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茶这番捉弄,谢九思气极,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去。
一时之间门庭若市的山门再次门可罗雀。
沈天昭抱着手臂往青年离开的方向撇去,蓬山多云雾,青山葱茏里隐约可见几只仙鹤穿过,再看不见旁物。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般轻易放他离开。”
白茶还在打量着手中这根用来解毒的漂亮翎羽,缓了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她说话。
“他虽是你的正缘,可你终归和其他修者不同。修的是大道无情,一身戾气,剑走无数生魂,旁的仙门慕强或许对你颇为满意,可凤山灵族却不会。”
尽管沈天昭也知道谢九思和白茶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前者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没什么干系,他自然更希望白茶能早些过了情劫,得以突破。
这个想法是残忍了些,毕竟一个修无情道之人很难懂得什么情爱,谢九思很容易被抛弃。
可是同样的,白茶这劫数若是过不去,在下一次分神入化虚之境的时候十有八九撑不过这天雷劫数,身消道陨。
分神之前无论修为再高也只能算是入道,之后的化虚,太虚才算一步迈入了仙人境。
这能入仙人境的修者无不是天赋异禀,资质卓绝,是有资格得道成仙的。
而成仙的劫数每一道都凶险万分,一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再不能入轮回。
想到这里青年略思索,沉声继续说道。
“灵族,尤其是凤族最是贞烈,他们不会像人修那样把结道当成提升修为的助力,各取所需后便好聚好散。他们一生只认一人,正因为他们对感情专一又纯粹,所以结道结缘之事极为慎重。”
“谢九思先前被你牵着鼻子走,无非是因为他涉世未深还是个凤凰幼崽,再加上你是他的正缘,这才乱了心神。可一旦他离开了,没了你的影响,头脑也就清醒了。就算一月之内他还在念你,有他父君在,绝不会让你入凤山,这情缘契随着时间早晚都会解开。”
“再天定的姻缘,见不到也如云如烟。”
沈天昭语气冷淡,落下最后一句审判。
白茶之前之所以这么着急去绝顶峰,不仅仅是修为久久不得突破,想要寻求破解之法,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主因——
“那能怎么样?这灵族和褚明珊都找上门来了,他们今日若是带不走谢九思,指不定明日上剑宗的就是昆仑主和他父君了。”
今日上山的是灵族和褚明珊,而不是昆仑主他们已经说明了后者知道,只是让前者来警告一番罢了,并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
这人放了还好,如果不放这就不是白茶遭殃了,连带着整个剑宗都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尤其还是在凌霄和顾淮不在的时候,实在棘手。
虽然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庄周梦蝶,一场虚妄,万剑云宗会被灭门还是如何都不是真的,白茶并不需要顾忌什么。
只是抛去这一点,她放不放谢九思走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褚明珊对她没什么威胁,可凤主和昆仑主可不一样。这两个都是一步神仙的大能,别说是她,沈天昭如今也和他们修为差距悬殊,他们制服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没说不让你放他走,我是说不该是今日。”
白茶一愣,“什么意思?今日和明日有什么区别吗?”
沈天昭嗫嚅着唇想要说什么,偏又不知怎么说不出口,反倒是一旁的纪凌急了。
“哎呀师姐,沈师兄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懂?重点不是今日明日,是你要放谢九思走也得生米煮成熟饭啊!”
少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白茶一眼。
“你是他的正缘,凤凰又是本能高于理智的神兽,你只要稍加诱惑,不愁拿不下他的元阳!一旦你们双.修成功了,也就意味着种下了凤凰印,到时候谢九思哪怕饮了忘情水也忘不了你。管他凤主还是昆仑主,也再干涉不了了!”
白茶再如何胆大到底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从头到尾脑子里想的只是让谢九思动心,哪里想到这一层上?
她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说话也有些结巴。
“再说了人都走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是啊,她们现在纯粹属于马后炮,干着急也没用了。
她哀怨地瞥向沈天昭。
“沈师兄也真是的,你既然都知道利弊后果,为什么刚才不早早提醒师姐?”
沈天昭气笑了,“我怎么提醒?那么多人在,灵族好不容易被长老和她给忽悠了,相信是谢九思不是被掳上来的,要是我开口了不是适得其反,火上浇油了吗?”
说完也不管纪凌气得腮帮鼓鼓的样子,视线落在神色如常的白茶身上,挑眉说道。
“你倒是不着急,难不成有应对之法?”
“这倒没有。”
白茶哪里有什么应对之法,她之所以这般淡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知道未来。
过去是不可改变的,谢沉会爱上卫芳洲,也就意味着谢九思也会爱上她。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沈天昭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白茶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会和卓不绝一样,在得知了我掳走的人是凤山少主的时候催促我把人放了呢。结果你不但没让我放,反倒建议我把人留下。”
“那不然呢,看你等死?”
