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楚回去后给楚曼文打了个电话。
楚曼文好多天不和封楚联系,看到对方打电话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了?”
封楚道:“今年过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会在C市。”
楚曼文并不怎么在意过年时一家人在不在一起,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聚在一起也是打打牌聊聊天,顺带和一些亲戚朋友聚一聚,这样的场合她并不是很喜欢。
“不回来就不回来,正好老夫人过年期间想去海南度假,我让人送他们去玩,”楚曼文道,“老夫人三天两头催着我逼你找对象,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凌沂的事情告诉她?”
封楚点燃了一根烟:“妈,如果我爸当年假装穷小子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楚曼文道:“你爸性格张扬,他做不来这种事情。”
封楚可以让凌沂永远发现不了真相,他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凌沂的眼睛一直看不见,封楚就能制造出足够的假象。而且人在被身边亲密的人欺骗的过程中往往不会察觉到,即便可能发现了什么异样,也会因为相信身边的人而自我圆过去。
但封楚现在已经不打算这样下去了。
他有钱有势,不想让凌沂在双眼失明的状况下被身边的人刁难。
凌沂虽然看不见了,但他给予封楚的感情是真的,会设身处地的为封楚着想,所有温柔和依赖都是真的。
楚曼文道:“你担心这件事情会导致他对你的信任下降?封楚,我虽然只见过这孩子两面,却能看出他理性聪慧,与他这样情绪稳定的人沟通并不难,如果你所有的谎言都是建立在喜欢他的基础上,我相信他能够理解。就看你到时候怎么去沟通。”
封楚冷淡的一笑:“妈,如果他喜欢憨厚诚实的人,但我不是,我一直在说谎,你觉得他还能理解我吗?”
楚曼文有一瞬间很想直接挂掉电话。
别人立人设都是立不会坍塌的人设,封楚倒好,身份方面立一个打工社畜的人设,性格方面立一个憨厚老实的人设——得亏凌沂是个盲人。
楚曼文深吸了一口气:“你都三十多岁了,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事情自己拿捏主意,我的时间宝贵先挂了……”
封楚将手中这根烟慢慢抽完。
.......
凌沂松了松领带。
他并不喜欢穿一身正装,因为要出席正式场合,所以他今天穿着也很正式,和平日里相比,这样的穿着让他看起来淡漠肃穆,不容易让人亲近。
司机将凌沂送到了酒店外面,苏佩晚穿着一身珍珠白的套装,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你过来了?你爸爸临时有点事情,他今天晚上不在,我陪你一起。”
凌沂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冷淡的点了点头:“好。”
苏佩晚刚嫁到凌家不久,外面说她什么的都有,关于凌沂出车祸一事外界也有揣测说是她动的手,但她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温婉善良,压根不像刻薄的继母,别人无法挑不出任何错误。
她打量了凌沂一番,凌沂西装外面穿了件御寒的羊绒大衣,手机从大衣口袋里露出一角。苏佩晚凑了过去,悄悄从凌沂口袋里抽出手机。
凌家在C市备受关注,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向苏佩晚打招呼:“凌夫人,好久不见。”
苏佩晚见每个人都亲亲热热的:“李夫人,上次见你还是去年三月,你又漂亮了好多。”
几个人谈话之间不可能不注意到一旁的凌沂。
有眼力见的都知道苏佩晚是容不下凌沂和凌波争夺家产的,而且凌波现在和周知远订了婚,人家有周家这个靠山,更是凌沂无法比较的。
“你家大少爷回来啦?”李夫人看向凌沂,“凌少,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呀?”
只要和凌沂见过面的人,凌沂都记得他们的声音。说话的这名女人的丈夫做木材生意,和凌桦关系不错,两家来往不少。
凌沂点了点头:“多谢挂念,还在恢复期。”
苏佩晚补充道:“这种很难恢复,家里给大少爷治病一年要花几百万,医生都说是白花钱。”
凌沂面色慢慢变冷,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李夫人“啧啧”了两声:“可惜了,还是二少爷命好,凌波和周家少爷什么时候订婚?就在这两天了吧?”
