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鬼差说的惨,难道就是惨在这里吗?家庭不幸福?
家庭不幸确实挺难过的,但阿四本人比较朴实,她更希望看见那个劳什子鬼仙是沦落街头的生活不幸福。
人好像应该更善良一点,不过,阿四真的很难对直接害死自己的人产生同情心。虽说她现在过得还不错,但仆从再多也给不了她电子产品的快乐,地位再高也享受不到科技的便利。
再说了,这份补偿中必定夹杂着代价,就像鬼差说过死后会送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却没说能不能继续原来的人生。
阿四对于其中含糊的内容,并非是不在意,而是清楚自己无力掰扯。所以她宁肯装傻,干脆活的简单一点,说服自己信任地府,然后好好地过完新的人生。
一想到这里,阿四就想叹气。因为她想起鬼差没说过闵玄璧会不会有记忆,以鬼差的脾性,既然没说,多半就是没有了。要是没有记忆,阿四也没法说服自己地府犯事的鬼仙和闵玄璧是同一个人。
但还是要厌恶的,人活着多少要有一点目标。
总不能混吃等死八十年吧?
深沉的情绪撑不过一觉时间,第二天阿四又精神抖擞地学步,贪图大人板足案上的美味羹汤和水果。其他的菜色如炙羊肉、光明虾炙以及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儿的菜,阿四倒不是不喜欢,而是太知道乳母和母亲都不会给她吃,才安安分分地不去看。
这可不兴看,看了谁忍得住啊。
悄悄咽口水,含泪吃蛋羹。
春去夏来,阿四开始单个往外蹦字,也能独自迈开步子走上一走了。大部分的亲眷都能混个眼熟,大致都能想起来姓名。连闵将军的长女闵玄鸣都熟悉了,大老远见了就要上去讨抱抱。
嘿呀,阿四就是看闵玄鸣顺眼,才不是为了深入掌握挨千刀的男鬼的消息呢。
阿四从闵玄鸣和姬宴平的谈话中得知,闵将军早就回边关驻守了,闵玄璧住在闵玄鸣的隔壁院子。按闵玄鸣的说法,这是个夜哭郎,整宿整宿熬人,哭闹不休。言语间很是羡慕姬宴平,觉得对方的妹妹比弟弟好得多。
十一岁的孩子哪有喜欢忍受旁的婴儿喧闹的,时间一长闵玄鸣烦得不行,亲自找尚宫给闵玄璧换了住处,才算是睡个好觉。
知道闵玄璧过得不好,阿四就放心了,连吃饭都更香甜。
关心旁人生存现状以外,阿四牢牢记得自己生存的根基,偌大宫廷的主人——皇帝姬羲元是也。
于是,在桌上有苹果的某一天,她站在姬羲元膝上,手指案上红润的苹果,字正腔圆地大声宣布:“吃!”
一想到酸酸甜甜的滋味,口水又要流出来了。
当场让姬羲元揽着她的小屁股笑得直不起腰,和随侍的内官冬婳说:“这孩子也太好吃了些,往日总盯着鲜果也就罢了,而今不会唤母,先学会叫‘吃’了。”
笑罢,姬羲元对宫人们说:“快快为我们四娘备上林檎。”
现在的苹果还叫林檎,阿四废了不少时间才从来来往往的宫人口中将水果的名字对上号。
冬婳净手切开林檎,孟乳母用长柄勺细致地刮了一小碗。阿四看玉碗里勉强堆起来的小尖尖,不住安慰自己有的吃就行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巴等人喂。
堕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已经把阿四金子一般的心灵腐蚀了,她快快乐乐地坐在姬羲元的身边,由母亲边笑边给自己喂林檎果肉。
这是什么待遇啊!
皇帝喂饭诶!
一小碗喂干净了,阿四肚饱眼不饱,还想尝尝其他的,拉着姬羲元的袖子摇摇晃晃不放手。姬羲元哪里受得了小儿撒娇,亲自舀了一勺肉糜,分了一小口进阿四的嘴巴。
阿四自知十个月大的孩子吃不了多,满足了味蕾就从榻上爬起来吧嗒吧嗒往外走,走出去三步又掉头回来瞅人。
姬羲元看得好笑,俯下身去问她:“阿四没吃饱吗?”
“娘!”阿四掷地有声地丢出一个字,证明自己是会叫娘的,转头又去玩新得的鲁班锁。
徒留下姬羲元手中空握犀箸迟迟不落,心中酸胀滋味难言,又向冬婳问:“方才阿四是唤我了吗?”
