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寂灭五感)

这弓箭是没有,可弓气却在。

白茶用言灵引剑蓄势而发,只见她借着风停云的剑气凝聚成了弓气,紧握着剑柄,剑刃直勾勾对准着御飞流。

轮标枪一般把灵剑从高空投掷了过去!

剑风化弓气,破开周遭的剑气,宛若陨石擦过天际,涤荡起的气流引起地动山摇。

就像先前蓬莱和云剑山的弟子孤注一掷想要用锁仙阵困住少年一样,她和风停云也打算趁他病要他命,蓄剑气引长弓,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击威力极强,只要击中足矣让御飞流一个时辰之内都无法动弹。

“吃我一剑!”

白茶大喝,手中剑已刺去。

御飞流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剑冢周围剑气太重,加上他刚才光顾着对付那几个人了,根本没留意到不远处巨石后面的两人。

眼看着剑要落下,他足尖一点往后退去。

剑也跟着一并,剑风涤荡,把他的额发拂开,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晦暗之中幽深。

御飞流想要试着靠着缓冲来减其攻势,不曾想已经退了近百丈这灵剑也依旧逼仄凛冽。

“没用的,我们这一剑是蓄足了剑气。你全盛状态没准能挡住,只可惜现在你哪怕是化成兽形也做不到。”

风停云一下便看出了少年的意图,沉声说道。

有了之前那几个人的前车之鉴,哪怕御飞流为了破阵已经消耗了不少气力,他们也不敢大意马虎,生怕他又像刚才时候那样化形以力破力。

因此这一剑虽是用的白茶的天赋做出的进攻,可大半灵力却是由风停云蓄集。

两者相辅相成,才有了这一杀招。

他说着,眼看着少年已经要退无可退。

而后食指和中指一并,一挥。

剑气撼天,白色的气流刹那之间把御飞流逼停在了半空。

“剑风如竹——破!”

随着风停云剑诀声落,那灵剑从一开始的一柄成四。

东南西北,把黑发蓝眸的少年全然困住,剑气四方来,见血方封喉。

御飞流下意识引剑要去挡,偏剑被其中一剑压住了剑脉,一时之间无法蓄力。

他咬了咬牙,看向那一青一黄两道身影。

说怨恨倒不至于,无论是入境择剑还是入世间历练,实力并不是一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是今日换作是他,他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唯有一点,他不甘心。

神兵已在咫尺,他好不容易破了那劳什子锁仙阵,却被风停云他们守株待兔。他耗尽心力给别人做了嫁衣,要他如何甘心?

御飞流这般想着,眼尾的妖纹越发艳丽。

他引剑气在周围,在灵剑只差毫厘要入他血肉时候,又骤然松手。

风停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片殷红映入了他的视野。

剑入了一寸,然而御飞流却借着剑势反冲到了剑山之巅。

风停云愕然,以为御飞流是孤注一掷想要以身引出神兵。

然而这不对,御飞流不是傻子,应当感知到了他刚才引出的那一剑是神兵之剑气。

风停云的速度本就很快,如今有了神兵巽风的加持,别说风了,就连光也未可追。

他就算借着剑势暂时摆脱了攻击,可下一秒,在他还没有登上山巅之前也会被一剑斩下。

“管他要做什么,先跟上去再说!”

白茶是个急性子,加上这神兵对她还有整个剑宗意义非凡,她不想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一跃上了苍穹,连忙御空跟了上去。

只是那剑的速度太快,白茶一时半会很难追上,她手腕一动,以剑气引弓再一次投掷过去。

剑气破风,在御飞流快要抵达剑山之巅的时候如弓箭一般直刺到了他的肩膀。

御飞流闷哼了一声,苍白着脸色不顾疼痛往上而去。

此时风停云也调转着剑向追去。

然而就在剑于少年瞳孔一寸之间,从山巅传来一阵剧烈的罡风,带着鬼神一般的嘶吼,从九天往下。

周遭剑气骤然停滞,唯有一道气息磅礴肃杀,让人脊背发凉。

感知到了这道气息,风停云才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白茶,快回来!”

白茶听到风停云的声音,刚要询问,耳畔剑风先擦了过来。

她瞳孔一缩,只见方才他们蓄力攻过去的那把灵剑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转弯朝着相反方向过来。

剑气擦破了白茶的脸颊,风停云慌忙收了灵力,那剑才停住。

白茶才堪堪握住了它的剑柄。

剑在颤抖,剑面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霜雪。

“怎么回事,这是他的天赋,还是他的属性也和纪妙妙一样也是变异冰冰根?”

