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轻人来这里有两个月了,据说因为车祸双眼失明,”
封楚平时很忙碌,无暇相亲无暇娱乐,但封奶奶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威胁封楚“你如果再不结婚,以后不准再见我”。
封楚是个很孝顺的人,奶奶身体不太好,他每个月不可能不去探望。
当然,讲这些之前封楚对凌沂有过揣测——他发现凌沂很佩服一些身处逆境却顽强生存的人,有可能是因为凌沂自身处境就很艰难所以感同身受,也有可能是在校园待太久没有经历过外面的毒打。
封楚揣摩人心的本事自然是一绝。
他从小就在母亲身边见各种政客和商人,常和一些狡猾的老狐狸打交道,与这些人相处得揣摩对方的动机,这些人都常被封楚玩得团团转,更不要说一个单纯失明且未涉世太深的凌沂了。
从凌沂倾听时微微流露的神情里,封楚便能看出凌沂会被什么样的情节和语言打动。
虽然封楚并不喜欢用语言煽动人,更不喜欢像其他名流政要一般在各种场合演讲,但这不代表他的口才不好,恰恰相反,假如封楚真的想欺骗或者忽悠别人,他就一定能够做到。
封楚忍不住抬手去揉凌沂的头发。
凌沂头发早就被水打湿,湿发颜色看起来更深一些,衬得肌肤略显半透明,五官也就更加明晰精致。
“凌沂,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凌沂下意识摇了摇头。
对凌沂而言,结婚是一件太遥远的事情。他从前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凌沂没有耗费时间思考过。
眼下封楚问起,凌沂想了一下:“我双眼失明,虽然赵医生没有直说,但我认为情况不太乐观,以后大概不会结婚了。”
“如果我向你求婚呢?”
凌沂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认为封楚是在开玩笑:“封先生,这件事情不能说笑。”
“我很冷静,”封楚道,“凌沂,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我能给我奶奶一个交代,你也能有一段稳固的亲密关系,你双眼失明,需要别人照顾。”
“我是一个拖累,”凌沂语气认真且温和,“封先生,你奶奶如果知道了也会反对。”
“她不会反对,她希望我下班回到家,家里能有一个人等待我陪伴我,晚上有人一同入眠。”封楚指腹揉着凌沂的头发,“你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地方都很完美,并不是任何人的拖累。伴侣不仅仅是伴侣,这段关系也可以是朋友,如果你不情愿,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亲密之事。”
封楚在看到辰千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时便意识到凌沂的存在不仅对自己来说是个诱惑,对其他人也是难言的诱惑。
很多事物要先下手为强。
凌沂看起来懵懵懂懂,封楚强忍着亲他一口的冲动,继续去诱惑凌沂:“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孤独?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任何朋友,一个人孤零零起床,孤零零睡觉。凌沂,如果你和我结婚,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你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凌沂微微有些松动:“封先生,这件事情需要考虑。”
封楚并不会给凌沂任何思考的空间,有些事情必须要在凌沂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定下来,有个词叫做夜长梦多,一旦给凌沂时间思考,他求婚失败的利率便高了很多倍。
“是不信任我?你可以和院长商量商量,周院长见多识广,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凌沂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别人朝夕相处。”
如封楚所说,这件事情确实是对两人都有益,封楚可以避免长辈催婚刁难,凌沂有一个长久的陪伴。
日复一日的黑暗其实很孤独,也很消磨人的情绪。
周院长确实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凌沂想回去和周院长谈一谈。
凌沂当然不会认为封楚对自己产生了爱慕之心——他现在双目失明,哪怕不失明,这世上能有多少男人对男人产生感情,又会有多少几率出现在他身上?
