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殷姝有些发愣和恍惚,反应过来便是感受到心中不知何时蔓上的喜悦。

她还以为宴卿哥哥未同意呢……

日影渐西斜,层层殿宇之中更是静谧,几人的身形在长长的宫道上拉出几道长影,殷姝被陶兆搀扶着缓缓往永宴殿而去。

太子给的药果真非同一般的药效惊人,而今涂搽之后,倒真缓上了许多。

底下的路越走越深,就连无处不辉映的日光也难以照拂,青石地板一路延伸,两旁尽是结根蟠扎的古树。

这般岑寂幽静中,几人踩在地方发出悉索的脚步声惹得枝叶间的鸟雀不时振翅的啼鸣。

殷姝不觉拉紧了身旁人的衣袖,不敢乱看。

东宫之内竟还有这般骇人的地方,宴卿哥哥他当真住于此地吗?

旋即,数十阶梯直晃晃映入眼帘,金黄夕光照在石阶尽头的肃穆殿宇之上,倒真如高处不胜寒的神殿。

就在此时,殷姝似看见一道黑影遥遥在殿宇楼阁中飞檐穿梭,最终遁入树丛间,消失不见。

殷姝脑袋有一瞬的发懵,愣在原地。

“杵着干嘛呢?快些走吧。”

刘德全在前端催促一声,殷姝反应过来,软唇嗫喏道:

“老祖宗,奴才……奴才似看见一个人。”

话未说完,只见刘德全面上无任何起伏,“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只苍蝇罢了。”

“可、可那……分明是人……”

话未说完,只见刘德全给了陶兆一个颜色,随即,小太监已在殷姝面前蹲下身去。

陶兆是要背她上去。

殷姝捏了捏手心,觉得此举甚是不妥,但见刘德全锐光审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敢磨蹭。

晌久,几人已至楼阶之上,肃穆森严的宫殿于眼前屹立不倒,殷姝自陶兆身上下来,悄悄道了声,“多谢。”

刘德全看着两人的动作,转而在前面引路,“过了这垂花门,从这抄手游廊走,便是你住的地方了,

这后罩房离哪处都近,在你的正前头是殿下的寝宫,若夜半殿下有何吩咐,你得腿脚利索些跑快些喽。”

见身后人没跟上,刘德全回头看,竟见人眸光直直凝着那处正殿,他厉了声色提醒道。

“平日若没得殿下召见,不可轻易进入里头,可记住了?”

阴恻恻的嗓音让殷姝后背发凉,恍如那处殿里头会有何洪水猛兽般。

她不敢深究,忙应着:“奴才明白了。”

接着,刘德全耳提面命叮嘱了许多,见人听进去了,这才带着陶兆幽幽离开。

落日已收到大地上的最后一丝余晖,天儿渐渐被墨色浸染,殷姝躺在塌上,静静听着耳旁愈演愈烈的猎猎风声。

这处宫殿建于高处,要更凉些,也更是安静些。

殷姝囫囵想了许多,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是愈发的明媚了,纵使永宴殿高处不胜寒,可假山倚石深处的繁花也开始竞相绽放,淡凝的花香携着清风一同拂入室内。

然宿在这永宴殿里头,殷姝觉得万分的落寞和孤寂,因为除却给自己送饭的一个小宫女,她见不到其他人,也听不见任何人声。

每每看着那巍峨极限奢的正殿,皆是门窗紧闭,她不知宴卿哥哥是否在里面,想起刘德全的话,她又不敢擅自进去。

又是一日晚,殷姝凝着已经化瘀消肿的腿心发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软禁了一样。

登时,屋顶传来几阵密切的碎响,似雨滴一般噼里啪啦的倾斜而下 。

殷姝屏神竖着耳朵听那动静,一声凄厉又凶恶的猫叫声传来。

少女毛骨悚然,吓出了冷汗,攥着软被钻了进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离开院子的前一夜,西厂的爪牙在隔壁强抢秀女,而自己蜷在塌上。

不同的是,那日有嬷嬷护在身旁……

想着想着,殷姝眼尾不禁染上了涩意。

终于,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了,就这样相峙许久,殷姝壮着胆子自软被中露出一双眼来。

水盈盈的眼儿借着月光辉映在漆黑在屋内环顾一圈,最终,在看到那镂空窗棂之外的黑影。

少女面发骤白,发出一声惊叫。

只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猫儿正立在窗外,幽绿森寒的眼睛折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

“呜呜。”

殷姝全身苏软,快要吓出泪来,她记得这只猫——在药浴之时惊扰过她的猫。

岂料那猫儿似并不打算罢休,尖锐的利爪缓缓趴上窗棂,后脊凛凛上拱。

这副模样,是要攻击的架势!

然这罩房之内,一眼望去,并无藏身之处,殷姝瞳孔紧缩将视线落在了门扉之上。

她转过身目光再度落回去,却见窗棂外的猫儿却已经不见了,殷姝咽了口气,发着颤掀开了软被。

旋即,门扉“吱呀”一声迅疾被人从内拉开,少女冲了出去,顺着抄手游廊朝主殿跑去,一边惊声叫唤着,“宴卿哥哥!宴卿哥哥!”

