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楚抵达C市的时候已经是后天的深夜了。
张助理提醒了封楚一声:“封总,您每个月月中都会去老宅看望封老先生和封老夫人,这两天出差没有过去,昨天封老夫人还让她的助理打电话问我,您今天晚上过去吗?”
封楚是想直接去疗养院看望凌沂。
但天色实在太晚,下飞机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半,等到达疗养院的时候要十一半,这个时候凌沂肯定入睡了。
封楚道:“先回老宅。”
正好明天一早去疗养院。
封老夫人和老爷子的住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层层把守,他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保安放了封楚的车通行进园,老夫人和老爷子早已经入睡,管家半夜起来见封楚。
封楚虽然不在这里住,也是这栋住宅的主人之一,老宅的保安、女佣和管家都对他很尊重,并没有仗着他们是照顾老夫人的人而在封楚面前摆谱。
老宅的管家年龄五十多岁了,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他跟在封楚的身后:“少爷回来了,这些天老夫人一直都在念叨着您,常常打听您的事情。”
封楚进入客厅将大衣脱下来:“两位老人的身体怎么样?都还好吧?”
老管家赶紧接过他的大衣:“胡医生每周都来给老夫人和老先生做检查,两位的身体都还好,对了,前天楚夫人让人给二老寄来了好几盒燕窝和其他补品。”
“我妈回国了?”
“我不知道,应该让香港的朋友寄的。”老管家道,“您的房间常常有人打扫,地毯昨天换了新的。少爷工作辛苦,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们。”
封楚点了点头:“你拿几盒燕窝放我车上,我明天带走。”
全拿走也没关系,因为封家从不缺这些,封老夫人想吃随时都有。
老管家觉得稀奇,封楚肯定不会在意什么吃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家里厨师做什么封楚就吃什么,一周食谱不重样轮换着来,从来没有指定说想要什么东西。
他转念想了想,听说封楚交了男朋友,这些指不定是给男朋友的。
封楚冲了个澡便去睡了。
封老夫人和封老爷子年龄大了起得都早,封楚第二天早上六点下楼的时候发现两位老人都在餐厅里喝茶。
封老夫人对封楚招了招手:“好久没有见你了,过来让奶奶看看。”
封楚大步走了过去:“奶奶、爷爷。”
老爷子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封老夫人握着封楚的手上下看了看:“又英俊许多,我孙子年龄大了越发帅了,前段时间辰千他爷爷还和我夸你。”
封楚笑笑:“奶奶,我还很年轻,你们也很年轻。”
封老夫人道:“奶奶不就盼着你早点结婚嘛,成天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个陪伴。”
说完封老夫人突然想起来封楚有男朋友了,因为封楚从来没有和顾若淳一起出现过,所以封老夫人看见封楚之后还当是之前的情况。
一想起顾若淳,封老夫人又不希望封楚结婚了。
这段时间顾若淳坑了封老夫人不少钱,老人家随随便便一件首饰都数百万甚至上亿,倒也不在意那点钱,她就是接受不了对方性格贪婪眼皮子浅。
但这些事情她又不好讲给封楚听,像是她小家子气心胸狭隘刻意离间小情侣感情似的。
封老夫人好脸面不愿意提及这些。
她赶紧拉着封楚坐下:“来吃饭吧,你好久没有尝家里厨师手艺。”
封老爷子问了几件集团的事情,封楚用过早餐去书房和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封家。
等他到达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这个时候凌沂肯定起床了,说不定还会在疗养院的某条小径上散步。
封楚把燕窝交给刘护工,特意吩咐让疗养院的厨师每天炖一盏牛奶燕窝给凌沂当加餐,顺便问了问凌沂是不是在房间。
刘护工将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抱在了怀中,连连点头:“凌先生用过早餐就回房间了,他说外面太冷,不想在外走动。”
平常刘护工挺害怕封楚的,封楚看起来就是那种位高权重深不可测的男人,而且总是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
但是,封楚对凌沂一直都很好,刘护工觉得凌沂平时太孤单,有封楚这样一个朋友来陪伴凌沂其实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封楚去了凌沂的住处,客厅里空空荡荡,凌沂的住处总是整洁得就像无人居住一般。
封楚推开卧室的门,果不其然,凌沂在卧室里。
凌沂侧躺在床上阅读小说,他盲文学习很快,虽然学习时间不长,现在已经熟悉了盲文。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凌沂从床上微微起身:“封先生?”
