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晋江正版92

程楚云抱着双膝坐在床榻角落,江幼年还在安慰她。

她安慰人的方式当然就是痛骂谢斐。

沈嫣进门的时候,看到程楚云凌乱的碧绿色的外裙,微微怔忡了下,然后上前坐到她右手边,拍了拍她的后背。

“阿楚,对不起。”沈嫣想了想,还是轻轻地说了这一句。

江幼年立刻抬眼纠正她:“阿嫣,此事与你无关,都是谢斐的错!还有那下药之人,佛门净地做这种禽兽事,菩萨不会饶恕他的!”

话虽如此,可看到程楚云这一身衣裙,沈嫣也能猜到谢斐或许是把她当成自己了,谢斐喜欢青碧色,她从前时常这么穿。

出了这种事,女子永远是被世人诟病的那个,除了一声抱歉,沈嫣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程楚云没有回应,只是暗暗咬着牙哭,一张清丽的脸蛋哭得通红。

“玉嬷嬷,真是你?这药粉你怎么解释!”

小沙弥在指认玉嬷嬷之后,护卫当即上前搜身,果然在玉嬷嬷的指甲缝里发现了残留的催-情-药粉。

玉嬷嬷这下百口莫辩,谢斐更是诧异,凌安直接破口大骂:“你自作聪明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给主子下药!”

屋内三人听到动静,也是同时一惊。

江幼年也听说过玉嬷嬷,沈嫣成亲之后,她便知道镇北王府有个时常为难她的刁奴,借着谢斐乳娘的身份处处拿乔。

方才江幼年在屋内听到她一个乳娘偷偷摸摸入寺还觉得奇怪,原来就是她下的药!

江幼年冷笑一声,“看来不是着了外人的道,应该叫蛇鼠一窝才是!”

怕沈嫣刚来不解,复又解释:“方才你没听见,原本这下了药的茶水是要送到我屋子里的,这老毒妇怕是以为咱们三个在房里,好让她主子占咱们的便宜呢!尤其是你,阿嫣,幸好你没在这儿,否则你若是被谢斐欺负了,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

沈嫣还不知其中竟有这些弯绕,一时还有几分后怕。

倘若今日不去玄尘大师处,她们三个的确有可能会在一起吃茶,一旦玉嬷嬷阴谋得逞,她中了药,主动投怀送抱,再与谢斐有了夫妻之实,那么这半年的避让都有可能被恶意解读为欲拒还迎,后果不堪设想,甚至连江幼年也可能被连累。

她从前只知玉嬷嬷为人苛刻,不想竟是如此歹毒。

身侧人轻轻抽泣了声,江幼年才觉失言,赶忙宽慰道:“阿楚别担心,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镇北王再想偏袒自己的儿子也不成的,我就算去求姨母,也定要让谢斐给你个交代!”

外面又是一阵喧嚷,应该是那护卫首领还在搜查取证。

沈嫣轻轻叹息一声,拍了拍程楚云的肩膀,“我出去瞧瞧。”

江幼年点点头,提醒她:“你小心谢斐,他体内的药还没解呢。”

沈嫣道声“好”,才走到门外回廊,一道凌厉赤红的目光立刻落在她身上。

便是不想注意,这样的目光也不容忽视。

谢斐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狼狈,浑身燥热难当,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他在她眼里应该是个龌龊不堪之人吧。

不过跟他老子比,这也不算什么了。

这对奸夫淫-妇做出的丑事才是真正的龌龊不堪,天理不容!

谢斐双手被人反扣在背,突然狂笑起来,笑够了,又仰起头,紧紧盯着眼前之人,“沈嫣,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你自己又是个什么——”

话音未落,倏忽“嘭”然一声,当胸一脚,生生将那句谩骂逼了回去。

紧跟着院中响起一道妇人的惊呼。

谢斐还未反应过来,胸口骤然传来碎裂般的疼痛,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连扣住他手臂的两名护卫都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力,不仅人没抓住,手腕都被这力道震得颤抖不止。

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叩拜声,玉嬷嬷更是吓得脑中空白,方才那一声完全是下意识的尖叫。

她现在浑身剧烈地发抖,连滚带爬地跪到那着玄色衣袍的男人面前,“王爷!不是世子爷的过错,您罚老奴吧,是老奴猪油蒙了心!与世子爷无关!”