其实凌沂没有想过自己的性取向,下意识便以为自己和绝大多数人都一样。
“我会认真思考。”
凌沂上衣已经完全湿透了,湿哒哒的贴着单薄的身躯。
穿着上衣泡温泉并不怎么舒服,封楚却不想让凌沂脱下。
凌沂穿着衣服还好,一旦将它脱下来了,封楚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做某些事情。
但凌沂对此一无所知,他在感情方面十分迟钝,从不在意此事。
凌沂在水中休息了一会儿,刚刚那个话题让气氛略有些安静,他自然而然转了其他的话题:“封先生经常健身吗?”
封楚“嗯”了一声:“大学时的习惯保持至今。”
“难怪身材这么好。”凌沂回想起自己刚刚触碰到的肌肉,“可以去做健身教练了。”
凌沂之前也有腹肌和马甲线,不过很单薄,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好,车祸之后多处受伤,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现在的身体便很消瘦。
封楚强压下某些想法,抓了凌沂的手去摸自己腹肌:“有八块,你可以数一下。”
凌沂不太自然的被握着手背去触碰男人荷尔蒙满满的躯体,他只触碰过封楚这一个男人的身体,虽然都是同性,这些事情做起来莫名有些禁忌。
赵医生一回来便看到封楚强拉着凌沂的手去摸他腹肌,如果再往下摸可不得了,这等秽乱之事怎么能入赵大医生的眼睛。
赵医生迅速跳进了水里,“扑腾”一声跳出水花,紧接着赵医生挡在了凌沂前面,阴阳怪气的道:“封护工的身材绝佳,解刨做成标本再适合不过,这大胸肌真不错,能不能让我也摸一摸?”
封楚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赵医生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变脸这么快的男人。
“赵医生开完会了?”
赵医生现在一肚子怒火,他匆匆跑过去之后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周院长语焉不详的说了一些小事,赵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封楚调虎离山之计。
温泉这种地方特别危险,赵医生知道自己的病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按在温泉里吃干抹净了。
为了凌沂的身心健康,赵医生一溜小跑回来了。
“开完了。”赵医生往旁边一扫,居然还有大半瓶青梅酒,他赶紧拿了过来,“有酒,我尝一尝。”
凌沂道:“赵医生,我也要一点点。”
赵医生给凌沂倒了大概50毫升:“少喝一点,尝尝味道就好了。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妻子挺想见你的,她夸你长得好看像混血儿。”
抬眼一看发现凌沂上身穿着一件短袖T恤,而且这件T恤挺有厚度,湿水后都不会透肌肤。
赵医生想着封楚还算有点良知,没有占小朋友太多便宜。
封楚面无表情的拿了旁边的手机,赵医生看他表情和动作便觉得不太好。
果真如此,不出五分钟,一名护工再次过来:“赵医生,院长找您开会。”
凌沂忍不住笑了:“赵医生,今天是有什么大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赵医生深吸了一口气,“是有大人物看不惯我。”
赵医生换了衣服赶紧去了。
凌沂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雪白耳垂和脖颈都泛了绯红。
“你和赵医生关系很好?”
凌沂点了点头:“赵医生和我爸爸的朋友认识,这家疗养院是他介绍给我爸爸的。赵医生人很好,平常就像长辈一样关照我。”
一杯酒喝下去后凌沂有些困倦,他微微眯了眼睛:“封先生,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封楚“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出来后伸手给凌沂:“小心滑倒,我拉你上来。”
凌沂摸索片刻摸到了封楚宽大的手掌,他湿漉漉的手指放了上去,封楚突然收紧手掌包裹他的手指,猛地一拉将浑身是水的凌沂拉到自己怀里。
凌沂鼻梁撞在封楚的胸膛上,鼻尖随着变红了。
封楚扶住他的腰:“小心一点。”
两人赤脚踩在地面上,封楚比凌沂高出太多,之前凌沂不知道身高192具体有多夸张,现在他为了避免摔倒抬起一只手臂搂着封楚的肩膀,终于体会到了。
封楚肩膀宽厚,整个人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凌沂温柔懵懂的面孔,一种怜惜感渐渐滋生:“凌沂,如果你答应和我结婚,我会对你很好。”
凌沂更加惊讶了:“他要我回家?办出院手续吗?”