白茶心有余悸,回头问道。

“这既不是他的天赋也非灵根,是天斩……”

少年说到这里一顿,看着白茶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

“沈师叔的那把命剑因能斩天开道,断人因果,名为天斩。御飞流刚才宁可受伤也要上剑山之巅不是为了以身取剑,而是想借神兵之剑气来克我们的攻势。”

神剑克万剑,万剑见它须低眉。

刚才他们的剑气被御飞流引到了山巅,剑是最有领地意识的灵器,尤其是像天斩这样的神兵更是如此。

剑气一到它的周边,它便会镇杀。

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山巅只有天斩这一把神兵。

好在他们收剑及时,不然这剑估计就得碎成几段了。

白茶一顿,垂眸看向手中的灵剑。

它的剑身还在颤抖,连带着她的掌心也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

“它在害怕。”

何止是它,就连风停云手中的巽风也在感知到天斩剑气的瞬间生出了杀意。

神兵遇神兵,如王见王。

厮杀起来天地为之变色,其剑气,杀意实在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的。

好在天斩只是警告了一番,见他们不再靠近之后,这剑气才平息。

绕是如此,风停云的神情还是颇为凝重。

他看向不远处衣衫染红的少年。

“你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天斩若是盛怒,方圆百里再无生魂。你竟宁愿死也不愿我们拿到这把剑。”

御飞流扯了扯嘴角,那双蓝色的眸子森然,没有一点温度。

“我没想这么做,你们的命可没我的金贵。”

“你们要是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赢了,这剑你们取走便是。偏你们这些人修一个比一个手段下作,这剑给了你们,我不甘心。”

白茶沉默了一瞬,她们的做法是有些狗,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又不像其他修者那样有那么多的选择,天地之间万物都在天道法则之中,灵器也是。

唯有沈天昭的剑是他骨血所做,在五行之外,还有一柄又神龙不见尾,可遇不可求。

白茶是气运不好,更不可能拿到了。

“这是我师尊的剑,是他骨血所做。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我是他徒弟,来承他的剑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她心下是觉着不大过意的去,表面却依旧强势,不容让却。

“再说了我们刚才是趁人之危了,但我们和他们不同,我们既没想着困住你,也没想着要你性命。要知道其他入境者,杀人夺宝,尤其是对你这种灵兽更是啖其肉取其金丹,我们这般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御飞流,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风停云被白茶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语气惊住了。

“话是这么说,我们这样欺负谢师兄的同族会不会不大好啊?按照人族的年岁来算,他可能十岁不到,还是个幼崽……”

“?你在这里装什么圣人?刚才那一剑你可比谁都刺得欢。”

他噎住了一瞬。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剑是要的,该动手自然也是要动手的。只是从如今这个情况来看,他肯定会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风停云之前那一下是避开要害刺的,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我是无所谓,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白茶没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什么准备?”

“灵兽与我们不同,一旦被他盯上,至死方休。”

风停云看着不远处神情冷峻的少年,手中的巽风也在兴奋战栗。

“他如今既不愿意让步,那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他打到昏死,要么……我们死。”

白茶没有意识到御飞流的异常。

可风停云却在收势的时候感知到了。

之前他破阵的时候幻化成了兽形,御飞流就算已经修成了人形,可本质上却还是灵兽。

只要是兽就更遵从本能,没有太多的理性可言。

要是他们刚才那一击制服了他还好,偏千算万算没算到御飞流会借着天斩来破局。

他变回人形时候妖纹就没完全收回,那尾巴也是,这种半兽化有时候比纯粹的兽化还要可怖。

因为在这种状态下,御飞流既能使用人修的道法,又能使用兽力。

关键是他一旦杀红了眼就会被兽性控制,唯有见血才能恢复些理智。

而他们暗算他的举动正好激怒了他,如今想要用温和一点的方式解决也不可能了。

御飞流眼眸微动,成了竖瞳。

他的手也成了利爪,爪风凛冽,骤然往四周划去。

“轰隆”一声巨响,还没等白茶他们反应过来,方圆十里的巨石都被他破成了碎石。

“你们不是想躲吗?我将这些碍眼的石头劈开,我看你们一会儿还如何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剑指向他们。

“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反正择剑不论生死。今日我不仅要取了这神兵,还要拿你们来开剑!”

说话间,御飞流一个瞬身来到白茶身后。

那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残影,等到白茶觉察到的时候,他已经引剑砍了过来。

好在御飞流快,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风停云的修为和力量虽不及御飞流,可速度却少有人及。

他手腕一动,一根藤蔓从他袖间而出,缠着白茶的手腕把她往一旁拽去。

白茶腾飞于半空,稳住平衡后赶紧蓄剑气迎上了那道攻击。

谁知刚撞上,那力道重的她整个手臂险些脱臼。

“他现在是半兽化,力大无穷!哪怕的纪妙妙也未必能接下他一剑!你要是还要手的话就别用手抗!”

