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换下衣服就去浴室洗澡。
郁白含到隔壁次卧搞了个洗漱回来,陆焕还没从浴室出来。
浴室门正对着卧室中央这张大床。郁白含躺在床上,能听见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上雾气蒸腾。
隐隐有高大的人影在门后晃动,郁白含看了几秒又移开目光,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现在的身份很复杂。
既不是司家的人,也不是陆家的人。
司白含是司家二十年前抱养的。一切源于某个“大师”说“司白含”能给司家带来气运,要先养二十年,再在适当的时机放出去。
后来放出去真的搞垮了陆氏,从此司家独大。
陆氏垮台后,陆焕被司家设计出了车祸;而司白含也被司家当作弃子,早早领便当下线了。
作者为了不让作为主角的司家显得太冷血,还特意在“司白含”死前加了段轰轰烈烈的心理描写,大概意思就是:我是自愿的,我死得其所!
……
郁白含每每想到那段心理描写就喉头一哽。
这是什么法外狂徒加pua大师!
尤其现在他穿成了司家弃子,郁白含只想说:爬,赶紧爬。拴着狗绳爬。
大冤种谁爱做谁做去吧。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郁白含摸到枕边的手机,点开就看见一条短信,来信人:【司延停】
喔,法外狂徒加pua大师来了。
司延停就是司家的长子,把“司白含”安插到陆氏的主谋之一,也是他名义上的“大哥”。
这些年司家完全把司白含当作工具对待,对外说是“娇养”不让见人,其实是关在房间里定期接受“服从命令”的洗脑。
负责洗脑工作的就是主修心理学的司延停。
郁白含:法外狂徒,二杀。
他手指一动把司延停的备注改成了【pua大师】,这才点开对方发来的短信。
【pua大师】:睡了吗?
郁白含,“……”
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十二点了。
司延停问他睡了吗,当然不可能是在关心他的作息。多半是在问他:睡到陆焕了吗?
郁白含敷衍地动了动手指。
【郁白含】:嗯。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下,接着发来。
【pua大师】:这么快?
显然是在质疑陆焕不行。
郁白含被逗得“咯吱”一乐,手指在屏幕上敲字敲得飞起。
信息还没发出去,床对面的浴室门突然被推开。沐浴露的香气混着水汽在门口弥漫,郁白含抬头就看见陆焕走出来。
陆焕身上裹了件浴袍,浑身热气腾腾的。敞开的领口下露出泛红的胸口,额发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长腿一迈走过来,在地毯上留下一路湿痕。近了,他停在床边,阴恻恻地开口,“在和谁发消息?”
郁白含手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光,停在微信界面上。
“我大哥。”
一双黑沉的眼从浸湿的额发下看过来,陆焕幽幽盯着他,“这么晚,在和你说什么。”
“他睡不着,想我了。”
“……”
陆焕,“什么?”
向来平稳的声调微妙地变了个调,罕见地透出几分匪夷所思。
郁白含直接把手机递给他,“看吧。”
陆焕低头看了一眼。
荧白的屏幕光映在他眼底,和那道显眼的备注一起。
他视线停留了几秒,这才看向内容。在备注的对比下,简洁的内容显得有些平庸。
【pua大师】:睡了吗?
【郁白含】:嗯。
【pua大师】:这么快?
打字框里还停留着郁白含打了一半的字:毕竟是第一次
陆焕眼皮一跳,“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结婚,太累了。”
“……”
郁白含收回手机,把那半截消息直接发过去。头顶又传来陆焕的声音,“pua大师?”
