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晋江正版114

谢危楼在看到那逗貂棒下兴奋扑咬的雪貂,当即想到再进宫对皇后当日随身之物查看一番。

宫正司与坤宁宫的宫人当然极力配合调查,只是将皇后贴身之物一样一样地在那白猫面前展示,仍未能激起白猫一分一毫的兴致。

谢危楼凝眉问道:“娘娘身上,可曾佩戴铃铛、羽毛一类的饰物?”

一旁坤宁宫的丫鬟回道:“娘娘好清静,从不佩戴铃铛,羽毛更是不会,太医特意交代过,娘娘孕期不宜与猫狗接触,带绒毛一类的饰物也全都被奴婢们收起来了。”

谢危楼目光从那漆木托盘上仔仔细细地扫过,最后,视线落在一面精致的绣花团扇上。

扇面薄如蝉翼,图案精细雅致,右下角以金银线交织,绣成一朵金白相间的小花,且正反两面图案轮廓一致,花形和色泽却相异,正是苏绣中最为精妙的双面三异绣。

谢危楼凤眸眯起,宫中会这种绣法的绣娘并不多。

“这是什么花?”他问。

宫正司的女使答不上来,坤宁宫的丫鬟倒是认得:“应该是忍冬花,娘娘很喜欢这把团扇,觉得绣工精致,栩栩如生,比之芍药海棠之流更加清贵不俗。”

忍冬花……

谢危楼闭上眼睛细细回想,霍然一道声音跳出冗杂的记忆,在脑海上方回响——

“绛雪轩有一处种着忍冬花的草地,毛团喜欢躺在那里睡觉……”

那片草地谢危楼亲自去查看过几回,时值初冬,忍冬花早就凋谢了,只剩一小片忍冬藤,可白猫还眷恋忍冬的味道,那草地就是它第二个窝。

谢危楼冷眸微抬,那女使得了吩咐,蹲身将那把团扇放到白猫面前。

此前其实已经试验过多次了,白猫一如往常,只瞧了那团扇上的忍冬花一眼,便“喵呜”一声,恹恹地伏在地上。

丫鬟想了想说道:“猫虽然喜爱忍冬花,可有些小东西也聪明得很,分得清活物和死物,便是拿上好的绣品逗它,恐怕也未必会买账。”

白猫在贵妃宫里就是半个主子,性子娇气,再好的东西都见过,而发簪、衣裳、色彩、刺绣都是死物,又是它司空见惯之物,猫儿不感兴趣也属寻常。

谢危楼想起沈嫣手中那跟晃荡的逗貂棒,雪貂欢快扑咬的情景犹在眼前。

他手腕动了动,试探着摇动着手里的团扇,白猫看向那团扇上的忍冬花纹,前爪忽然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猫的反应。

这也是关押在笼子内数日,白猫头一回有了这般激烈的反应。

谢危楼慢条斯理地在白猫面前挥舞着折扇,而白猫似乎看到什么稀奇之物,竟不顾腿上的伤,两只前爪猛地攀上了木制的笼子。

谢危楼眸色渐冷,语声加重:“这团扇是谁绣的,又是谁送到坤宁宫的?”

……

悼明皇太子的丧礼,百官和命妇皆需入宫哭丧,昭阳大长公主终于能趁此机会入宫求见皇帝。

初祭当天,大长公主再见皇帝,竟然觉得这个侄子有几分陌生。

不过短短几日,他的眉眼变得更加深邃,也更为凌厉,浑身透着一种狠戾的杀气,仿佛随时都能爆发。

大长公主心头大颤,为了苦心孤诣送进宫的孙女,不得不下跪痛哭求情。

谢烆态度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姑母不必向朕求情,皇后滑胎,来日朕若查出主使之人,必定依法处置,绝不容情。”

大长公主跪伏阶前,痛哭流涕:“可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害人呢!嘉辰还是个小姑娘呀,她叫你一声叔叔啊!求陛下去承乾宫,听一听她如何解释,万莫冤枉了孩子,她才十二岁,她不会害人的!”

皇帝不去承乾宫,嘉辰纵是有那一枚忘心丸也使不上,大长公主如是说,也是再给嘉辰一次机会。

贴身的丫鬟机灵,只要能诱使皇帝服下丹药,嘉辰便还有一线生机。

大长公主也没想到,当初冒险求来的这一粒忘心丸,竟成了孙女的最后一根稻草,反复哭求道:“陛下,您一定要亲耳听听她的解释啊!”

皇帝心冷如铁,这时候什么都听不下去,他一把拂开大长公主的手,厌恶地闭上眼睛:“送大长公主回府!”