风停云见了忙把她拽开,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你先在一旁待着别乱来,我先去把他困住你再动手。”

现在情况紧急他也没给白茶做过多解释,几根藤蔓飞出绑住了少年的手脚。

然而只一瞬,便被他用力挣开。

风停云也没想过能这般轻易困住他,他一手掐着术诀,一手引剑直往御飞流先前受伤到地方刺去。

剑气一逼近,那伤口又被撕扯开来。

殷红的血色将白衣渲染,雪落红梅一般。

在风停云想要收剑的时候,“哐当”一声,利爪划过剑面。

巽风虽是神兵,可风停云的修为不足以发挥他全部的威力,御飞流忍着痛死死抓住了巽风。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暗算第二次吗?”

御飞流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很难躲过风停云的剑,所以他索性顺势而为。

让风停云刺中他,他便能趁机制住他。

风停云脸色一变,蓄力想要把巽风从他手中拽出来,偏兽形时候的少年气力太大,他难挪分毫。

“该死!”

他咒骂了一声,一手引诀,一道灵力倏尔入了剑面。

“鱼死网破是吧?既然你不松,那就试试看,看是你先被剑气贯穿,还是我先被你的气力压制!”

巽风的剑气本就逼仄,如今风停云把大半的灵力渡了进去,它一瞬之间达到了金丹威力。

虽只能维持片刻,这么近的距离也足够伤到御飞流的要害。

御飞流似早就料到了对方会这么做。

他紧紧扣住剑刃,不顾剑气将他的掌心划破,血珠一滴一滴淌在剑面,月白色的剑成了瑰丽的红。

“剑从来都是双刃的。它既能伤人也能伤己,你这把剑择了你又如何,你尚未与它磨合,它的戾气又这般重。”

御飞流一手扣着巽风,另一只手引剑气死死压制住了剑面。

原本直指向他胸膛的剑尖,被他生生压着抵到了风停云的脖颈。

几乎瞬间,他的脖子上便沁出了血痕。

“风停云,你是要选择收剑,还是成为这剑下亡魂?”

和落棋不悔一个道理,剑要是收回是要被剑反噬的,尤其是像巽风这样的神兵。

他和巽风是结了契的,收剑虽不至于伤他命脉根骨,可一时半会是绝不可能再有还手的余力的。

风停云眼睫一动,蓄力掐诀的手一松。

前一秒还锋利无匹的神兵,下一秒便成了折断的枯枝一般没了气势。

在他收剑的同时,剑气反噬到了经脉。

风停云闷哼了一声,呕出了一口黑血。

四肢百骸的疼痛刚蔓延上来,随着御飞流利爪落下,风停云的衣帛被撕裂,胸膛被狠狠划开几道伤痕。

皮肉绽开,鲜血淋漓,他脸色苍白,从高空坠了下来。

白茶见此慌忙御剑过去,在他快要坠落的时候从空中一把将他接住。

她刚抱住对方,殷红的血浸湿了她的衣服,吓得她赶紧给他塞了几颗回清丹。

“风停云,你醒醒!你别吓我!”

白茶拍了拍他的脸,少年眼睫颤动,张了张嘴,却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用的,刚才那反噬伤到了他的内里,我又攻击了他的心脉。他不死也废了。”

御飞流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漠然,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甩掉了手中的血污。

而后提剑往白茶方向过来,在这样的剑气混沌之中,衣衫染血,宛若修罗。

最后在距离白茶一步位置停下。

一道剑光闪过,白茶猛地抬头,对上了他那双冰蓝的眸子。

“现在轮到你了。”

御飞流引剑刚要斩下,“噗嗤”一声,背后一把灵剑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看去,那是白茶的剑。

“……幻象?”

不为别的,白茶能引剑近他身而他毫无觉察的可能性为零。

而且,他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入的幻境?

为什么一点术法和灵力波动的痕迹都没有?

不仅如此,不单单是痛觉,他连握剑的触觉,还有视觉也在慢慢褪去。

眼前一片朦胧,好似蒙上了一层纱幔,又如覆了雾霭重重。

御飞流一顿,隐约看到了那个本该昏死过去的青色身影手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风停云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他压下喉间的铜锈味,沉声说道。

“没做什么,只是剥夺你的感知罢了。”

“你刚才的确伤到了我,却并非心脉。在我将剑气入你伤口的时候,我并不是为了伤你,是为了剥夺你的痛觉和听觉。”

这也是为什么白茶引剑伤他,他毫无所察。

“现在,你的视觉也在慢慢抽离。”

御飞流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艰难从唇形判断出他说了什么。

“这不是幻象,是我的天赋。”

风停云注视着少年溃散的瞳孔,明明是坐着的,却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凌然。

“以气入体,寂灭五感。”