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婢女小心翼翼退出屋子之际,翁璟妩悄然瞧了眼脸色略沉的谢玦,再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穿着。
并没有什么不正经的呀?
他莫不会是因今日把钱匣子给了她,心里有气没处撒?
可上辈子他给了她钱匣子后,也没什么不对头的。
又或者是因她没给他留饭,所以有了脾气?
婢女尽数退出了屋外,房门阖上,屋内只余夫妻二人。
屋中静谧片刻,谢玦抬眼看向妻子,目光落在那缓缓起伏的饱满胸脯上,喉间一干,瞬息移开目光。
谢玦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他们成婚差不多有半载了,但也约莫不过三个月前才圆的房。
圆房之后,克己复礼,几番房事都不曾过分,都是一回便罢。
倒不是谢玦纾解了,而是无论在口腹之欲,还是情/欲上边的事情,都适可而止,不宜过度。
但回金都前最后一次云雨,是在他吃酒上头时。
那次不仅次数也多了几回,便是力道也更狠了。
哪怕当时有五分醉,但也依旧记得她哭得似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央求着他停下。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的事情,越发的口干舌燥,不禁端起余下半杯茶水,却依旧未解渴。
瞧着他的举动,翁璟妩总觉得有那处不对劲。
谢玦饮了茶水,转眸望向她,目光平视她的脸,眉头紧蹙:“还不去换了这衣服?”
翁璟妩眼中尽是不解,问:“夫君且说说这寑衣哪里不正经了?”
想了想,她又轻声嘀咕:“难不成在屋中连寑衣都不能穿了?”
谢玦沉默了片刻,目光再而落在她的寑衣上,并未解释,只沉声道:“换回先前的寑衣。”
翁璟妩再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这时心底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再抬起头看向谢玦那张紧绷冷凝的脸,心里有了数。
是了,现在的谢玦才二十一年岁左右,还是非常正经的时候。
“现在天气闷热,软缎丝滑冰凉,比起那棉衣要舒服。且我听旁人说金都贵女都是这么穿的,所以这哪里算得上衣冠不整?”
说了之后,又道:“罢了,既然夫君看不顺眼,夫君在府的时候,我不穿便是了。”
说着,翁璟妩转身走向柜子,似要寻旧寑衣。
谢玦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他在的时候不穿,等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再穿?
翁璟妩翻了一会,想起旧寑衣似乎放在了柜子最底层,便弯腰去寻。
因弯腰的动作,腰间的衣服收紧,寑裤略绷,臀形尽显。
谢玦不经意一瞥,气血直涌上头。
喉头一动,在沉默了几息后,嗓音沉哑:“不必换了。”
已经找着旧寑衣的翁璟妩:……
这男人,真善变。
真想直接换回旧寑衣,但天气闷热,翁璟妩才不会为了赌这口气而热着自己。
放下了寑衣,她直起身转头看向他。
“夫君不是说我这寑衣不正经,怎就不用换了?”
谢玦径自从外间走入里间,解开腰封,再而把外衫脱下。
他眉目沉定的道:“我走了,你依旧这么穿,换与不换有什么区别?”
穿衣这种小事,谢玦自是不能强硬的逼迫她不许再这么穿了。
况且他是她的丈夫,她穿得再不正经,那也只能穿给他瞧。
还要避开了他来穿,成什么样子!
“把我的寑衣取来,我去沐浴。”他道。
翁璟妩见他也不纠正她的穿着了,也不再理会,转身去寻他的衣物。
他的衣物很显眼,一眼便瞧到了。
暗道他不常在府中,衣服也不常穿,待她多做几身新衣,便把他的衣物都收到角落去。
不一会,便把寑衣取了出来,放到床榻上。
然后披上了外衫,走到外间,微开房门,吩咐外边的下人准备水送到耳房,顺道再去做些吃食。
谢玦脱下长靴之间,抬眸往外间望去,视线落在妻子的身上,目光中多了几分思索。
两次从军中回来,她似乎不再像在云县,或刚刚回金都时的反应了。
在云县时,他当值回来,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询问他累不累。
可这两回,莫说端茶递水,就是晚饭都不曾留,便是一句“累不累”都没有。
在翁璟妩阖上房门的时候,谢玦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便有下人抬了温热的水进屋。
几轮后,浴桶也七分满,够了。
谢玦入了耳房沐浴,入了浴桶之中,背靠浴桶,双臂搭在边缘,闭眼假寐。
正全身放松浸泡在水中之际,脑海蓦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数柄寒光凛冽的长矛破风朝着他的胸口刺来,而他身体在那一瞬僵硬得不能动弹。
几息之后,猝然睁开双眼,双眼瞳孔骤然一缩。
两息后,谢玦眉头一皱,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
并无伤口。
沉思半晌,毫无头绪的画面,谢玦也没有继续在意。
谢玦从耳房出来,面食已经送来。
吃了面食,下人来收走了碗箸后,谢玦披上外衫去了书房,把本该明日写的折子在今晚弄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向来会等他就寝的妻子,却早已酣睡。
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后,脱去外衫上了榻,躺在了外边。
谢玦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战后的满目疮痍。
“启”字军旗倒在了血泊之中,四处皆是身穿着大启兵甲的尸体,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天地空茫茫,昏黄的血空之下,唯有食尸鸦在尸体上空环绕,似乎在等待时机饱餐一顿。
远处,似有一个人背对他,跪在了尸堆之中。
那人身上被七八柄长矛直接穿过了身体,矛刃有血珠子缓缓滴落。
梦外,谢玦蓦然睁开了双眼,双目有一瞬的浑浊,但只一息便清醒了。
望着帐顶,眉头紧蹙。
思索间,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的轻哼声,打断了谢玦的思绪。
谢玦转头望了一眼床侧的人,许是太热了,她发鬓微湿,额上一层薄薄的细汗,睡得也不安稳。
想了想,许是怀孕的缘故,所以更之畏热了。
便是自己,也是热得沁湿了寑衣。
谢玦伸臂出了帐外,把放在春凳上葵扇取了进来。
他臂力劲大,扇子一摇,二人都能乘到凉风。
晨光熹微间,院中已经有下人开始洒水打扫院子了。
翁璟妩睡了个好眠,压根不知谢玦是何时醒的,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床榻外侧已经无人了。
梳妆时,她问:“侯爷什么时候起的?”
