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月闻言心下一惊,知道睿王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但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权当做没有听见,任由睿王离开了房间。
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坐在一边的倪向上下打量了一眼谢姝月,才饶有兴趣地出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谢。”
“谢姑娘。”这三个字在倪向的口中转了个弯,因着有南疆人的血统,他的五官格外深邃,眉眼间却带着常年刀口舔血所特有的狠厉,尤其是一条长长的疤痕,直接从脸颊横贯鼻梁,鹰一般尖锐的眼睛似乎想要穿过厚厚的披风,看透谢姝月的来意。
“不知谢姑娘想从倪某这里问到什么?”倪向换了个姿势,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椅背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平淡地扫了一眼桌上装满金锭的箱子,“莫非也是想问南疆贡品之事?”
“恕倪某直言,刚才那位公子的出价可至少是三倍。”倪向伸出手指比了个“三”的数字,神色中颇为不屑。
“那倒不是,我对南疆贡品不感兴趣。”
谢姝月干脆利落地把盖子合上,阻绝了倪向探究的视线,沉声道∶“至于这黄金,我想今日应该也用不上了。”
“哦?”倪向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谢姝月的意思,“看来谢姑娘是有把握能赢过倪某人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姝月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骰子把玩着,语气不咸不淡,似是只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既如此,我也不多为难谢姑娘,我们便赌最简单的比大小。”倪向点了点桌面,∶“三个骰子,掷出点数大者为胜,若是谢姑娘赢了,倪某必定知无不言。但若是谢姑娘输了……”
“若是我输了,那这黄金便一并作为赌资赔予你。”
“谢姑娘爽快。”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倪向抚掌,差人送了两个骰蛊进来,一个拿在自己手里,另一个递给了谢姝月,谦让道∶“谢姑娘先请?”
谢姝月也不多推脱,点了点头,手上拿起骰蛊便摇了起来,不出三息便“砰”的一声搁在了桌子上,掀开盖子,“五五六”三个骰子正立在其中。
若是放在寻常的赌桌之上,即使对上的是大厅里那些常年混迹赌场的老油条,这个数字也几乎算得上是十拿九稳,但倪向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勾起了一丝似是嘲讽的轻笑,拿起自己的骰蛊便摇了起来。
骰蛊落桌,还未揭开盖子,仅仅只是听到了声响,倪向的脸上便已经扬起了自信的笑容,颇为惋惜地对谢姝月道∶“谢姑娘胆识过人,只是可惜差了些运气。”
“是吗?”谢姝月纤白的指尖敲了敲桌子,扫了一眼骰蛊,玩味道∶“我倒是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倪向闻言眯了眯眼,这才低头掀开了自己的骰蛊,描着红点的骰子上赫然是“四五六”,仅仅与谢姝月只差一个点数,但却胜负已分。
倪向的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谢姝月却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抛在手中的骰子一上一下,含笑道∶“既然是三局,倪下一局不如倪当家先请?”
“不必了,倪某技不如人,这次是谢姑娘赢了。”倪向心知谢姝月必定是做了手脚,但却不知道她是如何操纵了自己的结果,即使继续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还不如干脆直接认输来的痛快。
“谢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便尽管说吧。”
“我要问的,想必倪当家也一定记忆深刻。”谢姝月抬了抬眼,这才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说道∶“粉、娥、娇。”
“粉娥娇?”倪向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那双鹰眼如同利剑般射了过来,警惕的看向谢姝月∶“不知谢姑娘为何要来打听粉娥娇?”
“受人所托罢了。”谢姝月自然不会蠢到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和盘托出,随口便编了个理由含糊过去。
“那抱歉了,倪某无可奉告。”
倪向闻言冷笑一声,起身便要拂袖离开。
“看来倪当家是想要毁约?”谢姝月抬了抬眼,挡在了倪向的面前,幽幽道∶“外界一向传闻倪当家一诺千金,如今出尔反尔未免也会威信不保吧。”
话音未落,只听“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利匕首便直直插入了木质桌面中,锋利的刀刃在飘摇的烛火下更显冰冷。
倪向脸上狰狞的刀疤更加瘆人了几分,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谢姑娘与其担心倪某的名声,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安全走出这家赌场。”
“听我一句劝,谢姑娘,不管你是谁派来的,这都不是你该管的事。”
“哦?”