“大家①耳聪目明,自是不会听错的。”冬婳意有所指,提醒道,“只是可惜了御厨一场忙活,不如一盆鲜果。”
姬羲元哑然失笑,将心思放回餐饭上,认认真真吃完了这一餐,汤羹喝起来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意。
阿四独自玩得高兴,全然没看出自己简单的话在神色毫无变化的皇帝母亲心中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涛。
等到了点,姬羲元开始召见官员,孟乳母来抱阿四出门闲逛。
自从阿四走得稳当了,孟乳母总要带着她出门晒晒太阳,由着她祸祸花草。今日也是一样,孟乳母抱着阿四坐在在阴凉的亭中避开毒日,附近早早熏过蚊虫,仅能听得远远一点儿富有节奏的知了声。
五月鸣蜩,百草昌盛。宫人再是日夜捉知了,树上、地里的知了也是难以粘干净的,更因为宫里的主人稀少,远处的知了扰不到甘露殿与立政殿,索性也就省了这个功夫,任由离得远的地界上的知了去叫的欢实。
孟乳母怕阿四受暑热,不让她再和以往一样四处跑,让绣虎搬来绳床②架高,半揽着阿四观赏火红的榴花。
园子里石榴花开得正茂盛,一枝斜飞入亭,层层堆叠的花瓣厚厚地压在枝头,好似要压纷纷扬扬砸下来。
阿四伸出手去要摘,又被拦了。孟乳母仔仔细细地择了一朵里外摸透,确认伤不了孩子细嫩的肌肤,才将花递给她。阿四倒也知足,捏着花揉来揉去,搓的一手鲜红,才丢开残败的榴花叫人笑嘻嘻地端温水来洗了。
孟乳母擦干净阿四肉乎小手上的水珠,见她眼珠子还盯着榴花不放,顺从地采了一朵给她糟蹋。
满满一枝丫的榴花,就是糟蹋完了也不过是少结些石榴籽,哪里比得过长在金枝上的阿四金贵呢?
除了祸祸榴花,阿四今儿还见到了一位花仙子,容姿艳丽,可与谢有容一较高下。他在榴花林中悠悠然漫步,鬓角簪一朵红霞般的榴花,可谓是……
“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这诗中的盛景我见到了,却以为榴花不如二郎。”③
这诗当然不是单字往外蹦跶的阿四能说得出的,而是另一头冒出来的人,他长得挺眼熟。
阿四想了半天,觉得他似乎和经常在甘露殿见到的长姊姬若木挺像的,力士不算的话,他是阿四在宫里见过的长相最普通的男人,连之前被乳母拉过来唱曲儿弹琴哄阿四睡觉的乐人都比他貌美。
根据阿四仅有的一点儿聪明劲儿推测,能在宫里随意走动,长得不是很出众的,多半地位比较高,又长得和姬若木像,难道是她的兄弟?
看着挺年轻的,不至于是姬若木她亲父吧?
另一个长得漂亮的又是谁?
不等阿四想出个二三,孟乳母已经吩咐绣虎和垂珠看护好小公主,信步向林中两个人走去。
嗯?
好像有热闹可以看。
阿四乐颠颠地向垂珠伸手:“抱!”坐着的视角太低了,看热闹还是得高一点才好看。
孟予走近,两人的地位就分明了,前者向孟予行礼,后者受孟予的礼。孟予尊称他一句“若水公子”,面色却并不如何恭谨,只是寻常。
“是我与友人扰阿四妹妹与孟夫人了。”姬若水还半礼,介绍身边的美人,“这是陛下昨日为我安排的伴读,尤二郎。”
孟予侧身避过,对二人微笑:“大公主被陛下留在甘露殿理事了,二位若是闲暇,也可往亭中稍作歇息。”手指远一步的亭子,明明白白地要求两人不能打搅到小公主玩乐。
“孟夫人说的是,我等打搅了。”尤二郎向阿四的方向作揖聊表敬意,跟着姬若水离开。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这个男人是自己兄长的时候阿四还是感到惊讶。因为此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过他的存在,他也从没来看过阿四,就连宴会上仿佛也没出现过这个人。
阿四在甘露殿时不时还能看见出入的男官吏,可见在大周男人的地位并不怎么低贱。但姬若水的地位显然不高,甚至在宫廷里处于透明人待遇,连阿四身边的乳母也能理直气壮地上前提点。
看起来快二十岁的男人、兄长,被不到一岁大的妹妹的乳母要求避让,这种毫无理由的、仅仅出于性别的偏爱和特权,让人目眩神迷。
阿四的小手捂住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脏,啊,她好快乐。上辈子都是要求被让,这辈分反过来被人让。
这就是重女轻男的感觉吗?
孟乳母再回来时,小公主已经对榴花失去兴趣了,拉着乳母的手就要往丹阳阁的方向走。孟乳母无奈一笑,撑着罗伞遮阳,碎步跟着阿四回去。
占了地方就是不玩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嘻嘻。
还没走出花园,阿四的兴奋劲儿过了,疲懒占据上风,伸着手要乳母抱。直到她安逸地被放上绸褥安睡,梦见周公的前一刻,阿四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等一下,孟乳母为什么要对姬若水和尤二郎说明大公主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①宫中近臣对皇帝的称呼
②绳床:椅子
③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山石榴》杜牧
阿四:(瘫)混吃等死,报复所有人
作者:(拎起来抖一抖,塞一点棉花支撑)看起来勉强算个四好宝宝呢
姬羲元是我上本的女主角,没看过上一本也不影响看文。有展开的地方我会解释的,切莫心急。
皇帝四个女儿的名,我是这么记的:顶天神木上盛开赤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紧接着就是对周边势力的野心壮志,希望都识相点不要违抗。
问就是皇帝姬羲元在不同年龄的不同心态。
大:姬若木
二:姬赤华
三:姬宴平
四:姬无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