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入坤(修)...)

自入剑宗到现在以来,除了这次取剑离开了宗门之外,白茶从未离开过蓬山边界,更别提是这远在万里的极南灵山。

“好漂亮!我还以为灵山上会是像凡尘那样位于山腰的一两座寺庙之类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佛塔,一眼都望不到头。”

谢九思勾唇解释道,“的确,和其他大宗比较起来灵山的范围更加辽阔,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里面每一座佛塔里都住着佛门弟子。”

灵山素有千山佛塔之称,倒不是真的有千山千塔,只是因为灵山之上除了云海金顶的那三座七级浮屠,十座矮塔外,其余的都是各仙门所筑。

和其他宗门不同,灵山属于佛门之地。

佛法讲究的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因此灵山不仅是佛修的灵山,更是三千仙门的灵山。

修者的修行各有险阻,若遇瓶颈,若有心魔,他们大多会选择上灵山礼佛静修,以求静心突破。

三千仙门,加上下仙门的不少散修,每年每日上灵山之人众多。

拒绝不好,不拒绝灵山那几座浮屠塔又没法同时接纳这么多人。

最后灵山的佛子想了个办法,提议将金顶之下的灵山地界划给各宗,上灵山的修者届时住在各自宗门所筑的佛塔即可。

渐渐的,便有了千山佛塔这个称呼。

“虽说佛门对众生一视同仁,但是若心不诚之人上了灵山也是会被神佛拒之门外的。”

听到这里白茶有些好奇,她从远处的金顶祥云上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青年。

“可是师兄,人心隔肚皮,心诚与否如何看得到?”

“看得到。”

谢九思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于云雾隐约。

“好巧,我刚要提他,他便来了。”

“什么?”

他弯了下唇角,笑着说道。

“自然是观心之人。”

白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谢九思便抱着她踩着云阶而下。

等到落了地,她这才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到了他所说的“观心之人”。

清晨云雾浓重,青山苍翠,一个身着黄褐海青僧衣的青年从山门而来。

先前只是大致看了下轮廓,远远便觉着是一个身材颀长,仙风道骨的修者,如今人走近了白茶这才瞧清楚他的面容。

她说不上来,此人五官分开来看分明并不算出挑,只能算得上清秀。可一组合起来,非但不寡淡,反倒有一种莫名的魅气。

面若好女,眉似远黛,眼波也柔。

轻飘飘掀了眼帘看过来,只一眼就瞧得白茶面红耳热。

“这位是?”

啊声音也这么好听。

白茶晕乎乎地这么想道。

“她是我师妹,名叫白茶。师妹,这是灵山的佛子无妄……师妹?”

谢九思看着少女两眼发直盯着无妄,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他压着唇角,抬起手覆上她的眉眼。

等到隔绝了视野之后,白茶眼睫微动,这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师兄,我……”

“心中默念清心咒。”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青年的声音有些晦涩,语气也沉。

想到自己刚才竟然那般失礼地盯着一个佛门弟子看直了眼,她脸更红了,赶紧默念清心咒平复心神。

谢九思见白茶的气息稍微稳定下来,这才松了手。

“你是故意的?”

这话是对无妄说的。

“你既已经感知到我来了,应当也知晓她也在。”

无妄没想到谢九思反应会这么大。

但凡上过灵山的修者都知道当代的佛子无妄的体质有些特殊,是少有的佛心魅骨。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顶级的皮相,却能魅惑人心。

无妄也没为自己这个体质苦恼过,毕竟一介佛修,却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体质,实在让他头疼。

直到后来他想着上灵山之人众多,倒是可以借此试试求道人,这才慢慢释怀。

不想白茶不过只是被皮相所惑,尚有理智,眼前之人倒先心神不定了。

他皱了皱眉,一脸狐疑。

“我只是试试她道心罢了,又没对她做什么,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谢九思一愣,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并非责备你。只是我师妹修为尚浅,又刚从剑冢出来,本就被魔气影响。你就算要试道心也该缓缓才是。”

“再说她是上灵山疗伤的,并非求道。”

言下之意是无妄没必要试她的道心。

无妄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是没太弄清楚白茶上山的原由就先入为主了。

“抱歉,是我没注意到你的情况。”

他眼眸微垂,视线瞥见少女未愈合的伤口一顿。

“怎么伤的这般重?”