他现在可以分清不同人的脚步声,封楚的步伐很沉稳。
紧接着凌沂被人按在了床上。
他轻轻“啊”了一声,半边身子都沉陷柔软的枕头里,因为太过惊讶甚至忘记了反抗。
封楚将凌沂两侧头发拨开,让他清瘦精致的面容露出,紧接着抵住了凌沂的额头:“是不是想我了?”
凌沂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亲近过——六岁之前是有的,他年幼时常被母亲抱在膝盖上哄睡,但那个时候凌沂太小,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所以并不习惯别人贴近自己。
眼下封楚的身体压住了凌沂,凌沂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茫然的深吸了一口气:“封先生。”
封楚知道自己这样做冒犯了凌沂,这样的亲密行为不该在朋友之间出现,只可能出现在亲密的情人之间。
但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凌沂不好意思直接去推,又不愿意让男人压在自己身上,他着实不太习惯这般亲密无间的距离,而且封楚这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压在身上真的很沉重:“封先生……”
封楚低头在凌沂脖颈间嗅了嗅:“你身上好香。”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凌沂脖颈处,这里本就是很脆弱的地方,凌沂抱在了封楚肩膀处:“可能是被子的味道。”
封楚很想咬一口,又担心咬了之后,凌沂从此会对他产生戒备。
这样的气氛之下,封楚难免想要凌沂。
好在房间里太暖,被子里温暖至极,在几乎不能呼吸的情况下,凌沂并没有更多注意力去发现异常。
最后封楚并没有做什么,他早就发现凌沂脆弱得和只能在特定环境下里生存的兰花似的,稍微碰一下枝叶就坏了。
真不舍得对凌沂做些什么。
封楚蹭了蹭凌沂的鼻尖:“这几天太想你了,所以有些失态。”
凌沂无奈的笑了笑:“压在身上好沉。”
“以后习惯就好了。”
因为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凌沂就算现在不适应,以后也要学会适应,总不能一直坐在封楚的身上。
封楚觉得凌沂那样吃的苦头可能更多。
过了约摸一刻钟,封楚才将凌沂松开了。
凌沂揉了揉自己左侧的肩膀:“可能被封先生的手按出淤青了。”
封楚觉得不至于这样,他刚刚只是用手握了凌沂的肩膀一下,压根没有使太多力气,而且没有强行勒着凌沂按进自己怀抱里,更没有咬捏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淤青。
他卷着凌沂的袖子往上推,想看看凌沂肩膀处的情况,后来觉得这样卷袖子太傻——因为凌沂身上这件家居服袖口是束袖,怎么卷都不可能露出肩膀,索性把凌沂衣服领口往左侧拉了拉。
半边肩膀显露在封楚面前,上面果真出现了深深的指痕。凌沂肤色过于白皙,这些颜色落上去格外明显。
封楚将衣服给凌沂合上:“很疼?我去找医药箱。”
凌沂脾气一贯很好,对很多人都很包容,发生这种事情并没有生气,只对封楚浅浅一笑,接着摇了摇头。
封楚出去找到了医药箱,医药箱里的东西很齐全,他拿了两个活血化瘀的药过来,喷雾的气息有点呛人,一股很浓郁的药味儿弥漫,凌沂闻到味道后忍不住咳嗽几声。
封楚把凌沂按在自己臂弯里,翻看凌沂放在旁边的盲文小说,他没有学过盲文,自然看不懂这些,封面上倒有汉字写的书名,是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这个时候凌沂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凌沂听着电话号码陌生,以为是哪个朋友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便拿着手机去阳台上接听电话。
......