苏佩晚想起凌波神色愉悦了许多,虽然凌波早些年比不上凌沂,至少凌波身体健康,一双眼睛也能看得见:“就在春节前后,周家少爷真是负责任的男人,承诺要娶凌波之后,为了和凌波培养感情,天天把凌波带在身边。他总说凌波年龄小不懂事,要教凌波一些事情。”
“那真是让人羡慕,”李夫人道,“有周知远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带路,凌波以后肯定平步青云。”
“借你吉言,”苏佩晚笑着道,“今天酒会是为了庆祝邓小姐的成人礼,我带凌沂过去看看。”
“你们过去吧。”
苏佩晚一边走一边道:“大少爷,我觉得李夫人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凌波就是比你有福气。谁说私生子不如婚生子?出身不能选择,不是说出身差就要一辈子低你一头。”
凌沂漫不经心的道:“出身不能选择,成为私生子不是凌波的错,却是你的错,他受人嘲笑是因为你品行不端,你的罪孽延伸到了他身上。虽然你现在成了正儿八经的凌太太,所有人都知道你二十年前插足别人婚姻。”
苏佩晚脸色变了又变。
她是想逼得凌沂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风度,但凌沂从来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见凌沂第一面的时候,凌沂仅仅六岁,凌沂的母亲出国走了,他一个人在树荫里坐着,斑驳树影落在凌沂金灿灿的卷发上,让这个孩子看起来又高贵又纯美,苏佩晚走了过去,凌沂抬头时的表情特别冰冷,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无生命的物件。
当时苏佩晚就特别不甘心,同样是凌桦的亲儿子,为什么凌沂就能被所有人尊称一声“凌少爷”,而凌波连入学都很困难?
十多年过去了,她成了凌桦明媒正娶的妻子,凌波也成了凌家堂堂正正的少爷,但苏佩晚心中的不甘却从未消失过,凌沂现在是失去了一双眼睛,可即便失去更多,苏佩晚依旧觉得不足以弥补自己和凌波这些年受到的委屈。
苏佩晚咬咬牙,最后还是笑了起来:“凌沂,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也只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审判我们了。不好意思,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接个电话。”
苏佩晚提着自己的手提包走了几步。
她给凌桦打了个电话:“凌总,我被几个朋友灌了一点酒,现在有点头疼,就先回家了。酒会还没有结束,我可不可以让司机进来陪着大少爷?”
凌桦那边有点吵闹,过了一会儿苏佩晚听到了凌桦的声音:“可以。”
凌桦对孩子们的事情不怎么关注,拿这些小事去询问凌桦会让他感到厌烦,但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苏佩晚不得不这样做。
苏佩晚叹了口气:“大少爷对我们两个结婚的事情还有些不满,刚刚说了一些很偏激的话,如果能留下来陪他,我肯定想留下来,但——”
“我知道你这个继母难做,喝醉了就回去吧。”
“好,那我就回去了。凌静和妃妃应该也会过来,她们和司机都不会让凌沂有意外的。”
打过这个电话之后,苏佩晚出门把凌沂的手机扔进垃圾桶里,她叫司机送自己回家,将凌沂一个人扔在了酒店。
苏佩晚离开了大约有五分钟,凌沂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他想拿出手机听一下时间,伸到大衣口袋之后,凌沂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虽然酒店内部很暖和,许多宾客一进来便将自己外套脱下来递给了服务人员,凌沂却没有这样做。
眼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身边的人放大,包括手机丢失一事,一部分可能相信凌沂的手机真的丢了,另一部分人则会怀疑是不是凌沂陷害苏佩晚或者苏佩晚在刁难凌沂。
无论哪种都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
苏佩晚这种恶心人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他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种陷阱,所以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
凌沂知道这里的侍应生会不时的过来询问宾客是否需要提供什么帮助。
果真,凌沂等了二十多分钟,一名侍应生询问凌沂是否需要香槟。
凌沂正要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不需要。”
侍应生离开,凌沂诧异的道:“封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凌沂的手机是封楚送给他的,封楚想要知道凌沂的位置并不难,他刚刚给凌沂打了三个电话都未接,恰好住的地方距离这边很近,封楚直接过来了。
封楚道:“我有个朋友参加这个酒会,我陪他一起,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凌沂暂时松了一口气:“我的手机丢了,家人不在这里,正要酒店服务员安排司机送我回家。”
封楚刚刚就发现凌沂的手机位置在酒店外的一个垃圾桶里,他怀疑凌沂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先进来寻找凌沂。
封楚俯身揉了揉凌沂的头发:“晚上吃了什么东西?”
