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以为自己会慌乱无措,会吱哇乱叫,口不择言的胡乱解释着。
她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一旁的红色纱布当着谢九思的面,将那面无限循环播放着少儿不宜的画面的浮光镜,和往常看完之后一样,遮掩得严严实实。
白傲天估计是觉察到了什么,此时门外早就没了他的身影。
他走的时候“啪”的一声,带上了门,隔绝了外头的霜雪寒风。
屋子里很温暖,暖到白茶和谢九思的脸也被烘得绯红一片,尤其是后者,低垂着眉眼,眼神闪躲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那浮光镜里面所记录的梦境幻象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到的,只是好巧不巧谢九思是里头的主人公,他的模样映照进去一下子就触发了这灵宝。
都不用白茶如何催动灵力,便自动播放了。
真是失策,这玩意儿她应该在谢九思清醒过来后就把它给收起来的。
可最近事情太多太忙,她又紧张着谢九思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出什么岔子乱了身魂,这才把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师兄,你如今久站不得,换好衣物就先回床榻上躺着休息吧。”
因为太过羞耻尴尬,白茶只得硬着头皮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梗着脖子这么沉声说道。
作为目睹了一场香艳画面,自己还是主角的谢九思自然更是臊得厉害。
见白茶这般揭过没有揪着继续解释,他心下松了口气。
他攥着衣袖,快步从白茶身边走过,带起的风很轻很柔,却如同一只撩拨的手挠得她心痒痒。
明明看了百年已经免疫了才是,如今真人在旁,那心头平复的情绪又跟着躁动了起来。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走出了里屋。
谢九思并未躺下,只是拢着大氅坐在床边位置,银色的长发披散如月华,和这风雪交加的天气很是相衬。
本来前一秒还在发神,听到白茶走出来的动静后身子一颤,白嫩的小手也有些不安在床沿边扣紧了些。
白茶自知做了错事,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靠近坐到他旁边,也不敢继续装作无事发生抱着他摸摸蹭蹭。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拿起那个更是重量级的檀木盒子,放低声音说道。
“那个师兄,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下,你好好休息,有什么唤我便是……唔你知道的吧,我和你结了生死契,我的神魂也放了一半在那里帮你修补身魂,你只要想我我就会知道的,不用特意传讯过来。”
白茶一紧张话就多,这么低着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不管谢九思什么反应。
说完抱着盒子逃也似的带上门跑出去了。
而且还是那种一个瞬身就到了蓬山边界的程度,要不是有鹤不群拦着,白茶可能已经踩到沧海了。
她也不能走太远,谢九思这个情况她也不放心,于是只得蹲在绝顶峰的山头数头顶飞过的仙鹤青鸟打发时间。
谢九思虽不是凡人,但他如今身魂未完全稳定,很容易困乏,一般傍晚时分就睡下了。
白茶想着等到天黑再回去,这样他也不会那般尴尬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你这个逻辑不对吧,不该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九思吗?”
鹤不群在看到白茶抱着那檀木盒子过来的时候,即使不过问也把这事情的前后展开猜测了个大概。
因此在问到白茶多久回去的时候,得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疑惑地挠了挠面颊,神情一派无辜。
“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从百年之前就有了,他也是知晓的。我回避他不是因为我不好意思,是顾忌他……”
鹤不群只知道谢九思是昆仑凤族,可于凤族的习性什么的知之甚少,当然,这世上除了他们的同族也没人知道。
但作为曾和青年在庄周梦蝶待了近两百年的白茶,对于凤族可以算得上了如指掌。
昆仑凤诞生日便是血脉觉醒的时候,这个日子前后一周也是他们初次发热的时候。
之前谢九思便是在血脉觉醒的后一两日进入了发热期,还被她给撞了个正着。
一般灵族出世化为人形的年岁在十六岁左右,但是青年的形态只在三四岁的样子。
如果他是前者还好,有正缘在身旁安抚能够让他更加轻松地度过这个时期倒是好事。
他们再是互为正缘,命定道侣,她再禽兽也下不去手啊。
这几日白茶除了抱着他睡觉之外,什么也不敢干就是怕把他给刺激到了,只要他心态平和,以他这个形态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这初次也能顺遂度过,不会太遭罪。
白茶抓着头发,苦恼的眉毛和鼻子都要皱在一起了。
“所以我这段时日尽可能避免和他的身体接触,不要在他清醒时候和他共处一室为好。”
这也是她之所以要等到晚上才回去的理由。
傍晚时分,风急雪大。
白茶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用神魂感知了下,发现谢九思体内属于她的神魂并没有回应,确认他已经睡下,这才蹑手蹑脚御剑回去。
害怕把他给吵醒,她甚至连门窗都没打开,抖落掉身上的风雪,掐了个诀穿墙而入。
一进屋,放在床边的紫金炉的火光映照在了四周,也同样把里面烘得宛若春日。
要是这个时候有丹修在,看到那原本用来炼制上等丹药的炉鼎被白茶这般随意扔在里面做取暖的物件,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她暴殄天物。
白茶当然也知道这紫金炉的珍贵,只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得了一块上等灵玉就激动得喜极而泣的少女了。
作为天地共主的这百年,只要她想要什么灵宝,即使是海底万丈之下的鲛人的宝库,她稍微感知下就能扒拉个精光。
绝顶峰那些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都是她搜刮来给谢九思的聘礼,别说是用个炉子给他暖身子了,哪怕把天上金乌鸟拽下来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茶将那个檀木盒子放到窗边位置。
这东西她原想着放在绝顶峰继续吃灰,怕一个不小心被谢九思瞧见又上演白日浮光镜的惨案,可她更怕被其他人看到。
反复纠结之后,又偷偷摸摸拿了回来。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藏好,再加固一道封印,双重保证才妥当。
她扫了一眼里屋,准备进去把那镜子也一并拿出封印了的时候。
床上传来谢九思翻身的动静,吓得白茶手中的檀木盒子险些掉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抬目看了过去。
月色如银,炉火温暖,四周静谧无声。
先前白茶只顾着找地方安置手中东西了,此时这才后知后觉觉察到了不对劲——
奇怪,昨日谢九思睡在被褥之下还只是鼓起一个小石堆,怎么今日便有了小山包大小?