白茶腿上也有伤,起初谢九思是想要抱着她入灵山的,只是她觉得佛门之地她这样太失礼了,还是坚持下了地。

她站在地上,大部分重心在青年身上。

衣服上的血迹脏污也用了清尘术清理干净了,可饶是看着体面整洁,她的伤还是被一眼瞧见。

“回尊者的话,这些是我入境取剑伤到的,只是看着重而已,不碍事。”

倒不是白茶程强,所受的伤大多是皮外伤,吃了丹药也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唯有手上和腿上被竹剑穿破的地方被魔气侵蚀了进来。

取剑?

无妄这时候才留意到少女身旁的两把灵剑,起初离得远,看得不真切。

加上白茶尚未与他们剑脉相连,天斩和入坤还在黑雾之中不见真容。

现在感知了一番无妄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愕然地扫了那两把神兵,又看向白茶。

惊讶的不单单是双命剑。

“你就是沈剑仙的徒弟?”

无妄见白茶点头承认,神情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我就说我师尊今日为何让我早早下山来,原是为迎故人。”

这故人说的自然不是白茶,而是沈天昭。

白茶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还想要问什么的时候,谢九思径直开口道。

“她身上有伤,久站不得。不出意外这段时日她都会待在灵山,你有什么话想问想说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是我怠慢了。”

无妄咽下要说的话,朝着她礼貌笑了笑。

“对了,你身上有魔气,上山可能有些难受,入山没有回头路,你且忍着点。”

有魔气者上山会被佛光压制,佛之威压比寻常威压更甚,白茶起初想着可能只是无量之地的剑气那种程度也没太在意。

结果刚踏上台阶,神佛压顶,险些把她压倒在地。

好在有谢九思护着,她虽走得艰难,却不至于寸步难行。

等上了山,那威压才从她身上撤去。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

谢九思虚扶着她的手臂,将灵力渡进她浑身经脉。

佛光天生克魔气,他只能用这种办法减轻她的痛楚。

“去尘尊者呢,我师妹这个情况不是简单被魔气侵蚀,是被一个自燃神魂的修者蓄意报复。鬼气和魔气一并入了她的身体,若不及时去除,很容易变成咒。”

怨灵的诅咒是至死方休,是去不掉的。

谢九思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才马不停蹄的从沧海将白茶带上了灵山。

“你来得不巧,我师尊近日在佛塔闭关,暂时出不来。”

不过人虽出不来,有佛心之人却能千里传音。

无妄在得知白茶是沈天昭的徒弟时候就先问询了佛塔之中的老者,老者让他引白茶先去七情池。

谢九思一愣,“七情池?那不是情劫不渡,心有执念之人去的地方吗?”

一般来说身染魔气的修者要么是入佛塔引佛光强行度化,要么便是用佛器祛除。

至少谢九思从未听说过要入七情池的。

“按理来说是这样,只是白茶身上那鬼魂的戾气太重。如果只是简单祛除魔气的话只治标不治本,她去里面泡上一日,日后才不会受影响。”

就跟以战淬炼是一个道理,七情池会放大人的欲.望,通常修者会用来当做磨砺意志力的修行。

去尘这么做是让白茶直面诱惑,稳固道心。

若是换作以前,谢九思也不会那般担忧。

偏刚才在山下白茶才着了无妄的道,入七情池之人若有心悦之人,便会看到心悦之人,若无心悦之人,所见会是让她印象深刻之人。

无妄先前没收住魅骨,把她勾得五迷三道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必然所思所想都是对方。

这就算不喜欢,这么入了一遭七情池估计也喜欢上了。

“我……”

“好的,我这就过去。”

谢九思喉结滚了滚,想要让白茶再等等,可又怕继续拖下去会让她伤势加重,他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白茶并未留意到青年的异常,她朝着谢九思挥了挥手,便跟着一个弟子往七情池那边去了。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之后这才移开了视线。

无妄还是头一次看到谢九思这么紧张一个人,不过想着对方是沈天昭的徒弟,剑修大多都仰慕沈天昭的剑法,估摸着他是爱屋及乌。

“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入道越久的,杂念才会越多,你师妹年岁尚轻,这七情池对她影响不大,顶多起个稳固道心的作用。”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谢九思冷着眉眼扫了过来。

