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沂回去之后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大概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封楚的言语。
这是凌沂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求婚,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求婚,因为封楚是为了应付家人才这么做。
凌沂确实是渴望一段稳固的关系,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因为并不算特别熟悉,所以他与封楚之间并不能算得上是爱情。
大概是很亲密的友情。
朦朦胧胧之中,凌沂入了梦乡。
赵医生刚出办公楼便看到了封楚。
封楚一身黑色的风衣,身高腿长气场很强,从这里来往的人很难不去注意他。
梧桐叶子几乎快落光了,这个时间段并没有人过来打扫,地面上一片干枯发黄的树叶,一阵秋风蓦然吹了过来,片片落叶卷到了一处。
赵医生走了过去:“封总,您是在等我?”
封楚指间夹着一根烟,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赵医生以为封楚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特意过来兴师问罪甚至威胁自己。
没想到封楚语气很平淡:“你过来一下,我想和你谈一谈。”
赵医生愣了一下:“哦哦,好。”
赵医生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软饭,他正思考着下辈子是不是要吃软饭了——赵夫人工资挺高的,养活一大家子不是问题。
半个小时之后,封楚去了院长的办公室。
赵医生脸色颇为古怪,他拿出本该被狗子叼进马桶里的手机给赵夫人打了个电话商量事情。
傍晚的时候赵医生带着凌沂去自己家里。他多次在赵夫人面前提起凌沂,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赵夫人还没有和凌沂接触过。
虽然赵医生挺讨厌凌沂的父亲,但他对凌沂这孩子十分喜欢。
有一段路堵车,凌沂本来安安静静的听音乐,堵车这段时间赵医生和他说话:“你把我家当成自己家里就好,我爱人性格很爽快,今天下午她不去公司,应该做了一大桌子菜等我们,儿子不在家,她好久没有亲自下厨了。”
凌沂客气的笑了笑:“阿姨太心善了。”
“她心地一直很好,我们结婚二十年了,她年年资助山区小孩儿读书,去年暑假还接了一个女孩子来我家住。”赵医生提起自己妻子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她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今天餐桌上一定有这道菜。”
“那太好了,我很喜欢吃酸甜口的菜。”凌沂话语一转,“赵医生,你觉得结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赵医生心一紧,想着凌沂终于问起了这件事情。
他已经知道了封楚想娶凌沂的事情。
封楚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且不择手段,他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什么。
其实这件事情在赵医生看来并不算什么坏事。因为封楚愿意给出一个承诺总比不给承诺要好。
以封楚的势力,倘若他想要凌沂的话,只要稍微给凌家一点点压力,凌沂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就会拱手将凌沂献出来。
如果能和封楚结婚,在某种程度上其实算得上是一种保障,至少凌沂的父亲和继母不敢对他怎么样。
赵医生道:“我和我夫人大学的时候相遇,我在医学院,她在隔壁学校上学,联谊的时候认识,大四实习那年确定关系。我夫人说,要不一起同居吧,同居租房吃饭节省开支而且更了解对方,同居半年后两人觉得彼此合适,一毕业就领了结婚证。”
凌沂听得微微入神:“不到一年时间便结婚了?”
赵医生点了点头:“我夫人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我做事优柔寡断,遇到一点小事就难过,她想得开,常常给我拿主意,也常常安慰我。刚工作的时候,在公立医院压力太大我抑郁过两年,这两年是她陪我一起过来的。
“她毕业就进了娱乐公司,平常只爱做饭不爱洗碗,洗衣服拖地什么的更不愿做,喜欢时尚喜欢奢侈品,我把工资都给她随她支配。刚结婚的时候一切家务都是我来,现在我们两个工资高了有了保姆都让保姆去做。”
凌沂道:“赵医生认为婚姻是互帮互助,弥补另一半的不足?”