她心生疑窦,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谢九思是背靠着窗外方向侧身睡下的,因为畏寒,他身子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头银发如雪覆在枕上。
要是以往时候白茶一定会忍不住感叹一句谢九思发若绸缎,然而这一次她没有。
她的第一反应只有两个字——好大。
啊,不要误会,她不是说别的什么,而是这脑袋,怎么一日之内大了近一圈?
白茶拽着一角被子,轻轻掀开想要一探究竟,床上的人恰好翻身过来。
她一只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捏着被角,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动作,银白的头发轻扫着她的指尖。
谢九思的脸在炉火与月色的辉映之下,全然暴露在她的视野。
白茶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原本应该还是幼童的谢九思,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了少年模样。
正缘之间的心有感应,或是白茶一直捏着一角被子灌了风进去把谢九思冻醒了。
他微皱了皱眉,和发色一般银白的睫羽颤颤巍巍,金眸因为睡意未褪,蒙了一层朦胧的雾色。如天光隐于薄云,说不出的缱绻柔和。
待谢九思完全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茶瞬间清醒。
人在突然受到惊吓的时候会下意识往后仰,白茶在他快要撞到身后墙面的时候先一步用手扣在了他的后脑勺。
“小心。”
温热的触感,和鼻翼之间萦绕的白茶花叶的清甜气息让谢九思喉间一紧。
他眼眸一动,不自觉伸手攥紧了她的衣袖。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要处理的事情很棘手吗?”
“呃,是有点。”
才怪。
她今天一整日都在绝顶峰的悬崖边吹冷风,哪有处理什么事情?
白茶心虚地避开谢九思担忧的眼神,正欲将人轻轻放下,后者手臂一伸,把她顺势带到了怀中。
被褥被谢九思捂得很热,可他身体更甚。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都交织。
谢九思揽着白茶的腰,此时他的身高终于可以和她平视。
那双金眸粲然,望过来的眼神沉沦溺人。
白茶这个时候才瞧见他脸上隐隐有一层绯色,不像是捂的,像是热的。
她心下一动,下意识想到凤族的特殊期。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嗯……在你离开之后。”
这么早?也就是说他独自发热了整整一日?
白茶急了,“那你怎么不叫我回来?”
谢九思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呼吸重了一分。
“没来得及。”
他喑哑着声音解释道。
“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开始发热了,然后我正要唤你,结果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刚才才醒过来……”
谢九思看着白茶眼中长成少年模样的自己。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白茶一愣,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受了……白日的刺激,反倒催长了你的身体,让你一日之内长成这样了?”
谢九思微微颔首,在白茶还想要问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指轻抵在她的唇上。
“师妹,你今日话好多。”
不是白茶话多,是他有些不耐。
他不想听她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想。
唇上的触感温润如玉,对面人的眼神却侵略压迫。
“好,我不说便是。”
谢九思凑近在她唇角落下一点湿热。
“真乖。”
他的手勾住了她的脖子。
微仰着头,象牙白的肌肤从发丝之下隐约。
白茶盯着谢九思因为情动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小山丘一般,透着浅淡的粉。
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凤凰是最孤高不过的神兽,他们的脖子和羽翼一样重要。
此时谢九思似引颈受戮般向她展露着他白玉般的脖颈,引得白茶心头战栗,眼睫发颤。
“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茶压低声音,明知故问。
谢九思动作未变,没有低头,单单垂眸而视。
眸光流转着什么,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去一切旖旎都一览无遗。
“像浮光镜里那样。”
“像你百年来无数日夜所思所想那样——”
他薄唇微启,唇齿之间跳跃着一点殷红。
似火苗在燎着白茶的心尖。
白日还分寸大乱的人,此时于上位者一般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谢九思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感知到少女呼吸一窒,他伸手将她面颊垂落的头发别在耳后。
不着痕迹地擦过她的耳垂。
他指尖一动,还没等白茶反应,那被她放置在书桌来不及处理的檀木盒子飞至,落在了谢九思的手中。
白茶直勾勾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谢九思轻轻打开盒子的锁扣,随着清脆声响,将那放置其中的银色铃铛取了出来。
铃铛表面是镂空雕刻的一只展羽的白凤,尾端系着一条红色绸带,白铃红绸,衬得谢九思的手更加白皙如玉。
“叮铃”,他轻轻摇动了下银铃。
铃铛一响,银铃表面也跟着震动起来,频率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变缓,反而越发急促。
谢九思眸色暗沉,眼尾也红。
白茶见他拿着铃铛半晌都没有反应,想着他会不会不知道怎么用的时候。
谢九思将铃铛放到了她手中,双手撑着床面正对着白茶,身子往后仰去。
银发如瀑,缓缓滑落他的肩膀,胸膛。
他向白茶坦诚身心。
铃声清脆空灵,分不清是少女手中银铃,还是床帷四角系着的铜铃。
窗外风雪交加,屋内炉火摇曳。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