谢姝月不紧不慢地坐回了椅子,两只纤白的手轻轻搭在桌面上,算了算时间,盈盈道∶“听说南疆之人擅毒,不知有没有倪当家有没有感到不适呢?”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始终等在外面的殷玄铮听到了声响,心下顿时一紧,抬手间便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刚想要冲入房间,一道凄厉的叫喊便穿了出来。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你别过来!”
雄厚的男声里满是惊恐,虽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谢矜暂时还是安全的,殷玄铮松了口气,在凌轩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又把剑收回了剑鞘,双手抱胸地沉着脸继续等着。
室内的情况确实也不容乐观。
倪向原本刚要转身离开,四肢却好像突然陷入了麻痹,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腿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身体虽然失去了知觉,但他的意识却还无比清醒,可偏偏只能仰躺在地,看着逐渐走近的谢姝月,惊恐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放心,不过是一些小玩意罢了。”谢姝月笑吟吟地站在倪向面前,“这种东西不会让人致死,但若是一直得不到解药,那可能就会有点麻烦了。”
“先是四肢尽废,然后一点点地开始溃烂,直到慢慢腐蚀骨头……”
“别……我说。”倪向面色越来越惊恐,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死守多年的秘密了,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恳求道∶“谢姑娘,你先把解药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解药?”谢姝月却好似突然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抱歉道∶“太不好意思了,我好像忘带了。”
“什么?!”倪向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死过去。
“倪当家若是快些回答我的问题的话,可能我还有些时间赶回去拿解药。”谢姝月笑眯眯地回复道。
“你问,你快问!”倪向现在是真的欲哭无泪了,几乎要被谢姝月急死,“粉娥娇是吧,姑奶奶你到底想问什么?”
谢姝月直起身子,桃花眸中还泛着丝丝冷意,这才出声问道∶“粉娥娇的花粉你都卖给了哪些人?”
“这……这我哪里记得。”倪向苦着张脸,生怕谢姝月觉得他在隐瞒,连忙解释道∶“粉娥娇花粉杀人于无形,那些内宅妇人常拿来做些阴毒之事,况且自打十五年前,我就再也没有卖过粉娥娇花粉了,实在是时间久远记不得了。”
“那好,第二个问题。”谢姝月皱了皱眉,又问道∶“既然花粉卖给谁不记得了,那整株粉娥娇卖给了谁总该记得吧?”
“当年的粉娥娇一共有三株,有一株在路上便枯死,另外两株辗转到了上京城,我留了一株在手,将另外一株送到了黑市。”
说到这里,倪向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但据我所知,这两株最后都被宣平侯府之人买走了。”
“宣平侯府的人?”谢姝月闻言猛然抬头,追问道∶“具体是谁?”
“我手上的那株被宣平侯府的老夫人买走了,另一株似乎是被宣平侯的一个妾室给买了,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是谁确实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小小的妾室哪来这么多钱,剩下的便真的没有了……”
“老夫人?”
谢姝月闻言怔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那日摘了粉娥娇送予老夫人,她还是一副第一次见过的样子,又怎么会在十五年前找倪向买了一株粉娥娇,连忙求证问道∶“你确定是被宣平侯府的老夫人买走的,可是她亲自来买走的?”
“这自然不是,是一个宣平侯府上的侍女找到了我,说是老夫人见这花稀奇,于是便出高价买走了。自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卖过粉娥娇。”
“是吗?”谢姝月冷笑道∶“粉娥娇的寿命不过十年,照你的说法,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但我最近倒是在上京又见到了几株。”
“怎么可能!”倪向骤然失声,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
“谢姑娘,你相信我,粉娥娇珍贵稀少又带剧毒,按照南疆律法,随意贩卖可是下狱的,我绝对没有欺瞒于你。”
见倪向应该确实没有说谎,谢姝月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脸上一片冰霜之色,抚平了衣角的褶皱,便要准备离开。
“等等,谢姑娘,我的解药……”
“解药?”谢姝月似是才想起来一般,弯了弯眸子,摆手解释道∶“不过是一点曼陀罗药粉,不出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好了。”
“今天,便多谢倪当家了。”
徒留倪向一人还瘫在室内,生无可恋地看着谢姝月毫无留情地关上了房门。
谢姝月拉低了兜帽,便要顺着来时的路线下去与薛掌柜汇合,手腕却骤然被人握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矜矜,你为何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