银白的月光铺了满地银霜,娇小袅娜的少女一路踉跄,未来得及穿鞋的脚丫踩在地上,竟比月霜还耀眼。

猫儿的叫声在身后愈来愈大,她铆足了劲往正殿跑,登时,一道黑影自身后掠了出来,稳稳落在少女面前,挡住了去路。

“还想跑去哪儿啊?”蒙面汉子一声,怒呵,手中的大刀森寒晃眼。

殷姝脸色发白,哆嗦着问:“你、你是谁?”

似想到什么,殷姝瞳孔一缩,“你早就进来了!那日我便见过你!”

她想起刚至永宴殿当日觑见的黑影,没曾想此人竟一直埋伏在这寝殿暗处!

只闻汉子冷笑一声声,“你还算聪明,为了抓你,可耗了老子一些时日!”

起初进这东宫,他还当真如传闻那般看似空壳,实则深不可测。岂料,他未费什么力气便潜了进来,还大摇大摆进了太子寝宫,之后又见目标小太监住了进来。

他那时便想动手,然在道上混了多年,如此通行无阻,自是怕暗有埋伏。耐心等了几日,岂料这东宫当真是个空壳,那太子……

汉子嗤笑,“当真是个病痨鬼。”

闻人空中骂着姜宴卿,殷姝虽怕的厉害,却也壮着胆子骂了声,“你放肆!”

少女细软又含怯的颤音毫无威慑力,汉子面色更为狰狞,怒呵道:“少废话!”

说罢,汉子步履移动朝少女咄咄逼近,眼瞅着那布满厚茧的铁钳就要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自身旁掠过。

借着月光,殷姝看见那只猫儿与刺客颤抖在一起。

不——那又不是猫。

上次夜深,也无光亮,她只看见一团漆黑的影在眼前迅疾消失无迹,而此刻月色照拂下,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得无比清晰。

眼前的猛兽四肢长而矫捷,似虎凶恶又似狼豺恶豹狰狞,那两耳尖耸立浓黑簇毛威风凛凛,神威如戟。

光是这样的距离,殷姝已是骇得脸色煞白无一丝血色,更何况与之对峙搏杀的汉子。

果见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面露恐惧,但也挥舞着手中厉刀劈砍,然他怎是如此猛兽的对手。

很快,刀被其一挥击在了地上,发出一道哐啷的声响。

汉子见势想一跃遁走,却不及“猫”矫健,他被锋锐的利爪钳住腿拖了回来,黑色裤脚被撕裂而开,随之便是馥郁灌鼻的血腥味。

“啊——”

淅沥的惨叫方在喉间最终戛然而止。

所见的冲击让殷姝脑袋轰然冰消覆灭般发出尖鸣,她想跑,可浑身都在抖,眼底的泪无声滚落而下,一颗比一颗大。

“猫”回过头来,尖锐的獠牙及带着粗粝胡须的嘴部还浸着鲜明的血。

其冒着幽光的绿眼在她身上顿了稍许,这一瞬,殷姝似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要将自己湮没。

下一个莫不是便是自己了……

须臾,只见那巨型“猫”儿长腿一迈跃上了檐顶,踩在瓦砾上的声响弥渐消失。

殷姝滞了许久的心脏总算又活过来了,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想唤人求救,可这几日待下来,她知道永宴殿除却她没有人。

“呜呜呜……”

少女放肆哭出声来,可方呜咽出一声,又紧紧捂住了唇,若是又召来刺客该如何?

哭了好一会,寒风饕餮刮在身上,殷姝冻得哆嗦,混沌发懵的脑袋却也清醒了许多。

她拿出藏于前襟的玉佩,紧紧攥在手上,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往正殿踉跄而去。

月色渐隐于云层之内,狂风猎猎作响,殷姝抬起手想推开面前厚重的门扉,却觉手臂发软早已使不上力。

她用身体撞开,缓步移了进去,又极费力才将门扉阖上。

甫一入内,便是自脚上爬出的寒意,幽僻浸凉的屋子很大,比以往她见过的任何都还要大上许多。

殿内门窗阖得严严实实,因又厚重,已听不见外面任何声响。

熟悉的中药味扑鼻,倒给了殷姝些许安心,她无处可去,软着四肢朝视线正中那座阔畅恢宏的罗汉榻挪移。

底下垫的软垫很软,少女蜷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啜泣呜咽,宴卿哥哥到底去哪儿了?

哥哥又在哪儿?怎么还不来接她。

就这般哭着哭着,殷姝有些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可夜半未覆被褥,少女又被冷醒。

朦胧间,也不知是何驱使,殷姝鬼使神差一步一步移向了那座屏之后的架子床。

少女身体一滑钻了进去,底下床褥软绵似云端一般,鼻尖萦绕的也尽是姜宴卿身上那道好闻的淡香。

许是多了些熟悉的安心,殷姝总算沉沉睡去。

待朦胧将要天亮时,她似又听到了纷乱的人语,其中有人惊恐着叫了一声,“是鬼火!”

她只当是梦,翻了个身将头也蒙进来软被中,待闻见一道门开阖的声音传来,殷姝终如梦初醒——有人进来了。

晨时的露气很重,深沉肃穆的寝殿中却不合时宜窝着一个少女。

少女娇小的身姿蜷在宽敞巍峨的紫檀雕螭龙松寿架子床上愈显玲珑娇媚。

姜宴卿遥遥望着左侧那扇镶紫鎏金腾云驾雾座屏,透过此,内里看不清任何。

而在其身后的秦明布满后茧的掌暗自攥紧了腰间的绣春刀,一双幽眸里尽是戾气。

哪来的畜生,竟敢爬上主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