“就是因为她年纪轻,才没定性。”

“旁的女修如何我不在意,可我师妹刚入道不久,今日她若因你乱了道心,你这身魅骨还是断了为好。”

“……”

……

七情池就在后山腰位置,那弟子把她带到了后山门,给她指了方向后便离开了。

白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换洗的衣物,然后忍着疼小心翼翼把身子浸泡在了池水之中。

池水并非冰冷刺骨,却也不算热。

氤氲的水汽在松柏之间隐约,她将脸埋在水中只露出了半张脸,水雾里那双琥珀色眸子似被纱幔遮掩,看不分明。

她舒服地眯着眼睛,想要在水里扑腾几下的时候。

一旁“哐当”一声响起,剑与剑相撞的声音刺耳,激荡的剑气凛冽,一池池水也掀起了海上巨浪之势。

白茶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天斩和入坤一没谢九思束缚,二话不说又打了起来。

刚才那弟子之所以着急离开,就是因为被它们两人的剑气压得喘不过气。

此时人一走,剑气伤不了剑主,它们再没了顾忌,在空中打了几十个回合。

阵仗之大,险些把山头给削了。

“停下!你们两个给我停下!”

白茶见它们越打越起劲儿,从刚才的半山腰径直上了云天,试图制止。

可不知怎么回事,任由她如何喊,它们都不为所动。

奇怪,不是已经结了契吗?难不成是因为没将灵脉与剑脉相连,所以控制不了它们?

【倒不是因为这个。你虽与它们结了契约,它们也认可了你。可剑多乖张,它们很多时候我行我素并不会听从你,更何况你现在的修为比它们低不少,它们更不会太把你的话当回事。】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们就这么打下去吧?”

正在白茶想着要不去找谢九思的时候,白傲天说道。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忘了你的天赋是什么吗?】

【名字亦是言灵,是世间最短的咒,只要知道它们的剑名,就对它们有束缚作用。】

也就是说只要唤它们的名字就可以了。

白茶手腕一动,大声喝道。

“入坤!”

于云天之上的灵剑听到召唤,立刻飞到了白茶手中。

原以为被强制召回入坤会闹脾气,不想它非但没有挣脱,还高兴的用剑柄蹭着她的掌心。

白茶被它这举动给逗笑了,刚伸手摸了摸它,“嗖”的一声,天斩还没被召唤便骤然落下,悬停在了她的面前。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眼前只是一把剑,可白茶总觉得有一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尴尬地收回放在入坤剑身上的手,入坤见她要离开,连忙凑近用剑神贴了下她的面颊。

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天斩面前,弯了弯剑刃,骄傲挺胸。

天斩恼羞成怒,想要给对方一剑的时候。

白茶觉察到了它的意图,连忙伸手把它给捞在了怀里。

“别生气别生气,妈妈抱,妈妈亲。大宝二宝都是妈妈的心头好。”

天斩剑身一僵,象征性挣扎了下,然后似认命般将剑柄靠在了白茶胸口。

等这么安抚了一通下来,白茶累的够呛。

这哪里的剑,简直就是祖宗。

之前她见宗门的师兄师姐说剑要买精油养护,不然就它们会不愿意出鞘。

还有,说什么要是别的灵剑有剑穗玉坠子什么的,他们的剑也要有,不然也会闹脾气。

当时白茶只觉得这只是他们溺爱命剑,为了合理化花钱,降低负罪感找的借口,毕竟剑又不会说话,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

如今白茶有了剑,她才明白剑与剑主心意相通,根本不用言语也能交流。

就像刚才,入坤跑过去明明只是挺了下剑身,白茶脑子里立刻翻译出了它们的对话。

[她只叫了我,她一点都不在乎你,你赶紧卷铺盖滚回剑冢哪凉快哪待着吧。]

此话一出,天斩不生气才怪。

感觉到怀中剑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之后,白茶松了口气,在准备将剑放下的时候,天斩却依旧靠在她身上不动弹。

在她以为对方要粘在她身上的时候,它克制着离开了她身边,乖乖回到了池边。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识海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天昭。

白茶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池子里,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在来灵山的路上谢九思就与她说过,剑碑一道,玄灵子那里一道,加上天斩身上一道,一共三道。

七魂回了三魄,意味着沈天昭的意识回归了一半。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就能以灵体的形式短暂出现。

然而白茶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师尊?你,你,你没看到什么吧?”