“不用办,你过几天还要回来。”赵医生道,“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继续待在疗养院,至少要明天春天才能搬离。你父亲说家中有很紧要的事情,让你回去一趟。”
凌沂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了胸腔,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很紧要的事情……是我妈妈回来了吗?”
“我不清楚。”对于凌家的事情,赵医生知道的不多,他和凌沂的父亲认识但不熟。
凌沂点了点头:“好,今晚的机票吗?”
“你还不能坐飞机,今天下午一点的高铁票,这里距离高铁站有点远,现在收拾东西就要过去,”赵医生道,“我陪你一起回C市。”
赵医生隐约觉得凌家内部大概出了什么事情,他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助手送凌沂一起回去。
但医者仁心,凌沂这么年轻,平时又是那样温柔守礼,赵医生实在担心凌沂回去后受到什么伤害。
这孩子不能经受太大的刺激,也不能有太大的压力。
赵医生觉得凌沂的父亲是个混蛋——作为孩子的父亲,这半年来不仅没有来看望孩子,媒体上还报道了不少他的花边新闻。
“好,赵医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和刘小姐回去收拾东西。”
凌沂恍恍惚惚的让刘护工带着自己回房间。
刘护工那天见过封楚打人,她猜出封楚的身份大有来头,并不是什么护工。但周院长封锁了那天的消息,不让大家私下里随便八卦,更不准向客人讲述太多,所以刘护工一直都不敢在凌沂面前提起封楚。
凌沂道:“刘小姐,衣柜里应该有一件绿色的毛衣,前面的图案是栀子花,请把它拿出来放行李箱。”
刘护工很快找到了这件毛衣:“真漂亮呀,凌先生,您要穿这件衣服吗?”
凌沂露出一抹很羞涩的笑容:“我妈妈可能要回家看我了,她最喜欢栀子花。”
刘护工经常看见凌沂对人微笑,凌沂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让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风,但是,今天这抹笑容似乎发自内心,更为真诚也更加符合凌沂青枝绿叶的年龄。
刘护工忍不住想着无论多大的人都留恋自己的妈妈,果真世上只有妈妈好。
凌沂回到凌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一年多没有回家,曾经感到陌生,现在依旧感到很陌生。
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赵医生,小沂。”
凌沂喊了一声“爸爸”。
赵医生和这个中年男人握手:“您好,凌先生。”
凌桦剑眉星目,容貌十分俊朗,尽管已经四十出头,却不像一些大腹便便的油腻老板,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比凌沂还要高出半头,甚至比一些电影男明星更有气质。
“这段时间有劳赵医生照顾我家小沂了,”凌桦笑容有些疏冷,“小沂双眼突然失明,关心这件事情的人很多,为了不给家里丢脸,只好让他去外地休养。赵医生,小沂的眼睛会恢复吗?”
“还需要一段时间观察。”赵医生看了凌沂一眼,从进门时起,凌沂便不怎么开心,“凌先生这么长时间不见孩子,肯定很想念孩子吧?”
“对,之所以让小沂回来,是要他参加我的婚礼,”凌桦对凌沂道,“爸爸要娶苏阿姨了。”
凌沂沉默片刻:“爸爸,你让我回来,仅仅因为你要结婚了?”
“你不能缺席爸爸的婚礼。”凌桦道,“如果你不出席,外人会说三道四。”
赵医生完全没有想到凌桦要结婚了。他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医生只是一个外人。
他本以为凌沂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没想到凌沂的面容十分平静。
眼神是最难伪装出来的。
然而凌沂的双目已经失明,压根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片刻后凌沂说了一句“好”。
凌桦道:“你弟弟住在了你的房间,你的所有东西放在了仓库,家中客房住了苏阿姨的亲戚,小沂,你今天晚上去和赵医生住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