他心情不大好,嘴比脑子更快怼了回去。
沈天昭和卫芳洲的关系并不像白茶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这两个人是不对付,可都是同门,又或者是出于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沈天昭并不希望她陨落于天劫。
话音刚落,周围骤然平静。
“死”这个字太过忌讳,尤其是对一个马上要历劫之人。
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大妥当,沈天昭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直默不作声的卓不绝开了口。
“灵族对感情大多偏激,若你劫数过了抛弃了他,走火入魔,殉情囚禁之事屡见不鲜。可谢九思又和他们不同。”
“他是凤凰,哪怕因你而死也能涅槃重生,他有第二次生命,届时会宛若新生婴孩,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忘记。”
“可是白茶,入道者是没有轮回的。”
卓不绝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她若身死,便是真的消散于天地了。
沈天昭不是觉得谢九思因情而死,或是入魔没什么所谓,只是和白茶比起,他还有重生的机会。
既然都是双方劫数,渡她飞升的同时,也在渡他脱胎换骨。
尽管这对谢九思来说很不公平。
因为他是白茶的正缘,因为她要渡劫,就这么被卷进了这场劫数之中。
……
自谢九思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卓不绝和纪凌曾三番五次明示过她,要不要他们陪她上一次凤山。
把人带走是不大可能了。
但是掩护她入山,让她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不仅是他们,就连沈天昭也暗示过她,要不直接闯上山得了。
不过都被白茶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她都知道未来谢沉和卫芳洲会在一起,还会造出谢九思,她干什么要霸王硬上弓,制造出这样虐恋情深的狗血桥段,加大攻略难度?
这样就算他们之后在一起了,中间又得等多久才能敞开心扉破镜重圆?
她可不想等个几百年才从这幻境里出去。
白茶已经种下了情缘契,能够随时知晓谢九思在哪,只要能找到他这就足够了。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给谢九思一点时间,让他不那么排斥自己,慢慢接受自己。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白茶再去找他。
俗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到时候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感情一升温,一切不是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一个月之后,某日晌午。
白茶照例和往常一样吃了碗冰汤圆,惬意地躺在梧桐树下纳凉小憩,纪凌踩着云御着剑,慌里慌张的从山下赶了回来。
“师姐,大,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是下山历练遇上什么麻烦了,还是修行出了岔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了一碗糖水递给少女。
“瞧你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来,喝口糖水坐下慢慢说。”
纪凌叉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气息,推开糖水说道。
“糖水先等等,你听我说,谢九思……”
白茶眼睛一亮,“他终于忍不住相思之苦,来剑宗找我了?”
“嗨,我就知道。男人嘛好面子,口是心非。这段时日我总是心悸得厉害,果然是他引动了情缘契,想我想得不行了。”
她放出神识覆上剑宗上下,感知了几遍发现并没有谢九思的气息。
“奇怪,难不成是太害羞了,用了什么灵宝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良久,纪凌终究是有些看不下去,打断了白茶的臆想。
“……那个师姐,谢九思没来。”
犹豫了下,她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红笺。
“这是什么?”
“这是我回山途中从凤山方向拦截下来的信笺。”
听到这话白茶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过。
红色的信封,又是从凤山那里送出的,那肯定是情书了!
哎呀师兄真是的,就算没有了记忆也脸皮还是这么薄。
不过这也没办法,之前她稍微说一句虎狼之词就把人吓得一脚从灵山瞬身回了蓬山,这次直接当众告白了,他不好意思也在所难免。
饶是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当着她面诉说衷肠。
不得已只能寄托情思于信笺,托青鸟送来。
白茶脸颊通红,害羞有,不过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
冷静冷静,白茶。
现在不过是一封情书而已,这算什么?日后你可还要和师兄洞房花烛造孩子呢,别那么小巫见大巫。
她拍了拍胸口,稳住心神。
良久,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庄严郑重的将这红笺拆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不仅是这内容和她想的大相径庭,这字迹也不是谢九思的字迹。
白茶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纪凌。
“这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拿错了?这看上去也不像是情书,倒像是什么婚聘请柬。”
“这就是请柬。”
一听不是情书,白茶兴致少了大半。
“这样啊,那挺好的,可以吃席了。”
见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纪凌一字一顿补充道。
“褚明珊和谢九思的订婚请柬。”
缓了一瞬,她神情复杂地问。
“……师姐,现在这席你还吃得下吗?”
“吃,怎么不吃?”
白茶咬牙切齿着将这信笺撕成两半,那双漂亮的眸子被怒火点亮,粲若宝石。
“老子打死她照样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