“还没有来得及吃饭。”
凌沂在人群中一直都很显眼,他长得太过漂亮,成年之后的五官愈发精致,很多人都不好意思盯着凌沂去看。
封楚一过来和凌沂说话,旁边许多人便忍不住看向他们。
封楚不是当红明星,加上他本身特别低调,认识他的人不多,而且封楚今天晚上穿的衣服全部都是手工定制,看不出具体品牌。
刚刚和苏佩晚说话的李夫人和身边的人议论着:“凌沂身边那个男人什么来头?看起来不像普通人。”
“肯定不是我们圈子里的,”旁边的女人道,“他长得挺帅的,圈子里没有这么帅的老总吧?”
“难说,我觉得凌总比他要帅,凌总才是圈子里最帅的男人。”
“我打包票,他一身行头加起来不到两千块钱。”郑妃妃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出来了,她抱着手臂讥笑,“凌沂现在眼睛瞎了,能认识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李夫人知道郑妃妃的脾气,赶紧改了口风去附和她:“也对,我们什么人没见过。他看起来一米九多吧?就像个保镖似的,正常人哪有这么高的个子。”
封楚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今晚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没有了。”
苏佩晚都走了,凌沂一个人不可能代替凌家做些什么,他刚刚就想离开。
凌沂道:“你的那个朋友还在吗?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不用管他,他自己结束后会离开。”
封楚握住了凌沂的手腕,凌沂难得穿西装,穿起来却没有太多成熟的味道,因为身形颀长纤瘦而给人优雅禁欲的感觉。
郑妃妃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群里:“舅妈,凌沂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
郑妃妃拍的是背影,可以看出封楚肩宽腰窄,身高十分出众。
苏佩晚很快就回复了:“那个男人什么来历?”
“没有见过,估计不是我们圈子里的。”郑妃妃道,“衣着一般般,不过长得很英俊,应该是凌沂请的保镖,可以在暗中保护他。”
苏佩晚知道凌沂心思多,出了一场车祸后对她有所提防也很正常。
凌静也发了消息:“今晚我哥不在吗?怎么他一个人?”
“他有点事情,我提前回来了。”苏佩晚开玩笑道,“还以为凌沂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手足无措,没想到他还留了后手。”
郑妃妃道:“那个男人和凌沂关系看起来不一般,凌沂和他牵手了,看起来像在谈恋爱。”
她们清楚,凌沂从小就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失明前。
苏佩晚幸灾乐祸:“你别乱说,如果他爸爸知道他和一个保镖谈恋爱,一定会被气死。”
郑妃妃又加了一句:“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帅,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上下,比凌沂大十岁的样子。不过,他长得英俊也没有用,凌沂又看不见。”
凌静“啧啧”两声:“咱们家大少爷果然落魄了,以前他那骄傲的劲儿,当初他对年轻人都爱答不理的,哪里会和老男人厮混在一起。还是咱们凌波眼光好,周知远虽然也比凌波大八岁,但人家周知远青年才俊,又是豪门出身,估计凌沂这位都不敢带到我哥面前。”
.......
凌沂还在可惜自己的手机,这是封楚送的,估计是封楚一个月的工资。
封楚道:“手机可能丢在了附近,来往的人不多,我打电话看能不能听见声音。”
夜里太冷,凌沂身上的大衣并不能御寒,封楚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凌沂披上,凭着定位很快找到了凌沂的手机。
这边垃圾桶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他擦了擦放在凌沂的口袋里。
凌沂把封楚的外套脱下来:“封先生,我不冷,你将外套穿好。”
今天晚上温度大概零下五度,不冷压根不可能。封楚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带着凌沂坐上去:“回酒店洗个热水澡,你一受凉就容易发烧。”
凌沂估计凌桦今天不会回家,今天晚上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传到了凌桦的耳朵里,他也需要在外面静一静,好好想想该如何告诉凌桦。
封楚握住了凌沂冰凉的手指:“在想什么?”
凌沂觉得封楚的手掌十分温暖,指尖轻轻挠了挠封楚的掌心。
后座处有些昏暗,封楚俯过身在凌沂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凌沂不自觉的舔了舔唇角。
封楚又轻轻吻了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