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万籁俱寂中,殷姝似乎又闻到那灌入肺腑的苦涩,和着有些清冽的松木香一阵扑来,晕得她脑袋有些昏涨。
殷姝忍不住稍侧转身,看到那美人塌上的男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纵使隔得远,她也恍惚看见了那养在性感薄唇间淡淡的笑意。
少女深吸了口气,如蝶翼般的羽睫急急颤了颤,单薄的小肩膀也抖上一分。
完了!
真的完了!被主子发现一个奴才爬上他的床铺,任宴卿哥哥待她极好,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殷姝生出了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出去的妄念。
可,她不敢……
窗外忽闻风吹叶落之音,又闻子规惊耳啼叫。
这一瞬,也不知顿时从哪儿来的胆量,殷姝一咬牙,铆足了劲往外跑。
只能下次再做解释了。
瞧见殷姝的意图,姜宴卿并不急着阻拦,只拂手坐起身来,玩味的幽眸欣赏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顷刻,门扉自内打开,因少女动作有些急切,没控制好声量,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陡然门开,泠泠日光骤然倾斜而下,殷姝心中一悦,抬起脚来。
岂料,一只脚刚踏出去,便见一团黑影自房梁上猛然蹿了下来。
那森然凛凛的气势,便是昨夜那只吓死人的“猫”。
此刻又如第一次所见的那般,它在她面前龇牙咧嘴的恐吓,喉咙间似还发出呼呼的啸音。
殷姝脸一白,脚后跟止不住后退,而后抵在门槛上又栽进了殿中,底下垫的毛毯绵软倒是不疼,就是眼前的巨物愈发靠近——
“别过来。”
她知道昨夜这巨物救过自己,趴在窗棂上时应也是在提醒自己有刺客。
它似乎对自己并无杀意,可这样大摇大摆气震寰宇的矗在眼前,殷姝依旧未做好心理准备。
“你别过来了。”
她还记得尖锐的獠牙和满嘴的血,鲜红的冲击晃得她浑身发抖,她站不起来,只能撑着手不断往后移。
岂料,那大“猫”并不打算罢休,凛凛的身躯愈逼愈近,殷姝甚至已能看清其身上浓稠硬朗的鬓毛。
她没忍住,哭出了声,“呜宴卿哥哥,救我,呜呜……”
“不要过来了。”
少女湿漉漉的眸子已尽是水雾,泪珠顺着漂亮的面颊往下滚落,余光察觉一道高大的阴翳已站在身后。
殷姝连伸出指尖攥住了人的衣摆,上好的丝质拂在手心里有些发凉,如此近的距离还不够,殷姝吸了吸鼻子,索性整个人抱了上去。
“宴卿哥哥,它想吃我呜呜。”
少女愈说愈发的委屈怯惧,为何这猫又出现了正殿!
然相较于少女的如是反应,眼前的大“猫”竟是愈发精神抖擞,仔细看了还有些戏谑的意味。
殷姝呆愣愣眨了眨眼,岂料那大“猫”陡然龇出獠牙朝她皋哮一声。
“啊!”
殷姝面色煞白,埋进了男子腿间,哭得极悲戚。
少女如此大胆又稚涩的动作让姜宴卿长睫一眨,竟是有微一瞬的愣,他抿着唇没说话,伸手想将人拉起来。
“它已经走了。”
殷姝自是不信,深深埋着不肯探出一分,可细嫩的素手却也攥住了男子骨节分明的指。
姜宴卿指节一顿,这次未掌心里纤弱无骨的手撒开。
他俯首看着人的发顶,旋即伸出空闲的一手抚着人的腰侧想将人往上提。
温热的身姿笼在手里极是绵软,可姜宴卿却动作微顿,冷眸眯起危险的弧度。
他似触到了一些不该有的……
旋即,他大掌上移不动声色扶着人的腋,将人似孩童般拉提起身。
“唔。”殷姝呜咽一声,柔若无骨般顺势窝进了男子的怀里。
“宴卿哥哥,我好怕。”
两人一丝无缝的距离,殷姝能清晰闻见男子身上那淡凝的冷香,她不觉蹭了蹭,毛茸茸的头埋得更深。
姜宴卿被少女的动作弄得身形微晃,他沉默片刻,收尽眼底将要溢出的幽暗和危险。
“它已离开。”
清冽无波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殷姝终怯生生自男子怀中探出头来,满是水雾的眼儿警惕看了看,果见那大“猫”转头离去,旋即又疾步一蹬,消失在房顶。
姜宴卿悄无声色拉开两人距离,如玉长指微抬,将厚重的门扉掩上。
“你去哪儿了?”
