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新瑞总觉得太子殿下这人有点奇怪。
就像眼下,他刚刚新官上任不久,因得皇帝宠信,便直任其为大理寺少卿,这才让他有机会随着几位重臣正坐在偏殿的议事厅之中商讨要事,虽然他全程几乎是一语不发,但却受到了最多的关注。
而这罪魁祸首,就是坐在上首处的太子殿下。
“本宫听说苟少卿是青州之人?”殷玄铮神情平静地翻完了刑部所递上来的卷宗,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向苟新瑞。
骤然被点到名字,苟新瑞心下一惊,连忙恭谨道∶“是,臣的祖籍乃是青州。”
“青州距上京城虽是不远,但苟少卿既然已经留任京中,不如把家中妻儿也一并接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若是按照盛朝的惯例,新科状元郎在任命官职时,大多会先调派到各大州县,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再回调京城。而一般家中妻小也会随着一同前往调任之处。
不过苟新瑞因着对刑律别有一番见解,皇帝又对其赞叹有加,便因此越过了向地方调任的过程,直接委任其为大理寺少卿。其家人也确实应该迁到上京居住才更方便一些。
只是这话若是放在常人的嘴里还是善意提醒,但从殷玄铮的嘴里说出来,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见苟新瑞也是一脸疑惑,呆着张脸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坐在他旁边的阁臣只得悄悄提醒一下∶“苟少卿,殿下在问你话呢。”
“回殿下,臣现在尚未婚配,也并无妻儿,只是已派人将家中父母接过来同住而已。”
“尚未婚配?”殷玄铮倒像是来了兴趣一般,又问道∶“本宫怎么听说苟少卿早就有了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
见殷玄铮还算的上是和颜悦色,苟新瑞心里也放松了稍许,拱手实话实说道∶“家母之前确实为微臣定下了一门婚事,只是春试事忙,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不知为何,苟新瑞总觉得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子的脸色似乎都冷了下来,那双如墨的凤眸夹着寒意瞥了他一眼,却最终没能再继续说什么,反倒是苟新瑞越来越迷惑。
刚才之事似乎只是君臣之前的寻常闲聊,就连刚刚的好态度都是昙花一现,殷玄铮将手上的刑部卷宗一一还给了阁臣,又恢复了往日杀伐果断的模样,坐在底下的阁臣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投入了江南水匪一事的商讨。
不过直到走出偏厅的大门,苟新瑞都还有些迷糊,悄悄拉住了熟悉的大臣,压低声音问道∶“安尚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之语到底有何深意?”
安尚书闻言,捻的胡须的手指都是一顿,和一旁的刑部侍郎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君心难测。”
“不过苟少卿年少有为,又得陛下宠信,太子殿下关心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还是莫要多想了。”
“此言差矣。”刑部侍郎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安尚书,这才转头对苟新瑞道∶“依老夫来看,太子殿下此番怕是要重用苟少卿了。”
苟新瑞原本还乌云遍布的脸色闻言顿时一亮,连忙问道∶“张侍郎,此话可当真?”
“那是自然,毕竟眼下刑部正是用人之际,苟少卿自然是不二之选。”
见在朝中一向人脉深广的张侍郎点头,苟新瑞这才放下心来,连忙拱手便要告辞回去,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不少,恨不得立刻就赶回大理寺内处理事务,也好不负皇恩浩荡。
眼见着几位阁臣三三两两的从偏殿里走出,谢姝月非常自觉地借着茂密树丛的遮掩走上了一旁铺着鹅卵石的小路,隔着枝叶遥遥看着依旧华丽巍然的太子寝宫。
“迎冬,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现在生气了。”
谢姝月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太乐意,自打那日之后,殷玄铮就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有来过采星阁,而皇后又以为他们已经见过,也便不再隔三差五拉着两人见面。
这一来二往的,倒当真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又熬了几天,眼见着她就要离开行宫回上京城了,也不见殷玄铮有任何的表态,因而在去辞别皇后之前,她还是没忍住先过来看了一眼。
“小姐若是想知道,自己进去一问便知。”
“那还是算了。”谢姝月闻言别过了头,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又道∶“我要是这么进去了,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
“才不管他,我们现在就去见皇后,不然一会时间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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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姐,皇后娘娘现在不在宫中。”
皇后宫中的女官听完谢姝月的来意连忙补充道∶“临行前娘娘还吩咐了,若是谢小姐来寻,便直接去太妃宫中即可。”
“太妃宫中?”