郁白含腼腆一笑,“嗯,兄弟间的昵称。”
陆焕嗤笑,“是吗,你们还真是兄友弟恭。”
当哥哥的在弟弟新婚大半夜发消息问“睡了吗”,当弟弟的给对方备注“pua大师”。
真是有趣极了。
他前世是眼瞎才没看破这层塑料关系。
陆焕正在心底自嘲着,思绪突然又顿了一下。
不对,前世还没有这些端倪。
他目光越过毛巾的边缘看向还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郁白含——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
·
陆焕擦干了头发就要上床。
屋里除了床头灯的光源,只剩郁白含手机屏幕白涔涔的亮光,映在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眸光明跃。
他手机里的应用软件相当少,只有一个用来和司家联系的微信。郁白含下了个飞车游戏玩得起劲,一条腿还伸到了被子外面。
裤脚翻卷起来,露出一截小腿。
陆焕低头看了一眼。
就看郁白含在他被子上踩了个刹车。
“……”
陆焕皱眉,“过去点。”
郁白含瞟了眼自己躺的位置,还没有越过床的一半,“挤不到你的。”
陆焕冷冷,“我没有和人一起睡的习惯。”
郁白含放下手机看向他,“刚刚说一起睡的是你,现在嫌离得太近的也是你。”
他叹了口气,“你在欲拒还迎?”
陆焕,“………”
欲拒还迎。
陆焕直接被气笑了。
他掀开被子跨上床,一手撑在郁白含身侧,柔软的床榻因为成年男人的重量陷下去了一些。
郁白含呼吸一屏,“干嘛?”
陆焕看他这样,竟生出种扳回一城的诡异的满足感。他垂眼,“挑衅的是你,害怕的也是你。”
“你在欲拒还迎?”
郁白含,“……”
好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呵呵呵呵。
他把被子蹬开,伸手拽上陆焕的浴袍领口,仰头露出两颗小虎牙,“谁说我害怕,我是期待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好吗?”
陆焕也没撤身,唇角牵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是吗?”
那双殷红的薄唇分明是笑着的,灯光却在他漆黑的眼底斜投下一线阴影,显出几分深藏的冷戾。
白色浴袍裹着他精瘦的身体,掩不住的侵略性。
郁白含有一瞬心想:好像披着羊皮的狼。
他赶紧从陆焕脸上移开目光。
视线下滑,他心头又是一震。
陆焕浴袍领口是敞的,下摆也是敞的。虽然笼罩在阴影里,却比刚才西装革履时更加直观,富有冲击力。
“……”
小说设定都这么胡来吗。
“看够了吗?”
陆焕的话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郁白含收回目光,决定先暂时收着点浪。
“不早了,睡吧。”他将枕头搬远了点,一本正经地缩回被窝,“今天先放你一马。”
陆焕轻声嗤笑,“放我一马?”
郁白含已经闭上眼,“晚安,玛卡巴卡。”
…
两人距离拉开,陆焕终于也跟着躺下。
床头灯一关,卧室陷入黑暗。
郁白含陷在丝滑绵软的被子里,很快就被穿书带来的疲惫感裹挟着,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砰”一声闷响,好像踹到了温热的东西;
再过了会儿,他膝盖抬起又是“噗通”一撞。
在他第三次踢过去时,一只大掌牢牢抓住了他的膝盖。没等那只手将他推开,郁白含忽然顺着枕头往前一埋,半梦半醒间伸手搂住了身前的热源。
周围的动静蓦地凝滞。
掀开的被子里窜过一阵冷风,一只手掐在了他脖颈上。
“司。白。含……”
郁白含在朦胧中皱了皱眉,抬手把掐在自己脖子上那只手扒拉下来,还不忘顺手塞回被子里掖好。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睡觉。
“………”
片刻,一只手将他往外推开。
郁白含“啪嗒”翻了个身,后半夜没再乱动。
·
第二天醒来时还不到八点。
郁白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成了趴姿,身侧的床已经空了,对面浴室里传来一阵响动。他起身推开浴室门,正对上刷牙的陆焕。
郁白含友善,“早。”
陆焕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郁白含,“睡得不好?”