殷姝抽搭着问,又用手背擦了擦面上的泪,可仍止不住的掉金豆子。
她索性也便不擦了,放肆的哭出声来,似要将这几日的委屈和惊吓尽数斜出。
光是如此还不够,她白嫩的指伸出又攥住了男子的衣摆,然如此亦未漾得其亘古清润的面一丝波澜和起伏。
殷姝更难受了,最后干脆又埋进男子的怀里。
“这些天你去哪儿?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少女甜糯的嗓音染上哭腔更是细软,纵使如姜宴卿,也被漾得有些心尖疼。
更甚的是,他心底竟是有些微堵,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股情愫来得太快,又皆因面前的小太监而起。
稍许,暗涌翻滚的幽眸已恢复岑寂的深邃,他淡声道:“近来有些急事。”
姜宴卿俯首看着怀中凌乱的发顶,说:“耽搁了。”
绮丽的旖旎悄然酝酿,尤是自己的胸膛处,更有些无法掌控。
姜宴卿森寒一笑,自己为何要和手上豢养的鱼饵解释?
疾风饕餮而起,却被隔绝在一室之外,姜宴卿眸中异色翻涌,抬手探向殷姝那纤薄的玉颈。
不可控之物,似该一把杀个干净。
大掌已捏住颈脖,殷姝似有所感,轻轻嗔了声,“疼。”
她探出头来,因男子身量太高,她极艰难的仰头看他,见姜宴卿面上尽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眨了眨眼。
还是看不懂。
又软糯唤了声,“宴卿哥哥……”
少女泪眼朦朦,潋滟漂亮的眼尾尽是红绯,姜宴卿微一愣,身躯也僵硬了些。
一个太监——
不,一个身份存疑的太监。
为何如此依赖旁人,甚至比女儿家还细弱粘腻。
姜宴卿面上笼上阴沉,手上却不觉卸了力道,罢了,待大业即成,定……
眼底寒冽已被男子快速压下,他问:“昨夜都看见了?”
转而视线又落到人未着步履的莲足上,“怎不穿鞋就跑来了?”
殷姝眼儿还氲着雾气,并不知男子眸中聚起的危险和狠戾极,她委屈着抽抽搭搭的哭,“昨夜看见大猫,就跑出来了,然后还看见了好多血呜呜。”
她搂住人精瘦腰身的手收了收,抱得更紧,“那大猫昨夜伤了那刺客,还……还险些将我吃掉了……”
少女愈说愈害怕,委屈又可怜的吸了吸鼻子。
“它不会吃你。”清沉的声线自男子薄唇间轻飘飘捻出,殷姝盯着他的面色,茫然眨了眨眼。
“那它会咬我吗?”
姜宴卿没说话,修长如玉的指抚在少女细白的颈侧,微捻了捻,却觉有些似上好脂玉般的腻手。
男子眸中溢出的阴鸷寒得让殷姝不禁一抖,姜宴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像殷姝弟弟这般的,最招猛虎豺狼喜欢了。”
“尤是这细皮嫩肉……”
边说着,男子指间传来的凉度渗人,令殷姝不禁一瑟缩,轻呜了一声,“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宴卿哥哥。”
轻纱微漾,少女扑进了姜宴卿的怀里,倒真如黏人的猫儿一致。
姜宴卿抿着唇没说话,视线落在了门扉之处。
随后不久,果见刘德全着急忙慌在外求见。
“殿下!”
扯着的嗓音隔着厚重的门扉也清晰传入两人耳迹,殷姝闻及这熟悉的嗓音,脊背稍一寒。
旋即,身着火红曳撒的白面老宦官战战兢兢走来,不敢抬眸,余光却是瞥见正殿两人的距离。
方才在外面,小太监那可怜兮兮的哭声他自是听见了,起先哭了一阵,后来没声之后,他还当殿下已将其当场杀了。
他本是还有些惋惜,哪曾想进来之后,那骇然的沉尸场面没有,倒是两人——
竟如此亲密,自家主子的手竟控在其颈脖之上……
刘德全似想到什么,面色骤然一白,手放在脉搏之处,这不就是要被咽气的前奏吗?!
他“好意”朝那小太监喝道:“大胆!竟敢亵渎太子!”
殷姝被吓得缩了缩,瞧着人如此反应,刘德全心中苦涩得紧,这小太监竟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他若再多说一句,下一秒头都要被拧下来了。
忽地,闻姜宴卿轻笑一声,转而声线稍沉,问:“可是东厂有了何消息?”
东厂?
莫非是哥哥有什么消息了?
殷姝竖起耳朵来,却见刘德全极警惕望了眼自己,旋即又觑了眼姜宴卿的眼色。
“殿下,这是否有些不妥……”刘德全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这小太监还在此处。
“说罢。”
姜宴卿掀起眼皮来,似并不避讳殷姝的存在。
“是,”刘德全掩下头,“据消息传,今日丑时城西又起鬼火,还烧了几处民宅,那东厂殷不雪殷提督带人前往调查时,遭遇刺客绞杀,现在……”
话未说完,只见小太监面色陡然煞白,那唇瓣也无一丝血色。
姜宴卿敛眸看了眼,说:“现在如何了?”
“受伤之后掉进了护城河之中,只怕现在,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到文案啦!女鹅要去做提督咯^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