谢姝月闻言眉头轻蹙,但还是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去了多久了,不然我还是在这里等上一等吧。”
“皇后娘娘刚刚才从殿中离开,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的。”女官冲谢姝月摇了摇头。
谢姝月看了一眼已经快要高高挂起的日头,心下无奈,也只得让迎冬先回去告知谢轻寒,自己慢吞吞地向太妃宫中走去。
也幸好太妃所住的寿安殿据此不远,谢姝月向门前的内侍表明了来意,不多时便见皇后身边的素心小跑着出来。
“谢小姐快进去吧,皇后娘娘正在里面呢。”
谢姝月点了点头,这才跟上了素心的脚步,太妃的殿中并不似其他宫殿那般奢华,一切摆设用物都颇为素雅,书案上摆放着不少经书,似乎还特地燃着礼佛时所用的檀香。
“娘娘,谢小姐过来了。”素心将人一路引到了正殿,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回皇后的身边。
谢姝月敛了一下神色,这才轻轻抬眼,只见皇后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保养得宜的老妇,眼角虽然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光彩,身着一袭长寿松图样的宫装,早就生了不少白发的鬓间插着几支黄玉簪。
而在其身旁,还有一个打扮地颇为俏丽的宫妇,相比较皇后的雍容华贵,此人虽也身着锦绣,头配珠翠,但却别带有一番风情,此时正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谢姝月。
谢姝月不喜这种有些冒犯的眼神,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妃娘娘,皇后娘娘。”
似是才意识到谢姝月并不认识眼前之人,皇后连忙提醒道∶“这位是丽妃,你不常在宫中走动,认不出来倒也有情可原。”
“臣女见过丽妃娘娘。”
听到丽妃二字,谢姝月动作一顿,丽妃便是睿王的生母,在宫中极得圣心,如今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快起来吧。”太妃面色慈爱,连忙让身边的女官扶起谢姝月,这才冲她招了招手,“这便是铮儿的太子妃吧,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谢姝月轻轻抿了抿唇,这才上前走到太妃的面前。
“长得是标致。”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含笑对丽妃道∶“我倒瞧着,连你年轻时都被比下去了。”
丽妃闻言也是捂嘴轻笑,这才起身走到谢姝月的面前,带着点翠缠金丝护甲的手猛地挑起了谢姝月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谢姝月的眉眼,意味深长道∶“确实生的好,倒底是太子殿下有福气。”
尖锐的护甲微微陷入皮肉,虽然不至于弄上出血,但依旧有着微微的痛感,等到丽妃把手放开之时,谢姝月的下巴上都已经泛起了红痕。
“哎呀,怎么这就泛红了,是本宫下手失了轻重了。”丽妃瞥了一眼谢姝月的下巴,有些惊讶地出声道。
皇后见状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见有些不知所措的谢姝月,出声帮她解围∶“月儿,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姝月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臣女身子已经痊愈,父亲又生辰在即,此番前来便是想要返回上京,特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此事谢世子也与本宫提起过。”皇后沉吟片刻,这才道∶“罢了,你既有孝心本宫也不好拦着,今日你便先回去吧。”
“谢皇后娘娘。”
谢姝月听罢,连忙匆匆行了个礼便要离开,只是丽妃却依旧站在太妃的身旁,抱胸笑眯眯地看着她,让她的心里凭空生出了许多寒意,连忙快步走出寿安殿。
直到接触到外面暖洋洋的阳光,她才勉强回过神来,连忙一路赶往行宫的大门。
谢轻寒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到气喘吁吁的谢姝月,心下有些不解,但怕现在人多眼杂,直到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才出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在太妃的宫中遇见了丽妃。”谢姝月叹了口气,“被拉着说了会话,所以才额外多耽搁了一会。”
“丽妃?”
谢轻寒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忍不住轻轻皱起,问道∶“那你可有遇上睿王?”
见谢姝月摇了摇头,谢轻寒才松了口气,这才又交代道∶“这母子俩向来都是如出一辙的笑里藏刀,以后遇见她们能避则避,免得吃亏。”
“对了,你应当还没见过睿王吧,他这人一贯假清高,不过你现在名义上还是准太子妃,一般他也不敢过分冒犯于你。”
“……”,谢姝月闻言骤然陷入了沉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几天前睿王还对着她吟了首酸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