谢危楼看一眼沈嫣,确认她无事之后,才转过头冷冷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这个毒妇身上。

他手一抬,立刻有两个护卫将人扣在地上,玉嬷嬷双手被反剪在后,左脸被侍卫一脚抵在地砖上不能动弹。

谢斐被踹出一丈多远,捂着心口直喘粗气,他没想到谢危楼今日也在此处。

他果然还是来了!沈嫣在哪,他便去哪,他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私通机会!

谢斐抹去唇角血渍,挪动一下都是剧烈的疼痛,这一脚将他所有因催-情-药而混沌的意识全部聚拢起来,快将他心脏都震碎了!

他垂头看向自己微微敞开的胸口,这块皮肤几乎血肉模糊,心口疼痛欲裂。

“将谢斐带过来!”

听到他那好父亲冷声示下,连名带姓地称呼他,谢斐冷笑了声。

他还知道他姓谢,还知道他是他亲儿子啊。

谢斐被人拖上前,一口鲜血喷在青石砖上,顷刻就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他艰难地仰起头,目光慢慢向上,猛然注意到谢危楼腰间所挂的香囊,那百福骈臻的样式……

瞬间瞳孔骤缩!

原来还不止那金蝉,沈嫣那日在玲珑绣坊拿回家的绣样也是给她公爹绣香囊的。

谢危楼连避都不避,光天化日之下,将与儿媳私相授受的香囊挂在腰间!

谢斐嘴唇抽搐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心口剧痛难当,痛达喉间,几乎开不了口,他死死盯着那香囊上的绣纹。

谢危楼面容淡漠冰冷,转过身看向沈嫣,声音放低,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嗓音:“先进屋。”

沈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她相信他能处理。

一进门,看到程楚云坐在榻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沈嫣的心也微微揪了起来。

经此一事,谢斐的真实身份怕是离昭告天下不远了,他的亲生父母若是有权有势倒还好,可倘若来日堂堂世子爷跌落云端,一无所有,又该如何给阿楚一个交代呢?

这么多年,她虽哑,却不盲。

永远有一道拘谨但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她又岂会半点都察觉不出来?

谢危楼看着她进去,然后朝一旁的住持方丈等人拱手,“几位大师,本王治下不严,连累佛门庄严清净地染污,还请诸位大师见谅。今日之事,本王定会严惩不贷,给玉佛寺一个交代。”

寺中老僧纷纷颔首,谢危楼睨一眼谢斐和玉嬷嬷,眸光继而扫过一院子歪七扭八的僧人,“既然下药之人已经查明,便请大师将诸位师父好生安置,莫要惊扰寺内其他女眷。出了这个院子,任何人不得胡言乱语,否则,本王定以散播谣言之罪论处。”

一旁的监院躬身应道:“多谢王爷。”便指挥僧众将吸过毒烟的和尚带下去安置。

索性众人中药不深,念几个时辰的清心咒也能支撑过去。

此事毕竟发生在自家后山,玉佛寺到底有监察不严之责,他们也不想此事闹大,让流言蜚语辱没佛门清净,镇北王能出手压制再好不过。

待僧人有序退离,院中便只剩谢斐、玉嬷嬷等人,住持方丈朝谢危楼颔首,“王爷家事,贫僧等不便干预,这里还是交给您来处置吧。”

谢危楼淡淡道了声“多谢大师”,几位和尚便陆续离开了。

头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耳边静得仿佛凝滞,沉沉的威势漫卷而来,玉嬷嬷心中的惧意登时如同潮水般涌上。

早在二十年前,那位贵人就提醒过她,这人不是普通人。

从少年时就已经百战沙场,文治武略都是当世独一,就连对子女教养极其严厉的太宗皇帝都十分认可这个年纪最小的儿子,年少时的锋利霸道历经岁月的砥砺,慢慢沉淀为威冷森严的上位者气势,他在的地方,令人如坠冰窖。

谢危楼冷冷盯着地上的女人,隔了许久,久到玉嬷嬷心脏几乎停跳,这才缓缓蹲下身,仔细审视着她被抵在石砖上的右脸,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秽乱佛门净地是什么罪名么?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不惜性命也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帮他,嗯?”

正午日光灼热,黏腻的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气息,可玉嬷嬷却觉得寒意如同毒蛇般爬上背脊,浸透骨髓,一口咬住她慌颤不已的心脏。

什么叫,他是你什么人?