嘉辰被软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承乾宫。

见不到孙女,皇帝侄子又如此狠心绝情,加之年事已高,本就身体欠佳,大长公主几日下来心力交瘁,两眼一闭当场昏死过去,被人抬出了殡殿。

众人一度唏嘘,谁也想不到今年一进宫便封为四妃之首的嘉贵妃竟然这么快就陨箨至此。

陛下连自己亲生姑母的面子也不给了。

要知这几个月,嘉贵妃整日粘在陛下身边,陛下也将她当成个小姑娘宠着,隔三差五便去一趟承乾宫。

众人还以为这后宫要变天了,却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贵妃竟直触陛下逆鳞,如今别说是宠爱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接连几日,后宫之中也是风声鹤唳,众妃嫔除了大殓服丧时要去哭几场,其他时候都不敢在皇帝跟前徘徊,唯恐祸及己身。

孟昭仪将长宜公主拘在宫中,小公主为此憋闷得哭了好几日,可她能有什么法子,陛下视皇后如命,见谁都像凶手。

听说那日陛下在御花园满身的血气,一声“杖毙”可是半点情味不留,几十名宫人就这么无端丧命。

悼明太子大殓时一个小太监不过是踏上台阶时崴了脚,手里的金银纸没拿稳,正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掉落了一沓,当场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孟昭仪平日里就喜欢到各宫四处走走,可如今宫中处处草木皆兵,她也只敢偶尔到隔壁凌波殿萧婕妤处坐一坐。

永和宫与凌波殿靠得极近,却因离御花园和坤宁宫不远,这几日恰好都成了宫正司重点搜查的对象,两人算是同病相怜了。

孟昭仪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次发怒,可半点不亚于七年前那一次,悼明皇太子可都八个月了,若能安安稳稳在皇后腹中度过最后两个月……”

原本想说“将来大昭江山说不准就是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萧婕妤一抬眸,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她转头示意身旁的丫鬟,让人先行退下。

孟昭仪见殿内无人,这才敢继续小声地嘀咕:“也不知惠妃心里怎么想,好生教养了十年的孩子,平日也是极得陛下器重的,还以为当真寄予厚望呢,原来还不及人家肚子里那个死的。”

萧婕妤往她跟前推了盏热茶,无奈地笑了笑:“姐姐这张嘴,若是在外面,不知多少人要因你遭殃。”

孟昭仪习惯性地拿团扇拍了拍嘴巴:“本宫这不是只能私底下同你说说嘛,陛下如今这个样子,若是被他听到什么,不得将本宫剥皮拆骨,给悼明太子陪葬?”

萧婕妤目光从那团扇上闪过,抿了口茶,杯沿挡住了眸光一丝异色。

五皇子被追谥悼明皇太子,以储君之礼治丧,后宫众人心里也多了些揣摩。

尤其是大皇子的母亲惠妃,她虽不是好争抢的性子,可生下了皇长子,自己也坐上妃位,皇后怀孕期间,又得了协理后宫大小事务的权力,到这个程度,就不得不考虑孩子的前程了。

孟昭仪感慨道:“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在三位皇子之中也最为出色,可陛下这十年来绝口不提册立太子一事,如今却将胎死腹中的五皇子立为太子,尽管只是追封,那也是无上的殊荣了。”

孟昭仪不禁想到,倘若只有中宫所生之子才有资格被封为太子,那么陛下这么多年对几位皇子的悉心教养又算什么?

能以镇北王为太傅,可不是普通皇子能有的待遇。

何况中宫连失两子,如今这个身体状态,恐怕日后再也生不出嫡子了。

孟昭仪自己嘀咕了许久,才发现对面的萧婕妤好半晌没有搭话,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人家膝下也是有个三皇子的!

她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大皇子最为出色?

萧婕妤听罢,也只是抿抿唇,淡淡说道:“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家族势力低微,父亲不过是朝中六品官员,她的家世在后宫众妃嫔中最拿不出手。

陛下这些年来凌波殿的次数寥寥无几,往往椅子还未坐热就要离开。

她便是生下皇子,也不过封为婕妤,反观孟昭仪,只生下一位公主便可轻轻松松凌驾于她之上。

而她的孩子,也是三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论聪慧不及大皇子,论胆识又不及四皇子,且自幼便被抱到撷芳殿教养,逢年过节才能到凌波殿来,陪她用一顿饭。

瞧瞧,连孟昭仪一时半会都想不起来她也是有个儿子的。

孟昭仪试图劝慰她:“陛下这几年来,除了皇后,恐怕再未宠幸过旁人,你已经是有福气的人了,陛下总共才三位皇子,便是冷落你家老三一些,你也比旁人得到的荣宠多得多。”

萧婕妤沉默地笑了笑,心道这安慰还不如不要呢。

说话的功夫,外面又听到一阵嘈乱的脚步声。

孟昭仪心下一惊,赶忙起身,碎碎念叨:“难不成宫正司又到咱们这来搜查什么证据了?这嘉贵妃也真是,早些引颈就戮也就罢了,害得宫里人心惶惶。”

萧婕妤面色微微泛白,起身望向殿外,手里的绢帕一点点地绞紧。

孟昭仪才出殿门,便险些与司正女官迎面撞上,她素日里最不愿与这些面如阎王、心如厉鬼的女使打交道,进了宫正司的奴婢,几乎没有全须全尾出来的。

不过她心中虽害怕,可没做亏事心也不怕鬼敲门,下巴一扬,正要发话,那司正朝两人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挥手:“请两位娘娘随奴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