[……在这样喜大普奔,师徒相见的日子里你第一句话问这个会不会太煞风景了点儿?]

沈天昭噎住了,没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现在并非灵体状态,只是意识形态而已,什么也没看见。]

白茶听后这才将头从池水里冒出来,脸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为刚才羞恼的。

“就算看不到你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呀……”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明。况且你刚才抱着的那把剑是我骨血铸成,它情绪波动太大的话也会影响到我。]

一般来说剑与剑主才会互相通感,沈天昭和天斩已经解了契,然而因为天斩是由他锻造的,所以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感应。

[不说这个了,虽然我也挺想和你多聊聊,但是我的意识只能维持一柱香的时间。与其闲聊,给你答疑解惑更有意义。]

[问吧。]

“问?问什么?”

白茶有些懵,是问修行上的事情吗,可是她最近除了取剑也没做什么修行。

不仅如此她最近还突破了,更没有什么瓶颈。

“师尊,我除了倒霉一点之外修行之上好像没什么别的大问题。”

[……那修行之外的呢?]

正在白茶绞尽脑汁想不出要问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对上了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的入坤。

她心下一动。

“啊,还真有一个。”

“师尊,你知道入坤的来历吗?”

从之前白茶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入坤是和天斩不相上下的神兵,偏她取出它的时候无论是御飞流还是风停云,都对这把剑没什么印象。

[你问这个倒是舍近求远了。]

“什么意思?”

[这剑曾是谢九思母亲的命剑,你与其浪费这么宝贵的答疑解惑时间,倒不如去问他。]

白茶惊愕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如果只是旁人的事情还好,可这毕竟涉及了青年的身世隐私。要是谢九思想要告诉她早在看到入坤的时候就说了,他不说则代表他不想提。

“还是算了,既然师兄不愿说我也不问了。”

[你想多了,那小子不在乎这些,你若问了他自会告诉你。再说了如今你是入坤的剑主,自是有权利知道它的来历的。]

剑的来历对旁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八卦,听听便完事,然而对剑主来说却极为重要。

剑与剑主互通五感,剑的戾气,所经历的一切一个不慎就会以梦魇的形式影响到剑主。

所谓知己知彼,只有知晓剑的来历,才能为破梦出境。

见白茶还是有些犹豫,估摸着她事后顾忌着谢九思的感受也不会去问。

沈天昭叹了口气。

[算了,我说也一样。你应该知道谢九思是凤山凤族出身吧。]

昆仑玉碎凤凰吟,唯有凤凰能感应得到。

[这一族七百年前在上古神兽一脉里还算鼎盛,当时谢九思的父亲谢沉刚化形没多久,下山历练的时候碰上了卫芳洲,也就是他母亲。]

[卫芳洲是我师姐,也是我师尊之女。]

[她资质卓绝,世间少有。不过百岁,便已至出窍境。然而百岁之后无论如何修为也不得寸进,便去找卓不绝算了一卦。卓不绝告诉她她道心太过牢固,修行太过顺遂,所谓不破不立,得破一破道心,才能突破瓶颈。]

要破道心就得先乱道心。

乱道心无非两个办法,要么修行出岔子走火入魔,要么是去渡一渡情劫。

卫芳洲胜负欲很强,那时沈天昭已觉醒了天赋,修行迅速一日千里,心下着急。

在几番入魔渊无所得之时,她碰上了谢沉。

起初她并未动过和谢沉来一段露水红尘,来渡下情劫的心思,偏偏凤族对道缘有天生的感知。

在看到卫芳洲的第一眼起,谢沉便心动了。

灵兽不懂什么礼义廉耻,也不知什么含蓄。表达情感的方式也热烈直白。

谢沉在得知卫芳洲也是下山历练,便缠上了对方,对方去哪儿他去哪儿。

在卫芳洲要回剑宗的前一日表明了心意。

卫芳洲并不讨厌他,便本着试着处一处的心态,结果这一试便搭上了凤凰的一生。

[这凤凰一族各个漂亮强大,可因为是忠贞烈鸟,认定一人便不会更改。所以又是出了名的恋爱脑。]

[谢沉和卫芳洲好上之后的百年,两人还算恩爱和睦。直到百年之后,卫芳洲生下了谢九思,觉着这段情缘也算有始有终。于是便离开了凤山,回了剑宗。]

百年之后?那也就是六百年前。

白茶脑子有些晕,连忙问道。

“等等,谢师兄不是才不到百岁吗,怎么可能在六百前就出生了?”