赵医生并非这样认为。
他认为自己和夫人互帮互助的前提是彼此喜欢,两人互相欣赏,精神方面有很多共鸣之处。
但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婚姻其实很少,赵医生观察过自己身边许多朋友,他发现很多婚姻不仅在多年之后没有了感情,更没有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在婚姻里其实是罕见的。
赵医生道:“在互相需要的前提下,如果能喜欢对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凌沂思索片刻:“赵医生认为封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医生认为封楚是个该死的有钱人——但这些绝对不能说出口。
“封先生很有能力和手段,”赵医生不想说谎,他只客观评价,“大多数人都不及他。”
“如果我和封先生结婚,赵医生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赵医生几个小时前已经惊讶过了。
他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快速的扶了扶眼镜:“凌沂,我会祝福你,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凌沂见赵医生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想必是因为封楚的人品确实不错,连赵医生都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凌沂确实感觉封楚很好很好。
唯一遗憾的事情便是凌沂并不能看到对方长相。
“赵医生,封先生容貌如何?”
赵医生想了想:“颇为英俊,不是文雅精致的长相,他很高大强悍,有时候让人发怵。”
妄自揣测别人性生活并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但赵医生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他担忧的看了看不爱吃饭消瘦单薄的凌沂,再想想常年健身强壮魁梧的封楚,封楚这种人一看就是欲望很强不知节制的那种人,他心想着凌沂可能消受不了封楚这样的老公。
凌沂完全没有想那么远——因为封楚今天说了不会和他发生亲密的事情。
在这方面凌沂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相较于身体上的某些亲密接触,凌沂更喜欢随心所欲的交谈或者陪伴。
很快就到了赵医生的家里,凌沂跟着赵医生进了电梯。
赵夫人开门后便看到丈夫身后干净温柔的年轻人。
她这么多年在娱乐圈见过无数俊男美女,却没有一个比凌沂给她的冲击力更大。
凌沂身姿清瘦挺拔,浓密蓬松的亚麻色卷发下的面孔精致异常,整个人的气质温柔且谦和。
“这是凌沂?长得可真俊,比视频里更俊。”
凌沂伸出一只手:“赵夫人好。”
“叫什么赵夫人,不用这么生疏,叫我兰阿姨就好。”赵夫人和凌沂握了握手,“快进来,晚餐做好了。”
凌沂进门便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味儿。
恍惚之中想起幼年时自己家里也是这样,那是凌沂很小很小的时候了,保姆下午的时候将凌沂从幼儿园接回家,小小的凌沂坐在院子里玩沙子,玩累了跑去厨房找妈妈,厨房里便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凌沂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模样,他失明前常常看母亲的照片和影像。那是很美很美的女人,很多见过凌沂母亲的人都会说自己言辞匮乏,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她的美貌。
随着时间的流逝,凌沂却忘了十多年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母亲是什么模样,他心里只有很朦胧的一个印象,记得母亲身上栀子花香水的味道,记得母亲名字很美叫“青栀”,记得母亲总是很温柔的亲吻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不要在幼儿园欺负其他小朋友。
后来阮青栀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家,当时凌沂还没有从幼儿园毕业,放学回家之后,家里再也没有飘过饭菜的香气。
凌沂的母亲身高一米八二,纤瘦高挑,穿任何衣服都好看。父亲身高一米八五,两个人的家世都很好,俊男美女天作之合。
凌沂自母亲离开之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开始变得体弱多病。
当时凌家的保姆是个从学校毕业才两年的小姑娘,保姆以为阮青栀走了自己便有机会上位,她对俊朗多金的凌桦充满爱慕,因此整天都在想如何变美勾搭男主人,领着很高的工资却对年幼的凌沂疏于照顾,把凌沂早餐喝的牛奶用来洗脸。
有一段时间凌桦出国家里没人,保姆甚至臆想自己已经成了女主人,将凌沂视作丈夫前妻留下来的小杂种,在小小的凌沂身上掐了很多青痕,反正怎么折磨都没有人问起,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更反抗不了成年人。
凌桦是整天整天玩得不着家不想孩子的那种男人,凌沂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青春期也没有长高,直到现在只有一米七五。
这么多年来凌沂一直能够理解阮青栀为什么会离开。任何女人在知道自己丈夫出轨六七年,在外面有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私生子时都会愤怒。
他也能理解为什么阮青栀离开时不带上自己。
赵夫人在餐桌上放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她笑着开口:“随便做了几道菜,你和老赵去洗洗手,在这里不要客气,当成自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