跑不快,你先跑,不用担心我。”
“脚?”司明月微微一愣,她低头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裴逐的脚腕上正箍着一个类似于捕兽夹的东西,将他的左脚腕伤得鲜血淋漓,血迹一直蔓延到上面的几层楼梯上。
司明月瞬间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睛第一次骂了句脏话,“裴泽这个混蛋!”
他们都已经这么惨了,裴泽还要在他们唯一的逃生楼梯上动这种阴暗手段,这摆明了想让他们死在这里啊!
就在司明月又气又心疼的时候,裴逐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
“司明月,我爱你。”
裴逐在一片熊熊烈火中,语气极快速地说了这番话。他脸色苍白,形容狼狈,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天上的星星,蕴了世间所有的温柔。
司明月愣怔地看着他,还没从这突然的告白中回过神来,就被裴逐掰着肩膀转了个身。
她感觉到那双修长温热的手在自己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带着鼓励的意味。
身后传来裴逐低哑温和的嗓音,“乖,快走吧。”
语气温柔得像是之前每一个哄她睡觉的夜晚。
与此同时,司明月听到脑海里响起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滴!检测到男主裴逐已经对宿主彻底放手,恭喜宿主续命任务完成,所获生命值即刻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