[怎么不可能?凤族又不是人族,一般幼崽出生孵化个一两百年才会破壳,只不过谢九思的情况不同,他那父亲当时本来该留在凤山孵蛋的。结果卫芳洲一走,他后脚就扔下他离开了。]

[谢九思这才没有力量破壳,生生挨到了六百年后。]

不过和其他鸟族不同,因为谢九思是半灵族,他虽从壳里出来,却生来便是人形。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未化形就能入道修行。

白茶沉默了一瞬,一想到谢九思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她的心里闷得厉害。

“那凤族之后又是因何灭了族?”

谢沉不过是去追妻,卫芳洲再想摆脱他也不可能一剑屠了凤山满族。

[……我不知道,不对,我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我现在神魂没有全部归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沈天昭努力思索了下,除了头疼之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当时我飞升劫快至,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劫还没到,卫芳洲不知怎么修为突飞猛进,先引来了天劫。]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好似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谢沉当时的修为也至化虚,在卫芳洲要迎飞升劫的当日,大约是不想让她离开,趁着我闭关修行时候取走了天斩,冒着被剑气反噬,天雷轰顶的危险生生把只临一步飞升的卫芳洲从天门拽了回来。]

[最后两人都死在了天雷之中。]

[自那之后,谢沉因逆天行事给凤山一族遭致了灭顶之灾,而卫芳洲的入坤也成了一把不祥之剑被封印在了剑冢。]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仔细推敲下来却怎么想也不对。

“你说你当时在闭关修行,可为何剑不在身?而且剑与剑主的有感应的,它被取走你应该立刻能感知到,然后出关阻止才是。”

有且只有一个可能,是沈天昭自愿给的剑。

[所以我才说我知道,但又不全知道啊。]

沈天昭对此也颇为头疼,这种模糊不清,如镜花水月虚虚实实的记忆让他云里雾里,很是烦躁。

[总之我能想起的就这么多,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个机会再问问谢九思。]

之后沈天昭再就着她的剑法修行方面简明扼要地纠正了几句,又嘱咐她先不要把他意识清醒的事情告知给旁人。

白茶脑子里全想着的是谢九思的事情,沈天昭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发觉。

直到太阳落山之后她这才慢吞吞从池子里出来。

刚出去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谢九思见她神色如常,安然无恙的出来之后松了口气。

“师妹,身体好些了吗,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白茶摇了摇头,在对上青年关切的眼神时候欲言又止。

那段往事太惨烈了,她问不出口。

谢九思见她嘴上说没事,视线却一直刻意避开他。

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夕阳橘黄,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覆了一层金光。

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闪烁明灭。

白茶很单纯,几乎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可头一次谢九思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师妹,你是不是在七情池里遇上了什么麻烦?”

谢九思薄唇压着,沉声询问。

“麻烦?没有啊。我一直在里面泡着,没遇到什么麻烦。”

白茶这个回答非但没有让谢九思松口气,光影之中他的神情也晦暗。

“是吗?没有就好。”

“当时我怕你在里面出事,所以一直在外面守着,中途听到了打斗声,还以为是你见到了什么人,遇到了危险。”

白茶解释道,“我没见到什么人,是天斩和入坤,它们打起来……”

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啊不对,我是见到了人。”

谢九思脚步一顿,视线直勾勾落在白茶身上。

“谁?”

“我师尊。”

七情池会映射出修者内心最喜欢的人或物。

谢九思在听到这个回答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白茶没被无妄乱了道心,失落明明是他陪她最久,她心里却心心念念的是沈天昭。

这不合理。

他皱了皱眉,在白茶快要进屋的时候没忍住开口。

“师妹。”

“师兄可还有什么事?”

青年眼睫微动,逆着光站在门口。

犹豫再三,最后闷声说道。

“……你明日能再去泡一次七情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