镇北王府做事这么多年,玉嬷嬷早已锤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当年作为新入府的乳母面对严格的盘问时,她保持着足够的镇定,甚至屡次与这双冷戾凤眸四目相对之时,她也从未有过此刻的慌张。

这句话的咬字非常轻,收敛了迫人的威势,却像针锥一样直刺人心,玉嬷嬷几乎可以确定,这句话中必然掺杂了某种盘究的意味。

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玉嬷嬷很快否认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当年之事非常隐秘,甚至可以说是离奇,即便将真相搬到世人面前,也鲜少有人会相信,她已经安安稳稳度过二十余年,根本不会有人查出里头的蹊跷来。

她勉强保持神色如常,但面上的钳制还未松开,这个姿势让她呼吸都十分困难,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与世子无关,是老奴糊涂……”

一旁的凌安也紧跟着跪下来,替自家主子解释:“王爷明鉴,世子爷今日当真是为礼佛而来,绝对没有在佛门重地公然宣淫的心思!茶壶里被下了药,世子爷半点不知,还请王爷明察……”

说到最后尾声渐弱,对上投射而来的那道森冷目光,浑身陡然一颤,吓得双腿都犯了软,在镇北王府真正的主人面前,所有的胆量都会被他的气势所折服。

谢危楼冷眼收回,再次望向地上的女人,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他再次启唇,“本王再问一遍,谢斐是你什么人?”

一字一句,不再拖泥带水,直奔目的而去,将玉嬷嬷脑海中所有的假想全部击碎。

玉嬷嬷脸色几乎白成一张纸,他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否则岂会如此逼问!

满院人都好奇,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就连谢斐也煞白着脸艰难扭过头,可一对上玉嬷嬷那张脸,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厌恶。

谢危楼问这个做什么?这里谁不知道,玉嬷嬷是他自小的乳娘!

玉嬷嬷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才扯出一个笑来:“王爷这是何意……世子爷自然是……是老奴的主子……”

谢危楼薄唇冷勾,甚至露出一抹笑:“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最好如实回答,否则本王的重刑可不会留情。”

玉嬷嬷拼着力气咬声道:“王爷想要老奴如何回答?世子爷不是老奴的主子,还能是什么人?”

“本王可给过你承认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他起身一抬手,护卫便执鞭走上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不同寻常马鞭,这种带刺的长鞭一旦抽下去,立刻就是鲜血淋漓,玉嬷嬷这种体弱的妇人,连五下都未必撑得住。

玉嬷嬷齿关战栗着,余光瞥见那长鞭上的棘刺,紧紧地闭上眼睛,“王爷问什么,老奴听不懂……老奴说的都是实话……”

她不怕受刑,只要能保护她的孩子,她什么都能承受,当年她连死都经历过,她在那冰冷漆黑的墓穴里待了整整七日啊!她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怕区区一顿鞭子。

她咬紧牙,攥住拳头,默默绷紧身子,等待着剧痛的降临。

长鞭扬起,落下,皮肉撕裂的声响传入耳边,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玉嬷嬷猛然睁眼,一道鲜红刺目的鞭痕登时在眼前晕染开来。

方才那一鞭,竟然落在了谢斐的后背!

带着棘刺的鞭身当空斩下,切骨的疼痛牵起浑身的青筋,近乎将他整片后背撕裂开来,谢斐连一声闷哼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紧接着又一鞭,数千棘刺同时划破皮肤,霎时血若泉涌,第二鞭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谢斐的后背及肩颈立刻被鲜血濡湿大片,那声滞在干燥喉咙中的哀嚎才全部释放出来。

玉嬷嬷痛苦地摇头,这两鞭虽未抽打在她身,却比狠狠剜她的肉还要难捱。

谢斐小时候总爱玩闹,就是磕破点皮,玉嬷嬷都心疼不已,何况是这要人命的鞭子!

原来这才是她的酷刑,他要用这种办法逼她承认自己的孩子。

谢斐只觉得这顿鞭笞来得实在莫名其妙,额头青筋暴起,满身的血和汗交融在一起,那一声痛嚎逼出了他的声音。

横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老子要同他抢女人,甚至要将他这个儿子置于死地!

又是一鞭落在左肩,霎时如同烈焰烧炙,痛入骨髓,谢斐便也顾不得什么了,咬牙冲着谢危楼一通声嘶力竭的大喊:“谢危楼,你要么就打死我!打死我,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是吧……你罔顾人伦,你敢承认吗!”

“堵上他的嘴!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