含着泡沫的嘴咧开了一点,似乎在说“呵呵”。
郁白含睡得很好。他睡好了心情就好,这会儿靠在门框上笑容可掬,“你该不会紧张得睡不着?”
陆焕将漱口的水吐出来擦了把脸,“昨天是破例,从今天开始你搬去次卧。”
郁白含随遇而安,“喔好。”
他转头去隔壁洗漱完,和陆焕一起下楼吃早餐。
餐桌是一张可坐十二人的大长桌,管家冯叔和两名佣人在一旁候着。
陆焕坐在主座,郁白含在他右边挨着坐下,“我就不坐你对面了,说话太费嗓子。”
陆焕淡淡,“我吃饭没有说话的习惯。”
郁白含,“我有。”
所以费的也是他的嗓子。
“……随你。”
早餐很快吃完,陆焕正要起身离开,忽然转头叫上郁白含,“你跟我一起去公司。”
郁白含正在喝牛奶,闻言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角的奶泡,“我去做什么?”
陆焕没回答他,幽光在眼底蕴藏。
做什么?当然是好好看着。
前世犯过的错他不会再犯,这次他要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管家冯叔打圆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一道冷声打断他,“冯叔。”
声音戛然而止。
郁白含擦了擦嘴,起身跟上陆焕,“那走吧。”
冯叔在前面领路。
出了餐厅是宽敞的客厅,客厅一侧是整面落地窗,和煦的晨光将整间客厅映得亮堂。
前面大门已经打开,门口等了名约摸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相貌朴实端正,是陆焕的亲信樊霖。
冯叔停在玄关外,“先生慢走。”
说完又笑眯眯地对郁白含道,“司少爷慢走。”
郁白含一顿,“冯叔,还是换个称呼。”
陆焕转头看过来,唇角挑了挑,似带了点讥诮,“那要叫你什么,陆夫人?”
郁白含投去羞涩一瞥,“以后再说。才刚结婚,太腻了。”
陆焕,“……”
冯叔揣测,“那司先生如何?”
郁白含抿唇,“就别司不司的,不吉利。”他补充,“尤其念快了之后。”像是一种诅咒。
玄关内外三人同时一默。
大概是第一次听见给自家唱衰的。
陆焕直白,“看来司家对你不太好?”
郁白含,“还好,和我大哥一样好。”
陆焕一瞬想起那个扎眼的备注:pua大师。
“……”
冯叔还在纠结称呼,“诶,那——”
郁白含换完鞋直起身,他正对着客厅落地窗外草木葱茏的庭院,盛夏的晨光笼罩着枝叶,郁郁葱葱。
“就叫白含吧。”他说。
郁白含。
不管穿成什么,身处哪个世界,他都是郁白含。
冯叔松了口气,微微一笑,“白含少爷。”
陆焕出门的动作停下,转头看了眼玄关。
郁白含正望着那片庭院,眼底盛着生机盎然的草木。他站在那里,肆意又鲜活,比漫庭春草还要蓬勃。
察觉到陆焕的目光,郁白含转头朝他笑了笑。乌黑的瞳孔映了晨辉,独一无二,璨若珍宝。
陆焕愣了一瞬,又回过身往前坪走。
樊霖跟上去,低声汇报,“先生,司家的三少爷今天要过来。”
陆焕脚步微顿,没引起樊霖注意。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开口声音平淡,“应该是来谈城东新港的项目,让人准备一下。”
“是,先生。”
郁白含和冯叔打过招呼后几步跟上陆焕,他看陆焕眼底好像又落了阴影,似乎兴致不高,“怎么了?”
说话间樊霖已经拉开了后车门侧身而立。
陆焕正要开口,忽然止住话头。他看向凑过来的郁白含,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郁色一扫而空,嘴角还勾了勾,“没什么。”
郁白含,“嗯?”
搞什么突然笑这么狗。
陆焕却催促似的朝他抬了抬下巴,像在赶羊入圈,“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