今天天气很冷,但阳光着实很好,凌沂坐在阳台上的沙发上点了接听。
一道温婉的声音入耳:“是小沂么?我是你苏阿姨。”
凌沂神色有些茫然,很久之后,他才轻声开口:“哦,是苏阿姨。”
苏佩晚现在嫁给了凌沂的父亲,相当于凌沂的继母。她给凌桦当了二十年的情人,年老色衰时候还能上位嫁给凌桦,手段当然不少,凌沂领教过苏佩晚不少手段,听到对方的声音便感到不适。
苏佩晚很多时候都觉得凌沂过分坚强了,她曾想着倘若随便换个年幼的孩子被自己和保姆在凌家明里暗里算计几年,肯定不是疯掉就是抑郁而终。
苏佩晚清楚,一个人的童年和少年至关重要,倘若在这段时间受到各种挫折伤害,那就像在无水无阳光环境下成长的种子,要么静悄悄的死了,要么完全长歪。
但凌沂却没有,他成绩优异,虽然常常逃课,但不会像凌波一样霸凌性格内向或者家庭条件差的同学,而且从来都是年级第一,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见过凌沂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和凌沂相比,苏佩晚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倒像是长歪的那个。
苏佩晚笑笑道:“阿姨不为别的事情,是为你弟弟的婚事。你弟弟要和周氏老总周知远订婚,这桩婚事原是你的,可周知远青年才俊,听说你眼睛瞎了,从小又没有母亲教养,怕你没什么礼数不知道怎么在豪门生活,所以断然拒绝和你结婚,非要凌波和他在一起。”
凌沂并没有说话,安静听苏佩晚说完。
苏佩晚又道:“你爸爸怕你不甘心,所以瞒着不让告诉你。但我想着咱们可是一家人,倘若一直瞒着你,岂不是要你记恨我们么?说出去外人还当我这个继母故意欺负前妻留下来的孩子。”
这些年苏佩晚常常和凌沂碰面。
苏佩晚为人圆滑,早年入职凌家的公司当文员,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成为凌桦的私人秘书。
与凌桦发生关系的时候,她是知道凌桦已婚的。凌桦离婚后迟迟不肯娶她,依旧在外玩各种花样她也清楚。苏佩晚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金钱和地位,她想出人头地,所以自己入了豪门还不算,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自己儿子也和豪门千金或者少爷结亲。
与周家这桩婚事,苏佩晚看得比天还重。
凌沂是凌桦的亲生儿子,将来肯定会和凌波争夺遗产,苏佩晚虽然表面上对凌沂亲热,实际上却对凌沂恨之入骨。
苏佩晚久久没有听到凌沂讲话,她轻声细语的说话:“小沂啊,你生气了?阿姨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可人家看不上你,阿姨也没有办法啊,婚姻这件事情要讲究两厢情愿,还要讲究般配,你眼睛瞎了,人家身价好几十个亿的老总怎么愿意和你在一起呢?不仅不情愿,这也不般配啊。”
这么久以来苏佩晚都想压凌沂一头,这次在与周家的婚事上,她终于找到了绝佳的机会。
凌沂正想开口说话,这个时候阳台的门被推开了。
苏佩晚与凌桦做事手段龌龊,封楚却忠厚老实,凌沂不想让他们知道封楚的存在——他们如果知道,肯定会对封楚做不好的事情。
凌沂立刻挂了苏佩晚的电话,顺便拉黑这个手机号码。
封楚道:“阳台有些冷,你出来穿得单薄,我给你拿了一件大衣。电话打完了?”
凌沂点了点头:“家里的人,随便说了几句话。”
封楚觉得凌沂的脸色不太好,微微有些苍白,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现在更是如冰雪一般。
凌沂道:“封先生,我想去床上睡一会儿。”
他现在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苏佩晚,而是因为封楚。
赵医生再三嘱咐凌沂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生气或者悲伤都不利于凌沂眼睛的痊愈。
封楚将真丝薄被盖在凌沂的身上,见凌沂完全睡熟了才从卧室走出去。
他知道凌家的人对凌沂不上心,真要是上心的话也不会将凌沂一个人扔在外省。
封楚想着凌家是打电话让凌沂回家,毕竟凌沂在B市很久了。
但凌沂回家一事在封楚看来绝无可能,他不想让凌沂再接触凌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