挽着发髻的明月回道:“侯爷好似五更天就起了,听守夜的繁星说侯爷一如既往的去练了拳,练了半个时辰左右去了书房,方才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请安。”
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侯爷还特意吩咐过了,娘子便不需要再跟着去了,也不用留早膳了,侯爷会在老夫人的院子用了再回来。”
翁璟妩沉默了一瞬,他还真的记仇。
还记着她昨日没给他留饭呢。
没有多想早膳一事,但转念一想,想到她还在寝中,他却做了这么多事,不禁感叹他这自律的习惯还真让人觉得可怕。
她在云县的时候,父母宠爱,所以早间都是天亮了才起来。
可自嫁给谢玦之后,便配合着他作息,他早间五更起来,她也跟着起来了,只能等他走了再补个短眠。
现在想来,早早起来替他更衣,他也不念她的好,那还不如多睡一个时辰呢。
发髻已梳好,翁璟妩取来寻常的珠玉步摇别入髻中。
轻抚发髻左右瞧了眼,随后问:“有多少人知道侯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请安?”
明月想了想,才应:“侯爷出去的时候,恰好见了繁星,好似只与繁星说了,其他人不知道。”
翁璟妩思索了几息后,从妆奁中取出珍珠耳坠,戴上耳坠间,吩咐道:“你让厨房那边说侯爷已经出门去了,不用准备侯爷的早膳了。”
明月愣了愣:“可侯爷应该很快便会回来了。”
翁璟妩笑了笑:“你按照我说的便是,再者你让院中所有女使在辰时正都集合到院子,便说我要立规矩。”
明月聪慧,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主子的用意,脸上顿露喜色,压低了声音询问:“娘子可是要动手了?”
翁璟妩意味深长地道:“褚玉苑太多杂人了。”
老太太的人便罢了,暂时动不得。
而崔文锦安插在褚玉苑的人,为了能睡个安心觉,无论如何都得拔除了。
谢玦便是在没有成婚前,也很少待在府中,大多时候都在军中磨炼。
而主子经常不在府,院中又有崔文锦安插进来的人,故而懒散惯了。杨婆子李婆子的事情已过了多日,有人免不得又开始懈怠了。
只要让她们以为谢玦回了军中,多少会有不上心。
她们若是出错,她借故发难来整治也是名正言顺的。
再者谢玦同在,崔文锦有什么道理再插手?
妆好,翁璟妩对着镜中淡淡一哂后,从位上站起,步出房外。
谢玦陪着祖母用了早膳,说了一会话后便回了褚玉苑。
这时院中陆续有人已经站到了院中。
也不知是什么心态,有些人懒懒散散的站着,直到看到了侯爷,才倏然站直了腰。
谢玦训兵利落,见此懒散,脸色瞬息冷沉,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绷紧了身子。
有人迟迟才来,见着了侯爷,都惊慌失措得疾步走入人群中。
谢玦沉着脸走到了廊下,明月作出了请的姿势:“侯爷座上请。”
谢玦扫了眼廊下的两把圈椅,问:“娘子呢?”
话音才落,便察觉到了背后轻盈的脚步声。
转头望去,只见又是一袭新衣的妻子缓缓而来,高髻两边的珠玉步摇也随着她的步子缓缓而晃动。
素色短衣,霁色襦裙,臂挽同色轻纱。
依旧是靓丽的打扮。
谢玦心道他在军中待的这十日,她到底做了多少身新衣?
又有多少还没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